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四，小目位。”

　　天還沒亮褚嬴就吵著要與時光下棋，昨天時光放他看了一晚上電視，鬧得他現(xiàn)在格外有精神。

　　一貫以來，都是褚嬴執(zhí)黑，時光執(zhí)白。

　　黑子將白子逼至邊角，大片失守再無回旋余地。

　　“十八之十六，補�！�

　　“又！又！”

　　時光大叫一聲癱倒在地，“每次都被你官死在這里，還讓不讓人下棋啦！”

　　褚嬴明著暗著偷偷使壞，同樣的定式硬是贏了時光六回，氣得時光鼻子都被歪了，“不下了，再下下去，我就要被你活生生氣死�！�

　　“別啊�！瘪屹鴵u著扇子捂住嘴偷笑，“你這么閑，陪我再玩兩把又不浪費你時間，反正你自己下棋是下，和我也是下。”

　　時光滿眼寫著欺負人。

　　“小光，別總下棋，出來休息會兒，媽給你把水果洗好了放桌上快來吃。”

　　應(yīng)著聲，時光邊推門邊說：“還有臉在這兒笑，告訴你，你完蛋了！晚上沒你的電視看——俞亮？！”

　　客廳沙發(fā)前，除了時光媽媽，還有一個絕對沒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那人被喊到名，緩緩轉(zhuǎn)過頭，原本靠在沙發(fā)上的背脊?jié)u漸挺直，抿著嘴舉起手中剝了一半的臍橙，問他：

　　“……吃嗎？”

　　時光被現(xiàn)實沖擊地說不出話，不是，這家伙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家，他這時候難道不是應(yīng)該在準備比賽嗎？

　　“小亮還沒吃過午飯吧，我們中午煮餃子吃，多給你煮一份�！�

　　“真的不用了阿姨，我午飯吃得早，不用麻煩了�！�

　　時光媽媽看著俞亮格外滿意，小伙子長得精神穿得也好看，又遞了根香蕉：“那晚上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其他同學(xué)都在上課，時光天天呆在家里，除了睡就是吃，衣服也不換頭也幾天才洗一回，這不，難得有人來家里找他玩�！�

　　“媽。”時光小聲埋怨，他都發(fā)現(xiàn)俞亮在憋笑了，“怎么什么都和人家講，你兒子面子都要掉光了�！�

　　“俞亮怎么都找到我家來了。”時光納悶，兩人除了在道場棋室碰面，短信交流圍棋，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來干嘛啊，不會是來嘲笑我職業(yè)隊沒簽上吧？”

　　“邊兒去�！瘪屹纳茸犹撎摯蛟跁r光腦門，“小亮怎么會是這種人�！闭f著笑嘻嘻地跑到俞亮身邊。

　　時光：“胳膊肘往外拐，白眼狼�！�

　　時光媽媽知道要給孩子們空間，吃完飯讓時光帶俞亮進屋。

　　“隨便坐�！睍r光胡亂把書冊棋譜往桌子上塞，努力給他騰出位置。

　　褚嬴添了句：“時光這孩子就是不愛收拾，你要是不嫌棄坐床上也可以�！�

　　時光使眼色，唇語讓他不要亂說話。

　　俞亮回頭，只看到背后時光擠眉弄眼，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的注意力突然被什么東西吸引過去。

　　“干什么呢�！睍r光湊近，沒注意到俞亮身形一僵，他瞧見俞亮拿著自己小時候的照片眼睛都瞇了起來，“這我還是頭回贏比賽拿獎那時候拍的紀念照，這我，這我，瞧見沒。”

　　順著時光的手指，在角落里找著一個笑得格外燦爛的小男孩，皮得不行，嘟著嘴巴比剪刀手，惹得旁邊的小孩紛紛側(cè)目。

　　俞亮第一眼，就看到了男孩，和記憶里的模樣一般無二。

　　書架中，特意留出了一層拜訪時光那些珍貴的小玩意兒，他從小收集到大的四驅(qū)車高達小、漫畫書，還有從小到大的合影。

　　小學(xué)畢業(yè)照，男孩因為被母親強壓著剃頭，不開心扭著不愿意看鏡頭。

　　初中秋游照，男孩躺在草地上曬太陽，被人偷拍到流口水的窘樣。

　　高中圍棋社成立初始，幾名社員坐在只有幾尺方圓的座位上開懷大笑。

　　……

　　這些都是俞亮之前不曾了解過的時光，快樂的、陽光的、不屈的、堅強的——

　　所有的一切，真真實實，這才組成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

　　“別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時光被俞亮盯著自己的丑照猛一通看，都不好意思，硬是把人從書架邊擠開，“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有什么事�！�

　　時光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俞亮，瞳孔中倒映著俞亮堅毅的臉龐，對方垂下眼，緩緩道：“方師兄的事情……對不起�！�

　　時光：“你吃錯藥了？”

　　“什么呢，小亮和你說話，認真點�！�

　　褚嬴露出在扇子后頭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儼然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模樣。

　　時光不爽：“你到底哪邊人，盡幫外人說話�！�

　　方緒是俞亮的師兄，是俞亮他爸俞曉陽多年的徒弟，那從小長大的人師兄同門可以說就是一家人，一家人關(guān)在門里說話，誰知道方緒當(dāng)初的想法就不是俞亮的呢？

　　他可記得俞亮當(dāng)初死命追過來說要追趕自己、要打敗自己的模樣。

　　時光滿臉你不可信：“算了�！逼骋娖遄�，“來都來了，下一盤唄�！�

　　“��？”俞亮似是沒做好準備，他緊張得握了握手又松開，再三求證：“現(xiàn)在？”

　　“現(xiàn)在！”

　　“下一局？”

　　“下！”

　　時光無語，自顧自得收拾棋盤：“磨磨唧唧，不下就走。”

　　俞亮坐下，端坐著身子，微鞠躬：“請�！�

　　時光目光如炬，右手執(zhí)黑，氣勢如虹：“我絕不會客氣�！�

　　“我亦自然�！�

　　時光看過無數(shù)次俞亮與旁人的對局，有的俞亮輸了、有的俞亮贏了，他復(fù)盤過、演練過、思考過。

　　他發(fā)誓，這次絕對不會再退讓一步。

　　“三之四，小目位�！�

　　黑白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絲毫不讓半分。

　　漸漸時光占據(jù)上分，而黑子的幾手頗有幾分褚嬴風(fēng)范，讓褚嬴不禁連連失笑：“好好下，不要逗小亮。”

　　“哪有，我這不正是學(xué)以致用——”

　　時光聳肩，下一子落在了十八之十六相同的位置上。

　　“——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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