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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桃迷津
曉春的薄霧如一層白紗,細細地籠在三月初的桃花天里。平日里倒不覺得,但一到了這樣的時節(jié),所有人都會嘆:這桃花竟在不經(jīng)意間這樣盛了。輕薄的粉色四處簇云成雨。花本不是太香卻讓人有沁人心脾的舒服,仿佛這桃花本不是自己盛開著,而是替這美麗的早春開著的一般。
除了桃花,濕嫩的青草也悄悄地溽沁著游人的鞋底。微微涼,仿佛在提醒游人還是早春,還早呢,享受這迷人的春光,還來得及。
在這青青翠翠的草尖兒上,卻有兩雙鞋,一前一后地走著。步子很輕很穩(wěn),卻始終隔著一段說不出的距離。
終于,前方的一雙鞋停下來。
黑色的鞋,男人穩(wěn)健的腳。
他停下來,青布長衫在春霧里靜靜地垂著,被春光一點一點沁濡。
“別再跟著我。”男子沉著臉,冷冷說道。
后面那一雙鞋也停下來,站住不動。
白色緞面制成的鞋子,上面極其精致地繡著朵桃花,金線銀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比京城第一錦德繡坊的繡工還要好上許多。白鞋子極凈,走了這么多路也不見帶上一點泥土,可見主人也是極愛干凈愛美的。
見后面那人沒有回應(yīng),男子的臉色又陰了幾分。
白鞋子的主人突然輕笑一聲,一身白色的衣裙在霧中一顫,仿佛要化開去一般。只聽那銀鈴般的聲音嗔笑道:“你怎么知我在跟你?這條路你買下了么?難道就不許別人走了?”
男子皺了皺眉,冷聲道:“我并不想惹麻煩。我只想做一個中庸的人,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
“誰是麻煩?你說我是麻煩么?”白衣女子掩口輕笑,似是覺得極其有趣。
男子冷哼一聲,道:“‘桃花娘子’杜殘紅若還不是麻煩,天下間就再也找不出麻煩了!
白衣女子仍然笑著,沒有否認(rèn),只是緩緩說道:“可你知道,當(dāng)你說出你想要中庸本分的那一刻其,就已經(jīng)說明你根本不可能做一個中庸本分的人了,那麻煩自然就會找上你來!
男子的臉色又寒了一分。
的確,當(dāng)一個人認(rèn)識到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超過了普通人。而當(dāng)一個人努力去做一個中庸附流的人時,他的心又豈非早在流俗之外?
杜殘紅顯然看到了男子漸漸陰沉得臉色,卻絲毫不在意一般輕笑,向前盈盈踏出一步,仰著臉笑道:“子車公子可知道,我本是來殺你的!
男子冷冷道:“殺手殺人,本就是極正常的事。”
杜殘紅笑得美麗,又向前踏出一步:“可是我現(xiàn)在并沒有殺你!
子車面無表情地說:“你殺不了我。”
杜殘紅笑著逼近:“怎么?你認(rèn)為我做不到?”
子車仍是面無表情,冷冷地說:“因為你不想殺死我,而我不想被你殺死。”
杜殘紅略微一愣,隨即笑開了。
的確,無論什么樣的狙殺,只要具備了這兩個條件,那它七成會是一場失敗的狙殺。而另外三成的幾率是,這樣的狙殺根本就不會發(fā)生。
可是杜殘紅已經(jīng)走到了子車的面前,兩人相距已經(jīng)太近,對于被狙殺的那個人已經(jīng)太不利了,不利到若是任何一個殺手放棄這樣一個殺掉目標(biāo)的機會,她都不配再做殺手!
子車凝神盯在杜殘紅的臉龐上,眼睛微微瞇起。杜殘紅是一個很美的女人,美得就像三月里的春景。一個被稱作是“桃花娘子”的女人,又能夠丑到哪里去?可是有時候美麗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比如說,當(dāng)你想到在這樣的美麗下,葬送了多少條人命的時候。
昔年故事老人作“殺手榜”,“桃花娘子”位居第三。據(jù)說之所以敗給了第二名蛇蝎,也只是因為當(dāng)年排榜時“桃花娘子”出道尚只有一年,手頭上殺人的數(shù)目遠不及已出道三十年的蛇蝎子。
杜殘紅,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并且絕對是一個頂尖的殺手!
所以,她出手了!
她瞬間出掌,極快機穩(wěn)地拍向男子的胸口,動作翩纖秀美,好似情人的手。
然而,子車并沒有躲開,甚至連一點閃避的意思都沒有。
只因為,這本就是情人的手。
那纖白的手掌輕輕地拍上男子的胸膛,然后便聽見“哧”地一聲笑:“躲都不躲一下,真沒意思!
子車輕嘆了一聲。若說杜殘紅是這個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麻煩的話,那么自己心甘情愿惹上這個“麻煩”的時間,還真是不短了。子車懶散地微笑道:“你又不想殺我,我為什么要躲?”
“可是有人想殺你!倍艢埣t仰起臉來,手放在男子的胸口上,有些不依不饒。
子車淡然說道:“江湖上有幾個人,不是別人殺人的目標(biāo)?”
杜殘紅撇了撇嘴:“可是我接了那個單子!
“嗯!弊榆囈廊粵]有什么表情,只是低低的應(yīng)著。
杜殘紅對子車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似乎有些著惱,美目瞪了他一眼,忽然又笑道:“你都不想知道那委托人是誰么?你該知道我的規(guī)矩的!
“殺不了目標(biāo),就殺委托人!
子車應(yīng)了一聲,有些嘆息地看著杜殘紅。
殺不了目標(biāo),就殺委托人。這樣就可以永不失手。因為委托人死了,委托就自然不存在了。
杜殘紅抬頭凝視著子車,很溫柔地嘆了一聲,嗔道:“你呀。。。真是個木頭。。!崩w手撫著他的前胸,輕輕倚到他的懷里。
子車突然覺得有些慚愧,正想開口撫慰些什么,忽聽杜殘紅在懷中柔柔地嘆道:“只可惜,我呀,卻沒有辦法殺死我自己呢。”
子車心中一驚,本能地要把杜殘紅推開。然而杜殘紅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卻瞬間刺進了他的胸口。
子車一臉驚異痛苦地望著杜殘紅,而杜殘紅卻只是輕輕笑一下,就勢躍開去,仿佛是不希望沾染到他身上的血污一般,白衣如夢似幻,就要在這春霧中散去。
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因為血并沒有濺出來。
子車低頭望向胸口上插入的那柄黑色長刺,一種絕望的恐懼突然涌上心頭。
“蝎子刺。。。你居然殺死了蛇蝎子?”男子聲音嘶啞,已經(jīng)快要透不過氣來。
杜殘紅輕聲笑道:“對呀,就是在三日前呢。蛇蝎子最擅長用毒,而這蝎子刺是他淬過上百中毒而煉成的獨門武器,你說說厲害么?”
子車神色痛苦地望著杜殘紅,啞聲問:“為。。。為什么。。!比欢沒等他問完,他卻已經(jīng)永遠無法再開口。
可是杜殘紅仍是很認(rèn)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因為這是他最后一個問題。
“因為你是公子子車,‘殺手榜’上排行第一的——公子子車!”
杜殘紅看了看子車的尸體,突然嘆道:“你若真是個中庸的人該多好,只可惜你永遠都做不到。”說罷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在桃林迷霧中。
輕霧轉(zhuǎn)濃,一陣桃瓣紛飛。林中突然快步走出一個略顯消瘦的中年男人,蹲在子車的尸體前,將胸口蝎子刺一拔,拍著那尸體道:“子車兄,她已經(jīng)走了!
子車突然睜開眼,坐起來拍著中年人笑道:“好你個蛇蝎,果然沒死!”
蛇蝎嘿然笑道:“自然死不了。不過那女人也夠狠的,不但胸前給了我兩刀,連蝎子刺也被她搜去了。真怪我一時大意著了那娘們的道兒,若非我用龜息術(shù)裝死混過去,還不知道要怎樣死在她手上呢!”
子車呆坐了半晌,突然嘆道:“俗話說最毒婦人心,還真是防不勝防!
蛇蝎拍拍子車的肩,笑道:“不過,她總算沒有料到,我們兩個竟是最好的朋友!
子車也笑道:“不錯,我們倆曾立誓互不相害。我有你全部毒藥的解法,所以這柄蝎子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普通的兵器罷了!
蛇蝎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既然這樣,我們何不痛快地喝他一場?”
“自然要喝,不醉不休!”子車笑道,撐起身子向桃林外走去。走到盡頭時卻又嘆一聲,再也沒有回頭。
“有些事情,或許不是我做不到,而是你做不到罷!
春霧更濃,桃花成雨,是武陵人渡不開的迷局。
桃林間白衣隱隱,像是深深的無奈嘆息。
是的,那就是女子如春霧一般的嘆息。
“你可知道我這張單子真正的委托人是誰嗎?”
“你可知道他最厲害的武器并不是用毒嗎?”
“你可知道你現(xiàn)在正在走向一個更大的迷局嗎?”
“你可知道。。!
“那些事情,不是我們做不到,而是這個江湖不讓我們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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