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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法則
我本來以為那只是無數(shù)個平平無奇的高三生活中的一天,但是那一天,班主任帶著一個男孩走進了教室。他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樣,白白凈凈的,老師說話的時候他正低著頭拽著書包帶子,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刺猬?晌易⒁獾降牟皇沁@些,而是他的名字,他叫肖何,而我應(yīng)該是認得他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院里就有一個小男孩叫肖何。其實我記性很差,小時候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可我記得他,我想,很多人都記得他,因為他是個異類。
肖何小時候也同我一起玩過,我們在院里的沙堆旁玩過家家,他穿著漂亮的小裙子,拿著洋娃娃過來,怯生生地問能不能和我們一起玩。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個男孩子,還以為是個漂亮妹妹,他蹲下的時候粉色的裙擺拖到了地上,我還小心翼翼地幫他拉了起來,然后他就甜甜地沖著我笑。
過后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玩,有時是一群人,有時只有我們兩個,那時他總有五顏六色的漂亮裙子,他的媽媽還會給他扎好看的頭發(fā),我一直很羨慕他。我們一直在一塊玩到六歲,然后又一起報了同一所小學(xué)。
但直到報名那一天我才明白,肖何和我是不一樣的。因為我們玩得好的緣故,所以我媽媽和他的媽媽也相處的很好,那一天我們兩家是一同去報名的。
在報名的時候,那位老師看了資料,又看了看肖何,語氣不太好地說:“男孩子怎么能穿裙子呢?還留這么長的頭發(fā),我們這兒是正規(guī)學(xué)校,以后來讀書就得剪成短發(fā),穿學(xué)校的校服,否則就不要來了!
那時候我對性別的概念還很模糊,只知道只有女孩子才會穿裙子,于是我就問他:“你不是女孩子怎么能穿裙子呢?”
肖何一下子就哭了。
那一天回去后母親訓(xùn)了我,我覺得委屈極了,就大聲反駁:“本來就是,他一個男孩子怎么能穿裙子呢?惡心死了!
“你這孩子!蹦赣H的手揚起了,像是要打我,于是我憤怒地跑開了,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在房間里哭了好長時間,那時候我決定再也不和肖何玩了。
于是,第二天肖何穿著裙子拿著洋娃娃來找我的時候,我說我再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肖何在我家門前哭了好一陣兒,然后被他媽媽領(lǐng)走了,后來我們再也沒說過話。
肖何在學(xué)校過的不好,因為有幾次他又穿了裙子去學(xué)校,然后被老師罵了。平日他就內(nèi)向,且不愛和男孩子玩,女孩子們又覺得他是個異類,很嫌棄他,于是他就整日一個人孤零零的。
直到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肖何的爸爸把他帶走了。我記得那一天,一向溫柔的肖媽媽像瘋了一樣拿著把菜刀在院子里對著肖爸爸吼:“你今天要是把孩子帶走我就砍死你算了。”
但是肖爸爸沒有退讓,他很堅決地拉著肖何的手說:“夠了,你還要讓他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多久?他是個男孩子,從生下來就是,這是改變不了的!
肖媽媽聽到后面那句話,一下子很絕望地癱在地上,喃喃道:“不是的,我生的明明是個女兒……”
肖爸爸看著眼前的人嘆了口氣,目光里也有不忍,但最后他還是帶著肖何走了。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但多是感嘆肖媽媽活該,就連隔壁的李阿姨也說:“要我說肖何跟著他爸去了也好,好歹是個男孩子,從小當女孩養(yǎng)這叫什么事?”
那天晚上,我陪著媽媽去了肖媽媽家里,她坐在沙發(fā)上,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
我媽媽勸她:“小麗,這事你確實做的不對啊,肖肖是個男孩子,你說你還讓他穿著裙子去學(xué)校,你讓別的小朋友怎么看他?”
“肖慶榮這個畜生,離婚這些年對我們娘倆不管不顧的,現(xiàn)在倒好,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他說要走就要走了!彼⒉挥X得自己錯了,還滿心怨憤地咒罵,“他搶了我的女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我那時還小,竟然天真地反駁:“肖阿姨,肖何不是妹妹,他是個男孩子!
肖媽媽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地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抓著我的手臂說:“夏夏乖,夏夏不是喜歡妹妹嗎?肖何就是夏夏的妹妹好不好?”
我搖搖頭說:“不好!
肖媽媽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媽看著不對勁,找了個借口帶著我離開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問媽媽:“肖何明明是個男孩子,肖阿姨為什么說肖何是妹妹呢?”
媽媽摸著我的頭有點苦澀地說:“肖阿姨是病了!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后來我想媽媽說的沒錯,肖阿姨果然是病了,因為聽說她又去肖爸爸那兒鬧了幾場,肖爸爸忍無可忍報了警,肖媽媽被警察帶走了,后來,她住進了精神病院,肖爸爸也帶著肖何搬走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肖何,可我常常想起他,即使他的樣子已經(jīng)在我的腦海里模糊。而在高三這一年,長大后的肖何像一顆流星一樣“咻”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他看上去還是那么安靜害羞,可儼然已經(jīng)成為一個挺拔的男孩子,我想,也許他已經(jīng)遠離那些陰影了吧。
這個周末我和小姐妹喝完奶茶回家的時候見到了肖何,他就坐在沙發(fā)那里,端著橙汁小口小口地喝,一看到我,就趕緊站起來,有些拘謹?shù)臉幼,看著我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我的心一下子就變得很柔軟。我想,我一直都在等待一個機會,與他重歸于好。
媽媽說肖何會在我們家住上一段時間,我雖然沒說什么,其實心里是高興的。
那天我陪他去他家收行李,他拎著行李走在我身側(cè),我才開始認真看他,瘦瘦高高的,留了個很乖的學(xué)生頭,和我記憶里的“妹妹”不一樣了,已經(jīng)是個好看的少年了。他對著我沉默了許多,我問什么他就答什么,不像小時候那么黏著我了,我的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說是遺憾,好像也有點兒吧。
我們開始一起上下學(xué),我也會介紹自己的朋友給他認識,他還是話少,不擅長和他們打交道,但到底除了我之外也有了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月考過后肖何以黑馬之姿考進了年級前50名,老師也開始注意這個總是安安靜靜的男孩子,她當著全班的面夸獎了肖何,肖何還是有點害羞,耳尖都通紅了,可是我知道他是高興的。我也為他高興,還隱隱有點自豪,可另一方面,還有點喪氣,畢竟我最好的成績也就是年級200多名。我決定要再努力一把。
后來在肖何的刺激下我的排名也稍稍提升了些,他也開朗了很多。本來以為日子能這么平平靜靜地過去,然而生活并沒有如我所愿。
那天,肖媽媽來學(xué)校鬧了一場。那時我們正在上數(shù)學(xué)課,她突然出現(xiàn)在窗子那里叫著肖何的名字。我聽見肖何的名字于是轉(zhuǎn)過去看了一眼,然后被嚇了一跳,因為她明明是笑著的,表情卻很陰冷。
她盯著肖何用溫柔的語氣說:“肖何,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我轉(zhuǎn)過去看肖何,他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她,然后對老師說:“老師,我媽媽找我,我出去一下!
“好,你去吧!崩蠋熀芩斓卮饝(yīng)了。
我畢竟是知道肖媽媽的病情,于是有點心慌,我偷偷問他:“沒事吧?”
“沒事!彼恼Z氣很平淡,甚至對我笑了一下。
老師又開始講課,我卻無法集中精神,我的心卻已經(jīng)隨著他飛出窗外。但是后來,連老師也停止講課了,大家從一開始的安靜開始竊竊私語,因為我聽見肖何的聲音:“那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么大聲地說話,語氣帶著一種平靜的絕望。
后來肖媽媽又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詛咒他和肖爸爸,而這些話,教室里的人都聽見了,就連數(shù)學(xué)老師也嘆了口氣說了句:“肖何成績那么好,怎么有個這樣的家長!”
又過了幾分鐘,肖何進來了,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誰也沒看,只對老師說:“朱老師,我想請個假。”
“好,好好回去放松一下。”朱老師很關(guān)心地說,“肖何,馬上就要高考了,千萬不要受影響啊。”
“我知道了。”他很快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從始至終他都沒看我一眼。
那一天我一直心神不寧,回了家卻發(fā)現(xiàn)肖何不在,我擔心他出事,只好打電話給我媽。我媽這會兒還沒有下班,一聽我說肖何不見了,也急壞了,讓我趕緊出門去找找。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轉(zhuǎn)了幾個小時才接到我媽的電話:“夏夏,別找了,回來吧,找到肖肖了,他躲在衣柜里睡著了。”
我飯都沒吃在街上轉(zhuǎn)了幾小時,又餓又累的,結(jié)果我要找的那個人就好好地待在家里,我真是越想越氣。我媽大概也知道我的想法,于是提前給我打了預(yù)防針:“肖肖知道錯了,他聽說你出去找他了一直在家里坐立難安的,又不敢打電話給你,你回來的時候就別罵他了!
我確實氣,可我回家的時候想起他還沒吃飯,于是還給他買了肯德基帶回去,看到他乖乖坐在沙發(fā)上吃漢堡的樣子,我的氣一下子就消了。
那天晚上,肖何敲開了我的房門,他對著我說:“姐姐,抱我一下吧!
我輕輕抱了抱他,然后他第一次在我懷里哭了,他的哭聲很壓抑,身子也在顫抖,像只受了傷的小獸。說來也奇怪,這世上是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的,可我抱著他的時候也覺得很難過,我的心臟明明好好的,可是我覺得它好疼。
第二天我們照常去學(xué)校,可是大家好像都變了,明明以前一下課就會有同學(xué)過來問肖何問題,而今天一大半天過去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過來。我的直覺告訴我,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且可能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
我趁著肖何去上廁所的時候問陳楚:“大家這都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陳楚的臉色有點糾結(jié),但還是問我:“洛知夏,你老實說,你對肖何了解多少?”
“我們從小就玩在一塊,你說呢?”
“那你覺沒覺得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癖好?我隱隱想起了女裝的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吧?而且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但直覺告訴我只能是這個。
也許是我的表情晦暗不明的,陳楚以為我不清楚,于是他又提醒我:“就是女孩子都會穿那個吧,肖何也……”
“停!蔽也恢雷约耗茉趺礃,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讓他說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
“就是……”他還想再說下去。
“我不想知道!蔽矣忠淮未驍嗨,我想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因為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卻終究沒再說下去。
肖何回來的時候我一直在心里想:怎么辦?大家都知道那些事了,大家會怎么看他?我該不該告訴他?可我怎么說得出口?
過了幾天,媽媽接到了肖媽媽的電話,說是想要見肖何,當時我就在旁邊,我比他還要激動,我對我媽說:“媽,你別讓她過來。”
我媽有點尷尬地掛了電話,白了我一眼才看著肖何溫和地說:“這事還是要肖肖做主,肖肖要去見媽媽嗎?”
肖何說:“不去!
我媽只嘆了口氣:“不怪你!
而我卻松了口氣。
眼看就到了周末,肖何同我說要回家看看他爸爸,我也說約了陳楚去圖書館。實際上,我沒有去圖書館,而是一路上跟著肖何,我眼看著他進了一家服裝店,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戴好了假發(fā)穿好了裙子,完完全全打扮成一個女孩的模樣。盡管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還是一點點沉下去。
我繼續(xù)跟著他,他推門進了一家叫Rad的咖啡廳。這會兒咖啡廳的人比較少,我怕進去后被認出來,只好繞到另一邊,還好這個地方也能看見。他一個人坐了一會兒,然后他等的人來了,果然是肖媽媽。她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襲墨綠的長裙,棕色的卷發(fā),見到肖何的第一眼甚至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像個溫柔的母親。我想起從前肖媽媽也是這樣的,肖何在我家玩,肖媽媽來接他的時候也會這么摸摸他的頭,親切地叫他:“女兒!
想到這個稱呼,我打了個寒噤,她的溫柔都是假的,她根本是個瘋子。可肖何為什么還來見她?甚至不惜騙我也要來?我努力說服自己:那是他的母親,他只是不忍心?裳矍斑@個穿著裙子的肖何明晃晃的笑容好像在提醒我,我從未了解過他。
我?guī)е@滿腹的心事迎來了高考,我自認為在考場上拿出了最好的狀態(tài),于是考完后也不想煩惱結(jié)果,只覺得肩上那塊日日懸掛的大石終于卸下了。
班級組織了畢業(yè)聚會,晚上去KTV唱歌。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可今晚爸媽都有事,家里只有我和肖何兩個人,之前的事還隔閡在我心頭,我還沒做好準備同他單獨待在一起,于是便答應(yīng)了。
這天我有心事,跟著人群嗨了一陣后就縮在角落里吃東西,陳楚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他大概有點醉了,搖搖晃晃地在我身邊坐下。
他問我:“在想什么?”
“你喝多了?一股酒味!
“是嗎?”他掀起衣服下擺聞了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還好吧,我只喝了兩杯白酒!
“兩杯還不夠多?”我不想和這個醉鬼廢話,打算換個地方。
沒想到他一下子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滾燙得要命,更要命的是,我還掙不開,感情他平日和我打鬧是真的沒怎么使力氣。
我只好認命地坐下,然后又掙了掙,結(jié)果他拽得更緊了,我的手有點疼,于是我沒好氣地對他說:“你把我手弄疼了,陳楚,你發(fā)什么酒瘋?”
說完他終于放松了點,沒想到接下來,他竟然對我說:“洛知夏,我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確實對他的表白有點驚訝,可想想他今天的反常行為,一切似乎又說得通了。
我是這么說的:“我一直拿你當朋友。”
他用審視的眼光看了我半天然后慢慢地笑了:“你喜歡肖何!彼玫氖强隙ň。
我沒有說話。
“你喜歡他什么?喜歡他穿裙子?”他笑得很不屑。
我一下子站起來:“陳楚,你好好冷靜一下吧,要是以后你還這么說話,朋友就沒得做了。”
說完我就甩手離開了。
到底我還是喝了幾杯啤酒,坐上出租車就開始暈乎乎的,一到家,我就躺倒在沙發(fā)上。肖何去廚房給我泡蜂蜜水,然后我聽到了手機提示音,我摸出我的手機一看,不是我的在響,那就是肖何的,奇怪,我平時是不在意這些的,可此時,鬼使神差的,我拿過他的手機瞟了一眼,然后就看見一條最新消息:“肖肖,你畢業(yè)了,媽媽給你買了新裙子做畢業(yè)禮物!
我像見鬼了似的,一下子把手機扔了出去,然后我見到了肖何,他面色平靜地站在廚房門口,手里還端著給我泡的蜂蜜水。他說:“你都看見了!
是的,我都看見了,而且不止這一次,很早之前我就看見了。
那一次肖媽媽去學(xué)校鬧事,肖何回來后就躲進了柜子里,然后還睡著了。我一直記得這件事,所以,有一次我找不到他的時候,我就想起來那個柜子,那次我打開一看,沒有找到他,但是我看見了別的東西,是一條裙子。
那時候,有什么東西隱隱浮出了水面,一切的謎底都迎刃而解。我想到了陳楚未說完的話,還有周末時不時就消失的肖何,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要以哪種立場去詢問他。一直到上次我親眼在Red咖啡廳見到那一幕:成年的肖何穿著漂亮的裙子對著他的母親笑的樣子同小時候的肖肖重合在一起,我的耳邊又出現(xiàn)肖媽媽的聲音,她對我說:“夏夏,肖肖就是你的妹妹好不好?”
我想說不好,但是肖何已經(jīng)過來拉住我的手,他叫我“姐姐”,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孩子那樣,我拼命地搖著頭掙脫他的手,終于,我從噩夢中醒來。
原來那只是一個夢,還好那只是一個夢。
第二天肖何搬離我家了,他的行李少的可憐,甚至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吹侥切┬欣畹臅r候我才意識到他不過是在我家小住一段時間罷了,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爸爸開車送他,只留下魂不守舍的我和心事重重的媽媽。
我媽對我說:“知夏,今天不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
自我成年以來,我們一家很少出去吃飯,因為媽媽很忙。這一天她卻帶我去了我最喜歡的餐廳,點的都是我平時愛吃的菜。我終于忍不住問她:“媽,今天怎么突然出來吃飯了?”
“你不是畢業(yè)了嗎?慶祝一下你馬上就要成為一個大學(xué)生了!
“哦,慶功宴啊!惫植坏媚敲创笫止P。
“唉!蔽覌尦灾灾烷_始嘆氣,“這慶功宴本來是為你和肖肖準備的,結(jié)果昨天晚上這孩子突然過來說試也考完了,他要回去了,你說他要是慢點走就好了,反正回去了也是一個人!
“怎么會一個人?不是還有他爸爸嗎?”
“他爸爸早就跟著新老婆度蜜月去了,不然肖肖能來我們家住嗎?”
“這事我這么不知道?”
這事就像顆炸彈似的把我炸的四分五裂,在我心里一向慈愛紳士的肖爸爸居然會在自己兒子高考這么重要的時候帶著新老婆去度蜜月?但另一方面我又在想:所以肖何才會去見他媽媽的嗎?畢竟曾經(jīng)肖媽媽也說過肖爸爸這么多年對他們母子都不聞不問,而在那段時間,確實是肖媽媽把他拉扯大的。
“媽,你和肖何的媽媽有聯(lián)系嗎?”
“好久都沒有聯(lián)系了,上次你說過之后我也覺得生她的氣,于是跟她吵了一架,過后她也就不打電話過來了。”
“其實我現(xiàn)在才知道媽媽你是好心,肖何的爸爸靠不住,肖媽媽要是沒病的話,也是個好媽媽!蔽乙е芸此,“你說是不是肖何也是這么想的?”
我媽只說:“肖肖是個苦命的孩子!
我吸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忘了加糖,確實很苦。
過后陳楚又約了我?guī)状危叶紱]有出去。直到有一天他發(fā)了消息說自己要跟著表姐去深圳玩上一陣子,然后就直接去武漢報名了,想要和我道個別。
我們約在新天地廣場,他穿著白T恤騎著他那臺黑色的小電驢笑著叫我的名字,我恍然想起高二那年,阿強請我們吃飯,他也是騎著小電驢來這里接我,這一晃都過去這么久了啊……
“太慢了你。”他笑著抱怨。
“那我們現(xiàn)在去哪?”
“去吃飯!彼呐暮笞,“上來!
我沒想到他會帶我去我們以前常去的學(xué)校附近的那家冒菜館,在吃飯的時候他問我:“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問我:“知夏,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報武漢嗎?”
是啊,我們玩得好的一群人都報了北京,除了阿強報了長沙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報了武漢。上次聽說他報了武漢阿強還對他說:“阿楚,早知道你不去北京我怎么拐也要把你給我拐到長沙作伴去啊!闭f完阿強還對著我使了個眼色。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陳楚會和我一同去北京,可是他沒有。
“為什么?”
“我去北京干嗎見證你和肖何在一起。俊彼麩o奈地嗤笑了一聲。
“你還在意這事啊?”
“我喜歡你啊,我能不在意嗎?洛知夏,我沒那么心寬!
看我不說話,他又補上一句:“不過我也不怪你們,說不定我一個人在武漢待一陣兒就好了!
“對不住了,阿楚。”
“誰稀罕你的道歉,快吃,等會兒我還有事呢。”他故意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催我,但我知道,他是為了打斷這種氣氛讓我不再愧疚罷了。
我覺得和陳楚相比我挺慫的,他敢光明正大地告白,失敗了也坦坦蕩蕩地說做朋友,可是我呢?別說是告白了,在去見肖何之前我甚至還喝了點酒,為了壯膽。
肖何開門見到我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手足無措的只有我一個。
“喝什么?”他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只有果汁了,要喝嗎?”
“好,謝謝。”
我接過果汁,一直在心里盤算著如何開口。
沒想到卻是肖何先開了口:“我從明天起就不住家里了,我要去舅媽的水吧那兒打工。”
“?這么突然?”我著實沒有想到他會和我說這個,下意識地又想起他如果忙著打工的話,那之后我們也不能常常見面了?晌疫有很多話還沒說……
“也不是突然,就是這些日子想通了,覺得還是要自力更生,快點長大,然后就能一個人生活下去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平靜靜的,好像對于一直以來的遭遇都不在意了。
其實我知道,不是的,他也曾期待過的,期待過自己的父親,所以跟著他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地方;期待過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會一次次滿足她畸形的愿望,穿著裙子去見她;期待過自己的同學(xué),所以不厭其煩地教他們功課。是他們先辜負了他,他們只會怪他打破了自己的幻想,卻沒有人試圖去了解真正的他。所以他失望了。
“肖叔叔還沒回來嗎?”
“誰知道呢?也許他不會回來了!
“怎么會?”
“你知道嗎?他早就把房產(chǎn)證改成我一個人的名字了,他走的時候沒多說,就只把房產(chǎn)證給了我。那天,我翻遍了所有的房間,就找到了兩萬塊錢,然后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要是不要我了怎么辦?我要怎么念大學(xué)?我躲在房間里想了好久,甚至連賣房子的打算都做好了!
我沉默地聽著,心里一團亂,把房產(chǎn)證留給了兒子,卻在兒子高考這么重要的日子離開,怎么看也不對勁,肖何說的可能真的沒錯,也許肖爸爸真的不會回來了?墒菫槭裁茨兀棵髅髂菚r候肖媽媽舉著菜刀威脅他,他還是執(zhí)意要帶肖何離開的。
我把心里的疑問如實說了出來,肖何卻諷刺地笑了:“那時候我爸跟一個有錢的女的好上了,那女的大他好幾歲呢,早就不能生孩子了,所以他才想起我的。至于現(xiàn)在,他早靠那個女人發(fā)了家又甩了人家,找了個年輕貌美的,說不定早就懷上了,哪還看得上我這個瘋子的兒子?”
我想安慰他,卻覺得說什么都無力,有些事情,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是始終無法感同身受。來之前我想過要問他咖啡廳那件事的,但現(xiàn)在覺得不必了,我突然理解了那時候的肖何,他正處于人生中最關(guān)鍵的時期,但肖爸爸不負責(zé)任地離開了,肖媽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肖阿姨還好嗎?”
“她又進了醫(yī)院,我也很久沒見她了!
我還是決定問出那個很蠢的問題:“肖何,你恨她嗎?”
“恨啊,怎么不恨?我經(jīng)常在想,如果我有一個正常的母親,我就不會一直被人當做異類一樣,也許我會有很多朋友,老師們也會喜歡我。我會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快快樂樂地長大,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彼煌5啬笾^然后放松,再捏緊,再放松,“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變好,希望有一天,她能知道我是她的兒子還一如既往地愛著我!
我認真地對他說:“會有這么一天的。”
“嗯,我也相信!彼χ次遥劬Φ年庼惨粧叨,“對了,你今天有事情找我嗎?”
“沒事啊,就是來看看你!
最后,有些話我還是沒能說出口,不過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反正我們終要在北京相聚,有些事情嘛,開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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