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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太宰
Summary:
年輕的男人從房間里蘇醒過來。陽光正好,溫和柔軟。
他什么也不記得,但是并不膽怯。
***
“——喂!
□□現(xiàn)任首領(lǐng)踹門進來的時候,看見床上的年輕男人正坐起來。
動作慢吞吞的,眼睫垂著,左手扶在脖頸上揉了揉,像一個趁春光睡懶覺剛醒的人。
聽見進門的聲響,便把眼神移過來。
黑手黨首領(lǐng)瞇起眼睛,有些不爽的樣子!澳氵@家伙……這副表情算什么?”
對面的人理直氣壯的:“我還要問呢。一睜眼就見到一個迷你版本嗓門粗魯?shù)男“耍@又算怎么樣?難不成我一覺睡到了小人國?”
“……”中原中也腦門上迸出個井字,壓低嗓音之后立刻有了山雨欲來的壓迫力,“我說你啊,知道自己在對誰說話嗎?”
對面人的神情更加無辜且疑惑起來!白匀弧_是你吃了鹽又喝多了水,不小心把自己的大腦給溶解了?”
下一秒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呀抱歉。忘記了蛞蝓是沒有腦子的,真是失策。”
回應(yīng)這句話的并不是一記拳頭,相反,遭受到人籍開除這一程度侮辱的黑手黨首領(lǐng),睜大了那雙鈷藍色的眼睛,面上居然略過一絲激動:“喂!難不成你————”
“好了。”那男人卻只是自顧自地總結(jié)。一秒鐘前還漂浮在臉上的輕浮笑意散去了,面無表情的時候,那雙茶褐色的雙眼冷厲得嚇人!皯騽⌒蚰煌藞隽恕,F(xiàn)在該告訴我了吧?那么,我是誰呢?”
“………………”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也褪卻了。
兩個男人互相對望著。房間里的空氣如同凝固了一樣變成令人窒息的固體。
終于,中原中也按了按頭頂?shù)亩Y帽:
“你只是一條青花魚!彼渎曊f。“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
“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正坐在□□首領(lǐng)的辦公室里,悠閑自在地吃蟹肉料理。
現(xiàn)任黑手黨首領(lǐng)、整個日本地下世界的統(tǒng)領(lǐng)者、傳說中跺跺腳就會讓橫濱膽戰(zhàn)心驚的可怕異能力者,正頭頂青筋、深深呼吸著批改文件。
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去,可以看見整個橫濱。
此時春暖正好,就算不開窗,也仿似能感受到吹拂在面龐上的風(fēng)。
海面湛藍,一棟棟商廈的玻璃幕墻泛出光,不遠處屋角外依稀看得見一簇桃花。一切都是這么明亮。
男人連餐椅都不坐。他滑坐在地毯上,兩條長腿蜷縮起來,嘴巴里幼稚地咬著個瓷勺子,就這么靠在玻璃窗邊。
中原中也偷瞄了一眼,在心里冷哼。
“你在說我壞話。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蹦腥死洳欢≌f。
“混、——我才沒有!”
中也脫口而出之后就知道要遭。
“哼哼。你以為你能騙得過我嗎?大腦沒有12G內(nèi)存的小豆丁!
“啊啊啊你才是定期一鍵清空的不負責(zé)任格式化裝置吧。。
中原中也咆哮道。
“那你是心里想什么全都放在臉上的有腿會走路的emoji表情文字。”
“你才是心里有十五萬字內(nèi)心活動臉上只有5字節(jié)的白癡!”
“哦呀,”男人回過頭來,看起來有些驚訝的樣子,“看上去腦子里都塞滿了肌肉,沒想到懂得還不少呢!
中原中也有點得意,喝了口咖啡。
“………………啊啦。那個啊!
沒想到男人露出羞澀的表情,用手捧住了臉,以一種絕不相符的嬌羞動作左右扭了扭。
用嬌滴滴的聲音說:
“剛才啊、那個,咖啡……什么的。人家路過的時候?qū)嵲谔柿耍瑳]忍住已經(jīng)喝了一口了。哎嘿 !
“…………………………”
整層樓都因為重力作用震顫了起來。
“宰了你。。。!混蛋太宰!。!”
***
臨近傍晚的時候,□□首領(lǐng)已經(jīng)感受到了如同醉酒后砸碎了自家酒窖一樣程度的心累。
但他依然開了一瓶珍藏的紅酒。
辛辣的青煙隨著晚風(fēng)往上升,已經(jīng)成熟到負起千斤重擔(dān)的男人,湊上去抽了一口煙。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身邊懶洋洋靠坐著的人,自顧自和他碰了杯,自己喝干了。
“有什么想說的嗎?”中也問。“就算一整天沒出首領(lǐng)辦公室,你肯定也明白了不少吧。逗我玩得還開心嗎。”他滿心不爽地說。
“我看你也蠻開心的嘛!碧讘袘猩⑸⒌赝祥L音。
“煙給我也來一口!
中也眼神死,“……你會抽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
太宰滿不在乎地回答。
食指與中指夾著煙蒂,明滅的煙光映得那皮膚青白如透明,飄卷出來的煙霧如同鬼魅,又苦、又澀,辣是辣的,可又不夠辣出眼淚。
兩個人沒再說話。一人一口煙,一人一口酒,慢慢地抽完了,也喝完了。
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墒翘炜沼性掠行,人間的萬家燈火也通透明亮得很。
畢竟橫濱是座不夜城。
“這里風(fēng)景真好!碧淄蝗徽f。
中也嗤笑,“你從這里跳下去的時候應(yīng)該也這么覺得。”
“我應(yīng)該沒有遺憾了!碧子终f。
“……是啊!敝幸矏瀽灥鼗卮。
“!我明白了!一定是跳一次還不夠只要讓我再跳一次————”
“跳你個鬼啊混賬東西!!”中也一把箍住太宰的腰,把這個作勢要往下?lián)涞娜搜雒孓粼诘厣,咆哮:“你敢再跳一次我就把你骨灰給撒了。!”
“什、什么?原來你是個好人嗎?!我真是看錯你了!”
………………呼、呼。
差點被這家伙氣死。
中原中也閉上眼睛。
他突然放下全身的力氣,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太宰的肩窩里,給了他一個沉甸甸的擁抱。
從死亡里蘇生、但是忘卻了所有記憶的男人,停頓了一下之后,也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
“睡吧,太宰!敝幸驳吐曊f。他的呼吸吹拂著耳畔。
“□□有我接手,你放心吧!
“不要勉強自己。別再醒了!
***
“啊、早!
男人耽誤了一會兒才進門。他在門外好像和人就什么事情交接了一點時間,透過還沒關(guān)嚴的門縫,依稀還能聽見汽車馬達發(fā)動的聲音——啊,那一定是高規(guī)格高性能的那種車型吧。
就這么一點時間,已經(jīng)足夠原本坐在床上的男人站起來了。
他正四處走動,如一個初入別人領(lǐng)地的野生動物探頭探腦,聽到開門聲就自然而然轉(zhuǎn)過頭來。
那雙茶褐色的眼睛微微泛起一點亮。
“早上好?”年輕的男人試探對方態(tài)度般打了聲招呼。
“睡得還好嗎,太宰?”
臉上沒什么表情的男人一邊往里走一邊把脫下的風(fēng)衣掛在椅背上,注意到太宰好奇的目光,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本正經(jīng)點了點頭:“今天我休假!
太宰跟在他背后,像剛出生的小雞仔似的,一步一步從客廳跟進廚房。
仿佛感到背后饒有興趣快把自己燒穿了的目光,男人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面,歪歪頭:“餓了嗎?別著急,早飯馬上就好!
太宰依然沒放過他。
漫長的拷問開始了:
“不想吃雞蛋?”
“……”
“那喝咖啡嗎?”
“……”
“難不成、早飯吃過了?”
“……”
“是在玩游戲嗎?就是那種盯著人不說話的木偶人游戲?”
“……”
“我知道了——應(yīng)該是肚子疼吧!”
“……”
直到滾熱的咖啡吞下肚、烤三文魚吐司也全都吃完了,男人快要被這種探究但又好奇的視線盯得冷汗都流出來,才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啊,我是織田作之助,武裝偵探社的社員。”
太宰這才爆發(fā)開一場大笑。
***
這是座建造在海邊的住所。
構(gòu)造不大,但卻是上下兩層。下層擺放了一堆雜物,其中摻雜著各個年齡段的兒童玩具、讀物、毛毯奶瓶舊沙發(fā)老報紙什么的。
太宰在這一層花了快三個小時。
他興致勃勃地翻出每一樣?xùn)|西,興高采烈地如同在沙灘上淘到晶瑩璀璨的貝殼。
每一個貝殼,都被緊緊攥在手心里。
織田作之助完全不惱火,耐心十足的樣子。
說起每一件事物背后的回憶時,就算那張臉上依舊是木訥的神情,仿佛也籠上一層溫柔的光。
“這個煙盒也是嗎?”
太宰指著一個火柴盒。
“對。”
織田難得的笑了一下。他把火柴盒重新從太宰手中取回來,再放回到自己襯衫胸口的口袋里。
太宰兩眼冒光地看著他,等待這份回憶的故事。
——看著這個自稱不善言辭的男人、絞盡腦汁干巴巴講故事的時候,一顆兒童玩具上的塑料珍珠,都閃閃發(fā)光如夜幕中的星辰。
但是這一次,織田作之助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難得的、又笑了一下,遲疑地摸了摸太宰的頭發(fā)。
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擦過。
***
夜幕到來的時候,織田作之助完全沒辦法把太宰從書房拖出來。
他捂住臉。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滾燙得就好像被放進火山口里的溫泉雞蛋一樣。
太宰還在書房里四肢撲騰:“不要哇——我還沒有看完——啦——”
幼稚地一如孩童。
“不……”織田作之助艱難地拒絕,“這已經(jīng)是第三遍了吧?”
“第四遍也不夠,第五遍、第十遍、一百遍也不夠呢!”太宰信誓旦旦,滿臉笑容地說,“這么好的作品,簡直應(yīng)該印刷上人手一份收藏用,只要是長有眼睛的人類,一定能從中感受到人間的美好吧!若非如此,則一定是愚鈍得連文字都不認識。”
“不……這個程度的話也太……”
太宰打斷了織田的話,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滑過書脊,興奮得眼睛里冒出星星:“送我一本簽名版,怎么樣呢?”
織田作之助本已被夸得兩眼失神,魂飛太空。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
“好啊。”
他接過太宰手里的書,翻開扉頁。
簽字筆帽打開,織田作之助熟練地寫下祝福語:
給太宰:
愿你如孩童幸福。
——你的朋友 織田作之助
太宰捧著書看來看去,心滿意足。
“好了,該睡了!笨椞锪⒖桃娍p插針地提醒,“已經(jīng)不早了!
見太宰張嘴還要說話,他趕緊擺出嚴肅的表情:“我會陪著你的,直到你睡著!
“………………好嘛!
太宰鼓起臉,不情不愿的說。
***
時鐘一點一點接近午夜。
織田作之助坐在這棟借錢租下的海邊居所,坐在床邊,目視著太宰治閉上眼睛。
太宰治“睡眠”時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宛如死亡本身。
但是眉目舒展,唇角帶笑,令人期待他醒來時鮮活的容貌。
織田作之助不記得從哪本書里見過一句話:
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注)
他小心翼翼地把簽名作從太宰手下抽出來,彎腰掀起床下暗格,鄭重地放了進去。
那里已擺放了好幾本書,作者名一樣,只是封皮各有不同。
看來這位作者有拼命努力在寫小說了呢。
“希望下一次,你能呼喚我的名字啊,太宰。”
織田作又笑了一下。
他彎下腰,把額頭靠在床沿。他屏住呼吸聽了一會,什么也沒能聽到,便沉聲說話。
這話像是對別人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
“喊我織田作吧。這一次,我會答應(yīng)的!
“…………我會答應(yīng)的!
***
“早上好,太宰君。你等我一下千萬別浪費我的時間,我用攪拌納豆的氣勢拜托你。我保證馬上就好!
像機關(guān)槍一樣毫不客氣說話的這位先生,此時正背對著床鋪、運筆如飛。
面對這樣的場景,哪怕是毫無記憶、一無所知、如同潔白羔羊般醒過來的“太宰君”,也萌發(fā)出一種“哎呀好辛苦啊”這般感慨。
當(dāng)然,萌發(fā)出這種感慨的同時,太宰并不是那種會憐憫熬夜工作人員的好心人。
——他從背后撲了上去。
“呃、唔噗————!”這位先生窒息了一樣哽住了,然后大發(fā)雷霆,“在別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拜托了之后、氣勢如虹地撲上來扣住喉嚨,你是什么品種的惡魔嗎。
太宰在旁邊噗嗤噗嗤笑了,“惡魔才沒有我這種好心腸吧!你看,只要窒息一下下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倒下昏迷、說不定還可以睡上一整天,怎么看都是賺翻了!這樣一來不僅物理性地不用工作了,還會被同事施以可憐的眼神——怎么說都應(yīng)該感謝我吧!”
“啊那還真是謝謝——你以為我會這么說嗎!怎么看都太可憐了吧!而且工作放在原地不管的話是會長出十倍新工作的啊!”對方吐槽完了,長吸一口氣,推了推眼鏡!昂昧撕昧,來,我是坂口安吾,再次認識一下,太宰君。”
沒等一臉使壞表情的太宰做出什么事情,坂口安吾低著頭,雙手奉上一本書:
“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我保證你會喜歡這本書的。我真的再過一下下就把工作處理好了。我已經(jīng)提前一晚上處理完大半了。真的,我保證。”
太宰歪著頭,用兩根手指捏住了這本書。
看起來是剛上市不久的暢銷小說。
***
“…………雖然說,我知道太宰君肯定會喜歡這本書!
“但是、”
“為了想把書看完、為了捉弄我,就把我書房里的所有鬧鐘全都關(guān)閉——”
“這種事情!。
“……抱歉啦抱歉~”
***
“那么,大白天地到酒吧來喝酒,這種事情是真的嗎?”太宰用傻眼了般的神情發(fā)問。
“……沒想到會讓你也感到驚訝,稍微有點成就感呢。”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說。
“行啦,來吧!彼驹贚upin門口,一本正經(jīng)的臉上露出了只有在朋友面前、放松而坦率的笑意,“太宰君,我跟你說哦,這里的老板超級厲害的!
“哦?怎么說?”
“老板呢,這一次見面的話,他絕對能夠給你調(diào)出正對口味的酒——我跟你打賭,就算你是太宰君,也絕對會喜歡上的。”
“是嗎是嗎?真好啊,那我一定要嘗嘗!”
“還有,這里還有一位‘老師’——貓咪老師哦。”
“……”
“——太宰君,你這是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這是‘沒想到發(fā)際線后移的社畜工作人員居然能面不改色說出這么少女浪漫風(fēng)格的貓·咪·老·師的稱呼’——這樣的表情。”
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氣,摁住笑容滿面的太宰,把人塞了進去。
***
過了片刻之后,那位小說家也來了。
出乎意料,居然是一個完全不會吐槽的人,然而,思維方式非常奇特,常常給人一種從外星球氣勢十足砸落到地面上的感覺。
三個年輕人坐在吧臺前,酒杯是滿的,冰球在橙黃色燈光下泛出光澤。
上了年紀的調(diào)酒師微闔雙眼,寧靜自若地擦著酒杯。
吧臺凳上趴著一只三花貓,懶洋洋地甩著尾巴,時不時舔舔爪背的毛。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天。話題總是被一個人扯飛到天邊外,另一個人毫無自覺地搭話,還有一位用拼了命地架勢在吐槽。
時間在這所酒吧里好像停下來了一樣,微醺,恬靜,又沉又暖,令人安心。
不知是誰舉起了酒杯。
“敬、什么呢?”
不知是誰這樣問。
“敬野犬?”
不知是誰這樣回答。
“不。還是敬——能夠這樣、三個人一起喝一杯吧!
“那么————”
“““干杯——!”””
***
“啊,您醒了。那么,哥哥——”
“早上好。太宰、先生!
“早,太宰先生!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床鋪前肅立著兩個人。
亭亭玉立的少女、背脊挺直的少年。
訓(xùn)練有素地把手背在背后,微微彎腰行禮。
也就是太宰,才面不改色地接了下來。
緊接著,像是習(xí)慣了一樣,少女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我是芥川銀,這位是我的哥哥芥川龍之介!
“在這一年之中,我們逐漸得到了別的記憶、接受了另一個世界的‘自我’,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因此,不管是個人、還是組織、亦或者是世界,都已經(jīng)有所成長。請您不必擔(dān)心!
“是這樣沒錯!苯娲堉榻由蟻碚f。“在下也比之前成熟不少,此前種種無禮,均已進行了反思,相信之后不會再犯!
面對目露緊張的兩位年輕人,太宰輕飄飄地笑了一下,拍了拍手。
“好、好、干得不錯,”他明顯地顧左右而言他,“那么,今天早飯吃什么呢?”
***
然后,就算是太宰,也沒有想到——
之后要做的事情,是種田。
太宰站在田埂邊,用驚訝到可以一口氣吞下一個柿子的表情,注視著田地里卷起褲腿袖口的芥川龍之介。
“很驚訝嗎?太宰先生!
銀站在他旁邊,偷偷捂著嘴笑。
“第一次我看見哥哥這幅樣子的時候,也很驚訝!
少女回憶般訴說著,“那時候哥哥還很害羞,大喊著讓我離開呢!
“怎么說呢,”太宰干巴巴地表示,“和第一印象不符了呢!
“啊,太宰先生,對我和哥哥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銀期待地仰起頭來。
陽光灑在少女的眉眼間,鍍上溫度。
太宰看著這陽光,情不自禁也露出些笑意。
“沒什么大不了的!^分認真的笨蛋兄妹’——只有這樣的第一印象哦,讓你失望了吧!
出乎他意料的,銀捂住了嘴。
“太……了……”
太宰有些困惑,“怎么了?啊這種程度就要哭了嗎?你哥哥正在用要把敵人生吞活剝的氣勢看向這邊了哦?”
“不是、啊,不是的,”銀趕緊擦了擦眼角,露出紅撲撲的笑意!拔抑皇翘吲d了!
“哪里值得高興了……笨蛋兄妹嗎?”太宰有些無奈。
“不對。只是——”銀向田埂間的哥哥大幅度招了招手,笑容如山林間燦爛生長的白百合花。
“——不再是野狗,真是太好了!
芥川用羅生門捧著草莓,從田地里翻了上來。
野草莓帶著剛從溪水里清洗之后的涼意,晶瑩的水珠滑落下來,顯得那份紅色愈發(fā)誘人。
站在陽光下,三個人你一個我一個,分吃了這份親手種下的草莓。
銀再一次看向太宰,珍重地重復(fù)。
“謝謝,太宰先生!
“不再是野狗,真是太好了!
***
“啊啊啊啊、等一下、怎么這么快、我還沒準備好唔噗——”
不小心被絆倒在被褥上的聲音。以及、
“……太緊張了呢,敦!
冷靜吐槽的聲音。
太宰決定貼心一點,比如再睡上五個鐘頭之類的。
“不要啊啊啊啊太宰先生!您醒了就睜開眼睛吧!明明看到您偷笑了!
就算閉著眼睛,對方苦著臉沮喪的神情,也盡在眼前了。
——果然。
“我是中島敦。這位是泉鏡花!
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前的,正是這樣兩位少年少女們。
明顯被訓(xùn)練過的姿態(tài),與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早上好!太宰先生!”
“早安,太宰先生!
發(fā)出了同時問好的聲音。
在這樣的問候聲里,太宰發(fā)現(xiàn),自己也很難不露出一點笑意。
***
今天的行程,仿佛是橫濱一日游的樣子。
第一站是名為武裝偵探社的地點。上了年紀的紅磚墻,縈繞著焦香味道的咖啡氣息,墻面上甚至還爬了些許爬山虎,點綴了綠色。
偵探社里似乎也都是些熟人,大家各自簡單介紹了一下,就急急忙忙毫不見外的,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與謝野打了個招呼就打著哈欠返回了醫(yī)療室,戴著草帽的宮澤問草莓好吃不好吃、今天有挑好的大個頭的蘋果,谷崎潤一郎和妹妹一同端上了咖啡,亂步拿了兩包粗點心過來,又晃晃悠悠地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晃著自己的兩條腿。
敦和鏡花也沒有把太宰當(dāng)成客人來照顧,反而是他們自己被指使地團團轉(zhuǎn)。
過了一小會兒,仿佛是出外勤的人員回來了,名叫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的兩兄妹過來,恭恭敬敬問了好,叫做織田作之助的社員被國木田獨步揪著衣領(lǐng),一臉木訥地回答說“哎、是啊,走到一半的時候又被上了年紀的老婆婆拽住了……不,我是真的拒絕了——真的,我全力拒絕了——”,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太宰差點笑出聲音來。
再過了一會,有只三花貓慢吞吞地踱著步走過來,在太宰對面的位子上蜷成一只毛茸茸的毛團子。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也跟著過來了,在桌面上擺了碟羊羹。
空氣也懶洋洋的。光芒下灰塵仿佛發(fā)著光似的,愜意得很。
太宰瞇著眼睛,差點在舒服的長沙發(fā)上打起哈欠。
“喂——”
是國木田獨步喊醒了他。
認認真真核對著手賬的男人,回頭看了眼敦和鏡花。
“到時間了。該開始下一步了吧。一天都要在偵探社睡過去嗎?”
“哎?沒什么不好吧?”
太宰毫不見外,拖長聲音偷懶。
國木田的頭發(fā)都要炸起來,“不要因為這種理由就隨隨便便打亂別人的計劃。∧氵@家伙!”
“好啦好啦、我們這就走了——”敦慌慌張張過來。
在芥川咬牙切齒的“你要是敢對太宰先生不敬——”的嘶聲中,三個人向戶外的光芒邁去。
***
逛了半條街、吃了鏡花強烈推薦的可麗餅之后,三個人搭了輛車,來到了一家孤兒院。
太宰有些無奈,但是也沒有拒絕撲上來撒嬌的一群小鬼頭們。
“啊啦啊啦,太宰還是這么受人歡迎啊!
這么說著走出來的,大概是孤兒院的院長。
……明明還帶著胡子茬,一臉變態(tài)蘿莉控的樣子。
這種人,真的能關(guān)照好孤兒院嗎。
“喂喂太宰君,”院長笑容里的苦澀濃郁得都要滴出來了,“不要每次見面都認定我是變態(tài)啊、還把這種嫌棄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他捧住心口,“心都碎了啊,愛麗絲救命!
金發(fā)碧眼的護士小姐姐瞪了院長一眼,“需要我準備心臟切除手術(shù)嗎?隨時可以哦,林太郎。”
轉(zhuǎn)眼看見太宰的時候就帶上了笑意。
“來了呀,太宰,要不要我?guī)兔ψ鰝身體檢查?”
“不必了吧,森醫(yī)生。”
隨著含笑的拒絕聲,穿櫻粉色和服的女性從孤兒院外走了進來。目光落在太宰身上,雖然笑意依舊,但總覺得威脅意味滿滿:“妾身相信,這孩子一定會好好吃飯照顧自己的,對不對?”
太宰冷汗都要流下來了:“…………對……?”
“——你這青花魚倒還有今天!敝性幸惨贿呎碇约旱氖痔滓贿叧靶e人,“別信他紅葉姐,這家伙什么時候好好吃過飯?”
太宰反唇相譏,“我吃的飯再少也長高了吧?不如說某個小矮人吃的飯不知道吃去了哪里,肌肉里?腦子里?帽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不管幾次我都想要揍死你啊混賬。!”中也抓狂。
敦撲上去使勁抱住求饒,“別啊中原先生求你了冷靜一點啊——!”
“你小子給我放開!”
“小孩子們都被大嗓門的黑漆漆小矮子嚇哭了哦,”太宰還在一邊煽風(fēng)點火,“倒是那邊的老爺子還在努力哄小鬼頭們呢!
森院長腦門上青筋直跳:“廣津君,能麻煩你幫我把這幾個小孩子也管教一下嗎?”
廣津柳浪:“………………不敢當(dāng),森先生!
***
這天入夜,伴隨著亮晶晶的星辰,他們和一群孤兒院的小鬼們,一起逛了秋日祭典。
星光溫和,風(fēng)也柔軟。
圓了曾經(jīng)浮光掠影間、想都不敢想的一場夢。
***
中原中也勉強凝聚起一點意識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正毫不客氣、啪啪地拍自己的臉頰。
“…………混、咳——”
他氣得咳出一口血來。
接著就聽到有人在蹲在旁邊說風(fēng)涼話。一個人說出五千只餓瘋了的鴨子的氣勢。
“啊啊不愧是小矮子,是蛞蝓,是小型犬,是帽子架。根本沒有腦子這項功能吧。明明頂著腦袋,只是個放置帽子的擺設(shè)吧。為什么不用腦袋去想一想呢?真是太心疼我自己了,簡直眼淚就要掉下來了,我太辛苦了吧?好不容易寫了那——么厚一大本戰(zhàn)略筆記,就不能認認真真地去看嗎?看不懂的話不能去問嗎?問也問不會的話不能記下來嗎?誰讓你拼了命地去開污濁了?笨蛋吧,絕對是笨蛋吧——”
絮絮叨叨的話,被人一把掐住了。
“——太宰!
明明渾身血垢、衣服破碎、狼狽不堪,在這一刻,月光下中原中也凝視著對方的眼睛,卻明銳得逼人。
“中也!
太宰任由對方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臂,懶洋洋回應(yīng)道。
“你想起來了?”
“啊!
不再被云層遮擋住,月光愈發(fā)輝耀。
毫無疑問,在這片已被夷為廢墟之地談話的,正是港口黑手黨現(xiàn)任及前任首領(lǐng)。
“你————”
激動的話語還沒有沖出口,就迫不得已凝固住。
中原中也重重吞咽了一下。他剛剛還能感受到確切手感的手掌,驟然握空了。
他低著頭看了看,艱難挪動了下耗盡力氣的身體。
換了個姿勢,重疊了影子。
這樣一來,這只手與那只手,就好像仍然緊握在一起一樣。
太宰治也沒有動。他仰著頭,望著月亮。
中也學(xué)著他的模樣,也仰起頭來。
“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沒啦。”
“哦對,今后也還是要堅持不懈地喝牛奶啊,中也!
“滾蛋吧。老子生長期早過去了!
“這個世界就拜托你們了哦!
“別說得像什么英雄一樣啊混蛋!我們可是最惡之徒黑手黨!”
“哭了嗎?”
“想得美。誰會為你這家伙流眼淚啊。”
“那么——再見了,中也!
“再見,太宰。”
不再有聲音傳來了。
中原中也惡狠狠拽起袖口,把臉上滾過的血珠擦干凈。
接著,釋然地笑了笑。
“這一次,有好好地道別呢!
END
*注:引用自雷蒙德·錢德勒《漫長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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