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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是、誰?”
嘶啞的聲音毫無預(yù)警突然出現(xiàn),無法辨別年齡,無法辨別男女,或者說——
這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嗎?
仿佛老舊的破音箱,每一音都含著血,聲音在刀鋒上響起。
粘稠液體滑動,伴隨著時不時的嘀嗒聲,吸盤的附著聲緩慢揚起,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滑過來。
“是、誰?”
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更近了,最后凝聚在一個點上——
這幢教學(xué)樓這層的樓梯口。
虎杖悠仁看向樓梯口,那是一個非人存在——
下身是七零八亂毫無章法的長條狀觸須,上面的吸盤也歪歪曲曲,或大或小,殘缺不齊,在地上發(fā)出惱人又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滑動聲,勉強看出大概是腰的地方半開半縫,血液隨著縫合線下落,嘀嗒嘀嗒,上身名為手臂的器官上長滿了枝條,那是骨骼被隨意亂移和增添并強行拉出的產(chǎn)物。面部模糊,眼球被抽出,只剩下合不上的空洞眼眶,血從眼眶中流出,那張牙齒都被扭曲到不成樣子的嘴,再次發(fā)聲——
“是、誰?”
這是咒靈嗎?
無盡的惡意凝結(jié)成刃,無窮的憎惡傾巢而出,接著是翻滾著的殺意,凌亂,粘稠,混沌。
以及,強大。
但是虎杖悠仁卻詫異地發(fā)現(xiàn),那些負面的攻擊性卻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擦上他。
太奇怪了,明明是這樣充滿惡意的存在,明明是這樣扭曲的存在,但是與那雙空洞的,還落著血液的眼眶對上的那一刻,虎杖悠仁卻感受到了——
來自靈魂深處,仿佛共鳴一般的濃稠悲傷感。
他再次發(fā)問,這是咒靈嗎?
他只是防備著但是沒有攻擊。
那個疑似咒靈的生物還在緩慢地靠近,長條觸須在地面上劃出透明粘液,它依然充滿著殺意、惡意與憎惡,也依然不是向著虎杖悠仁。
它在注視著什么?它為什么要靠近?它為什么不攻擊?
然后,滑行到離虎杖悠仁還有一半距離時,它突然頓住了。
仿佛木偶失去了絲線,這個突然停住的不知名存在身下的大大小小參差不齊的觸須以一種撕裂自身的態(tài)勢翻滾并躍動著,它猛然用手抱住了頭,那些被抽出的骨骼更加抽離,然后碰撞發(fā)聲。
“殺了我殺了他我是誰他是誰為什么我殺了我啊我要死死死死死死————”
在虎杖悠仁準備攻擊的那一刻——
“不行!边@個瞬間一爪子撕下自己左臉皮的咒靈似乎從混亂不堪的語句中恢復(fù)了一點正常,但是依然讓虎杖悠仁不能明白它在思考什么。
“是、誰?”它的手下垂,還留著剛剛撕下臉后的鮮血,一滴滴落地,臉上被撕裂的皮開始慢慢長好,接著又被從眼眶中落下的鮮血覆蓋。
它繼續(xù)前進,繞過了虎杖悠仁,去向他的后方——順平的尸體處。
這個奇怪的咒靈在尸體前停了下來,它微微傾下身子,更多血液從半開半閉的縫合線處落下,但是一滴也沒有滴到尸體上。
接著它以極其緩慢和不熟練的動作用它看不出是手的節(jié)狀手指沾了沾它眼眶下的血液,以同樣緩慢和莊重的態(tài)度用血液在順平的額頭上劃了一個“十字架”。
“是、誰?”最后它起身緩慢離開了。
虎杖悠仁這次上來主要是想幫順平斂尸,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在他上樓過程中看到的那些被真人無為轉(zhuǎn)變過的改造人尸體上嶄新的,鮮紅的十字架到底是什么,虎杖悠仁現(xiàn)在才意識到這個存在,這個被他起初認為是咒靈的存在——
也是和順平一樣的改造人。
一樣被真人的無為轉(zhuǎn)變所轉(zhuǎn)換——悲哀的改造人。
極度扭曲的姿態(tài),半清不醒的狀態(tài),殘余的人類悲憫之心。
是誰?
它在問,是誰殺了我?
是誰?
它在問,是誰殺了我們?
以及,那個改造人以它的茍延殘喘與半死不活的態(tài)勢,死死把自己按在虛假的生的一側(cè)——
即使放棄生而為人的尊嚴,即使我已扭曲成天理不容,只要我還剩下最后一口氣,只要我還能流最后一滴血——
我都要爬過去殺了你。
“虎杖君,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嗎?”七海建人發(fā)現(xiàn)虎杖悠仁已經(jīng)在上面沒動靜很久了,于是上樓。
他剛好直面正準備從虎杖悠仁后方的另一樓梯上樓的改造人。
它的氣息隱藏到極致,只有在這一層,只有直面它時,才能感受到它那種同樣極致的惡意和恨意,那種也同樣不針對它面前的七海建人的瘋狂仇恨。
它像是感覺不到七海建人的存在一樣,空洞的流血眼眶對著正前方,毫無猶豫,毫無停頓地繼續(xù)緩慢滑行。
“是、誰?”它用著支離破碎的聲音發(fā)問。
這是一個強大的存在,因扭曲而瘋魔,因執(zhí)念而癲狂。
七海建人拿出了武器。
“等等,娜娜明,”虎杖悠仁叫住了七海建人,“我想和它說幾句話!
虎杖悠仁看向移動的改造人,認真地開口了——
“是真人!
“殺死你的是真人!
“殺死你們的是真人!
它停住了。
那些身下的觸須再一次暴亂,不斷抽擊著一切,但是與剛剛不同,這次是它自己操控的。
七海建人跳到虎杖悠仁旁。
“真人真人真人真人——”它的身體微微顫抖,那不是害怕,那不是恐懼,它以一種接近狂笑的詭異語氣顫抖著,血液因為它的舉動從各處不斷落地,一滴一滴染紅地面,而那些壓倒一切的惡意,那些層層疊疊的仇恨,那些無窮無盡的憎惡,一切的一切終于有了目標,終于固定于一個點——
“真人——”連舌頭都被改造成模糊猙獰的怪物用著它破碎的聲音碾出充滿決然廝殺感的幾個音,那些內(nèi)斂于深處的怒火傾巢而出——
它傾斜著轉(zhuǎn)過頭,那空洞的眼眶直對著虎杖悠仁,它終于開始注視虎杖悠仁,這個以無盡扭曲的姿態(tài)改造人向虎杖悠仁一字一頓地發(fā)問——
“真、人、是、誰?”
癲狂含著怒火,憎惡舞上扭曲,全然的惡在虎杖悠仁面前層層掀開——
我、要、殺、了、他。
一小時后
待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幫這邊死亡的改造人都斂完尸后,七海建人發(fā)現(xiàn)那改造人還跟在虎杖悠仁后面不遠不近的距離。
“……虎杖君,你就這么讓它跟著?”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
“我剛剛和它說過很多次了,我說我不知道真人在哪里但是我會殺死真人,不過它好像堅持認為我會找到真人并且堅持要自己殺,要不我再去和它聊聊?”虎杖悠仁撓撓頭。
“怎么說呢,大概只有真人死了它才不會跟著我!被⒄扔迫收f,“還挺執(zhí)著的!
你不覺得多次試圖去說服它的你更執(zhí)著嗎?七海建人又推了推眼鏡。
“總之,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不能殺它,要不,帶回去吧……?”
虎杖悠仁看了看不遠處對人類毫無攻擊性到近乎溫順的改造人,對著七海建人有些不確定地說。
七海建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他拿出手機對著不遠處的改造人拍了一張照片,然后遞給虎杖悠仁——
“它能被普通人看到,也能被拍到!
“帶著它需要大規(guī)模的“帳”,我們先走,等之后讓其他人來帶走它吧!
虎杖悠仁眨眨眼,然后跑過去對著改造人鄭重地鞠了個躬,“很抱歉!我們現(xiàn)在不能帶走你!”
那個輕搖觸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改造人用著空洞的眼眶似乎在凝視著虎杖悠仁,鮮血一滴一滴落下。
“真、人——”它毫無邏輯地這樣說著。
然后給自己上了個“帳”。
不同的“帳”有不同的功能,而現(xiàn)在這個改造人給自己下的“帳”是只覆蓋自己的,甚至,七海建人發(fā)現(xiàn),這個“帳”幾乎就是一張膜,沒有一絲誤差地恰好包裹住它,以至于虎杖悠仁沒有感覺到什么。
七海建人又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現(xiàn)在照片里已經(jīng)拍不到它。
估計普通人也看不見它了。
但是七海建人可以,虎杖悠仁也可以。
它的“帳”像一層膜覆蓋于它全身,以自己的意志對其自行定義。
甚至,當(dāng)它移動時,七海建人發(fā)現(xiàn)那層“帳”膜不是靜止的,而是移動的,或者更確切說,是被它完美地維持在附著于表面的程度以至于產(chǎn)生了按照動作移動的假象,甚至連將要涌出的鮮血都被壓住,一滴不落。
這已經(jīng)趨近非人的改造人,瘋瘋癲癲的怪物——一個咒術(shù)方面的絕對天才。
它原來在咒術(shù)方面的才能要有多高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被真人隨意改造和肆意拼接后用著岌岌可危的意識完美達到它對于咒術(shù)的完全支配。
咒術(shù)界一個絕對天才的隕落。
“……現(xiàn)在拍不到了,普通人也看不到了!逼吆=ㄈ藝@了口氣,把手機上的照片遞給虎杖悠仁,“我們可以帶走它了!
“欸?”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虎杖悠仁看了眼照片,“真的誒!它怎么做到的?”
他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改造人。
而等到那些尸體都被搬進了停尸房,虎杖悠仁站在欄桿旁看著那些改造人的尸體時,他的心情又重新沉重了回去。
他在和七海建人談心。
(“……娜娜明,我今天殺了人!
“人會死無可奈何,那至少希望人可以正確地死亡,我之前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現(xiàn)在弄不明白了,正確地死亡是什么?”虎杖悠仁繼續(xù)說。
“我也不明白!逼吆=ㄈ嘶卮,“但是我知道要將所有死亡都正確引導(dǎo)會很痛苦,我不推薦。但即使我這樣說,你也還是會去做的吧!
虎杖悠仁沉默。
“要做也不要賠上自己的性命,就像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已經(jīng)死了,往后還會出現(xiàn)許多需要你的人,”七海建人頓了頓,“因為虎杖君已經(jīng)是咒術(shù)師了。”)
七海建人轉(zhuǎn)身離開,但是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了,他轉(zhuǎn)頭看向虎杖悠仁。
“雖然虎杖君說今天自己殺了人,但是也有人認為虎杖君并沒有殺人。”
“嗯?”虎杖悠仁有些疑惑地看向七海建人。
“它認可了“殺了它的是真人”,“殺了它們的是真人”這樣的說法,而人是不可能死兩次的,也就是說,在它看來——”
“虎杖君并沒有殺人。”
虎杖悠仁微微睜大眼睛,他轉(zhuǎn)頭看向一直跟著他進入停尸房,待在不遠處的欄桿旁的那個改造人。
它空洞的含著血的眼眶似乎在注視著遠方又似乎在看著那些尸體。
明明是存在感十足的存在,但是虎杖悠仁在與七海建人談心時卻忽略了它的存在。
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已經(jīng)習(xí)慣并適應(yīng)甚至可以無視它身上的惡意、憎惡和仇恨——
因為那是對于他完全無害無攻擊性的負面情緒。
它只恨著讓它們?nèi)祟愂Ц竦恼嫒,殺死它們(nèi)祟愔淼恼嫒恕?br>
于是虎杖悠仁明白了,七海建人所說的是事實,這個存在確確實實認同那樣荒謬的觀點——
虎杖悠仁沒有殺人。
那么在它看來,虎杖悠仁帶給那些尸體的是什么?
與此同時,它嘶啞而驚悚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它沒有歇斯底里地問“是誰”,也沒有憤怒嘶吼地叫著“真人”,它很平靜,以前所未有的平靜很緩慢地出聲了——
“等、我!
注視著改造人的虎杖悠仁突然想到了它在所有尸體劃上的那些十字架,鮮紅的血跡,莊重的告別。
等我殺了真人。
等我與你們相見。
虎杖悠仁微微睜大眼睛,他意識到了——
它認為虎杖悠仁帶給他們的不是悲哀而痛苦的死亡,而是代表靈魂釋放的一個美好的詞語——
“解脫!彼y以置信地喃喃道。
客廳
“雖然已經(jīng)從電話里聽說了,但是這可真是了不得了呢,”五條悟撐著下巴看著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帶來的改造人。
“雖然帶回來了,但是現(xiàn)在怎么辦,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提問。
“嗯……這是個問題,”五條悟看著沒有攻擊性的形態(tài)扭曲的改造人,“硝子說改造人從生理上也算人,我剛剛看了看她,她食物的吸收率是百分之百,不需要排泄,也就說只要管吃飯和睡覺就可以了。”
“不過既然是虎杖君帶回來的,那就由虎杖君來養(yǎng)吧~”
他愉快地這樣決定了。
“欸?”
虎杖悠仁震驚地看向五條悟,然后他意識到了什么,“話說五條老師,你剛剛用的是“她”?”
“嗯,對的,她的信息查到了,向死川不眠子,是個女孩子哦!
“向死川不眠子?”虎杖悠仁微愣,瞥向旁邊的改造人,“我知道這個名字,這是順平青梅竹馬的名字!
在向死川不眠子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之前,他其實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當(dāng)時她是與順平的母親一起出現(xiàn)的,那是一個開朗的女孩,張揚而自信地笑著。
而如今,她只剩下茍存的軀體,殘存的意識,那些柔軟而溫柔的色彩似乎完全從她身上剝奪,徒留可怖。
“哦?你認識她啊。”五條悟把資料遞給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接過資料掃了幾眼,【三年前父母車禍逝世,由吉野家擔(dān)任監(jiān)護人……】。
“不過,我最在意的還是她的口頭禪!币呀(jīng)看過資料的五條悟這樣說著。
“嗯?”
“【我是天才呀】,”五條悟笑了,“很特別的口頭禪!
“不過她在咒術(shù)方面確實可以看做天才了,”七海建人開口。
“那個“帳”嗎,確實……”五條悟頓了頓,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湊到不眠子面前。
他的聲音瞬間低沉了下去,“你會【領(lǐng)域展開】嗎?”
她緩慢搖動的觸須停頓了一下。
“領(lǐng)、域、展、開!彼f。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再怎么天才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后一下子學(xué)會領(lǐng)域吧?”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
五條悟吐了吐舌頭,“說不定她很快也能學(xué)會了呢?”然后他看向虎杖悠仁,“虎杖君今天就先去睡覺吧,早點休息~”
“好的,五條老師,”虎杖悠仁點點頭,然后他轉(zhuǎn)頭看向比較安靜的不眠子,“那……你要睡覺嗎?”
不眠子搖動著觸須,骨骼之間發(fā)出細微的碰撞聲,她用她無眼的眼眶望向虎杖悠仁,模糊不清的面上的鮮血被“帳”壓住,不再下落,仿佛凝固。
虎杖悠仁莫名想到了自帶貓箱的貓咪。
這樣想不眠子小姐也太失禮了,他搖搖頭,企圖把奇怪的聯(lián)想甩出腦海。
覺得不眠子大概是默認了的虎杖悠仁于是去臥室,不眠子就跟著他去了臥室。
“你睡床吧!彼麑χ幻咦舆@樣說著,看到不眠子移動到床上后,他接著很快鋪好了地鋪,自己睡了上去。
他很快睡了過去。
不眠子用空洞的染血眼眶盯了虎杖悠仁一會兒,然后轉(zhuǎn)向別處。
“真、人——”她的語氣依然含著無盡的惡意與仇恨。
是夜。
很少做噩夢的虎杖悠仁一下子驚醒!罢、人”,他聽到有人突然出聲,于是尋著聲音望去,不眠子在床上坐著,觸須有一搭沒一搭地觸地,“真、人——”,她小聲但是依然含著憎惡。
過了一會,“真、人——”,她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一直沒有睡。
一遍又一遍的“真人”讓虎杖悠仁夢里都充滿了真人,這是完完全全的噩夢。
“……不眠子小姐,你可以換一個詞嗎?”
不眠子沒有看他。
虎杖悠仁走到不眠子面前,“不眠子小姐?”
不眠子這才看向虎杖悠仁。
等等,會不會……
“你還記得你叫什么名字嗎?”
不眠子繼續(xù)盯著虎杖悠仁,與剛剛沒有區(qū)別。
“你是向死川不眠子,不眠子小姐!
“我是虎杖悠仁!
“以及,不眠子小姐,你可以不說“真人”,換一個詞嗎?”
她頓了一下。
“虎、杖、悠、仁!彼f。
虎杖悠仁想,這也行吧,至少不是“真人”了。
他又睡回去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完全睡不著。
這更不行了啊……
可能是對不眠子小姐當(dāng)時那一句“等、我”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她用同樣的語調(diào)說出“虎、杖、悠、仁”時,那種沖擊力令他無法入眠。
雖然不眠子吵到了他,但是他隱約知道不眠子為什么會每隔一段時間說一句話——
她想要找到固定自己與現(xiàn)實的錨點。她害怕自己本就混沌的意識最終消散,只能真正永眠了。
但是即使不眠子不想睡覺,她依然需要睡眠。
于是他起身再次走到不眠子旁邊,“不眠子小姐,你會醒的。”
“睡吧,”他把棉被蓋到不眠子身上,對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明天我會叫你起床!
被蓋住身體,躺到床上的不眠子轉(zhuǎn)頭用空洞的眼眶定定地盯著虎杖悠仁良久,又重新轉(zhuǎn)向天花板。
接著,她棉被下未蓋全的觸須漸漸不動了。
她睡著了,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的虎杖悠仁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奇妙的成就感和使命感。
他把不眠子的觸須塞進被子,然后把被子壓壓好,這才回去睡覺。
接下來一夜無夢。
等他清醒起床后,他瞥了瞥不眠子,發(fā)現(xiàn)她還維持著原樣,除了觸須默默伸到被子外垂下,其他與之前毫無區(qū)別。
她還在睡,安安靜靜,只剩下平緩的呼吸聲,仿佛一個真正的正常人類。
“早上好,不眠子小姐。”
虎杖悠仁湊到不眠子床前對她笑道。
不眠子露在被子外的觸須動了動,她轉(zhuǎn)頭看向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她一邊蠕動著下床,一邊很平靜地說。
虎杖悠仁依然不太能適應(yīng)她叫自己名字時的語調(diào),但是無論如何也比一直仇恨地叫著“真、人”要好得多。
雖然她依仇恨而存,但虎杖悠仁認為——
仇恨不應(yīng)該成為她的全部。
高專
在未告知同學(xué)還活著的虎杖悠仁閃亮登場后,他獲得了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嫌棄的表情,在釘崎野薔薇漸漸生氣的目光下,他開始心虛,然而下一秒——
“那是什么?虎杖你快躲開!”釘崎野薔薇趕緊把箱子中虎杖悠仁拉出到一邊,和伏黑惠一齊警惕地看向從另一個箱子中出來的生物,她用釘子對著那個存在——
最先是從內(nèi)部微微移開的箱蓋子下透露出來的近乎實體的惡意,那些似乎暗到極致的尖銳攻擊性喧囂著迅速彌漫,接著是濕漉漉的粘稠液體滑動聲,一根根深淺不一大小不同的觸須肆意涌出,張揚地占據(jù)了地面,畸形的吸盤吸附又分離,它扭曲著直起了身軀,箱蓋子落地的那一刻,他們看到了這個存在的全貌——絕對非人的混亂縫合物,把一系列冗雜的可怖元素拼湊而成的怪物。
接著那雙空洞的眼眶一點一點轉(zhuǎn)向他們,眼眶中還有鮮血,那些血似乎也與眼眶一同凝視著他們。
“啊,”虎杖悠仁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向那個怪物跑了過去。
“等等,虎杖——”伏黑惠來不及阻止。
“不眠子小姐,”他從不眠子出來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件長大衣,披在她因骨骼被胡亂排列與拉出而崎嶇的身上,“不要任性,衣服還是要好好穿著的。”
于是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就眼睜睜看著那雙空洞的眼眶又一點一點轉(zhuǎn)向虎杖悠仁,接著她的一根觸須緩緩地扶住了要掉落的大衣,“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舒了一口氣,看到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震驚的表情,笑著和他們解釋道,“這是向死川不眠子小姐,是個好人。”
“哈?”
“沒想到你還……”不遠處的樂巖寺嘉伸從剛剛虎杖悠仁出現(xiàn)后表情就變得可怕起來,現(xiàn)在看到不眠子,氣場更加強烈了,他對著面前的五條悟說話。
“啊,那個啊,”五條悟笑著說,“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但是不眠子她是好孩子呢~”
“是人類哦~”五條悟頓了頓繼續(xù)笑著說。
“……總之就是這樣。”那邊的虎杖悠仁已經(jīng)差不多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一旁的狗卷他們也在聽。
“大致情況我了解了,”釘崎野薔薇說,接著她到不眠子面前,撐著臉上上下下觀察了不眠子一會兒,那些粘稠的惡意存在但是真正相處起來并不可怖,甚至,在虎杖悠仁自帶濾鏡的講解下她也有些被帶偏了,她瞥了瞥緩慢蠕動的觸須,竟然覺得微妙的有些可愛,接著她又直直看向不眠子的空眼眶,那里面半涌不涌著似乎含著悲傷的血液,她頓了頓,最后拍了拍不眠子的樹枝狀外骨骼,“那我也叫你“不眠子小姐”吧。”她笑道。
就這樣,以此為開端,不知不覺不眠子小姐就融入了高專大家庭中。
“我去參加比賽了,不眠子小姐能在這里等我回來嗎?”虎杖悠仁很認真地詢問不眠子。
但是每次當(dāng)他準備出發(fā)時,不眠子依然跟在他的身后,于是他只好再勸。
“既然是團戰(zhàn),不眠子小姐要不干脆也參加吧,”禪院真希一邊拿著刀一邊說,“如果想要復(fù)仇的話,再多積累點對戰(zhàn)經(jīng)驗也是好的!
“你雖然很強,但是從來沒有打過架吧,”禪院真希把刀架在肩膀上,走到不眠子面前,她露出了肆意的笑容,對著不眠子開口,“要來試試嗎,咒術(shù)師的戰(zhàn)斗?”
不眠子用空洞的眼眶對著禪院真希,她微微搖動觸須。
“虎、杖、悠、仁!
對于已經(jīng)習(xí)慣狗卷存在的禪院真希而言,她并不覺得不眠子這樣意味不明的話很奇怪,“叫我真希就行!
“真、希!辈幻咦訌(fù)述了一遍。
雖然聲音嘶啞無比甚至非人感極重,但是禪院真希聽著她音調(diào)奇怪的咬字,卻眨眨眼,微妙地覺得——“有點可愛!彼f。
“對吧,”虎杖悠仁笑著對著禪院真希比了個大拇指。
于是不眠子就開始作為咒術(shù)師戰(zhàn)斗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依然外形扭曲的不眠子小姐,意識不太清晰的不眠子小姐,時不時叫著“虎、杖、悠、仁”的不眠子小姐,一直跟著虎杖悠仁的不眠子小姐,看到小孩要被車撞會用觸須撈一把的不眠子小姐,偶爾崩潰到撕扯自己到血肉模糊又馬上修好的不眠子小姐,在任務(wù)中搭把手的不眠子小姐,被虎杖悠仁分了他的一半委托報酬的不眠子小姐,莫名其妙就漸漸成為高專吉祥物的不眠子小姐——
最后,到了現(xiàn)在則是,看到真人的不眠子小姐——
“真、人——。!”
她嘶吼著出聲,鮮血因大幅度的動作而裂開的縫合處肆意落地,那些冗雜的層層疊疊的無盡仇恨與惡意傾出,壓向前方不遠處與七海建人對戰(zhàn)的真人。
她在震怒。
“我記得你,”真人撐著臉看著不眠子,然后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畢竟你是唯一一個我不需要用手觸碰就能直接進行無為轉(zhuǎn)變的奇怪的人類。”
“你竟然還活著啊……”他微微有些好奇地這樣說著,然后右手憑空一握。
血液從不遠處的怪物身上瞬間出現(xiàn)的傷口中紛紛落下,她被不知道什么從哪里來的外力強行改變形態(tài),破壞、壓縮、蹂躪,最后留在血泊中的只剩一團插滿殘骸的黑泥。
插滿殘骸的黑泥在蠕動著向著真人方向前行。
她似乎吐出了一個氣泡。
【——】
“你看,”真人說,“不管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你在我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他不再關(guān)注不眠子一眼。
“好了,繼續(xù)我們的戰(zhàn)斗吧,”真人對著七海建人露出了單純的微笑。
七海建人此時已經(jīng)感到體力不支,連咒力都開始走向匱乏——
我會死在這里,這個男人清楚地明白這個事實。
但是,他推了推眼鏡看向那團黑泥——
她原本也是和虎杖悠仁相同的普通孩子啊。
即使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了,即使現(xiàn)在連人形甚至連生物都快算不上了,她依然還在掙扎著前行,只為了獲得一絲傷害到真人的可能性——
于是這個男人下定決心——
我會死,但是在死之前我想要——
讓這個孩子,這個異常執(zhí)著又被命運不公平對待的孩子——
如她所愿地傷害到真人一次!
真人看到不遠處的男人做出了一個奇怪至極的舉動,他沒有選擇攻擊沒有選擇防守也沒有選擇回避,他傾盡他剩下的咒力——
把那團黑泥,那個普通的孩子扔向了真人。
真人隨意地擋了一下,黑泥打在手上沒有留下傷痕,只留下了點點黑印,插著殘骸的黑泥落地,“為什么要用咒力做這種事?”
“身為大人,我覺得我有義務(wù)滿足孩子的合理心愿!逼吆=ㄈ苏f,這個男人語氣中含著一絲輕快的笑意。
“無法理解,”真人眨眨眼,“但是我知道——”
“現(xiàn)在你離死亡不遠了!彼奈⑿χ袔е⑼奶煺媾c殘忍。
沒有人注意的地面上,瀕死又似乎毫無理智的黑泥又吐出了一個氣泡。
【——】
真人的眼眸微微收縮,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危機感,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尖順著脊柱一直上爬,覆蓋他的全身。
他看向從剛剛到現(xiàn)在,他一直沒有注意的那一團黑泥——
這團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的黑泥,似乎從剛剛開始一直在重復(fù)地說著什么。
到底在說什么……?
【——】
黑泥抖動著她的殘骸上爬,真人甩甩腳然后想要跳向遠方,但是——
他發(fā)現(xiàn)他已被困于這四方之地?zé)o法動彈。
無形之棺壓制他,粘稠之網(wǎng)封鎖他。
這只咒靈終于意識到了——
那個氣泡是已經(jīng)沒有聲帶的她拼湊著僅剩的黑泥,舞動著殘骸,最終夾雜著仇恨的一句嘶吼——
【領(lǐng)、域、展、開】
無論經(jīng)過多少次無為轉(zhuǎn)換,無論將她扭曲成什么姿態(tài),那個被折磨到非人的存在依然似乎無知無覺地向上爬著。
“可惡——”年輕的咒靈不禁出聲,但他又想到,如果她的仇恨來自于姿態(tài)的改變,那如果我把她復(fù)原?
于是他進行了最后一次無為轉(zhuǎn)變——
她終于有了一半的人形。
雙手掐著他脖子的少女半身殘缺非人骨骸亂布黑紅交錯,另半身短發(fā)黑眸一副常人姿態(tài)。
“如果——”我把你全身都變回來,那么你能解除領(lǐng)域嗎?咒靈想要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話語直接被半人少女截斷——
“天真!”她掐著咒靈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真人可以看到她那一只完好又透露著不屑的眼眸中映著他微微惶恐的面容。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是人非人的存在瘋狂地笑著,英氣的半面人面露出她固有的張狂——
她想起那些以非人姿態(tài)死去的尸體以及自己顫抖著畫上鮮紅十字的同樣非人之手。
她想起那些對她說著“請給我解脫”的同類以及被她殺死后流著血淚的“謝謝”。
我的仇恨。
我們的仇恨。
因此掙扎于生的怪物開始向咒靈宣判——
“一起死吧,【同歸于盡】——!”
面前是不眠子半面猙獰半面張揚的詭異笑容——
斬斷他的過去,封鎖他的現(xiàn)在,摧毀他的未來。
從今往后,以人對人的惡意存在咒靈永遠不復(fù)存在。
一域只為殺一人,不需要咒力,不需要理智,只需要接觸并發(fā)聲——
向死川不眠子在五條悟告訴她【領(lǐng)域展開】這個名詞之時就被她構(gòu)造出來的領(lǐng)域,最后在七海建人的善意幫助下得以正式施展。
無法動彈,無法逃避,無法脫離。
最終的結(jié)局只有死亡。
“為什么你有這種領(lǐng)域?”咒靈在消失之際發(fā)聲。
“因為——”
不想要看到丑陋的咒靈,于是不眠子就看不見了。
想要知道順平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于是不眠子就又能看見了——
不懷好意的真人在順平的旁邊。
警告真人的不眠子的結(jié)局是她茍存的非人姿態(tài)——
只要再多給我三秒,我就能學(xué)會全部。
只要再多給我三秒,我就能反殺。
現(xiàn)在不眠子的表情中才出現(xiàn)了她這個年齡獨有的青春氣息,她極其自豪又自傲地說道,“我是天才。。
于是,現(xiàn)在多了三秒的天才不眠子,開始了她的反殺。
沒有華麗的爆炸,沒有席卷的煙塵,有的只是——
如同碎片般平靜的消失。
在虎杖悠仁趕到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你是虎杖悠仁吧,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那么我先走一步了”,漸漸消失的不眠子張揚笑容中全是輕松,她看著虎杖悠仁略凝重的臉——
“微笑著為我們送行吧,”她頓了頓,“我們已經(jīng)如愿!
此時她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怪物,一個人類,她已成為一種群體,一個集合——
似乎那些被真人所蹂躪過踐踏過的靈魂一個一個在她的后方浮現(xiàn),他們?yōu)樗伮罚寥惶ど蠚w途。
星光所望,祈愿加冕——
她在眾魂的簇擁下微笑死去。
向死川不眠子終于迎來了她完美的永眠。
她的故事已經(jīng)完了,而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xù)——
“娜娜明,你在這里先休息,”半跪在地上的虎杖悠仁起身。
“虎杖君,你現(xiàn)在心態(tài)已經(jīng)調(diào)整過來了嗎?”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
“還沒,”虎杖悠仁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那些兩面宿儺造成的死亡,向死川不眠子的死亡……“但是,我想我應(yīng)該前往下一次戰(zhàn)斗了。”
他眼神中的那是迷茫過后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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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寫完了這個故事2333
一開始想被真人無為轉(zhuǎn)變后保持自我意識會怎么樣,于是就有了這樣的故事,我又想給她某種意義上盛大的死亡,于是結(jié)尾是這樣的。不管是虎子娜娜明還是其他人都是極好的人,所以相互影響才有了這樣的發(fā)展。向死川不眠子,我很喜歡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不吉利2333
我覺得虎子看到不眠子在眾魂的簇擁下死亡是好事情,他會對“在眾人的簇擁下死亡”有一個更清晰的概念。
開始不眠子對著那些尸體說“等我”,后來那些魂魄就來接她了,這是我非常喜歡的童話色彩2333
不眠子是很有正義感和使命感(?)又各個方面都天才的孩子,如果活著,以我給她的設(shè)定,大概后期是五條悟級別的大佬,但是沒有如果。她很剛,從直接去警告真人就可以看出了,所以這個世界的順平其實沒怎么受到校園暴力,不眠子會幫他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