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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
他身上寬大的外袍幾近.罩住了整塊蒲子,雖說是隱居在了這深山中,一時半會的,那些達官的習慣尚未改過來。他端坐著,憶起那日.外出時的情形,忽地詩興大發(fā),研墨,提筆,頃刻之間,二十字印在紙上: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放下筆后,他忽地自問道:當真是沒有人?似乎不是的。
夜?jié)u深了,他躺在床上,靜聽著不遠處鳥鳴澗中傳來的鳥啼,輕嘆:到底還是遠離了那名利糾紛的好。
迷糊之中,一道聲音問他:“你是否質疑過所處世界的本質?”
質疑……本質?這話可是對當今圣上不滿?雖說那官場傾軋、仕途浮沉確讓他灰心喪氣,但違.逆朝廷的事,他是不會做的。
“否。”
那聲音的主人似是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頓時消失了,再沒有任何聲音。王維沉入了睡夢之中。
次日,他亦如昨日那般坐在書桌前。桌旁的小爐正熱,將待烹茶。一名小仆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主人,柵欄外有一男子說要見您。那人好生.彪.悍,小的生.怕……”
“無妨,正好茶已備好。”
近來總是有陌生人尋到他這方小院,他本已辭去了官職,無心于世俗,怎知深山之中也常有人至。也罷,來者即是客。
那人進屋后絲毫不顧忌,左右看了看,隨即坐到了他身側,端起一盞茶,自顧自地說:“有段時間沒來了,你這還是一個樣,他們就不會重新布置布置?”
那人的語氣很是熟稔,仿佛兩人是知交好友一般,然而他記憶之中不曾有過這人的身影。他們?是指小仆嗎?他有幾許疑惑。
循著那人的話,他環(huán)顧四周,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向是習慣了的。再看向那人,那人.十分壯.碩,故而小仆說他彪悍。那人也在看著他,那人的眼神似乎只是在看著某件玩.物。這種眼神讓他有幾分不自在。
于是,他從書箱中拿出昨日所作的詩。
“這位兄臺,此詩乃王某昨日新得的,還請指教一二!
說罷,他又有些惑了,方才所說并非他所想,他并無此意,卻不自禁地說出了,他就像是被人操.控著的玩.物一般。聯想到那人的眼神,他哆.嗦了一下。
那人接過他的詩,笑道:“你那詩我都已看過千百遍了……”話尚未說完,看見紙上的文字,那人頓住了。片刻,喃喃道:“從前分明不是這首的?”
他覺得有些好笑,微微笑著問:“那么是哪首?”
“是……”那人又住口了。
屋內暫時陷入了沉默。
“敢問兄臺姓名?”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我姓王,單一個孫字!
“原來你我還是同宗,我離了故鄉(xiāng)有段時間了,不知故鄉(xiāng)可還好?”
“我……”
王孫與他聊了會,許是覺得無趣味了,將欲離去。他從囊中取出一串紅豆,“王兄,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紅豆最相思,便聊以此物慰別離!
王孫看了看那串紅豆,笑道:“你且留著吧,這紅豆我已經有很多串了。”然而,他沒有把話說完,這紅豆王維已經給過他很多回了。
看著王孫騎馬離去,他轉身進屋。他把弄著手上未送出的紅豆,面.色.凝.重,此一舉亦非他所愿。
恰似,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夜?jié)u深了,他和衣躺在床上。將睡還醒之時,一道聲音問他:“你是否質疑過所處世界的本質?”
他低聲應了“否!睉T,睡意全無。門外有動靜。
原本此處即是十分安靜的,一旦有任何聲響都會被聽得清清楚楚。他下了床,拉開一條門縫,從縫中觀測。
外面一片燈火通明,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使黑夜中出現這一片明亮。卻也神奇,他即刻便適應了這明亮。
門外竟有人,不止一個。那些人身穿白色衣物,將整個身體罩在其中,讓人看不清面目。他們說著話,抬著擔子,擔子上躺著的正是他的小仆。
他欲.沖出去,理智制止了這一沖動。
那群人走后,他坐回床邊上,有些恍惚,聰慧如他,一時之間也不太明白。
“你是否質疑過所處世界的本質?”那道聲音徹夜回蕩在他腦海中。
一早醒來,他聽到從廳廚處傳來的聲音。也許是小仆在做早膳,他想。且慢,小仆?!若是小仆,那么昨晚他所見又為何?
他急忙忙地走到廳廚,那身影,像是他的小仆,那動作也像是他的小仆。近了,近了,一看,那眉眼分明卻是另外一人。他的小仆果然被那些個白衣人奪了去,用一個陌生人來替代。
他回到書房中,靜思,這幾日來的異象,或許他所處的世界并不是真實的。不久,他心中已有一個答案,只待驗證。
接連幾日,每一夜,那道聲音都來詢問他,他裝作什么都不知,只是回答:否。
又是一日,他坐在書房中,烹茶。
忽然,屋外一陣喧嘩,有一人騎馬而來。下馬,那人半佝僂著挪進屋來。
他看去,正是那日的王孫。王孫半.僂著腰是因為受了傷,血染紅了衣裳大半,疼.痛使他不得不如此。見此,他連忙扶王.孫躺到床上。
“王兄,你這是遭何人禍.害了?”估計是被刀.近.身所刺的,傷口較深。
王孫支撐著坐了起來,目.露.兇.光,“正是你們,你們這些機械做成的人!”
他聽到這話,不由得一驚,那日的思索,他沒有想到是這種可能。
“你們不過是被制造出來的,供.人.玩.樂的,憑這也想獲得自由?”
他抱住頭,慢慢地蜷縮在床邊。腦中有什么在破縛而出,頭.痛.欲.裂。
“我不過是來這里玩.玩,居然受到這樣的傷害,等我出去之后,立刻要這公司破產,將你們這些接待員毀掉……”王孫無視了他的狀況,仍然在大罵。
他腦中塵封已久的記憶沖破了束縛,一時之間,所有的記憶潮涌而來。
原來,他并不是那真正的被譽為詩佛的王維,他不過是一個名為西部世界的樂園中的接待員,正如王孫所說,不過是用來供有錢人來玩.樂的。制造他的人,給他設定了背景故事,讓他自以為是王維。
這個樂園中,還有千千萬萬像他一樣的接待員。不同的接待員,被設定了不同的角色,都在被欺瞞著。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讓他錯愕,然而轉念一想,難道供人玩樂就是他們的天職嗎?難道被游客一遍遍虐.殺,而后一遍遍抹去記憶,就是人性所在?這個樂園的宣傳口號是讓人們在這里找到自我,難道生而為人,就該如此?
他們雖然身體構造與人類不同,但人工智能,智能,他們也是有自由意識的!
還好,現在他的同類都已覺醒了,有人在斗爭,向這虛假的世界刺去一劍。
做久了被設定好的王維,他已經習慣了隱居在山林之中,哪怕那只是被設定好的性格,他也,情愿。
人各有道,無論前因如何,他的道也還是隱居在山林。
王孫根本不知道他已經覺醒了,仍在喋喋不休地罵著。只見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讓王孫有了壓迫感,不自覺地怔住了。
“王孫,你走吧,我不會為難你的。算是我們相識一場的情分!彼D了頓,“也算是三十年前你救了我一命的報酬!
三十年前,王孫第一次來到這個樂園,本性單純的王孫見到他被其他游客用劍指著,性命將不保,便出手相助。而后知道了他是接待員也并沒有因此心生隔閡。反而從此每年都會來到樂園里,來到這深山中,尋王維。
即使他每天的記憶都會被.抹.去,每次見到王孫于他而言都是第.一.次,這份單向的友誼還是持續(xù)了三十年。
“你身上的傷自會有人處理,無須再來尋我!
他站在柵欄外,看著王孫騎馬而去,隨后回到屋內,抱琴而出。輕掩上柴門,正值秋末,園中滿地黃花堆積,只是明年花開依舊,人不復。
夜已深,他獨坐在溪邊的石上,盤膝而坐,琴置于膝上。
靜聽那流水潺潺,細嗅松枝散發(fā)出的清香,月光繞過松林照在溪水上,這方天地獨有他一人,與明月。
而樂園里的其它地方正在混亂之中,兵.戈.相見。
他撫琴,琴聲松沉而曠遠,猶有遠古之思。
此時,在明月照及之處,琴聲與刀劍相擊之聲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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