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些事人們已經(jīng)習以為常。但對于事件的受害者們，打破了日常的諸多意外，是他們無法當作“習慣”來看待的。

　　比如突發(fā)的交通事故、比如工廠流出的劣等品……再比如詛咒。

　　你常聽見有人說出詛咒的話�？赡苁菍τ憛挼娜说牡吐曋淞R，可能是向那不著邊際的命運投以憤恨不平，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會積累為“代價”。像是不斷擴張的深色積雨云，沉沉地吊在頭頂，不知道會在哪一個人的身上潑下。

　　離開已經(jīng)因為“意外”變成廢墟的家已經(jīng)有一天多，現(xiàn)在你走在新學校的走廊，前面的老師高得有點費脖子。落后了半個身位小步跟著，你覺著他不會注意，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圍上繃帶的地方掩蓋了事故的痕跡，但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粘膩的陰冷，仿佛肉眼不可視的那種力量形成了……你的幻想隨著動作一滯。

　　此時直視前方的視野里，那個帶著眼罩的高個男人——現(xiàn)在你應該叫他，你的新班主任五條悟為老師——側(cè)了一下頭。雖然不清楚他是如何視物，你撫開耳側(cè)的碎發(fā)，自然地垂下手臂。

　　啊呀，老師好敏銳。

　　你抿了下唇，沒有發(fā)出聲音。臨近的教室門已經(jīng)被五條老師打開，隨著他與里面的人打招呼的聲音落下，你就這樣踏進了新的班級。

　　2.

　　狗卷棘從五條悟老師身邊看到你之前，就已經(jīng)聽過熊貓從校長處得來的消息。今年的又一位轉(zhuǎn)校生，被咒靈襲擊的平凡家庭中、覺醒力量卻精神受損的少女，無家可歸后被相關(guān)機構(gòu)收容也是漫畫里的老生常談。

　　你緊張地過頭了，手指交握在手心里扭成一個結(jié)。名字已經(jīng)寫好在黑板上，由語氣輕快的班主任念出。你張開口，心有意卻還是無力發(fā)聲，于是不太情愿地對房間里除自己與老師以外第三個人型生物點點頭。

　　至于明顯不屬于人類范疇的那個同班同學，雖然已經(jīng)提早知道了學生里有個非人的存在，你面對那種大個頭又帶著咒力味道的事物還是有些應激……現(xiàn)實表現(xiàn)出來就是，你，不敢看一只會說日本話的熊貓。

　　原本有四人的教室新添了桌椅，五條老師看你還算順利地坐入位置，草草結(jié)束了歡迎儀式、宣布自習就匆匆離開。

　　禪院、乙骨本節(jié)課缺席，你只知道名字的兩人正在外面出任務。對于沒有見過的人你是無法做出判斷的，入學考試所面對的長相嚴厲的校長也只是說學生都是好孩子。你怎么會知道好孩子們會有的外貌特征呀。

　　倒是那個叫做狗卷棘的淺發(fā)色男生給你留下了印象。

　　比起原本的學校，這里的學生少得可憐，空曠的校園里風吹樹葉便吵得似山呼海嘯。跟“人外”處于同一空間的壓力讓你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教室里的另一人，僵硬的面部肌肉勉強露出懇請的表情。

　　再次確認了真希和憂太不會很快回來，少年拉拉校服的領口。這下陪同新生的任務落到了他的身上。

　　“鮭魚。”

　　3.

　　哐當兩聲固體撞擊的聲音之后，自動販售機的熱飲遞到了你面前，輕輕握住圓柱形的易拉罐，指間都染上了帶著小豆湯甜香的熱意。

　　來到室外，你仿佛從酷刑中解放，冷然的汗水沾濕了內(nèi)衣。是狗卷棘帶著發(fā)抖的你出了教室。受著差別待遇的熊貓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著你們離開。握著緩解緊張的熱飲，你咬咬牙卻不能為自己的失態(tài)解釋。

　　你不知道自己以可以稱得上是悲慘的姿態(tài)進入這所學校，落在他人眼里是什么可憐模樣。天降的詛咒讓親人全部重傷入院、徘徊在生死線，本應被祝福放生日成為了噩夢的開始。唯一無傷獲救的自己因為目睹了慘案失去發(fā)聲的能力，只留下脖子上曾遭扼住的青灰色印痕嘲弄著無常世事。

　　你被告知擁有咒力，卻無法拯救別人，亦或是拯救自己。諸多借口和理由也無法讓你釋懷，否則要如何解釋這對自己降下的詛咒呢？

　　長凳很硬。身邊男孩子和你一樣坐在校園的長椅上，像是等你恢復狀態(tài)般陪伴在一邊。他手里拿著的是隨處可見的波子汽水，只喝了一口，顯然是不渴的樣子。

　　他除了說過幾句意義不明的食物名稱就沒有別的話語了，哪怕你慌到腿軟、注意力分散也沒漏掉任何一句。想起五條老師關(guān)于自家學生的簡單介紹，這大概是對自身有什么限制吧。語言或者聲音方面的術(shù)式。

　　你先前草草了解的咒術(shù)界知識只有那么幾多，還不如旁聽輕小說愛好者的討論得來的經(jīng)驗豐富……突然涌上的舊日記憶跟回不去的現(xiàn)實割裂開了，你連忙從繁雜的情緒里抽出。

　　你說不出話，他組不成有意義的句子。單靠瞎逛想進行五條老師安排的“了解校內(nèi)設施”的新手教程也是徒勞，茫茫山林里的建筑并沒有什么可看的，很快就能走上一圈。

　　于是你面對那雙紫色眸子，拿出了手機。

　　4.

　　你們加了LINE*好友，用科技手段打破了僵局。

　　大山里的信號還算良好，搖搖滿格的手機，屏幕上彈出一個以手作飯團為頭像的用戶信息。兩聲添加成功的提示音一同響起，便點擊進入到私聊頁面。10代**的你們還是很熟練于在這種新興的社交軟件上進行交流。

　　“你好�！盶

　　并排坐在長椅上盯著手機，你很快看到對話框旁的標識變成了已讀狀態(tài)——這也是當然的。你和新同學正在以這種奇怪又合適的方式進行交流。指尖打完字離開發(fā)送鍵，手腕壓著幾次讓風吹起的裙角，帶著草木味的氣流從你們之間穿過。

　　/“你好�！�

　　氣泡彈出，對面發(fā)來同樣的話語。

　　手里握著的是并不習慣的型號款式，你下意識去攥著手機鏈卻捏了個空。之前的手機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連帶著系上的掛飾都拼不成形，現(xiàn)在你的生活用品都是高專的人幫忙補貼的——可以說是全部更新了一遍。隨后入住了宿舍，你也沒能跟人完成幾句社交辭令，硬件上不支持。

　　“請”、“多”、“指”、“教”

　　手指點在手機輸入法的鍵盤上，指甲透著健康的粉。把作為“開始”的這幾個字發(fā)出去后，你仿佛是敲開了一扇緊閉的門。那門沒有鎖，卻不愿意讓所有人進來。

　　既読（已讀）。

　　你心里涌起了勇氣。

　　咒術(shù)高專的寺社佛閣之上是無云的藍天，一片晴好。

　　5.

　　你們走在校舍里，樹木和建筑遮出陰涼，看不見影子的鳥兒在葉間啼鳴。

　　/“再往前走是露天訓練場，學生會在這里上課，或者自修體術(shù)�！�

　　除了禁區(qū)不能去，你倆把生活區(qū)和教學區(qū)都走了個遍，還跟結(jié)束任務趕回來匯報工作的輔助監(jiān)督打了招呼。眼熟的黑西裝從眼前匆匆而過，卻不是你見過的那幾位中的一人。約莫是不同人負責不同的地區(qū)。

　　這里的建筑都帶著木制類古董的感覺，說不定會偶遇身懷重寶的白胡子老爺爺或者身穿緋袴的巫女。之前學校都是水泥瓷磚白粉墻，你覺得純木的教室也很新鮮，此時乍一看依照規(guī)格畫有白線的田徑場，分外熟悉。一旁的設備都很齊全，遠望過去能看到諸如更衣室之類。

　　看到某個小人標識，你心念一動，有點糾結(jié)地點點屏幕，指尖泛起好看的紅色。

　　“我去洗一下手”\

　　/“OK.jpg”

　　隨即你收到了一個舉著ok的飯團圖案，這表情包的背景還是可愛的雞蛋花。你悄悄歪頭一看，狗卷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把下半張臉藏在過于緊縛的高專校服里。他淺色發(fā)絲安分地貼合在耳側(cè)，看上去很好摸。

　　“薺菜。”正收起手機準備走向那邊的衛(wèi)生間，你聽見他再度開口說話。

　　通過線上的聊天，你們漸漸熟悉——你似乎能透過這平淡無奇的字眼感受到他的關(guān)心。你搖搖頭表示沒事才邁步離開，心想還是要多了解一下。

　　你不能總是對著人用手機才能理解他的意思。你明顯看出他沒有用打字或?qū)懽执嬷v話的習慣，想必是和身邊人交流無障礙。

　　“鮭魚”、“鰹魚干”……你在心里默數(shù)，還有這次的“昆布”，你想起LINE界面的圖片，悟了。

　　飯團大好。

　　6.

　　你站在水池前拍拍臉頰，鏡子里的女孩做出同樣的動作。冷靜分析，你不算天才，速成一門外語的難度有點高。而且，你所遇到的交流障礙也不單是對著狗卷棘一個人的問題。

　　對著鏡子解開脖子上的繃帶，鏡前燈的照射下更顯你膚白，而詛咒留下的殘穢深刻且污濁。

　　已然沒有感覺的你換上家入老師找來的有術(shù)式的繃帶，把舊的用皺的按特殊手法打包好，丟進垃圾桶。

　　層層纏繞的白色包裹住被狂暴的靈接觸的地方，像是落在記憶里的雪，你快要記不清那天發(fā)生過什么事。五條老師在咒靈現(xiàn)身的那一刻已經(jīng)從不是大門的方向進入，隨即你被狠狠摔在地上，跟不省人事的家人們倒在一起。你（們）是幸運的。

　　也許什么時候這個詛咒就會消散了，明天、或者下一秒。這些想法和情緒浮于流水的表面，沉不到無聲的海底。

　　你開始洗手。

　　*一墻之外*

　　少年發(fā)出的消息沒有收到回復，只看見對面頭像上的女孩笑得燦爛。

　　狗卷棘點開你的主頁圖標，動態(tài)最新一條的時間恰是事故那天，還未開封的蛋糕盒周圍是緞帶和彩紙包裹的禮物，配上可愛顏文字貼紙，整一副簡單的溫馨快樂。良久，他慢吞吞地把你拉進兩個群聊，一個是含有五條悟老師的班級群，一個是同級生們的小群。

　　/“歡迎新生�！�

　　于是世界也熱鬧起來。

　　6.

　　詛咒是傷害人的存在。

　　你毫無疑問相信著這句話，在見習除靈時絲毫沒有留手或者退卻。你直面過幾個低等級詛咒，確認自己對詛咒的存在不再有恐懼。上周末去過醫(yī)院，家人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

　　跟同伴的了解也在加深。在那天中午，在池袋街頭和咒靈大打出手的兩個同級生就跟著愁掉了頭發(fā)的輔助監(jiān)督回來了。乙骨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特級，而真希對你照顧不少——你們宿舍就在同一層樓。還有一個在上國中卻已經(jīng)能參與除咒的預備役咒術(shù)師少年，你覺得他只是禮節(jié)性地叫你“學姐”，可能心里的刺兒不比他支愣起來的發(fā)型少。

　　如果能說出話來就好了。

　　宿舍向南，你每天在露臺對著太陽嘗試發(fā)音，洗漱時在心里輕輕唱歌，然后用黑色的制服擋住被詛咒緊縛后印下深色痕跡的身體。你并不清楚自己還在與什么作斗爭，只覺得手機也不是解決一切的良法。

　　在你的請求下，你和狗卷棘的線上聯(lián)系肉眼可見地少了。見面后你倆不再社恐面基般的啪啪打字，PANDA道你們的眼神交流默契十足——他們不知道你們每天會在line上的問安和道別。跟其他人的場合也經(jīng)歷了磨合和鍛煉，你本就心思敏感，后天顯現(xiàn)的觀察力和反應力相對彌補了行動中的溝通不足。

　　不知道希望與厄運哪一個會先到來——這是你在過去短暫的十幾年里得到的啟示。十幾年也許是人常規(guī)壽命的幾分之一，卻也是你所擁有的全部。

　　在冬雪覆蓋沾黃的葉子之前，你要做一切能做的事情。

　　“昆布�！�

　　狗卷棘回過頭，看到你來到他面前。你輕輕呼吸，感覺整顆心靈都要飛揚起來。

　　距離你努力表白還有x分鐘。

　　距離他抱住你，撫摸你的頭發(fā)還有x分鐘+1秒。

　　距離某個大清早你哼出歌來，笑著鬧著撲進他懷里還有xx天。

　　距離你悄悄拉住他的手告訴他“我好喜歡你”還有xx天。

　　距離他帶著大家為你慶祝生日還有xxx天。

　　他說“金槍魚蛋黃醬”，這仍然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END

　　————

　　*LINE：櫻花家的社交軟件，相當于國內(nèi)的微丨信，比較大的區(qū)別就是會顯示既読（已讀）。

　　但是！零幾年應該是沒有l(wèi)ine的，我也不熟悉其他軟件，這類bug都歸為私設。

　　**10代，指10-1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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