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GG/畫像

　　很久以前，他們談起永恒。

　　戈德里克會畫畫這件事出乎羅伊娜的意料。她從未想象過對方還有這么一項技能。許是看慣了他手里拿著魔杖或是佩劍的樣子，此時此刻，看著坐在畫板前凝神靜思的戈德里克，羅伊娜居然感到些許不自然。
　　眼珠微轉(zhuǎn)，赫爾加也是一副吃驚的樣子。想來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唯一沒什么表情變化的是薩拉查，他坐在戈德里克的斜前方，只是抬頭淡淡瞟了一眼心血來潮要為羅伊娜畫像的金發(fā)巫師，復(fù)又低下頭抿了口茶，什么都沒說。
　　“我不知道你還會這個。”
　　拉文克勞整了整裙擺，眼前的場景多少讓她回憶起自己當(dāng)年還在家族里的時候。克制而知禮，如同被保護(hù)在象牙塔里的金絲雀。現(xiàn)在回過頭看看，她年少時矜持的淑女模樣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唯有對神秘事物的探索欲還一如既往。
　　“這并不難啊�！�
　　戈德里克歪歪頭，從畫板后面探出臉來，一副自己擅長畫畫很正常的樣子。
　　“學(xué)過？”
　　羅伊娜瞇起眼睛，在他們四個相遇之前，戈德里克尚還是個游歷巫師，天南地北地闖蕩結(jié)識了不少人，想來是在那時候?qū)W會的吧。
　　豈料戈德里克搖搖頭，干脆地否認(rèn)了這個說法。羅伊娜這下真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不認(rèn)為戈德里克是會喜歡擺弄這些東西的人，純粹的本源和強(qiáng)大的魔力讓拉文克勞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認(rèn)定，這個金發(fā)男人是天生的戰(zhàn)士。
　　庭院里一時陷入靜寂，只有戈德里克下筆時的沙沙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對羅伊娜來說不算難事，她甚至在腦子里默念起了古代魔文。時間一點(diǎn)一滴地過去，在赫爾加第三次端來熱騰騰的點(diǎn)心時，戈德里克終于放下了筆，長舒一口氣。
　　“好了？”
　　出聲的是剛剛一直未開口的薩拉查，赫爾加的食物多半都進(jìn)了他的胃。黑發(fā)巫師抬頭，神情還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倒是赫爾加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旋即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得不說戈德里克的畫工確實好得出乎意料。拉文克勞知性的模樣躍然紙上，和不遠(yuǎn)處端坐著的羅伊娜幾近重合，神態(tài)上起碼像了十成九。
　　戈德里克笑得很得意，過來驗收成品的羅伊娜看他這副模樣，不由翻了個白眼，但微微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她其實很滿意的事實。
　　“要不要掛在學(xué)校里？”
　　戈德里克雙手扒著畫板，像是被自己剛剛的話啟發(fā)到了，一雙眼睛晶晶亮的，“讓以后的那些孩子們也能看見他們的院長，這主意怎么樣？”
　　“你想在霍格沃茨留下我們的畫像？”
　　赫爾加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感興趣地一挑眉。
　　“不可能，”
　　羅伊娜端詳著畫上的自己，難免動了幾分心思，但還是在理智驅(qū)使之下開口。“即使施加咒語也沒辦法保存那么長時間�！�
　　霍格沃茨能存在多久她也說不準(zhǔn)，但睿智的拉文克勞可以預(yù)見，這對于后世來說是一場偉大的嘗試。她沒必要妄自菲薄。
　　“總會有辦法的�！�
　　戈德里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聲音泱泱。但很快心思就再度活絡(luò)起來，沒關(guān)系，大不了他可以再研究個新咒語嘛！現(xiàn)有的保持咒確實效用不大，他也不想看到百年之后孩子們對著殘缺的畫像想東想西。
　　赫爾加笑瞇瞇的，“這么說你要給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張畫像了？”
　　她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戈德里克突然愣了一下，視線飛快地掃了一眼薩拉查，然后奇異地沉默下來。
　　“嗯……大概吧�！�
　　他摸摸鼻子，含糊地應(yīng)了。
　　赫爾加眨眨眼，敏銳地意識到，戈德里克這是在不好意思。
　　可是為什么？
　　赫爾加疑惑不解，哪知道戈德里克心里正暗暗叫苦。
　　他會畫畫，說來和薩拉查脫不了干系。
　　兩個人剛結(jié)伴那會兒，薩拉查只會說蛇語，對人類社會的很多東西壓根一竅不通。戈德里克每每被他缺乏常識的表現(xiàn)震驚，到最后萬般無奈，只得咬著牙自己主動擔(dān)任起導(dǎo)師的工作，不求面面俱到，只要薩拉查一個人的時候也能和外人正常交流他就謝天謝地了。
　　但戈德里克的文字功底并不好，他是孤兒出身，記事開始就輾轉(zhuǎn)流浪，去過的地方連自己都數(shù)不清。在維持生存都很艱難的情況下，更別說接受正統(tǒng)教育了。但這小子古靈精怪得很，文字不好，他可以用圖畫的形式來教薩拉查嘛。結(jié)果這么一來二去，倒練出了一項新技能。
　　戈德里克給薩拉查畫他們在森林里無法見到的東西，也畫他曾經(jīng)遇見過的那些人。畫天空，畫綠地，畫展翅高飛的雄鷹，畫郊外的麥田，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在他筆尖下流泄，少年捧著滿腔純粹而切實的喜悅要跟薩拉查分享，但在望向那一雙微微漾起波瀾的黑色眼眸時，所有心緒都化成了唯一一個想法。
　　他想把薩爾畫下來。
　　赫爾加剛剛的言語雖是無心之舉，卻不可避免地讓他想起多年之前。戈德里克干咳了兩聲，企圖把這事翻篇。好在赫爾加雖不解，卻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兩位女士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羅伊娜要整理她的研究資料，赫爾加要看顧她的草藥園子。一時間庭院里只剩下戈德里克和薩拉查兩個人。
　　戈德里克蹭到圓桌旁，倒了杯茶往嘴里送。還是溫的，他知道是薩拉查施了保暖咒。
　　喝完之后，戈德里克清清嗓子，“我在想，如果沒辦法保持畫像本身，能不能干脆把它鍛造成一件魔法物品？”他還惦念著剛才的問題。
　　“……”
　　薩拉查沒回答他，摩挲著杯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薩爾？”
　　戈德里克開口喚他，有幾分不滿自己被忽視的意味在里面�；舾裎执哪贻p的校長大人只會在薩拉查面前展露出幾分兒時的孩子氣。哪怕羅伊娜和赫爾加，最初認(rèn)識到的也是他被打磨后的樣子。
　　“……你給我畫過�！�
　　薩拉查瞇著眼睛，看向戈德里克，“在幽靈森林�！�
　　他這話看起來突兀又沒頭沒腦，但戈德里克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黑巫師指的是什么，他的臉立刻漲紅了。
　　“梅林，我就知道你那時候沒睡著�！�
　　他抱怨似地道。
　　在有了給薩爾畫像的想法過后，戈德里克便時時在找機(jī)會實施。可實際上這并不容易，一來他們白天忙著游歷，晚上他還要教薩拉查人類語言，二來他覺得薩拉查也不會是那種老老實實坐下來任他觀察的對象。所以合適的時間只有對方睡覺的時候。
　　挑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戈德里克靠著榕樹，在月光下仔細(xì)端詳薩拉查的睡顏。少年面容沉靜，明明滅滅的火光給他白皙的側(cè)臉鍍上一層光暈，看上去柔和而溫馨。
　　戈德里克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耳根發(fā)熱。他咬著筆尖，視線落回空白一片的紙張，心臟在胸腔里鼓噪個不停，在靜寂的夜晚格外明顯。
　　那時戈德里克尚未明白這種悸動來源于何處，但至少有一點(diǎn)是可以肯定的。他沒能給薩拉查畫成一張完整的畫像。在此之前，自己的理智先潰不成軍。
　　往事驟然被另一方提及，戈德里克難免羞惱。不過他多多少少明白是為什么，薩拉查感知力很強(qiáng)，在黑暗魔法生物的世界里成長起來的少年對眼神最為敏感，即便在睡夢中也是如此。初相識時，戈德里克還疑惑他為什么能毫無戒備地讓剛認(rèn)識的自己守夜，后來才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的實力讓他根本不必考慮自己動壞心思的可能。
　　“我不喜歡�！�
　　薩拉查涼涼開口，視線掃過戈德里克剛剛支起的畫架，心情又差了幾分。他不喜歡戈德里克那么專注地盯著別人看，哪怕是畫像。
　　“�。俊�
　　戈德里克愣了愣。他泱泱的，“我還覺得這主意不錯呢�！�
　　腦回路完全沒和對方搭上線的格蘭芬多被迫放棄了“在霍格沃茨掛畫像”的宏偉目標(biāo)。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也不怎么愿意讓太多人看見薩拉查的樣子，要是能畫出來的話戈德里克情愿自己收藏。
　　金發(fā)巫師笑了笑，一雙天藍(lán)眼眸悠遠(yuǎn)，仿若裝得下整個霍格沃茨，深處卻又滿映著斯萊特林淡然的面容。
　　“你不喜歡的話就算了。”戈德里克道。
　　格蘭芬多這時還年輕而意氣風(fēng)發(fā)，他的理想與愛，都在這一方朝氣蓬發(fā)的天地中熱烈生長著。全然不知不久的將來，他們背道而馳，正如今日談起永恒一般默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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