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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無望,守護,結束
內容標簽: 虐文 喬裝改扮 民國 相愛相殺 悲劇
 
主角 視角
錢承玉葉飛


一句話簡介:海棠花開了

立意:女性自立自強

  總點擊數: 992   總書評數:0 當前被收藏數:3 文章積分:145,16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12759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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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未眠

作者:鍍金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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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未眠


      一
      西皮起,蓮步輕移,緩緩登臺。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又早東升”
      聲音敞亮明潤,宛如鶯啼,聽的人心馳神往。
      臺上的貴妃珠光寶氣,美目流轉,胡琴夾著尖嗓子,吊著人的精神。
      二樓包間里的錢信厚,正漫不經心地轉著手里的玉扳指,目光卻死死盯著臺上的人。
      “戲嘛,倒是唱得不錯,可惜這心卻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一旁的小廝斟了杯茶水,“那老爺就給他好好正正心,讓他知道誰才是天,誰才是地!
      三十年代的北平有一種瑰麗的嘈雜,這嘈雜中的瑰麗耀眼在光芒萬丈的“葉娘子”身上。
      臺上的戲終了,臺下的人卻入了畫境,跟著曲子飄到開元盛世,在亂世里尋找一絲絲慰藉。
      鏡子里的人褪去脂粉,露出一張清俊的臉,雙目有神,生的秀氣,扮上女裝雌雄莫辨。
      卸了假發(fā)片,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換上一襲青衫,長身如玉,翩然如仙。
      等到酒樓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葉飛戴了帽子從后門悄悄離開。
      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零零星星幾個小攤販,亂糟糟的世道里人人都自顧不暇,天一擦黑早早便收了東西。
      “斷腸處。”葉飛停在一個煙草攤子前面,拿出幾枚大洋。
      “真不巧,剛賣完!
      攤主看了一眼旁邊巡邏的士兵,“明月夜怎么樣?”
      攤主遞過去一根煙,雙手交接之時一個紙團鉆進了葉飛的袖子。
      葉飛不露痕跡的觀察了一下四周,吸了幾口后,猛地咳嗽起來,擺擺手道:“這煙太嗆了。”
      葉飛在街上兜兜轉轉了好幾圈,確定身后沒有人跟著才打道回府。
      小靈倒了杯水遞過去,“錢信厚派人送了請?zhí)。?br>  葉飛拿著請?zhí),眉頭微微蹙起來。
      錢信厚是北平城里出了名的漢奸,與日本人合資開場,暗地里做了不少禍國殃民的事。
      組織前腳剛出了事,葉飛后腳就收到了請?zhí)?br>  明面上說是給錢老爺的五十大壽捧個戲場,實則是場鴻門宴,葉飛知道他目前沒有抓到自己的把柄,可也只是暫時安全。
      若此時離開,反倒讓人起疑。
      葉飛放下請柬,“小靈,你先離開,去找駱青州他們!

      二、
      錢府里面是標準的晚清做派,里面大有乾坤,像個縮小版的皇宮,曲徑通幽,假山嶙峋。
      來參加壽宴的都是些達官貴人,葉飛觀察了一圈,放了禮物避開人群,尋了一處僻靜地,向花園里走去。
      剛下過雨,天氣陰沉沉的,角落里的一簇海棠花卻開的嬌艷欲滴,白里透紅,一下子奪了人的眼球。
      葉飛微微探下身,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
      錢承玉急匆匆的趕去花園,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可別把她辛辛苦苦種的海棠花全打落了。
      忽的腳步一停,透過綠葉,瞧見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花前,自顧自地說著什么。
      素白的袍子,粉嫩的花蕊,襯得那人文雅清秀。
      只見他折了一朵花,輕輕地別在衣襟上,眉梢?guī)еσ狻?br>  “你是誰?”
      錢承玉募得出聲,嚇的葉飛一顫,衣襟上的花朵險些脫落。
      抬首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做著舊時格格的裝扮。
      錢承玉瞧著他衣襟上的海棠花,覺得這朵似乎格外漂亮,不由道:“這花真襯你!
      葉飛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最后笑道:“都是種花的人手巧。”
      錢承玉聽到夸獎得意道:“那是,費了我好大功夫呢。”
      “轟隆”一串雷聲在天空炸裂,緊接著大雨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葉飛撩起衣擺撐在她頭頂,“前面有個涼亭!
      跑進亭子里的時候,葉飛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黑發(fā)貼著額頭,雨珠順著鬢角沿著骨骼分明的下頜,滑落在地。
      繡著海棠花的帕子忽然被一只玉白的小手送到眼前,
      葉飛看到女孩臉上兩只淺淺的梨渦,“你生的可真好看!
      被一個小姑娘這樣直白的贊美,葉飛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
      葉飛堪堪接過帕子還未來得及道謝,就聽見一聲哀嘆,錢承玉悲痛地趴在欄桿上:“我的花,才開了不到兩天就雨打風吹去了!
      葉飛笑道:“海棠春睡,此時也該醒了!
      錢承玉聞言,轉過頭問:“醒了便要走?那這花也太無情了,怎不念著我養(yǎng)它的情分?”
      “這花就是念著你的好,不想讓你看它凋謝的樣子,倒不如在開得最旺盛的時候離開,反倒讓你記著它的美!
      “這么了解,莫非你是海棠花成了精?”錢承玉眨著眼睛打趣。
      葉飛微微低著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嬤嬤撐著傘尋了過來。
      錢承玉繞過回廊,扭頭看著涼亭里的葉飛。
      一身白衣,負手而立,襟上的一朵紅花,平添了幾分風流。
      不料葉飛忽然轉身,四目相對,葉飛莞爾,錢承玉忽的一陣臉紅。
      晚間葉飛登上早已備好的戲臺,一嗓子出來,乍破銀瓶一般貫透穹宇,冰雪一般的嗓子配著清風明月。
      錢承玉生生地看呆了,這約莫就是畫里走出來的神仙吧。
      高臺上葉飛身子綽約,一顰一笑皆是萬種風情,眼角勾人,攝魂奪魄。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
      “葉老板的嗓子可是越發(fā)的亮了!卞X信厚舉著酒杯,來到他跟前。
      “吃的就是這碗飯,不能對不起看客!比~飛臉上掛著笑容。
      “也是,唱戲的可得護好嗓子,那嗆人的煙可得少吸。”
      錢信厚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搖了搖空的酒杯“葉老板賞個臉?”
      葉飛笑著推辭道:“錢老爺說的對,唱戲的就得靠著嗓子吃飯,這煙吸不得,酒自然也沾不得!
      錢信厚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今兒早上在城外抓了個不安分的煙販子,說是給葉老板進貨去了。”
      葉飛像似大驚小怪地笑了一下,無奈道:“錢老爺,葉某在北平城里好歹也算是個角兒,城里面寫我話本子的人可不少,誰不想沾沾親帶帶故,王府井的老婆婆還成天說燒餅是給我做的!
      錢信厚盯著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樹大招風,當心被人連根拔了。”
      “爹!”
      耳邊忽然傳來姑娘家的聲音,葉飛轉身看去,錢承玉笑意盈盈的立在月光下,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像是兩顆珍貴的瑪瑙。
      錢承玉的目光落在葉飛衣襟的海棠花上,巴掌大的小臉上露出兩顆淺淺地梨渦,“先生唱的可真好,我平日里自己也琢磨了一點兒,先生賞臉指導一下。”
      錢承玉說出父親提前交代好的話,心里也是樂成了一朵花,討了個美人做師父,真是賺大了。
      這時錢信厚彎了彎嘴角,拍拍葉飛的肩膀,“小女開口了,不如葉老板就屈尊在府里呆上幾日,既能指導指導小女,還能避避風頭!
      葉飛面上淡淡的,他早便知道今日是回不去的,于是順道而下,“錢老板盛意卻之不恭。”

      三、
      第二天,城里就傳出了榮和鋼廠的千金拜在了“葉娘子”門下的佳話。
      拜師,不過是變相監(jiān)督。
      錢信厚心里不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打消懷疑葉飛的念頭,時刻盯著他。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葉飛將她的腿又抬高了一些,引來了錢承玉的一陣慘叫。
      葉飛不為所動。
      “你起步本來就晚,骨頭硬的不得了,更得下苦功夫。”
      長時間在太陽下暴曬,錢承玉的眼前有些暈眩,汗水流進了眼里,火辣的刺痛感喚醒了她的一些神志。
      葉飛滿腦子納悶兒,這富貴人家的小姐怎么這么能忍,磨了一個多月一句怨言沒有,反倒學的有模有樣起來。
      他已經呆了一個多月了,不曾露出半點馬腳,只是這錢府的小姐過于粘人,到哪都要跟著。
      “撲通!”一聲,女娃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錢承玉醒來時看到的是葉飛關切的目光。
      “現在感覺怎么樣?”
      葉飛柔聲問,將她額頭上的毛巾換成新的,手指上擦了一些藥膏,輕輕地按摩在她兩側的太陽穴。
      “先生之前也吃這樣的苦?”錢承玉蒼白著小臉。
      葉飛的手一頓,看著她不覺生了愛憐之意,“我?guī)煾副冗@更狠,算了,以后對你輕些便是。”
      錢承玉掙扎著坐起身,擺手道:“不用不用,先生能吃的苦,我也能!
      小姑娘堅毅的目光看的葉飛有些動容。
      “先生,你看我!”
      女孩兒輕松的將腳踢到了頭頂,一個后翻,漂漂亮亮的落地。
      葉飛笑著鼓掌,不得不錢承認這么些日子下來,倒還真唱出個模樣來了,雖然這女徒弟像根繩子似的到處綁著他,但軟軟的,感覺也沒那么糟。
      上元佳節(jié)到了,冷清的街道一下子熱鬧起來,張燈結彩,人來人往。
      錢承玉拿著根糖葫蘆,美滋滋地跟在葉飛身后,幾次想要與他交談,卻總是跟不上他過快的步伐。
      錢承玉憋了一肚子氣,一把抓住了葉飛的手。
      葉飛一臉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正想辦法甩掉錢府的仆人。
      掌心忽然一片柔軟,有些茫然的回過身,錢承玉嘟著嘴巴,目光哀怨地看著他。
      遠處一個大漢粗魯地推開旁人,葉飛下意識的將她護進懷里。
      小臉貼著溫熱的胸膛,聽到心臟有力的跳動聲,錢承玉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在他懷里蹭了蹭。
      葉飛低頭,撞進一雙狡黠的明眸,櫻唇微彎,梨渦里漾著一圈的笑意。
      一眼,魂飛天外。一念,心魔乍起。
      葉飛猛地將承玉推開,心如鼓槌。
      溫暖驟然散去,錢承玉跌倒在地,嫩白的小手被蹭破了一小塊,她吃痛地叫出聲。
      “先生。”
      葉飛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將錢承玉扶起,有些不自然地問:“你沒事吧!
      掌心又是一片柔軟,錢承玉仰著小臉安慰道:“沒事的,不過先生要牽好我啊,不然會走散的。”
      錢承玉歪著腦袋,雙眸澄澈,小嘴吐出淡淡的白氣,一張一合顯出無盡的溫柔。
      鬼使神差的,葉飛點了點頭。
      街上突然一陣暴動,泛著冷光的砍刀嚇壞了眾人,引起一片騷亂。
      葉飛將錢承玉護在身后,向隱蔽處退去。
      匪徒們蒙著臉,將人群轟開打散了錢府的仆人。
      為首的匪徒,舉著刀直接向葉飛沖過來。
      葉飛推開錢承玉,迎上去與他廝打。
      “停停停!出人命了!”
      匪首狼狽護著腦袋,丟了大刀,連連告饒。
      葉飛一把扯下他的蒙臉布,看清來者后摔了回去,拳頭如風的又招呼了上去。
      “什么時候改行做山匪了?”
      駱青州將嘴里的血沫吐出來,“什么山匪,這叫喬裝打扮,順便劫個富濟個貧,倒是你小子下手沒個輕重,可憐我這一張俊臉了!
      葉飛正想嘲諷幾句,恍然間發(fā)覺錢承玉不見了,立刻揪住駱青州的領子:“人呢!”
      駱青州雙眉一挑,“什么人?”
      葉飛二話不說又是一拳撂過去。
      “她到底在哪?”葉飛有些焦急。
      駱青州擋住他的攻擊,一臉審視,“把一個漢奸的女兒看這么重?!
      葉飛目光躲閃,“她是錢府的小姐!
      “你走,她死,有必然聯(lián)系?”
      葉飛雙腮一緊,手上力道忽然加大,“她不能死!”
      兩相對峙,駱青州最后癟了癟嘴,“在小靈那邊,你小子最好不要生些不該生的念頭!
      駱青州知道葉飛被困在錢府里,想趁著這次機會將葉飛救出來,沒想到還帶了個拖油瓶。
      “漢奸的女兒,扔在荒地里自生自滅,管她做什么,早晚是要死的。”
      駱青州在一旁輕描淡寫。
      葉飛將錢承玉抱在懷里,向門外走去。
      駱青州抬手擋在門口,“老子花了這么大力氣,你不跟我走?”
      葉飛反問:“為什么要走?待了這么久沒有點兒收獲,對得起誰?”
      駱青州掃了一眼葉飛懷里的錢承玉,“兒女情長這種東西,你最好掂掂自己的分量。”
      葉飛神色堅定,“我志為國!

      四、
      葉飛和錢承玉是在城郊的草垛上被人發(fā)現的。
      葉飛被砍了三刀,昏迷了三天,錢承玉除了臉蹭臟了點,毫發(fā)無損。
      “先生,該換藥了。”錢承玉推門而入。
      葉飛看著傷口心里罵娘,駱青州這小子就是公報私仇。
      “那些人著實可惡,我爹已經派人去抓他們了,先生放心!
      錢承玉給葉飛上藥,皙白的手指觸摸著他的肩膀,冰冰涼涼,讓葉飛有些心猿意馬。
      “我勸你別生了不該生的心思,退一萬步講十四歲和二十四歲差著十年!
      葉飛忽然有些氣躁,抬手揉了揉眉心。
      “先生不舒服?”
      錢承玉靠過來將手摁在他的太陽穴上按摩,葉飛有些慌亂地躲開,“沒事,我自己來就好。”
      錢承玉動作驀的一空,舉著手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
      三年轉瞬即逝,錢府的日子平靜安詳,外面的情勢腥風血雨,風大了,紙糊的窗子不管用了。
      “給我好好地搜!”黃永昌帶人闖進錢府,翻箱倒柜。
      錢信厚和黃永昌素來不對付,兩個人在日本人面前也是明爭暗斗,黃永昌不知從哪里聽聞錢信厚私通□□,趁他出門,便帶人闖了進來。
      “你們干什么?”
      “找漢奸!”
      黃永昌一拳錘在老管家的鼻梁上,沾了一手鮮血,“搜,給我好好搜,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葉飛從戲院里回來,進門便看到這群不速之客,原本打算避開,卻聽到人群里傳來姑娘家的聲音。
      不加考量,便疾步過去。
      “你們太過分了!”
      錢承玉攔在葉飛的屋子前面,沖著憲兵呵斥,“這叫私闖民宅,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黑洞洞的槍口對著錢承玉,可小姑娘倔強的臉上沒有半點懼怕。
      黃永昌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紅門黃衣,綠葉嬌花。
      這是他看到錢承玉唯一想到的詞。
      “你爹算什么東西?老子要搜便搜!秉S永昌暴力推開她。
      一群憲兵沖進葉飛的屋子。
      葉飛扶起被推到的錢承玉,迅速檢查了一下她的周身。
      “先生,我攔不住他們!
      錢承玉氣的眼眶紅了一圈。
      葉飛將她護在身后,目光冷冷的盯著屋子。
      刺刀將書架推翻,把紙張劃得破破爛爛,屋子里一片狼藉。
      “這是什么?”
      黃永昌將一本《長生殿》拾起來,上面密密麻麻的用朱筆做了不少批注。
      錢承玉見他們如此破壞屋子的整潔,心里早已按捺不住,上去奪了過來,“這是先生給我講解的戲文,你看得懂嗎!”
      黃永昌將目光放在葉飛身上,“戲文?”
      葉飛坦然自若, “在府中教導錢小姐唱戲,這些都是平日里授課的書本!
      黃永昌正要進一步為難,忽然聽到一聲槍響,錢信厚帶人圍了過來。
      錢信厚上來給了黃永昌一巴掌,“呸,狗娘養(yǎng)的,找人找到我頭上來了,今天不可能就這么輕易放過你。”
      待眾人散去,留下一地紛亂的紙屑和臟亂的腳印。
      葉飛默默看著地上的那本《長生殿》。
      錢承玉將戲本拾起來,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翻閱了幾眼,密密麻麻標滿了批注,全是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錢承玉將書遞給葉飛, “這上面的批注好像與我的那本不太一樣,上面的字我都看不懂!
      葉飛波瀾不驚地接過來,“古舊文字,你們這些新學生不懂也正常!
      “先生,他們說要抓□□,你覺得我們府上有嗎?”
      葉飛深深地對上她的目光:“你覺得有嗎?”
      錢承玉蹲下身,將其他的戲本子收拾起來,抱在懷里,“我不知道!
      她心里隱隱覺得不安,這些日子也聽到一些風聲,不過錢承玉不愿意相信那些若有似無的猜測。
      先生是傲雪臨霜一般的美人,怎么會沾染那些污糟的血腥。
      入夜,明月高懸泛著森森的涼意。
      “暴露自己,引得兩個人反目成仇,仇上加仇,妙啊!
      駱青州隱在黑暗里,連聲贊嘆
      葉飛心頭沉重,并沒有搭話。
      “他們發(fā)現你是早晚的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葉飛皺起眉頭,神色晦暗,黃永昌他們發(fā)現端倪了,正和錢信厚狗咬狗,鬧的不可開交,此時若離開,她會不會有危險。
      黑暗里腳步聲響動,駱青州瞬間沒了影子。
      “先生!
      陰影里緩緩走出來一個人,錢承玉挑著一個油燈,款款向他走來。
      葉飛不著痕跡掃視四周,問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去休息?”
      錢承玉從懷里拿出一本書,“有句戲詞還不太明白,想來問問先生!
      葉飛湊過去,看她翻開《長生殿》的戲本子,指著一句,“就這句不太懂!
      葉飛提氣念了出來,“妃子,朕與你散步一回者!
      錢承玉小臉忽然湊了過來,腰身被兩只柔軟的臂膀環(huán)繞,黑暗中的一點星火顯得她格外動人。
      “先生,我想陪你唱一輩子戲!
      葉飛怔怔地看著她,仿佛腳下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回眸一下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她當得了楊貴妃,他卻當不得唐明皇。

      五、
      錢府上下一片混亂,錢信厚奄奄一息地躺在錢承玉懷里,身下一片血泊,周圍是無數把冰冷的長槍。
      葉飛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大批的日本人就沖進錢府,上下搞得一團糟,最后在葉飛的房間再一次找到了那本《長生殿》,上面的古舊文字是她看不懂的密碼。
      黃永昌蹲下身,陰騭的雙眸狠狠地咬著錢信厚,“人呢!”
      錢信厚沖著一旁的日本首領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沒有私通□□,我對皇軍的忠心天地可鑒!
      黃永昌冷哼一聲,繼而轉過身捏起錢承玉的下巴,厲聲問:“他到底在哪?”
      錢承玉渾身顫抖,死命地抱著錢信厚,害怕的說不出話。
      黃永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在她玉白的下巴上捏出一道紅印,語氣森冷,“我沒那么多耐心!”
      錢承玉驚恐萬狀,淚珠滑在頸間,梨花帶雨,海棠濕衣。
      黃永昌心里微微一動。
      槍口抵在錢信厚的腦門上,黃永看著女孩,“最后一次機會。”
      錢承玉推著槍管,崩潰地搖著頭,“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砰!”
      右手被震的失去知覺,腦子一陣嗡鳴,滿目血紅,大股大股的血從窟窿里冒出。
      錢承玉直愣愣地抱著懷里的尸體,坐在地上被浸成了血人。
      她被人粗魯的架起來,看到父親的尸體被踢到一旁,沿著臺階滾落。
      錢承玉突然發(fā)了瘋似地嚎叫起來,拼命撕咬旁人,日兵不耐煩舉槍將她打暈了過去。
      槍鳴震耳,朱紅色的大門又加深一層。
      “誰讓你們擅做主張的!”
      葉飛醒來聽到消息后,暴怒地揪著駱青州的領子,目眥欲裂。
      “擅作主張?這是是命令!你以為你演的天衣無縫,若我不帶你走,今日死的人就是你!”駱青州掙開他的雙手。
      葉飛胸口劇烈起伏,抓了一把槍便向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
      駱青州攔住要葉飛。
      “不用你管,我不會連累你們。”。
      “是你害的她家破人亡!”
      駱青州見他執(zhí)迷不悟,突然喊道。
      葉飛心臟猛地一縮。
      “你裝什么英雄好漢?早叫你離開你不離開,現在目的達到了,你又演什么情深義重!”駱青州譏諷,“那女孩本就是漢奸的女兒,吃著民脂民膏長大,死了也不虧!”
      葉飛握緊了拳頭,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司令部牢里,潮濕,漆黑,鼠蟻橫行。
      錢承玉仿佛被剝去了靈魂,雙眼空洞,頭腦混沌地躺在地上。
      翻天覆地的太快,一天而已,溫暖祥和的環(huán)境變成了腥臭的血液和僵硬的尸體。
      黃永昌蹲下身子,大力叩著她的下巴,用疼痛強迫她回神,“小丫頭要是你有命活,我就養(yǎng)著你。”
      繩子幾乎要嵌進肉里,帶著倒刺的鞭子刮出一道道血跡,錢承玉被吊在城樓上,以漢奸的罪名懲處示眾。
      樓下的百姓個個拍手叫好,向她投擲石子。
      錢承玉渾渾噩噩,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葉飛咬牙切齒,幾乎要沖上去。
      小靈拽著他,“你現在出去是送死,天黑了我們才有機會!
      錢承玉被吊了整整一天,手腕黑紫,恍惚間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為數不多的生命里,一些人在眼前緩緩走過,最后停在一株嬌嫩海棠花前。
      她喃喃道:“為什么騙我?”
      朦朧間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上升。
      城墻上出現的葉飛探著身子,將胳膊伸出去拽繩子,防止拉拽的過程中她再被墻壁擦傷。
      “砰!砰!”
      連天的槍聲震醒了錢承玉的一絲意識,些許濕潤的東西滴在臉,滑進口中,腥甜腥甜,緊接著傷口與墻壁摩擦,皮開肉綻。
      黃永昌勒著錢承玉的脖子,向黑暗中喊道:“你再不出來,老子就一槍崩了她!”
      錢承玉強撐著抬頭,努力在黑暗中尋找些什么,耗盡最后一絲力氣,身子軟了下去。
      “快,救人!”
      駱青州踹開門,將昏迷的葉飛扶進去。
      小靈看到葉飛血肉模糊的臉,手忙腳亂地去拿醫(yī)用品。
      “這混蛋不要命了,身上中了三槍,臉被子彈擦成了這樣還往上沖!
      駱青州火急火燎的將他的血衣?lián)芟聛怼?br>
      六
      三年后,江南衢州。
      “封三娘出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原本嘈雜的戲樓忽然安靜下來,一個個坐直了身板眼巴巴的等著封三娘出場。
      今天這一出是黛玉葬花,細柳般的身子扛著木鋤,水杏般眼里噙滿了淚水。
      聲聲哀怨,句句纏綿。
      時隔三年,江南地區(qū)竄出了一個京劇花旦,一出《長生殿》一炮而紅,風頭無兩。
      “封小姐下了戲,可有安排?”
      黃永昌捏著一支玫瑰,斜倚在后臺的門框上。
      錢承玉接過玫瑰,臉上飄起一抹微笑,嘴角的梨渦淺淺,“等您安排!
      黃永昌一把攬過她的腰肢,趴在錢承玉的肩頭,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香味。
      看著鏡子里卸了濃妝的封三娘,他腦子里忽然冒出為數不多的一句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少頃,錢承玉換上了時下最流行的花邊旗袍,露出白藕般的胳膊,腕間套著一只翡翠鐲子,頸間描了一朵猙獰的海棠花。
      錢承玉挽著他的胳膊親昵道:“咱們去哪?”
      嬌滴滴的聲音像是在黃永昌的心上軟軟的撓了一把,這幾年不枉他苦心調教。
      黃永昌拍了拍她的手,“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可是你的戲迷!
      錢承玉嬌哼一聲,“是迷我的戲,還是迷我的人!
      “牙尖嘴利,好好招呼便是!
      車子停在了一所仿古的庭院前,周圍戒備森嚴。
      “聽說葉老板對戲曲也頗有研究!
      阪田月舉杯示意對面的客人。
      客人雖然帶著面具,但右臉上的傷痕一直延伸的脖子里,讓人不覺觸目驚心。
      “在下只是略知一二,在長官面前班門弄斧了!
      木門被輕輕推開,繡著大紅牡丹的旗袍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條出現在眾人眼前。
      客人似是看呆了一般,舉著酒杯的手僵立在胸前。
      錢承玉淡淡地掃視了屋內坐著的男人,對著阪田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接著拿出一把燙金的折扇,立身,展扇,一出貴妃醉酒緩緩道來。
      她的貴妃眼波流轉,輕浮浪蕩,聲調勾著魂魄,聽的人渾身發(fā)癢。
      曲終之時竟一個不穩(wěn)跌在了阪田月身上,阪田月的大手故意在她腰間捏了一把,兩人旁若無人的發(fā)出陣陣調笑聲。
      從始至終客人只是低頭看著手里的酒,只是握著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后半夜,錢承玉搖搖晃晃從阪田月的房中出來,扶著一棵樹毫無形象的嘔吐,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繡著海棠花的帕子,面前站著一個帶著皮革面具的人。
      化成灰她都認得,這面具簡直是欲蓋彌彰。
      錢承玉定定地看著葉飛,雙目清明沒有半點醉酒之態(tài)。
      錢承玉擦了擦嘴邊的污漬,隨手將帕子扔在了污濁之中,理了理頭發(fā),將胸前的扣子扣好,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低頭的時候,她才發(fā)現自己的雙手微微打顫。
      錢承玉想過無數種重逢的樣子,想過無數種報仇的方式,可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以最不堪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雙腿有些發(fā)軟,空氣里彌漫著酸臭的味道,又是一陣反胃。
      一只手覆在背上輕輕地拍著,溫熱的觸感依舊熟悉。
      鼻尖一酸,錢承玉錯開了身。
      葉飛心里五味雜陳。
      身形又高了一些,圓溜溜的眼睛變得有些狹長,周身帶了些女人味,美艷的不可方物。
      靜默地站了好久,葉飛輕嘆了口氣,“走吧!
      怒火就這樣被輕易的點起來,錢承玉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走哪兒,走回地獄嗎?
      她果真什么都不算,葉飛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眼里自己連半分威脅都沒有。
      錢承玉仰首,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身形,“葉老板,咱們來日方長。”
      “承玉!
      葉飛忽然叫住她,猶豫了許久,卻再沒有下文。
      錢承玉淚流滿面,口中發(fā)苦,背對著他,“錢承玉早就死了,我是封三娘,今日我放你一馬,再遇就只有你死我活。”
      永春樓的大門口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烏壓壓的圍著一片人,好幾家報社的記者都在。
      黃永昌皺眉叼著一根煙,“你搞這么大排場做什么?”
      錢承玉不留痕跡的觀察了一下四周,溫柔攬住黃永昌的胳膊,“杏紅那個賤人編排我,我要讓她看看這衢州城里誰才是最紅的角兒!”
      “第一次見你對戲班子里的事兒這么上心!
      黃永昌拍了拍她的屁股,“這是打算登頭版?”
      “那就看爺賞不賞這個臉了!卞X承玉故作嬌羞。
      黃永昌冷笑一聲,賞賜般在她臉上留下一個吻,隨后一起去了一家飯館。
      一個天鵝絨盒子擺在錢承玉面前。
      錢承玉把盒子拿過來,臉上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爺這么破費?”
      黃永昌身子向前傾,溫聲道:“打開看看。”
      甫一打開,錢承玉似是被火燙傷了一樣,猛地縮回了手,畏懼地看著黃永昌。
      黃永昌瞇著眼,“不喜歡?”隨后不由分說抓著她的手,將戒指從血淋淋的斷指上取下套在她的無名指上,血腥地笑道:“你看多合適!
      錢承玉頭皮發(fā)麻,顫顫巍巍地問道:“黃爺這是做什么?”
      黃永昌倚在椅子上,若無其事:“我瞧這臥底的小指上生的好看,特意拿來當架子!
      看到錢承玉被嚇的淚水連連,黃永昌把她拉進自己懷里,愛憐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三娘這出戲到底是演給誰看的?”
      錢承玉轉過頭,一雙杏眼迸發(fā)出強烈的恨意,“我要報仇。”
      透過窗子,記者們看到黃永昌細心地為封三娘整理碎發(fā),將一個價值連城的鉆戒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隱在角落里的葉飛壓了壓帽子,快步離去。

      七、
      錢承玉是個心狠手辣的毒蛇,這一點黃永昌比誰都清楚。
      當年的牢獄里,一個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硬生生熬過了三十六種刑法,血淋淋的小臉投射出一種極度狠烈的光,讓他心頭為之一顫。
      這些年錢承玉果然不負所望,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人人都知道農夫與蛇的故事,錢承玉是蛇,可他黃永昌卻不是農夫。
      第二天的報紙上登出了京劇名伶封三娘訂婚的消息,而憲兵借著刊登有誤對幾家報社頻繁調查,弄得人心惶惶。
      小靈一邊收拾著被憲兵被弄亂的書架,一邊抱怨道:“戲子丑事天下知,國家忠良無人聞!
      駱青州毫不在意,“這世道就這樣。”
      他打開密道的小門,葉飛從里面出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小靈倒了一杯熱水,將藥遞給了他。
      駱青州點了根煙,指著報上錢承玉的笑臉,“這丫頭越長越標致,怪不得你當年連命都不要了!
      葉飛揉了揉左耳,“你說什么?”
      駱青州冷哼一聲,“我說你是個蠢驢,為了這么個賣笑的漢奸連命都差點搭進去,還聾了一直耳朵。”
      小靈瞪了一眼駱青州,“這幾日查的嚴,你多加小心!
      葉飛點點頭。
      “這地方可真擠,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只見錢承玉扭著腰走了進來,小靈來不及阻攔,剛好和葉飛撞了個對眼。
      四人皆是一愣。
      錢承玉第一次清楚看到葉飛脖子上曲折的傷痕,目光一時挪不開,嘴上刻薄道:“這是造多大孽給人傷成這樣。”
      小靈擋在葉飛面前想要替他辯解卻被駱青州拉住,“封小姐有何貴干?”
      錢承玉白了小靈一眼,輕蔑道:“給你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寫篇結婚的祝詞,必須要獨占一版,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祝福我,城里的洋人也不少,最好也弄個英文版本的!
      小靈滿臉不屑:“寫不出你要的東西。”
      錢承玉睨了她一眼,擠過小靈來到葉飛面前,“又沒讓你寫,我要這個帶面具的寫!
      錢承玉對著葉飛嫣然一笑,口氣輕佻:“麻煩葉老板了!
      陰冷濕暗的牢房里傳出殺豬般的嚎叫,空氣里是刺鼻的腥臭味兒。
      葉飛已經被抓過來三天了,本以為等著他的是嚴刑拷打,沒想到只是將他鎖在牢房里,連看管的人都沒有。
      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還夾著高跟鞋的聲音,女子的步子較小,聽起來有些跟不上。
      “哐啷”一聲,鐵門被踹開,渾身煞氣的黃永昌薅住承玉的頭發(fā)將她扔進牢房。
      “你就這樣糊弄我?”
      錢承玉掃了一眼葉飛,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理了理頭發(fā),不慌不忙地解釋:“我是先晾他幾天給個下馬威,之后還有東西等著。”
      黃永昌被錢承玉氣笑了,若不是她主動抓了葉飛,換個人他早就一槍崩了。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你最知味!
      黃永昌將鞭子遞給錢承玉,“現在給你報仇的機會!
      錢承玉泰然自若的接過鞭子。
      揮手,一鞭子落下去。
      “不見血?”
      黃永昌陰著臉,帶著濃濃地壓迫。
      錢承玉咬牙加重了力道,一鞭鞭揮下去,葉飛身上已經血跡斑斑。
      “你他媽在給老子撓癢啊,吃飯沒!真是婊子養(yǎng)的黃永昌,打個人都要靠女人,你是打算吃一輩子軟飯!比~飛破口大罵。
      黃永昌被戳了痛處怒不可遏,奪過鞭子狂風驟雨的抽過去。
      出了牢房,錢承玉猝不及防的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臭娘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想跟他走,門都沒有!
      錢承玉強忍著疼,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三娘生是你的人死是您的鬼,誰也不跟。”
      黃永昌橫她一眼,“賤人!
      汽車絕塵而去,錢承玉一口血吐出來,指甲死死的扣進手臂。
      連著一個月,都沒有人再來拷問過葉飛,葉飛掐著日子算,組織該收網了。
      “錢承玉,你個狗東西!”
      隔壁牢里突然傳來黃永昌的嘶吼,混著鐵鏈撞擊的聲音。
      “吃里扒外的賤人,敢污蔑我!你以為阪田月是什么好東西?你以為你在他手底下能活多久?”
      錢承玉靠在貼門上,面無表情地聽著他的咒罵,眸子淡薄的沒有絲毫波瀾。
      黃永昌掙著鐵鏈,臉紅脖子粗,“別忘了當初是誰救的你!
      聽到這句話,錢承玉動了動眸子直起身子。
      “自然記得,是你滅了我錢府滿門,是你讓我讓我嘗遍了酷刑,是你讓我人盡可夫,黃爺的大恩大德,三娘沒齒難忘!
      錢承玉拎著燙紅的烙鐵慢慢靠近。
      黃永昌驚懼交加,他又看到了當初牢房里那抹狠厲的光,“你干什么!”
      錢承玉將手指輕輕放在唇邊,“噓,給您紋朵花!
      一縷陽光照進牢房,微塵打著旋飄到上方。
      錢承玉一身水藍色的旗袍斜倚在門邊,紅唇似火。
      眼皮微抬,漫不經心地打量了葉飛一番,緩緩問:“你這張臉怎么傷的?”
      葉飛自嘲:“報應!
      錢承玉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八
      黃永昌才是真正的叛徒,葉飛不過是他拉過來的替罪羊,阪田月親手處決了他,并成為了封三娘新的幕后之賓。
      民間罵聲四起,沸沸揚揚。
      這日錢承玉剛下了戲,一塊石頭突然襲向額頭,眼前一片血紅。
      “賣國賊!漢奸!”
      不堪入耳的罵聲潮水般涌來,拳頭,利器接二連三砸過來。
      記憶重疊,一股一股的血從父親的額頭上涌出來,鋼絲勒緊肌膚,鞭子抽打身體,她被折磨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先生!”錢承玉哭喊著從夢里驚醒。
      “我在!比~飛緊緊握著她的手,擦去她臉上的薄汗。
      陽光透過窗簾打在床邊,葉飛給錢承玉上藥,眼神專注的宛如兒時。
      錢承玉一時失神喃喃問道:“同樣是戲,為什么我就唱不好呢?”
      “唱不好就不唱了,回家吧!
      葉飛握著她的手,語調溫柔。
      這溫暖是她多少年求而不得的,如今就這樣放在眼前,反倒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錢承玉抽回手,“吹鑼打鼓倒騰了這么久,哪有不唱的道理!
      下了床,錢承玉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你不用自作多情,黃永昌之所以死的這么快是他自作自受,我只不過順水推舟剛好合了你們的計劃而已!
      葉飛看著錢承玉艷麗卻病態(tài)的臉,眸色復雜。
      錢承玉眼底一片冰涼,“初五阪田月在永春樓設了一處百花宴,要是想謝我,就來捧捧我的戲場!
      “鏘鏘鏘!”
      銅鑼響起,樊梨花拎著寶劍,羽翎沖天,英姿勃發(fā)。
      以往的嫵媚煙消云散,音色清亮,是從肺葉尖兒里竄出來的,好一個巾幗女英雄。
      座位席中間的阪田月,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這出戲讓他的面色有些難看。
      樊梨花拔出寶劍在戲臺上斬殺敵人,戲一旦開唱任何人都不能掉鏈子。
      震耳欲聾的槍響讓臺下的惡鬼亂成一團。
      錢承玉也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大能耐,葉飛利用她,黃永昌利用她,阪田月利用她。
      何德何能這么受人抬舉。
      既然如此,她可不能辜負了大伙兒的期望。
      想知道什么,她便說什么,口無遮攔,句句屬實。
      讓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俯首帖耳,畢恭畢敬。
      她乖乖地做著所有人交代好的事情,宛如一只提線木偶。她樂的看著些人自相殘殺,在臺上笑的開懷。
      都說婊子無義,戲子無情,可巧了,她即無情又無義。
      偏一點,錢承玉不是漢奸。
      鼓點越來越急,長槍一挑,凌空飛躍,臺上千軍萬馬,臺下槍聲四起。
      “哈哈哈哈!
      樊梨花仰天長笑,氣吞山歌。
      “砰!”
      “當!”
      槍滅,劍落。
      阪田月倒在血泊里,樊梨花舉著槍的手定格在戲臺上。
      戲終于散了。

      九
      大把大把的黑血,從鼻腔,口中涌出,力氣飛速的流失,臉頰發(fā)麻,雙腿發(fā)抖。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沒有一個人愛過她,無論是錢承玉還是封三娘。
      黃永昌想方設法的將她鎖在身邊,隔三差五對她拳腳相加。
      阪田月是個見不得光的禽獸,逼她吃各種藥,進行非人的試驗。
      葉飛用的是美人計,軟刀子剜肉不見血,卻刀刀入骨。
      重逢都是事先設好的局,可她明知道是局,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去。
      打一開始就沒有人信她,所有人都利用她,利用她的皮相,利用她的身體,利用她的感情。
      都說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腸。
      可她怎么就殺不了葉飛呢?
      這是阪田月設好的局,等著她把葉飛引過來。
      那是葉飛打好的算盤,等著她將最后一顆珠子撥上去。
      身不由己,身似浮萍,身心俱疲,油盡燈枯。
      錢承玉倒在戲臺上再沒了知覺。
      八月的天漸漸涼了,幾場秋雨帶來陣陣寒意。錢承玉覺得精神大好,換了身素凈的衣服一個人出了醫(yī)院。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城郊的一片空地,風一吹,撲敕敕的樹葉便落滿了發(fā)梢肩頭。
      “怎么跑到這里了!
      葉飛急匆匆地尋來,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長生殿》的戲文太拗口了,到現在也沒記下來!
      錢承玉歪著腦袋,臉上有些沮喪。
      風塵散去,她也還只是一個小姑娘。
      葉飛揉了揉她的腦袋,細言道:“沒關系,我給你唱。”
      雨淋淋下著,錢承玉的明亮的雙眼漫上一層水霧。
      無論多久,先生依舊是從畫本子里走出來的神仙,永遠的玉樹琳瑯,風姿迢迢。
      只是生不逢時,造化弄人,鼻尖泛起澀意,淚水蜿蜒而下。
      她有一肚子話想問,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臨了臨了,先生卻帶上了一副摘不下來的面具。
      “!妃子,待朕與你步一回者!
      唐明皇向貴妃伸出了雙手,錢承玉踉踉蹌蹌地將手遞過去,視線已經模糊的看不清人影了。
      “惟愿取,恩情美滿,地久天長!
      黑血從口中涌出,錢承玉躺在葉飛懷里,眼前出現了一簇一簇的海棠花,開的茂盛鮮艷。
      她摘了一朵別在葉飛的衣襟上,咧開嘴角,看著他清俊的面容,笑道:“先生,這花兒真襯你。”
      不遠處的錢老板正笑著向她招手,十七歲的錢承玉輕快地向他跑過去,“爹,我把罪贖完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人留人去,緣起緣滅。
      葉飛癡愣地抱著懷里的少女,他聾了一只耳朵,到死也不知道她最后講的是什么。

      十、
      又是一年春來到,角落里的海棠花開的嬌艷欲滴,宛如少女的臉龐。
      一旁的戲園子里演著《長生殿》,合著京胡琵琶的傳來幾聲唱詞。
      駱青州拄著拐杖,站在花前聽了一會兒,對小靈說:“這幫人唱的沒他好!
      小靈摘了一朵海棠花別在耳后,看著如洗的天空,蒼老的眼睛有些渾濁。
      戲臺上的唐明皇挽著貴妃的手,情意綿綿地唱著戲詞。
      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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