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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披散著一頭烏亮長發(fā)的女子蜷縮著坐在一方雪狐皮上,白皙的膚色并未因這雪狐皮的映襯而黯淡下來,反倒更添了幾分柔媚。
聽見氈帳一陣窸窣的響動,她下意識屏住了氣息,脖頸如僵住了一般不敢動彈。
她已來了這草原五日,卻還是這般懼他。
饒記得五日前,他一身圓領(lǐng)袍服,腳蹬皮靴,腰間只束著一把防身之用的短匕首。也就在那日,她眼前見他將一頭兇猛異常的野狼斬殺在她面前。
它的獠牙距離她的纖足不到三寸之遠,鮮血將她的裙擺染紅一片。
而他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許是覺著這是她擅自出馬車的咎由自取。
齊毓聽見身后的腳步強而有力向她靠近,終于,她微微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黛眉緊緊蹙起,似是準備迎接死神的到來。
下頜驀然覆上一抹冰涼,迫使她轉(zhuǎn)過了身去。
只見美人瞳仁放大,雙側(cè)的玉手不住的撐向矮榻,向后退去。
這人,她不認得。
嬤嬤曾對她說過這里的規(guī)矩——兄弟之間可通妻,而她也知道,這紇回王有一個胞弟。
她無暇注意,這人的眉宇之間確與他有幾分相似。
那人與她目光相及的一瞬,似是很滿意,粗糲的大手一把擒住她的腳踝,只輕輕一扯,她便猛地滑到了他身下。
她雖知早晚有這一日,可自小在中原長大的齊毓心底還是無法接受,只覺一陣惡寒涌上心頭。
“嘭”的一聲,那人將腰間的匕首卸在了一旁的案上,再次覆上身來。
方才攥著她腳踝的手,現(xiàn)下又探向她的肩頭,欲剝落她的衣裳。
齊毓驟然闔上了眼,良久,只覺身上暖和的衣裳還在,可原本壓住她的那股重力卻不見了。
她緩緩睜開了眼。
“哥——”被打斷的人顯然不大高興的模樣,語氣中也充滿怨意。
紇回王仍穿著他的袍服,兩步走向案幾,拿起幾上的匕首,遠遠朝那人扔了過去,“出去。”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說話,起先她甚至以為,他是個啞巴首領(lǐng)。
那人敏捷的身手絲毫不費力的在空中握住了自己的匕首,又瞥了一眼榻上的齊毓,忿忿地甩帳而去。
他若無其事的坐回了墩子上,把起了一旁的酒壺。
須臾,一只溫軟柔嫩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齊毓從他手中拿過了酒壺,慢慢替他斟上了酒。
那只手明顯的頓了一瞬,而后便仰頸飲盡了。
齊毓瞧見他手背上添了一道鮮紅的傷痕,抿了抿唇,將自己袖中的帕子取了出來,輕而緩的給他纏上了。
他的手就這么停在了半空中,酒盞還握在掌中。
皇兄也時常因出征而帶傷回來,這等事,她還算會做,加之他的配合,倒很快完了事。
他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望向她,少時,他輕易的將手上包的齊整的帕子一把扯開,扔去身后。
齊毓還未反應(yīng)得及,人便被他騰空抱起,去了榻上。
*
“殿下,好歹用些飯罷!
帳內(nèi)的旖旎之氣未尚散去,嬤嬤將她從浴桶中扶出。
齊毓將寬大的袍子攬在身上,在案旁坐了下來。
她已五日沒怎么好好吃飯了,思忖良久,她端起案上的牛乳,閉著眼大喝了幾口。
她不想死,只確是吃不下罷了?伤娴牟幌胨,她想回家。
“嬤嬤……”她才只有十五,到底是忍不住了,扶在嬤嬤肩上低聲嗚咽起來,“哥哥到底何時才能回來?”
聞言,嬤嬤虛搭在她背后的手頓了頓,順著她尺規(guī)般的線條撫了下去,“殿下且等等,這才五日,他會回來接殿下的!
*
一日,帳外鼓聲陣陣,齊毓知道,又該是在舉行什么比賽了。
這里的人,總愛做這些粗俗血腥之事。
榻上有一塊牌子,上頭刻著紇回的圖騰,她有些好奇,用手細細撫摸著它的紋路。
下一瞬,又被一雙堅實的臂膀攏起了身子。
齊毓早已習慣了,只擔心手中的鐵牌掉落,緊緊握在了掌心。
他大步流星的抱著她跨出了氈帳,艷陽高懸天上,燦爛卻不灼熱。
她都未曾穿鞋,一雙纖纖玉足赤裸裸的暴露在金黃色的暖陽下,熠熠生輝。
在中原,女子的足只能給心愛之人瞧,但在這里,早是習以為常的。
她并不顧忌,只仰躺在他懷里,身子直對著艷陽,不免有些刺眼,她順手拿了鐵牌遮住了眼。
他帶她走的正是圍場的中央,周身幾名理她不遠的頭領(lǐng),都瞧見了她手中的鐵牌。
那是他們紇回王者的象征。
在這里,女人與他們,向來是玩物,是奴隸。
瞧見這般形竟,不免將目光重新移回這個中原來的女子身上。
紇回王直將她抱上了自己的烈馬,才翻身跟上了。
他猛地回踢向馬腹,身下的馬便飛馳起來。對齊毓來說,這馬鞍實屬堅硬,身后之人的體魄更似銅墻鐵壁一般,她只得死死把住韁繩。
那人忽而從身后端起一張弓,瞅緊了另一個同樣飛馳著的野鹿。
不同的是,后者在驚恐的逃命,前者是在享受獵殺的快感。
“對準致命之處!
耳邊傳來他沉沉的聲音,下一瞬,只聽得“錚”的一聲,方才還飛馳著的鹿已在這廣袤的草原上銷聲匿跡了。
不知倒在了哪顆樹下。
驀然,手被人握住搭在了那張弓上。
“你來。”
齊毓不禁咽了咽喉,這張弓有近三石重,莫說她了,便是將皇兄叫來,也不一定拉的開。
不等她神思回轉(zhuǎn),身下的馬突然驚懼的狂奔起來。他迅速從身后抽出了三支箭,抓住她另一只手搭在弓上。
“噗通——”
一只肥碩的野豬倒在了他們身后。
夜幕降臨,帳外的高山上盡是歡呼聲。團團篝火雀躍燃著,像是要將天都染紅了。
齊毓卻仍是待在帳中不肯出去,拿起一旁的酒飲了兩口。
“殿下近日瞧著,精神頭兒好許多了!眿邒咔浦哪,不免欣慰道。
“……有么?”齊毓皺起了眉,瞥了她一眼。
嬤嬤抿唇,笑而不語,將一盤炙羊肉擺上了桌。
那羊肉上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血絲,她瞟了一眼,便一股惡感涌了上來,扶著一旁的案沿干嘔不止。
“殿下這是怎么了?”嬤嬤一面擔憂的問著,一面不住的替她撫背。
良久,齊毓才漸漸的緩過來。
“殿下該不是……”嬤嬤說著,眼中泛著光亮。
“住口!
嬤嬤張了張口,還要說些什么,忽聽得遠處陣陣高喊聲,她忙撐起身子沖了出去。須臾,踅回帳中,慌亂的收拾起了東西。
“嬤嬤……”
“殿下快走,外頭已亂作一團了,你一定要跟好老奴!”嬤嬤說著,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
紇回人乃游牧一族,向來居無定所。打起仗來,更是沒有退回的道理。況且這營帳里,只有齊毓一人,不值得他們踅回。
嬤嬤帶著她方逃出帳中,大火便從四面熊熊燃起,二人登時亂了陣腳。
滾滾巨石從天而降,很快,便將她和嬤嬤沖散了。
齊毓身上仍然穿著長長的裙子,一塊石頭滾滾而落將她的裙擺壓住,眼瞧著大火逼近,她奮力去扯那裙擺,可她已使出所有氣力,卻還是紋絲不動。
忽而,細腰被一人攬起,接著,“嘩啦”一聲,長裙碎成兩截。
烈火不斷吞噬著整片營帳,濃烈的煙嗆得她無法睜眼,只牢牢的攀住他精壯的肩膀。
***
大火終于熄了,敵軍也退了。
可這場仗,紇回人卻贏的甚是艱難。
氈帳內(nèi),齊毓將身上披著的他的狐氅褪了下來,欲起身打盆水來,替他擦拭身上的傷。
似是有人經(jīng)過了帳后,一個黑影閃了過去。
紇回王伸手抓住了她,輕輕一扯,她便跌落回了榻上。隨后,雪肩一涼。
霎時間,她被健碩的身軀遮住了大半。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腦中忽而回想起嬤嬤說的話,她身子猛烈的掙扎了起來。她很少這般乖戾,經(jīng)驗證明,越是反抗她反要受更多的罪。
可今日她卻拼死掙扎起來,他用的是左手,一時竟讓她掙脫了。
齊毓退開身子,才發(fā)現(xiàn)他的里衣,已被血浸透了。殷紅的唇微微張開,便被他猛地捂住了。接著,他便用另一只手,去碰她最為敏感的地帶,引得她發(fā)出陣陣輕吟。
帳后的黑影漸漸遠離時,他才將她放開。
“你……你受傷了!饼R毓心底有些慌,他這回的傷顯然與上次手背上那點傷全然不同。他臉色發(fā)白,唇角略發(fā)著青。
“記住,我沒有受傷!彼笫志o緊攥著她的細腕子,聲音沉悶道。
齊毓瞧著他半個身子都讓血染紅了,如何還能說出話,只怔怔的點著頭。
半晌,他合眼躺下了。
她忙拿著一旁的木盆,跌跌撞撞向外走去。無論如何,他的傷,也不能放著不管。
齊毓幾乎沒出過帳子,嬤嬤又沒了,她連個打水的地方都尋不到。
忽然,有個人從她身后出來,劈手奪過了她手中的空木盆,將乘著熱水的盆放回了她手中。
“……多謝,多謝。”倉促間她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這人就是那晚闖入她帳子的人,紇回王的胞弟。
他雙眸通紅,聲音低啞:“我哥,如何了?”
“他、他很好!饼R毓照著紇回王說的話做了。
“你的心,果真比紇回里栽的石碑還要硬!若不是要回來救你,要不是你那個哥哥要走了那支強軍,我們今日怎會險些兵敗,他又怎會受傷!”見齊毓一臉坦然,他倏然怒道。
強軍……?
皇兄只說要前去為父皇母后報仇,何需強軍?
“你胡說!哥哥只是帶了幾個人,回去報仇而已!彼挥傻锰岣吡寺曇,潛意識,她不愿相信,他這般,是她害的。
“報仇?!”他猝然仰天長笑,“你那哥哥便是這般將你哄著留在我哥身邊的?他是去奪他的皇位去了,不會再回來了!
齊毓腦中“嗡”的一聲,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大帳的。
她替他端來了水,他卻始終不肯讓她動手,只咬著牙將身上的血跡清理干凈,讓她給他換上了一件白凈的里衣。
她綁好了最后一根帶子,兩顆豆大的淚珠忽而墜在她的手背上。
她不敢抬頭,臉頰上傳來一股溫熱,他的手輕蹭了蹭:“討厭有人為我哭,”
“尤其是你!
這夜,她沒有再背對他而睡,只是靜靜躺在他懷里,感受著他深重而清晰的呼吸。
“還沒睡?”
夜深了,她雖閉著眼,卻始終未能入眠,眼睫不斷輕顫。她清楚的知道,他傷的很重,真的很重。
“嗯!北蝗俗R破了,只能睜開了眼,垂眸凝視著自己替他系好的衣襟。
“明日,就能回家了,別怕!彼f著,竟輕笑了一聲,又用指腹蹭了蹭她柔軟的臉頰。
齊毓抬眸時,正對上了他的笑,原來,他笑的時候,是這般好看。
即便已與他同榻過數(shù)次,這是她頭一回臉紅。
他的話如定心針一般,她竟睡了個好覺。
可再醒來時,已是兩日后。
她在顛簸的馬車中醒來,睜眼便見嬤嬤守在身側(cè),“殿下總算是醒了,我們能回家了!
齊毓覺出不對,立時掙起身子趴向窗子上,她們已遠離了那草原,可遠遠望去,鋪著大片白綢,所有氈帳皆緊閉著,不見一人外出。
“嬤嬤,這是什么意思?”
“紇回王,死了!眿邒叩吐暤馈
“我要回去!饼R毓忽而不住的瞧著車壁,欲讓前頭驅(qū)車之人停下。
“求求殿下不要這樣,他是為了殿下而死,為了救殿下而死!”
紇回族人的傳統(tǒng),只追隨強者,只有絕對的強者才可作首領(lǐng)——紇回王。若是紇回王病弱或重傷,便會選出新的王。
同時,繼承他的妻子。
而這里,還有另一個傳統(tǒng)。
紇回王若故去,全族需哀悼整日,足不出帳。
而這,便是送走齊毓的最好時機。
嬤嬤從懷中抽出了他先前佩在腰間的短刀,此刀,每個紇回族人生來只有一把,擁有至高榮耀。
若是不信被敵人俘虜,便用此刀自盡,保全尊榮。
他也是用這把刀,保全了齊毓。
一陣錐心之感蔓及全身,她接過了刀,狠狠攥在手中,任利刃嵌入她的掌心。
她的家,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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