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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消失
新聞中所說的數(shù)百年來最大流星群降臨的那個夜里,我聽見了阿諾的愿望。
她許愿,讓世界上討厭的人都消失吧。
那一夜過后,人們確實開始消失了。
先是阿諾最討厭的鄰居小胖子,小胖子總是欺負她,我時常見到阿諾鼻青臉腫的模樣,還不敢對家里人說實話。
然后是阿諾最不喜歡的任課老師。
她當(dāng)時在課堂上,就那么當(dāng)眾消失了,不過幾秒,無影無蹤。
所有人,都會隨著阿諾的好感度,而漸漸消失。
但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
他們是消失了,但他們好像又存在著——存在于人們的腦海之中。
消失的人在幸存者的腦海中,繼續(xù)著每一天的生活。
所有人都是如此。
除了我。
也許是我見證了阿諾許愿,又或者是阿諾額外對我期許了什么,他們每個人,都不會在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
在我眼里,他們是貨真價實地消失了。
但我不能表露出來。
——從醫(yī)院成功離開后,我牢記這一點。
小胖子最初消失的時候,我是驚慌的。
滔天的恐懼裹挾了我,幾乎要把我卷走。
我沖著小胖子消失的那處空地大吼大叫,歇斯底里。
“他消失了!他不見了!你們都沒看見嗎!他不見了啊!”
小胖子的媽媽在場,橫眉立目:“你在胡說什么!為什么要這么說我的孩子!”
“他、他是真的不見了啊……”見對方生氣了,我恢復(fù)了些許理智。我縮了縮脖子,躲在阿諾身后。
我拽著阿諾的一只衣袖,無助地看向她。
阿諾回看我,只是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小胖子是第一個,但他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我所見證的第二個受害者——任課老師消失的那天,她正在課堂上,向我們講述一個新的知識點。
我先是一驚,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幾乎要坐立不住。
“喂,”同桌推了我一把,“老師叫你啊!
“……什么?”我說不出話來,聲音嘶啞得可怕。
“老師問你看上去不太舒服,要不要回寢休息或者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啊!蓖揽瓷先ジ尞惲耍澳阏娴牟惶玫臉幼,要我陪你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嗎?”
我拒絕了同桌的好意。
我的痛苦不是生理上的,醫(yī)生幫不了我。
我要如何解釋?他們會相信我嗎?
他們不會。
沒有人發(fā)現(xiàn)消失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正常的。
只有我不正常。
只有我發(fā)現(xiàn)了不正常。
我保持沉默,努力當(dāng)個“正常人”。
我端坐著上課,茫然旁觀空白的黑板。
我向空氣遞作業(yè)本,在旁人提醒下,對不慎撞倒的空氣說對不起。
我磨蹭到停水停電時間前才沖進洗手間洗漱,避免與空氣里的舍友擠上。
我在食堂點單,后自行用勺子打好飯菜,再跟同桌,以及三兩空氣同學(xué),一起吃飯。
我與父母一起吃晚飯,聽他們看著漆黑的電視機屏幕,討論電視劇情節(jié)。
消失的人越來越多,我想要扮演“正常人”也越來越難。
沒有人提醒,我很難演好只屬于我的這一場獨角戲。
但在眼見著前一秒還在跟我討論中午要吃什么的媽媽就那么憑空消失后,我徹底崩潰了。
我沖出房門,去找阿諾。
“阿諾!你知道真相的對吧?你知道他們都在消失對吧!你幫我作證!”我尖叫著。
大概是在尖叫吧,我看見了旁人緊皺的眉。
阿諾應(yīng)該是說了些什么,但我聽不見,完全聽不見。
我的心跳聲實在是太大了,砰,砰,砰,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開我的肺腑,跳出我的胸腔。伴隨著劇烈心跳而來的,是一陣陣的耳畔嗡鳴聲,我只能看見阿木的嘴一張一合,就像是多年前影視剛剛出現(xiàn)時,那黑白的默片。
“……你在說什么?”
我抓緊了阿諾的手臂,像溺水者的最后一根浮木。
“阿諾?你再說一遍?寫下來,用手機打字也行啊。”
阿諾卻是不再回話了,她只是笑著,滿足地笑著,像是終于實現(xiàn)了多年以來的愿望。
我被人帶進了精神病院。
這很正常,很好理解。
畢竟,一個大吼大叫“他們都消失了”“他們都不存在”的瘋子,會影響其他人的。
在醫(yī)院待了三天,我出來了。
這也很好理解。
我只要承認我只是在開玩笑,繼續(xù)假裝其他人都存在就可以了。
這很簡單。
……很簡單。
我安靜地一個人吃飯,睡覺,生活,偶爾與還存在的人遠遠打個招呼,再獨自走開。
電視許久沒開啟過了,頂蓋上積了一層灰,因為開與否都一個樣。
新聞網(wǎng)站也沒必要點進去,在很久之前,這上面就只剩下了幸存者能看見的更新新聞。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我所有能探尋的范圍內(nèi),我再見不到除阿諾以外人的存在,又或者說,尚且“存在”的人的存在。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呢?
“阿諾,你現(xiàn)在如愿以償了!蔽易诮诌叺拈L椅上,苦笑。
慣例的,沒有人回應(yīng)我。
我嘆了口氣,起身。
阿諾啊……
諾……
等等。
我茫然地看向空無一人的安靜街道,看向腳邊一株歪歪扭扭的小草,腦海中仍舊只有一片虛無。
阿諾……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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