―00―

　　我認識過一個瘋子，她叫鳶。

　　―01―

　　我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第一件被要求的事就是折一千只千紙鶴。

　　一千只千紙鶴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折好？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畢竟我從沒有嘗試過。

　　反正只是讓我們用千紙鶴和風鈴布置房間，這種像是幼兒園一樣幼稚的任務(wù)，隨意應(yīng)付一下便是了。

　　當然也總有一些叛逆的人并不會去聽從安排，比如我隔壁的[鳶]。

　　她認真的折完了一千只，然后將所有折好的千紙鶴，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通通從窗口倒下，任由那五顏六色的千紙鶴在空中被悉數(shù)吹散，掉落到地上。

　　但是沒有人罵她，就連樓下打掃衛(wèi)生的那個看起來就很兇的阿姨都沒有罵她。

　　或許長的好看就是有優(yōu)待吧，我看著鳶精致的臉龐在心里點了點頭。

　　只是人難免有時候會忍不住好奇心，尤其是對于自己無法理解的行為。所以我后來敲開了她的房門，這么問道。

　　你不覺得那很美嗎！她像是總算找到了人可以講述自己的想法一樣，激動的和我解釋著。

　　鳶說她喜歡飛鳥，更喜歡折翼墜落而死去的飛鳥，她覺得那很美。

　　根本無法理解，我的上帝，或者她是個瘋子，我只能這樣回答自己。

　　―02―

　　我是唯一一個沒有說鳶審美扭曲的人，于是我單方面成了和她擁有著相同理念的摯友。

　　解釋太麻煩了，得罪一個瘋子更加麻煩，所以我只是沉默著，沒有拒絕她黏著我的舉動。

　　其實比起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我更想一個人安靜的獨處。如果一定要和人有交集的話，我更喜歡住在另一個房間里的[婭]。

　　婭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她會在給自己孩子織毛衣的時候，額外給我和其他人織上一條圍巾或者是一對手套。

　　總之我很喜歡溫柔的婭，因為沒有人能拒絕溫柔的大姐姐，至少我不能。

　　但是比之我小心的收起了手套不同的是，鳶卻當著我的面剪破了婭送給她的那條米白色圍巾。

　　這種怯懦的人最讓她感到惡心了，我聽到鳶說。

　　能這般隨意踐踏他人善意而還能感到心安的，鳶果然是個瘋子。

　　―03―

　　你喜歡什么動物？有一次鳶這么問我。

　　其實我什么動物都不喜歡，便只是敷衍的說道，人生都這么艱難了，活的短一點的吧，比如蜉蝣？

　　也不知道鳶是怎么想的，她說我該喜歡蟬，反正蟬活著的時間也很短。然后她又說了一次，她喜歡飛鳥。

　　我看著她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的《飛鳥和蟬》，最終也沒有接話。

　　鳶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只顧自己想法的自私的瘋子。

　　―04―

　　婭給自己孩子織的毛衣一件都沒有送出去，就這么堆積在她的房間里，因為沒有人愿意讓她再次接觸到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偶然看到婭的家人來探望她時，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情。

　　輕蔑的眼神和肆意的辱罵，這稱不上家人這個詞匯。

　　在那之后，婭好長一段時間再沒有織過毛衣，明明天氣現(xiàn)在才開始降溫。

　　這段時間鳶也不高興，她抓住我絮絮叨叨的說著。

　　鳶說婭是因為想掐死她不到三個月的孩子，但是因為太過怯懦沒有成功才會被送到這里。

　　是的，如果成功了婭該去的地方就不是這里了。

　　鳶說如果是她，不僅是那個孩子，甚至?xí)阉胁幌矚g自己的人都解決掉。

　　真是個瘋子，我依舊是在說鳶。

　　―05―

　　我還是很喜歡婭，不管她做過什么。

　　而且現(xiàn)在我去找婭的行動不會再被鳶阻攔了，因為鳶被關(guān)了禁閉。原因是他們說鳶偷了我的玻璃杯。

　　其實那是我自愿拿給鳶的，因為她自己的杯子不見了，但是沒人聽我解釋。

　　我的玻璃杯最終也沒回來，它早就變成了一地沾血的玻璃碎片。

　　鳶是個瘋子，一個想拉我一起下地獄的瘋子。

　　―06―

　　我是這群人里面來的最遲的，卻也是被預(yù)期最早可以離開的。

　　那是自然的，我是這群瘋子里唯一正常的那一個人。

　　折紙寫稿繪畫，除了偶爾去婭的房間溜達一圈，我便只是乖巧的待在自己的房間，時不時和每半個小時就要來查房的姐姐嘮嘮嗑。

　　漸漸的，我也就忘了鳶的事情。

　　反正她只是一個瘋子。

　　―07―

　　再次和鳶相見的時候，僅是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中間還隔了一扇窗戶。

　　我甚至來不及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是幻覺吧，這可是接近頂樓的樓層了。

　　只是隱約中，我聽到那個幻覺說：

　　一起嗎？

　　―08―

　　婭那一天重新拿出了壓在抽屜里的毛線，又編織了一條米黃色的圍巾。

　　其實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行動，除了我。

　　我那個時候滿腦子在想的只是，飛鳥怎么可以死得比蟬早。

　　―09―

　　那天，我夢到了一只飛鳥，一只折翼墜落的飛鳥。

　　我從窗沿向下望去的時候，只覺得它好看極了。即使青色的羽翼被鮮血所侵染成紅色，也依舊極其的美麗。

　　即便之后從睡夢中驚醒，偶有回想起夢中飛鳥的時候，我也忍不住發(fā)出贊嘆。

　　多美啊，生命消散的時候。

　　第一次，我感覺自己理解了鳶，或許我也是個瘋子。

　　―10―

　　醒了之后就完全睡不著了，鬼使神差的，我拿了一把剪刀，剪掉了自己房間中所有系著的千紙鶴。

　　又鬼使神差，我打開了窗戶，將那些千紙鶴盡數(shù)倒了下去，為了淹沒別人看不見，但的的確確在那里笑著看我的鳶。

　　但是沒有人罵我，就連樓下打掃衛(wèi)生的那個看起來就很兇的阿姨都沒有罵我。

　　難道，我其實也長的很好看嗎？

　　―11―

　　但是果然還是被延遲了呢，可以回家的時間。

　　因為我做了瘋子才會做的事，所以她們覺得我也是個瘋子。

　　可我并沒有在意。

　　反正我本來就是個瘋子。

　　畢竟這里，本來就只有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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