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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藏香
不藏香
隨侍皇帝游園,沒多久,鄭雍便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時值七月,禁苑里到處都開滿了花。
那香夾雜在眾多花香里,極其自然的卻有一種卓而不凡的感覺。
那是六月里的荷花的香氣,可是與池子里普通的荷花相比,味道又有不同。荷花之香本淡,此香深幽綿長有之,可近身淡淡似無,遠(yuǎn)了卻又濃郁起來。
優(yōu)雅的芬芳使得他一陣恍惚,總覺得那人就在自己身邊,可是左右四顧,那人分明不在此地。
此時立于他正前方的人是皇帝,他忽然省起,這香的由來。
“鄭雍,為何走神?”
九五至尊許是發(fā)現(xiàn)他的失態(tài),停步。
不見責(zé)怪,倒是笑意滿面。
鄭雍微微一笑,他有時會想若是換了別人,皇帝是否會縱容一下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失態(tài)。
然而這是沒有答案的問題,自己也沒有可能去問當(dāng)事之人。
或許問了,可能會知道答案的人也只會狡黠的回他一個微笑,僅僅只是這樣。
看那樣的笑看得太多,有時鄭雍也會想。
那笑容后面藏的是什么呢?
只是微笑,表弟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可也沒有答案。
很多問題都沒有答案,就象現(xiàn)在他也不能告訴皇帝他在想什么。
他于是傾身低首嗅了一朵花。
“雍聞到熟悉的香味,想起了一些事,因而失態(tài)!
鄭雍知道自己的神色是似笑非笑的,他想他語中的含義皇帝也許聽得懂。
皇帝聞言果然呆了,同樣低頭聞了聞,他嗅了花,可是于他身上穿來的荷花香氛,卻比香花之味更為濃郁,須臾之間,這臉色便有些不自然。
“哦,卿想到何事?”
看到獨孤眼里冒出一點不善的亮光,鄭雍多少猜得到,想必皇帝也想到了這香從何來。
從來都是這樣,皇帝總不樂意與那個人與任何人太過接近,倒是平時總是溫和儒雅的某人,于自己堅持的事情上總是把皇帝的不情愿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
可是笑過世上一物克一物過后,鄭雍心中總有幾分不悅。
現(xiàn)在也是這樣。
何必如此!你與他關(guān)系近,我與他也有親緣關(guān)系,要真有什么,他站在誰那邊還是未知。
但這話不能說,為了頭還能好好呆在脖子上,也為了頂上的官帽,鄭雍又微笑。
“這荷花開得好,臣想到了往日去云陽訪親的日子。云陽謝邸,引靜湖之水造池,六月一到墨荷開了滿邸,真是漂亮!
名滿天下的云陽謝氏,冬有與雪無分的盛放白梅,夏有火燒云一般的墨荷花開。雖是姻親,說來造訪謝家方便,但他也只見過幾次。梅倒罷了,卻是忘記不了碧綠連天里焰紅如火的盛景,明艷的荷花直映得天都快紅了。
他總是會想起盛開的墨荷與那個人。
鄭雍有時會想,也許不是墨荷太過特別,而是他的表弟不同凡響。常見謝默,便總也忘記不了那墨荷。
也許是因為那香的緣故。
謝默只用一種香,墨荷提取的香料。
云陽謝家的傳統(tǒng)便是一人一種香,絕無重復(fù)。
一香跟隨一人一生。
人故去之后便封藏起來,只在祭祀時點起,謝家的人祭祀也不一樣,一日祭一人。
不同的香煙裊裊中講述不同人的故事,這人的故事或許會在記憶里淡忘了,可總有幾種香的味道還記在心里,而后連同記得了這香所屬的人。
謝家香坊所造出的每一種香,都只屬于一個謝家人。
謝默之香,是墨荷萃取出的香劑。
這天下,除了謝默便也只有墨荷有這樣的味道。
為何你身上也有!
雖然是天子,與臣子云泥之別,鄭雍還是有幾分說不得的不高興。
他自然知道那件事,對于皇帝與他的表弟之間的關(guān)系。
有時鄭雍看到表弟被朝臣在背后指指點點,總是郁結(jié)于胸,可向謝默抱怨,他總是笑笑敲下自己的頭。
“想這么多做什么!只會使得自己難過……”
那神色那眉目都顯得這樣平靜溫和,好象只有自己多事。
到底是真看開還是假看開,鄭雍也不明白。
他看他的表弟總是微笑,可有時候自己反而會嘆息。
這嘆息也不知為何。
年復(fù)一年過去,相知甚深,卻是一年比一年不了解謝默。
鄭雍知道表弟心胸開闊,知道皇帝其實對表弟甚好,可是為什么有的事情,那坐在至尊之位上的人卻不能為表弟想一想,不要做得這么明目張膽,徒增飯后閑話。
就象這日,隨侍的人聞到這香,又要開始說阿默了。
鄭雍便又開始嘆息。
皇帝不知鄭雍心中所想,聞言眉宇舒展開來,不知想到何事,忽然也是一笑。
“朕見過靜湖,也到過謝家,只是沒趕上墨荷開的時候?呻薏挥X得遺憾,有澄澈的湖水可看,有綠意如油的荷蓋可看,已覺十分快意!
花不曾開,荷香不曾聞,獨孤絲毫不介懷。
他記得當(dāng)年在云陽的日子,總是在清晨或者傍晚時分泛舟湖上,那水那天一色,碧色荷葉隨著微風(fēng)搖曳,那眉目如畫的青年總是用溫柔的聲音告訴他云陽與謝家的過去和現(xiàn)在。
那輕淺淡淡的微笑,在獨孤的心里一直記得。
那人至今仍然在他身邊,有他在身邊,獨孤便覺得安心。
名滿天下的墨荷花沒有看見這一事,獨孤沒一點遺憾。
他已經(jīng)覺得十分滿足。
鄭雍無奈的低頭,沒什么好說了。
看來皇帝和他想到的完全是兩碼事。
出了宮鄭雍直奔中書省,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謝默倒很悠哉,一邊吃點心,一邊看公文。
見了自己,笑笑。
“出宮了。,這邊坐吃點心……今天的豆粥不錯!
謝默喜上眉梢,就是這樣萬年不變的笑臉,對誰都一樣的神色。
鄭雍挑眉,拿起公文卷成一軸敲下他的頭。
“吃吃吃,現(xiàn)在還只知道吃……”
謝默看他一眼而后沉默良久,才慢條斯理的撥開他的手,回了一句。
“民以食為天!
又拍拍手招呼侍從進(jìn)來。
“上涼茶,侍郎今日火氣大!
鄭雍瞇起眼。
他這是為誰急!
“兄弟說話,何需外人在場!”
“有外人在,你不能打我……”謝默笑瞇瞇地說,中書令被人敲,雖然是表兄弟的關(guān)系,他不介意,也許外人也不介意。可侍郎打中書令,是以下犯上,說起來總是不太好聽。
鄭雍要面子,斷然不會動手。
鄭雍聞言只瞪大眼。
謝默摸摸頭,唇邊泛起一個弧度,而后側(cè)身看他。
“既然我說不要敲你總不聽,那我也只好想點辦法少讓此事發(fā)生!
還是一樣的笑臉,鄭雍覺得眼前他應(yīng)該熟悉的人,他又看不明白了。
門口傳來扣門的聲音,鄭雍謝默一同抬頭,瞧見一名中書舍人走了進(jìn)來。鄭雍對他有印象,今日這人也在園中隨侍皇帝。
人是來找謝默的。
“何事?”
“下官已擬好旨意,請謝相過目!
謝默接過他遞來的文書,寬袍拂過,一陣說不出是什么味道,又濃郁卻又淡雅的芬芳便在兩人周身彌漫開來。
那中書舍人吃了一驚,臉色忽然漲紅。
鄭雍閉了閉眼。
他就知道,定會有人知道,再定神瞧了瞧謝默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平和。
謝默雙目只凝神看書案上的文書,好一會他露出一個微笑,在文書上簽了名,又蓋印。
“好,過一會就可以轉(zhuǎn)給門下省了!”
中書舍人伸手拿過,遲疑了一會,突然問道。
“謝相昨日可在禁中值夜?”
謝默微笑,毫不遲疑的搖頭。
“不,我在府里!彼挚戳艘谎坂嵱,指指他!班嵤汤煽蔀樽C人。”
鄭雍翻了個白眼。
昨夜你明明就在宮里宿,要說謊還要拖我下水。
這種蹩腳的謊話沒人信的,阿弟,知否。
他真想則和么說。
但是不行,表弟既然這么說,他也只能點頭。
那中書舍人顯然松了一口氣,可無論是謝默還是鄭雍,都看得出他還是將信將疑。
等那人走后,鄭雍一挑眉。
“這種話,他會信?”
謝默還是看文書,頭也沒抬,話里卻飽含笑意。
“自然不信。”
“那還說……”
“安安他的心罷了。事實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
謝默看著鄭雍的眼睛,微微笑笑。
還是很平靜的神色,一如往常。
鄭雍說不出話,想了半天,擠出一句。
“你,你換種香熏衣吧!”
哎呀,這豈不成了欲蓋彌彰!
謝默想著,不覺搖頭。
“世上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阿雍,我既然不覺得羞恥,你也不必為我想辦法遮羞……”
言畢,他皺眉,又道。
“況且說起這墨荷之香,香是荷,亦代表我。這么多年誰都知道這一點,何必藏起來!
“既然不覺羞恥,何必說謊!”鄭雍盯著他看,看得謝默垂頭。
室內(nèi)無聲,沉靜了很久。
而后謝默道。
“我不覺羞恥,奈何他人覺得羞恥!
他又微笑了,微微的帶了一絲的苦澀。
鄭雍無話,拍拍他的肩。
“下朝到我府上,我們下棋……”
謝默側(cè)頭看他,取笑。
“居然有主動邀約的一日,莫非今日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鄭雍哼了聲,撇過頭。
“你也知道你棋品不好……”
“盛情款待,無奈晚上已有約在先!”
鄭雍霍然轉(zhuǎn)身:“誰!”
謝默指指宮內(nèi)方向,鄭雍恨恨。
“隨你!”
欲走,卻見謝默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歡喜的微笑,他又坐了下來。
表弟自己覺得好,那也就好吧!
傍晚皇帝應(yīng)邀前來,在太液池暢歡亭瞧見一個人自斟自著的謝默,倒有幾分奇怪。
“怎么這個時候約在此地?”
謝默微笑道。
“重溫舊時光景,可好?”
只見小扁舟一葉,系在樁上。
遠(yuǎn)處是盛開的荷花,夏日有風(fēng),水葉花齊動,剎是漂亮。
獨孤笑了笑。
“有什么不好!
謝默近身的時候,獨孤只嗅得淡淡的芬芳,就象他身上沾染上的香一樣。
這是墨荷的香氣,獨一無二。
他偎近了那人。
他喜歡一個人,這喜歡于他而言光明正大,縱然天下人都不許,他也要讓他的心意表現(xiàn)出來。
因此,染了香,不愿藏。
(完)
插入書簽
^_^,新版的情節(jié)。
以前總是覺得陽陽對這段感情會覺得羞愧,然而現(xiàn)在想起他的性格,卻不這么想了。
柔韌更能代表他的個性吧,自己認(rèn)定的,便是百折不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