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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我的身后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還有開門的聲響。我下意識的想要摸索手槍,但卻發(fā)現(xiàn)我無法動彈,我似乎被什么東西固定在一個位置上。
之前開門的人走了進來,他站在我的身后,吹了一聲口哨:
“他是?”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我得到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我也不可能躺在他面前的水泥地上。我應該躺在搶救室門外的塑料椅子上,等著醫(yī)生給出他的搶救結(jié)果。
像是偶爾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的夢境一樣,我知道了我正身處于一片夢境之中,并且很清醒的看到聽到夢里此刻正在發(fā)生的所有事情,聽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卻十分真實的發(fā)生著。
“就是昨天的那個.......”
一個聲音回答了他,當然并不是貝爾摩德,也不是琴酒,那個時候他們至少還應該在學習怎么使用吃飯用的勺子。
“開創(chuàng)了72小時在逃記錄的那個?”
他接著問道,語氣聽上去并不意外,甚至很輕松,看上去這件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人盡皆知。
“對!
“把他放下來!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響過之后,我覺得輕松了一些。我知道我應該是在塑料椅子上換了一個姿勢,而且不在枕著那條已經(jīng)被壓得發(fā)麻的胳膊。
他讓我平躺在地上,動作很輕和。我終于睜開眼睛看向他。他仍舊穿著那套黑色的西服套裝,而我記不起來當時我穿的什么糟糕透頂?shù)囊路,也許只是一件黑色的單衣?
“告訴實驗部那邊,這個人我先預定了!
他淡淡的說,我不知道應該怎么樣回應他,我想哭。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他屬于一個普通的干部級別,而我距離死神只有一步之遙。當我走進他辦公室的時候,他看著我,嘴角勾勒出一個代表著微笑的弧度,一切自然地到仿佛是我一直就是他的下屬,并且從未離開過一樣。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是說服了上級還是得罪了上級,或者我的生死對于任何人而言,完全無關(guān)緊要。
我問了他為什么——不是那個時候問的,是在夢里問的。很久之前我清楚的知道多說一句話就會招致的后果,但是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況且,我也沒妄想著會得到答案。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回答了,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夢境里的世界正在漸漸的模糊,我看清了我面前的塑料椅背,以及在周圍飄散著的濃烈的消毒水的氣味,貝爾摩德站在我的身后,我知道她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
我坐起身看著她,她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我默然的坐著,我們沉默著,整條走廊上的人沉默著,整座醫(yī)院都在沉默著。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我在夢境之中見了他最后一面之后,然后一切便戛然而止。就像是臨近尾聲部分卻突然終止的戲劇,幕布已經(jīng)被拉下,一切都清楚了,不需要再用過多的話語去言說。
我朝著手術(shù)室的門外走去,一個醫(yī)生打開門,顯然他已經(jīng)事先接到了通知破例允許我進去,但仍然守在死者的床邊怕我做出什么異常的舉動。
貝爾摩德沒有跟著我進來,我一個人站在他的旁邊,猶如他第一次見到我的那樣。他一動不動地躺著,似乎只是睡著了一樣,沉入了他從未擁有并且渴求已久的深度睡眠。
有無數(shù)次我曾經(jīng)想象過我們處于死亡狀態(tài)中的畫面,他或者我躺在任何一個地方的地上,我抱起他,徒勞的想要為他止住傷口,然后他微笑著和我道別。一切都像是電影中事先排練好又極富戲劇性的畫面一樣,最后以我站在他的墓碑面前沉思或者緬懷而收尾。
但是這一切都并沒有發(fā)生,也許我也會站在他的墓碑面前,但卻不曾抱起他,他也沒有和我道別。他死于一次開會之后的心臟病突發(fā),或者醫(yī)院里給出的因為過度熬夜而導致的什么病癥等等,我沒有開車送他去醫(yī)院,因為我要留在會議室里處理好混亂的場面,我趕到醫(yī)院,得到的也只有他在急救的消息。我睡著了,在夢中看到了他,我醒了,他卻睡著了。
醫(yī)生已經(jīng)把他身上的白色被單向上拉起,準備蓋住他的頭,我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面,便走出了手術(shù)室。
琴酒在醫(yī)院的門外等著我,并且告訴我回去的車輛已經(jīng)準備停當。他為我打開車門,在我上車之后他問我是否需要什么。
“你也上車!
我回答,一陣莫名的沖動讓我覺得,如果我在半路上做出什么異常的舉動,他也許會及時的阻止我。
“我對此表示遺憾,先生!
在他坐到我身邊的時候他說道,聲音輕和的像是我們正坐在教堂里輕聲耳語。我沒有說話,他也隨即沉默了下去。
車子終于開動了,幾輛相繼緩緩使出停車場的黑色轎車像是組成了一個莊重的送葬隊伍,我坐在車上,不能動,不能說話,也不能有什么表情,我甚至不能像普通坐車的人那樣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出神,我只能看著前方司機頭上那頂黑色的帽子,然后等待。
我在等待著什么?我從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準確答案。我只是按照慣例等待著,耐心的等待下去。
等待著我們最終駛進那座地獄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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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辦公室很凌亂。所有的文件,筆記本還有一些我平時要用到的東西此時都散亂的對在我面前的地上。從醫(yī)院回來的當天下午我就要搬到他的辦公室里,我需要簽署一些文件,更換新的門鎖和身份識別,必要的話我甚至可以更換他辦公室里的所有布置。
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內(nèi)定好了的,現(xiàn)在只是在例行重復著一個簡單的程序。就如同上一次他搬到BOSS辦公室里的時候我?guī)退徇^東西一樣。
琴酒已經(jīng)來了,我知道他就站在辦公室門外,但是我不想開門。我打開了那個小型冷藏柜里的所有的酒,像是對它舉辦的最終告別儀式一樣,我在辦公室里的那堆死氣沉沉的紙張來回踱步,總是想著下一分鐘就把門打開,但是直到傍晚時分我仍然站在那堆廢紙和一些空酒瓶之間。
琴酒在門外敲門。我清楚的知道他這個迫不得已的動作提醒著我時間已經(jīng)到了。但一種莫名的煩躁遏制住了我的理智。當敲門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我開門把他拽了進來。
我開槍了,打碎了滿地的空酒瓶,他從我身后想要把槍奪下來,但我轉(zhuǎn)身踢了他一腳,他跪倒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卻沒有起身。
時間停滯了一段時間,直到我的思維終于清醒了一些。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上全是血,他的身上也是。貝爾摩德站在我的身后,正拽住我的衣服把我往沙發(fā)上拖,我沒有掙脫。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我躺在沙發(fā)上,面前的辦公室已經(jīng)被收拾妥當,貝爾摩德正在為我系上領結(jié),這是她慣用的來叫醒我的方式。
“您想先熟悉新的辦公室,還是先去墓地呢?”
她微笑著說出兩個殘酷的選項,一如她引起我注意的那一天,她擦完臉上的血,用最為平和的語氣說出令她的手下不寒而栗的話語。
她那因為某種特質(zhì)而使其看上去神秘而不失優(yōu)雅的微笑令我著迷,但有些時候是個例外,比如說站在墓碑前還笑成這樣的時候。
“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冷冷的問她,她收斂住了笑意:
“本來就人心惶惶,我這要是再哭著回去,明天估計一半的組織干部可都嚇得要跑路了!
“琴酒怎么樣了?”
我當然知道她說的“人心惶惶”的原因是什么,她聳了一下肩:
“在醫(yī)院!
回去的路上我們保持沉默,但是按照我對于貝爾摩德的了解,她一定是還有什么事情在隱瞞。果然,在我們身處于電梯里那個狹小的空間時,她補全了在墓地沒有說完的后半句話:
“所以我希望您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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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晚上,在我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之前,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是琴酒的花式作死行為真的是讓人嘆為觀止。
另外他傷的不像我想象中的嚴重,所以也大體猜到他躲在醫(yī)院里是為了什么。
對此他也沒有否認——在當我克制住扔在他臉上的沖動,把那份簽著我自己的名字然而我卻全然不知道的停職命令遞給他。
“貝爾摩德的主意,還是你想停職監(jiān)禁你自己?”
“和她沒關(guān)系!
他當然不會把貝爾摩德供出來,但那幾乎一模一樣的筆跡顯然不是出自他的手筆,我不能縱容他的欺騙。
他當然也明白——在當我拿起放在沙發(fā)上的手杖朝著他肩膀揮下的時候。
“她也參與了!
他說,然后又迅速的補充:“但這的確是我的失誤,所以只能用這樣愚蠢的把戲把自己救出災難!
“你的什么失誤?”
我把手杖的一端從被滲出來的血殷紅的布料上移開,指向他心臟的位置,他的目光跟隨著:
“我應該早點進去阻止您的酗酒!
我看著他,手里的手杖握緊又被扔下,他始終沒有直視我的目光。
“所以我在同一時間偽造對于我自己的停職命令,讓他們知道您的失控并不是沒有緣由的,并不是因為您個人的情緒而是源自我的錯誤,盡管還是不可避免那些不懷好意的言論,但是我們至少沒有完全失策。或者說您沒有失策,因為您永遠不可能出現(xiàn)錯誤!
“你說的對!
我重新坐回到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
“我知道您很難過!
琴酒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我終于迎上他的目光,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是啊,我怎么可能不難過。他茶杯里的藥,是我親自放的。
如果說那些謀殺者還能在這個過程中獲得快感,那么我卻連罪惡感都沒有時間擁有,在他拿起茶杯的那一瞬間,我正在盡全力說服自己不要去阻止他。在他咽下去的時候,他笑了。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阻止了我逼他吐出來的想法。
在場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沒法和我說再見,但我仍然感受到了氛圍中那無以言表的平和。這種安寧往往被公認為直至我們死亡的前幾秒鐘才會出現(xiàn),但他享受了約幾分鐘的這個過程。
醫(yī)生宣布了他的癌癥,盡管沒有他自己描述的那么糟糕,但是他堅持早早地離開這個世界然后把我逼到這個位置上。
好吧,他向來不喜歡拖拖拉拉。我曾經(jīng)敬佩的雷厲風行,變成了讓他加速走向死亡的最終原因。
我示意琴酒他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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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二十年過去了,禁閉室依舊沒有變化,其實也的確沒有什么好變化的,欄桿和鐵門起初就是加固的,暗無天日的環(huán)境也不可能有所改變。
守衛(wèi)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我示意他走開,他把門關(guān)上了,不過沒有上鎖。
我獨自坐在黑暗中,這個因為人為的原因安靜的不會有一點聲音,差不多過幾天就可以把人逼瘋的地方,徒勞的想要睡一會。就像二十年前那樣,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的等待著死亡,現(xiàn)在我只要求可以睡一會,沒有任何的警覺和戒備,沒有任何的負擔,腦子里也不要胡思亂想那些文件的后續(xù)的睡眠。
這對于一個喝了差不多七罐咖啡的人來說,的確是個妄想。
我平躺在地上,身下的冰冷讓我稍稍冷靜了一些。
戲演到這個份上,差不多可以收場了。扮豬吃老虎的老戲碼,演過頭了也是累人的。
我在想琴酒的那些話,到底是一個徹底、清晰地解釋,還是對于我的變相嘲諷,還是讓我明白他應變突發(fā)情況的能力,雖然極端卻極為有效。
又或者是,看出了我在半醉中亦真亦假的表演,便以此作為他的回敬方式?
我完全理解了他為什么讓我留意琴酒的意圖,的確極為有趣。
只可惜,我再也無法把我的想法告知于他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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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前隨手寫了一部分,后來整理文檔發(fā)現(xiàn),給補成了一個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