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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
她又一次伸出手,但行人徑直穿了過去。
她大概真的死了吧,
女孩挫敗地嘆了聲。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太陽很大,她下意識地去陰涼處躲避,又恍然想起自己不再需要這樣了。
該怎么做呢?
她茫然地抬起頭,就撞進(jìn)一雙琥色的眼睛里。
*
“聽說你們班那個誰病死了?是真的嗎?”
“就那個誰啊;逇猓瑒e再提她了!
夏目走在路上,耳邊議論紛紛。貓咪老師趴在他肩上,假裝自己是一只普通的貓。
“他們就這樣談?wù)撃莻女孩的死亡啊!毕哪堪櫭,心里替那位素不相識的學(xué)妹惋惜而憤怒。
然后他抬起頭,看到一個女孩站在陰影處,行人從她的身體內(nèi)穿過而不自知。
她面容清秀,穿著極簡單的藍(lán)裙,神色茫然而無辜。
注意到那個少年的目光,她有些驚喜。小心翼翼地飄過去,仰著頭期期艾艾地問:“你可以看到我嗎”
夏目愣了愣,然后笑起來:“是啊,我可以看到你!
他笑得好溫柔啊。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乎的。但她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還會覺得暈?zāi)兀?br>
“你死得很奇怪。”斑瞇起眼睛,突然開口,一掃尾巴從夏目肩上躍下,“你身上有妖力的痕跡,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正驚訝貓咪說話這一詭異事件的她愣住了。正想說自己當(dāng)然記得名字,但是——
誒我誰呀???
QAQ我忘了!
大概是她的臉上驚訝與窘迫太過明顯,夏目輕嘆一聲。
“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他耐心地問。
“喂!不要什么麻煩事都往身上攬!”沒等到她回答,貓咪老師就已經(jīng)開始上竄下跳地抗議了。
她想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是……雖然這看起來很溫柔的少年一定會幫助自己的吧,但幫陌生人找名字大概是很麻煩的事情吧
她不想麻煩別人啊。
于是搖搖頭,勉強笑著:“沒什么,謝謝你。”
夏目微微點頭,和貓咪老師一起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她的靈魂深處猛然涌起一股極其強烈的沖動一—跟上他,跟上他,離他近一點,看著他。
心臟猛地收縮,她感到一陣窒息——雖然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呼吸了。只好遵循本能,跌跌撞撞向著他離開的方向追去。
直到他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視野范圍內(nèi),那種疼痛感才消失。一種強以言喻的滿足感讓她忍不住舒了口氣。
她在幸福。為再見到他而幸福。
*
一路保持著剛好能看見他的距離,直到夏目在一棟房子前停下,才慌忙躲在拐角處,悄悄探出腦袋。
一個女人打開門,臉上有著幾縷柔軟的皺紋,溫和地笑著說:“貴志,回家啦!歡迎回來!
夏目含笑點頭:“我回來了。塔子阿姨!
貓咪老師在后面晃著腦袋小聲嘟囔著“夏目沒買饅頭”之類的話。這場面看起來溫馨又美好。是家的氛圍。
原來他叫“夏目貴志”啊。
她在心里反復(fù)念叨這個名字,突然覺得臉上一片涼涼的溫意。
原來鬼也會流淚呢。
夏目即將消失在房子里。門就要關(guān)閉,她就要看不到他了。
窒息感再次浮現(xiàn)。她很想追隨本能進(jìn)入屋子,但那樣做的話——
夏目會很困擾吧。
她克制著自己,在夏目房間的墻外坐下來。屋內(nèi)隱隱有交談聲,她仔細(xì)分辨著其中屬于夏目的聲線,閉上眼睛勾勤夏目此時的樣子。他在做什么呢?大概是坐在桌前,笑著的吧?
他們僅有一墻之隔。
這樣的疼痛感仍在繼續(xù),但她卻將頭靠在冰冷的墻上,微笑起來。
*
清晨,蟬就已經(jīng)發(fā)出噪音。她從淺眠中驚醒。其實她按理來說已經(jīng)不再需要睡覺了,只是還在遵循生前的習(xí)慣,在晚上的時候休息。應(yīng)該只是一種精神上的需要吧。
就像她需要夏目貴志那樣。
突然聽見房子那邊有什么聲音,連忙悄悄過去查看。夏目提著書包,看起來是要去上學(xué)了。
沒有多想,她又跟在夏目身后。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站在一所學(xué)極前。
這里好熟悉啊。她來過這里嗎?
一個女孩從身邊走過,穿著好看的水手服,裙擺搖曳。她試探著去觸碰,再近一點,幾乎都能感受到那些布料的質(zhì)感?墒遣恍,手指就那樣從她的校服上穿了過去,落了空。她失落地收回手。
這是生與死的距離。
正是上學(xué)的時候,人流逐漸增多,她這稍一分神,夏目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焦慮地左顧右盼,但看見的只有涌動的人潮。
無助與疼痛如潮水般涌來,她蹲下身,把頭埋進(jìn)臂彎里,細(xì)細(xì)地啜泣著。
“你還好嗎?”
那是刻在她靈魂深處的聲音。
她呆愣地抬起頭,夏日站在眼前,低頭望著她。陽光給他淺色的發(fā)絲勾勒上金邊,她只看得見夏目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包含著帶著憂傷的暖。
她知道那是溫柔。
*
“所以,你想找回名字?”
夏目坐在長椅上,偏頭問她。
她遲疑地點頭:“是的,夏目大人”
夏目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從哪里開始找呢?”
貓咪老師慵懶地趴在地上,聞言接口道:“從附近開始吧!彼D了頓,“當(dāng)靈魂死后,若是成了鬼,一般都會出現(xiàn)自己執(zhí)念最深的地方或人附近!
夏目認(rèn)真地聽完,又轉(zhuǎn)過來問她:“你有什么熟悉的東西嗎?”
她剛想說,就是你呀,又不好意思,就只是說:“你的學(xué)校!
夏目眼神一凝——
學(xué)校,這個年紀(jì)的女孩,不久前死去……
是那個學(xué)妹,幾天前離奇死亡的學(xué)妹。
他猛地站起身。
“跟我來!彼麍远ǖ卣f,“我們?nèi)ノ灏嗄抢锟纯!?br>
*
放學(xué)時間,學(xué)校里沒什么人。但越接近五班,那種熟悉感就越強烈。
門口有一張班級合照,夏目傾下身,細(xì)細(xì)辨認(rèn),終于在角落處看到了她。
冷漠的眼神,死寂的表情,絲毫沒有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本來應(yīng)該擁有的活躍與激情。她站在那個被陽光拋棄的角落里,一言不發(fā),只余沉默。
順著夏目的目光,她也看到了照片上據(jù)說是自己的少女。
身為鬼魂,她沒法在鏡中看到自己,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
可是……在看到照片中的“自己”時,這種酸澀感就再也控制不住。
她還很年輕,還只有十七歲。
可她的生命已經(jīng)停留在十七歲這年。
夏目見她在照片前發(fā)呆,沒有出聲打擾,走到另一邊的名字墻前找了起來。
“找到了!彼逼鹕恚瑢λf。
“你叫'雙葉文惠'!
*
名字總是會包含著一個人生前的記憶。只要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找回過往,找回自己存在過的痕跡,找到家的方向,找回那些……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人會記住的,一些塵封的往事。
她終于想起來了。
那又是一年的夏天,蟬聲依舊富有詩意。
那一年,她還只有九歲。就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樹上垂下來的女妖嚇得崩潰大哭。
說是大哭,也只是把頭埋在臂彎里,發(fā)出細(xì)碎的哽咽——這是她一直以來習(xí)慣的哭泣方式,在家里如果哭聲太大,會再次吸引到父親的注意力。
其他孩子從雙葉身邊冷漠地走過,沒有人會關(guān)心她,甚至大有避之不及的意思。是啊,當(dāng)然會避之不及,這妖女剛剛突然發(fā)瘋哭叫,誰知道這周圍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
雙葉是不吉利的孩子。
她是個天生看得見妖怪的怪胎。
自從她的母親去世得蹊蹺,所有人都知道了,雙葉家的姑娘,就是個怪胎,還是個克星。關(guān)于她的那點破事早就已經(jīng)在附近鬧得人盡皆知了,還有她那不成器的父親……真是不提也罷,提了就覺得晦氣。
幾乎每家每戶都會各種警告恫嚇自家小孩,離那個不吉利的妖女遠(yuǎn)一點,以免惹禍上身。甚至謠言還越傳越離譜,有說什么妖女出世大兇之兆的,還有說什么一旦惹上可能會惹來血光之災(zāi)的,更有甚者,說雙葉文惠是鬼上身,發(fā)瘋的時候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此種種,以至于傳到最后,有關(guān)于雙葉文慧的謠言都可以拿來止小兒夜啼。
有些時候,情緒的爆發(fā)往往只需要一個契機(jī)。
她當(dāng)然知道母親是如何遇難的。是那些東西,當(dāng)著她的面,活活吸干了媽媽身上的某些東西。若不是媽媽含著淚將自己死死地護(hù)在身后的柜子里貼上紙條,自己只怕也……難逃一死。
她知道,那是自己出生的時候,一個路過的好心的驅(qū)妖師給的符咒。
母親死得蹊蹺,可是沒有人會相信她所說的那些“鬼話”。而父親自從母親去世,似乎也相信了那些謠言——那是雙葉文慧克死了的。他整日酗酒,逐漸神志不清,性情暴虐,只要一看見雙葉,就肯定會有一頓好打。
想到母親的死——那樣可怕的死去,父親連日的責(zé)打與侮辱,自己剛剛受的驚嚇,身邊所有人的冷漠,漠視與非議,這些壓在一起,讓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堅持不下去了。
如果她死在這里,也是不會有人在意的吧?
雙葉忍不住想。
可是不行……自己的命是媽媽換回來的。
“你還好嗎?”
眼前出現(xiàn)一小片陰影。雙葉呆呆地抬起臉,臉上還有著未干的淚痕。
一個男孩站在眼前看著她遞過來一塊白色的手帕。
他背著光,神情有些模糊,但她可以看清他的眼睛。
那是琥珀色的,幾分憂郁,又有著化不開的暖,淺茶色的發(fā)絲在他的額前飛舞。
她過了好久,后來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做溫柔。
而在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有些看呆了。哦不,她一定臉紅了,
雙葉有些不好意思,接過手帕,把臉埋進(jìn)去,囁嚅著說了聲謝謝。
“那個……手帕,我洗干凈再還給你吧!
“不用還了。”男孩搖頭,始終勾著嘴角,只是那笑容給人一種淡淡的距離感。雙葉有點失落,大著膽子又看了男孩一眼。
那雙眼睛,她記了一輩子。
到死都念念不忘。
“我叫雙葉文惠。再次感謝!彼Y貌地告別。
“我是夏目貴志。”男孩似乎不太擅長與人交往,“再見!
夏目貴志。
她想了想,甜蜜地笑了。
*
“那個,夏目大人”雙葉猶豫地叫著他。
“嗯?”夏目偏頭,依然勾著嘴角,依然溫潤如玉。
只是那溫柔,不單是她一個人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小女孩在路邊哭得很傷心,你會去安慰她么?”她鼓起勇氣說完,期待地看著他的反應(yīng)。
夏目遲疑了一下,眼中有些許茫然。
“如果真的有,我會的。”他想了想,這樣回答。
雙葉聞言笑了笑,迅速走了幾步。
他已經(jīng)忘了啊。
她將頭埋下去,用力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
*
從夏目那次送她手帕,雙葉就對他格外關(guān)注。
或許年少時的情竇初開都會如此。
她會仔細(xì)觀察夏目喜歡什么,通過他的神態(tài)猜測他的想法,每次放學(xué)后都會悄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回家。
夏目貴志的眼里總是含著憂郁,比其他孩子更加成熟,似乎也承受了更多東西。他從來也不會真正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快笑容,而是禮節(jié)性地勾起嘴角,距離感十足的疏離微笑。
雙葉總是會想,夏目為什么總是那樣憂傷呢?她會不會成為那個讓他真正笑出來的人呢?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關(guān)注,雙葉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夏目也能看到“那些東西”。
在確定這一點后,雙葉忍不住想,夏目和她是一樣的,她不是一個人。
他們是一樣的。這一點讓她第一次對自己“能夠看到妖怪”的不詳能力產(chǎn)生認(rèn)同感。一直以來如同詛咒一般困擾著她的能力讓她始終被纏繞在自我厭棄的深淵中無法自拔,可是夏目那樣溫柔的好人也有這樣的能力……是不是說明她是可以被拯救的呢?她是否可以相信自己是無罪的呢?
她多想追上去告訴他,想把自己的喜歡,把半年來的關(guān)注全告訴他,可是雙葉不敢。她只是個傷痕累累的怪胎,她不配給夏目貴志帶去災(zāi)難。
夏目貴志是個溫柔的人。
那么,雙葉文惠也想成為一個溫柔的人,溫柔地愛著一切她可以愛的。
因為向往溫柔,她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
十歲的雙葉文惠,想在生日那天送出她人生中第一封很可能也是最后一封的情書。
她不想打擾夏目,除了放匿名情書外,也不打算再做什么。
雙葉小心地穿上自己最好看的長袖外套——為了遮住父親抽出的青紫印記與鞭痕。手里拿著粉色的信封,她羞澀地偷偷走到夏目的教室外張望。
可是里面沒有夏目。
全身翻滾的熱血一下變得冰涼,或許他感冒了吧。
可是第二天,夏目沒來。
第三天,夏目還是沒來。
直到第四天,雙葉終于忍不住,問了夏目的同班同學(xué)。
“哦,夏目君啊。”那個男生毫不在意地說,“他轉(zhuǎn)學(xué)了。好像是因為他總是撒謊說自己看到了什么,被送到了另一個親戚家里!
“嘿,怪胎,說不定他和你是一樣的不詳呢!迸赃呌幸粋知道她傳言的本地男孩惡劣地嘻嘻笑著。
雙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第一次鼓起勇氣狠狠罵了回去——“他才不是什么不詳,他比你們所有人都好一萬倍!”,又是如何回到自己的班級直到放學(xué)。她只覺得自己似乎是渾渾噩噩,神志不清了一整個下午。
走出校門時,她下意識地先往夏目家的方向走。
可是前面再也沒有夏目了。
快走到夏目之前的家了,她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手還在口袋里緊緊攥著粉色信封。攥的太緊,以至于手心漫上了細(xì)密的汗珠。
夏目走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可能再也不能看著他的背影回家——那是她唯一愛做的事情。她的喜歡也永遠(yuǎn)送不出去了吧?
雙葉終是忍不住在角落處蹲下來大哭,信封變得皺巴巴的,粘上了汗?jié)n、淚水和塵土。
她五年的暗戀,她藏在日記本里的小心思,她的卑微與期盼……一旦沒有了夏目,這些東西還有什么意義呢?
*
“雙葉小姐?”夏目的聲音響起。
“夏目大人?”雙葉倉皇地停下,“有什么事嗎?”
他看起來有些擔(dān)憂:“你剛剛看上去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呢,她的身體正在逐漸染上黑色的霧氣,單薄的身體在周身的霧靄中沉浮。
“如果最后你的執(zhí)念還沒消除,你會成為厲鬼的!必堖淅蠋熎届o地說,“所以,你剛剛是想到什么了?”
“這個啊!半p葉溫柔地笑了,“是我很重要的人呢!
每個人或許都會有這樣一個人,當(dāng)你提到他,會忍不住笑得溫柔,又會忍不住為這份溫柔落淚。
“他是你的什么人?說不定,你的執(zhí)念在他身上。”
“小王子!彪p葉垂眸,”他是我的小王子。”
會愛上玫瑰的小王子,會踏上旅程的小王子,會馴服狐貍的小王子……一個愛看日落,會看四十四次日落的人。
是孤獨的,也是溫柔的。
這就是她讀懂的夏目貴志。
只是可惜,我不曾成為那朵玫瑰。
*
進(jìn)入這所高中,雙葉文惠是慶幸的,因為這里離父親很遠(yuǎn)。
初來乍到,難免有些不熟悉學(xué)校,又不敢去麻煩同學(xué)。雙葉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竄,試圖找到食堂的方向。
那邊走來一個男生,雙葉沒太在意,只是向旁邊讓了讓,下意識地抬眼一看。
然后,她看到了他。
熟悉到她閉著眼也能描繪出的琥珀色眼睛,淺茶色的發(fā)絲,有著淡漠疏離感的微笑。
她眼前漸漸浮上一層水霧。
夏目貴志。
她嗡動了一下嘴唇,喃喃地念出了這個她不敢輕易說出的名字。
她想讓他認(rèn)出她,他會記得自己嗎?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她幾乎想撲上去抱住他,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告訴他自己的愛,還有自己失而復(fù)得的喜悅。
可她忍住了。
她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孤僻的陌生人。
最終,也只是擦肩而過。
*
樹葉一陣“嘩嘩”地響動,她竭盡全力地奔跑著想要逃走卻重重摔倒在地,手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被妖怪纏上了。
似乎是她的“妖力”吸引了它,總之她走投無路,再無掙扎余地。
猙獰的妖怪將一縷縷發(fā)絲纏住了她的脖子,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被吸出去,她已經(jīng)開始呼極困難,眼神渙散。
當(dāng)初,母親就是這樣痛苦的嗎?現(xiàn)在也終于輪到自己了嗎?
這十七年以來,她從未快樂過。
既如此,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呢。
掙扎之間,一塊白手帕從口袋里悄然飄落。
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東西,考試第一名時老師難得的夸贊,父親在經(jīng)歷那場變故前對自己的寵愛,還有更多遙遠(yuǎn)的時候,母親柔軟的手在每一個她會害怕的夜晚撫著她的額頭。
她也曾經(jīng)努力過,嘗試著去愛,去用心感受這個世界。她曾經(jīng)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墒怯姓l會記得呢。
又有誰會記得呢。
她最后看到的,是每天放學(xué)后,夏目貴志走在前面,她換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懷著一種忐忑而甜蜜的心情走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一路隨他走回他家門口,亦步亦趨,無比虔誠。
他從不回頭看看她,她也不奢望他會回頭。她只想保持和他一樣的步調(diào)向前走,不管會走到哪里。
那是日復(fù)一日溫柔的黃昏,云被光暈渲染出無限的醉意。街上會很靜,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仿佛整個世界就只有夏目貴志和身后那個不起眼的她。
她愿意一直這樣看著他,看一輩子。
她還沒說出她的心意,還沒有把手帕還給他。
夏目貴志啊,你可曾注意過,無論是那個偏遠(yuǎn)的村莊還是如今鄉(xiāng)郊的小鎮(zhèn),無論是延伸的黃昏或是第一聲蟬鳴響起的黎明。你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在你身后,在小路邊,在一場又一場滂沱的大雨中,有一個孤獨的女孩,她曾經(jīng)那樣愛過溫柔的你。
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
“襲擊你的是發(fā)鬼,“貓咪老師道,“它吸走了你的妖力與生命力,奪走了你的名字與記憶!
雙葉安靜地聽著,卻不出聲。
“既然你還未去轉(zhuǎn)生,你肯定還有執(zhí)念!毕哪拷涌谡f,“那,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她迅速抬起頭,望向那雙她一直不敢去看的雙眼。這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
她還想要什么呢?
她好貪心,她想一直看著夏目,想追上去表白,想看他對自己笑,想和他牽手,親吻他緋色的唇,想靠在他懷里直到永遠(yuǎn)。這都是她幻想過的東西,想過無數(shù)次。
雙葉文惠想要夏目貴志,想要他的全部。
可是她怎么能這么說呢,怎么能讓夏目大人為難呢?幫助她完成心愿不是他的責(zé)任,她單方面的暗戀也不應(yīng)該成為他的負(fù)擔(dān)。
可是……
她還是開口了:“我想有個人能記住我,夏目大人!
“——請記住我,記住雙葉文惠。”
不是她曾在夢里對他說過千萬次的“我愛你”,而是“請記住我”。
不奢望,不祈求,不為難。
這是她想留給夏目貴志的,最后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柔。
哪怕這微不足道,也算是溫柔吧?
夏目明顯愣征了一下,然后沉默地點了頭。
雙葉幸福地笑了起來——他會記得她,他答應(yīng)了她的。
指尖已經(jīng)開始消散,她又看了一次夏目的眼睛,那是她最愛的地方。她貪婪地看著,幾乎要把這一刻融進(jìn)靈魂。
透過夏目的眼神,雙葉明白,他已經(jīng)知道她的心意了。
有什么東西奪眶而出,悄無聲息地滑落進(jìn)塵埃中。
“真好啊,夏目大人。”
她滿足地喟嘆一聲,靈魂分崩離析。
如果一個人就這樣離去,唯一讓他永恒的辦法,就是讓別人記住她?墒钦l會記住雙葉文惠的故事?
她從此就以她最體面的樣子,活在夏目貴志的記憶里。
這正是她想要的。
靈魂消散的過程其實很美。
像是被輕風(fēng)吹散的沙,像是被星辰濺碎的湖。
夏目仰著頭,溫暖的瞳中映照著只有他一個人才能看到的絢麗。
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片靈魂消散殆盡。
無人需要憂傷,她也無需別人的緬懷。
不要懷念我,不要給我眼淚,也不要同情我,憐憫我。只是請記住我吧,記住雙葉文惠,記住她曾經(jīng)來過這個世界,并試著愛過它。
良久,他轉(zhuǎn)頭對一直趴在地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的貓輕聲說:
“貓咪老師,我們回家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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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文,可能寫得不是很好。請大家多指教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