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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0.
安瀾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在某天成為那種非常恐怖的小說里的女主角。
就是那種,會被所有可見可知的生物圍追堵截,啊不是,熱烈喜愛追求著的女生。
而這種女生,稍微對此有些了解的人口中,會被稱為“瑪麗蘇”。
即,萬人迷的另一種別稱。
1.
說到底,其實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早上。在安瀾聽著鬧鈴響起,坐起身趿拉著拖鞋走進衛(wèi)生間,用臉盆接滿冷水,在這期間僅僅只是望了一眼鏡子,她就被鏡中的影像——或者說,是鏡子里的自己給嚇了很大的一跳。
雖然若是有他人在場,也很難看出她鮮有生氣的臉上出現(xiàn)了什么可以叫做驚訝的神態(tài)。
鏡子里的安瀾,像她本人,可是又不像她本人。
用簡單一點的話來說,就是用美顏相機經(jīng)過數(shù)層濾鏡,又做過很嚴(yán)重的ps后期得到的她的樣子。
本透著冷漠和了無生氣的眼神明顯變得生動又活潑,本因長久失眠而愈發(fā)嚴(yán)重的黑眼圈消失了所有的痕跡,灰暗的臉色和有些蒼白的皮膚則泛出了健康的粉紅色。
……誰?
安瀾眨了眨眼睛,鏡中的影像也同樣眨了眨眼。
只是不同的是,若是以往的安瀾,這樣類似wink的表情,一定只會被別人懷疑是眼睛進了沙子。但現(xiàn)在鏡中的“自己”,卻像是什么偶像劇女主角,透著一股子的天真無邪的可愛味道。
雖不明就里,但向來對自己都是泰然處之、隨波逐流的安瀾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反正,從來也不會有人去在乎她外貌改變這種事情的。
x
這樣的想法在她走向平日常常光顧的早點攤之后便戛然而止。
往日對她僅是點頭之交的攤主突然熱絡(luò)了起來,一塊五毛的肉包硬是被攤主自我砍價成了三毛,還贈送了豆?jié){和小米粥。在得知安瀾沒有三毛的零錢后更是大手一揮拒絕了任何的費用收取。
旁邊的陌生學(xué)生更是用著羞怯的眼神時不時瞄上她幾眼。
這讓平日孤僻慣了的安瀾渾身起了一層不自在的雞皮疙瘩。
就算現(xiàn)在的“自己”,是比以前的自己要好看,那也不至于、不至于……她攥緊了懷里的兔子布偶,低著頭快步離開了早點攤。
x
在學(xué)校的安瀾,是一個遠離群體的怪人。
并不是說沒有人想和她做朋友,而是她主動切斷了這方面的一切聯(lián)系。
并不是不想要朋友,只是有兔子布偶就足夠了。
“安瀾~”
剛剛走進教室就被往日對自己不理不睬的班長殷切的打起了招呼,和啤酒瓶底一樣厚實的眼鏡片下面的眼神似乎都閃爍著星星,“早上好~”
尾音都帶著明顯討好誰一樣的上揚,和往日冷靜自持學(xué)業(yè)為重、甚至被不少人戲稱“書癡”的班長截然不同,或者說,直接把人給替換掉了更為恰當(dāng)。
……這是什么詭異的惡作劇。安瀾后退了兩步,不自然的搓了搓胳膊上冒起來的雞皮疙瘩,在班長殷殷切切期盼的眼神里才勉強擠出了早安的問候。
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被如同眾星捧月一樣前呼后擁送到了座位,向來習(xí)慣被所有人忽略的安瀾不自在到了極點。哪怕往日對她頤指氣使、自居高位的班上的不良,也都有些刻意討好了起了她。
“安瀾——”
“瀾瀾~”
“安瀾同學(xué)~”
……
莫名其妙或者自以為親昵的稱呼招呼層層疊疊,嗡鳴盤旋得猶如貪戀花苞的工蜂,突然成為了中心焦點的安瀾只感覺到了窒息一樣的恐懼感。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變成這樣?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
仿佛是哪部漫畫中二少年才會念叨出來的臺詞,在即將逃離的想法化為行動的前一秒,上課鈴響了起來。
人群散開,雖仍有粘稠焦灼的目光釘在自己身上,但比較起實際性的莫名其妙的擁戴,已經(jīng)是可以忍耐的范圍了。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女老師捧著講義,跺著高跟鞋走向講臺。她的身后跟著一個
轉(zhuǎn)校生?
深色微卷的及肩長發(fā),薄荷色泛著水光的眼睛,眼睫深如鴉羽,皮膚白皙身材高挑,五官深邃,普普通通的墨綠色外套和深色長褲卻硬是穿出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有些眼熟。
安瀾眨了眨眼睛。
站在黑板前的男生像是有所悟,勾著唇角也眨了眨眼。
“好帥哦……”
后排的女生聲音喃喃,語調(diào)里明顯透露著興奮,她用手指戳了戳安瀾的后背,“瀾瀾你認(rèn)識他嗎?”
……瀾瀾又是誰啊。
安瀾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后排的女生和她在今天之前,唯一的交流只會出現(xiàn)在交作業(yè)的時候,比如“麻煩傳過去。”,或者“謝謝!薄
突然叫那么親昵,……也是被誰掉包了嗎。
2.
轉(zhuǎn)校生叫但特,但特·阿利蓋利。
來自意大利。
因為家庭的部分原因所以來到了這個城市,可能會居住一段時間,因此就近選擇了這所普普通通、生源尚可、升學(xué)率尚可的高中。
但特是個很擅長交流的人,長得也是完全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下課鈴剛一響起,對他好奇的、初期好感度就漲滿的同學(xué)(絕大多數(shù)是女生)就涌向了他的座位。
被包圍的壓力驟然減輕一大半的安瀾乘機拎著自己的兔子布偶,逃跑似的離開了教室。她需要一點個人空間來擺脫這種壓抑的窒息感。
x
安瀾翹課了。
在她平靜透明又平凡的高中生活中,這是第一次。
不過比較起翹課這種說法,或許用病假更合適一點。在這個現(xiàn)在莫名其妙的、不講道理的世界,安瀾竟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學(xué)校里發(fā)現(xiàn)了以前從未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醫(yī)務(wù)室。
并且僅僅只是聲稱“感覺不太舒服”,那個看起來非常像是哪部晚飯時候看到的電視劇男主角的老師就讓她躺進了醫(yī)務(wù)室唯一的病床,甚至體溫都沒有給她測量過。
……也許睡醒就一切正常了。
安瀾抱著兔子布偶,把腦袋也縮進了被子里。
x
安瀾是被餓醒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的光線已經(jīng)靠西,粗略估計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以后。她很少睡得那么沉。
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分居各自生活,安瀾跟了母親,上了中學(xué)以后本就經(jīng)常出差在外的母親就更是成了電話里生活的人。除了每個月固定的生活費到賬提醒,任何關(guān)心的話似乎都成了多余。
沒必要,所以也不需要。
安瀾卷著被子角慢慢坐起身,揉著還有些視線模糊的眼睛,發(fā)現(xiàn)本應(yīng)該空無一人的病床旁邊多了一個人。
坐在床邊把臉埋進胳膊,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但特。
看著不知道是真的睡熟還是裝睡的但特,安瀾慢慢騰騰鉆出了被窩,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氣和但特的體格,放棄了把對方拖到床上的想法,把掛在辦公椅上的毛毯往但特身上一蓋,她就抱著自己的兔子布偶離開了醫(yī)務(wù)室。
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
……誰知道呢。
x
但特和班里的同學(xué)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不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中文口音在他那張好看的臉的加持下,非但沒有顯得可笑,甚至有了那么一點說不上來的……
“蘇!”
被迫拉入午餐小團體的安瀾默默吃著烘焙店買的三明治,涼掉的面包和培根其實一點都不好吃,沙拉醬的味道姑且還算爽口,對上有些干癟的西紅柿切片卻顯得額外多余。
女生們討論著班級的男生,話題的中心自然是新來的轉(zhuǎn)校生但特·阿利蓋利。歐洲人,臉帥腿長,家境成謎但氣度不凡,對待誰都溫和有禮,成績姑且未知,但即使不好,那也不是什么多糟糕的缺點。
捏著筷子夾著豌豆的女生眼里都是興奮的閃爍光芒,“我覺得是時候給但特同學(xué)成立一個后援會了!”
“很難不贊同!眲偘巡鏌馑瓦M嘴里的女生大幅度點著頭,“但特同學(xué)那張臉不去做明星簡直是暴殄天物!”
“真想知道他的理想型是什么……”捧著臉望著食堂天花板的女生臉上寫滿了名為妄想的期待,“要是我能做他女朋友就好了~”
“你明明上禮拜還說喜歡隔壁班的體委~!”吃完叉燒肉開始翻撿蘿卜的女生大笑著回應(yīng),“而且明明要說速配的話絕對是安瀾吧~”
……關(guān)我什么事。
莫名其妙被提為話題之一的安瀾回神,在其余三人熱烈期待的眼神下尷尬得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火腿,
“……我和他,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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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都會有一次應(yīng)付規(guī)定指標(biāo)的社團活動時間。
安瀾沒有參加任何一個社團,以往的她都是在其他人離開教室以后,坐在班級的角落位置塞上隔音耳機,或者看小說,或者看看不知道從哪個平臺轉(zhuǎn)載來的美食視頻,或者只是望著天空等著放學(xué)鈴聲的打響。
但是這周的社團時間顯然不會如她所愿,在推拒(或者說躲避)掉班上同學(xué)莫名其妙的擁戴追捧后躲到了天臺。
卻已經(jīng)有人在那里等她了。
還是個從來沒見過的男生。
“安、安瀾同學(xué),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就喜歡……”
這種類似的話,在她變得像又不像自己以后,就經(jīng)?梢月牭搅恕Uf著什么喜歡、想要交往、想要以后一直在一起之類的話,像是著了魔,也像是在演戲。
安瀾缺乏共情,也少有什么好奇心。對方絮絮叨叨說著的她沒有半點印象的事情仿佛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
興奮的陌生男生在久久無法得到回應(yīng)后終于抬眼看向了安瀾,半晌像是理解到了什么,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把我的感情告訴你,安瀾同學(xué)你不用回復(fù)我的。”他眼里的光黯了下去,然后深吸了口氣,又大聲沖著默不作聲的安瀾說著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的,最后狀似灑脫一般離開了天臺。
安瀾抱著兔子布偶,面無表情。
她只覺得
“莫名其妙,對吧?”
角落里傳出了人聲,但特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彼柫寺柤纭
3.
但特是不一樣的。
是唯一的一個與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正常人。
在這個瘋魔一樣的世界里。
在那個已經(jīng)是“過去”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天地,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中心,他們互有交集也互相遠離,為了可有可無或者珍視看重的一件兩件事情奔波忙碌。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這個學(xué)校,或者說,這個社會,夸張一些來講,是這個世界的中心,變成了安瀾。
被人喜歡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安瀾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也沒想過會在哪天要去考慮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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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但特逐漸親密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但特是唯一一個能夠以普通同學(xué)的身份來和她交流的關(guān)系,或許是普通同學(xué),在比較起其他任何人來說是這樣的。
也或許是因為只要她和但特(看起來)關(guān)系親密,其他人就會自然的讓出空間,偶爾會在哪里遠遠聽到什么“這不是真的——”“我不信——”“嗚嗚嗚嗚祝你們幸!敝惛鼮槟涿畹陌Ш柯暋
……真的很莫名其妙。
更或許是因為但特身上那種微妙又不讓她反感的熟悉氣味。
有點腥,也有點澀,有點像是偶爾突如其來的忤逆,用刀片切開薄薄皮膚淌下的一抹紅。
x
用那些經(jīng)常繞著她說些不知所云話題的女生的話來講,但特是個不可思議的人。類似那種,有著致命吸引力的極具有魅力的類型。
“她們這么說我的?”但特笑彎了眼睛,“那你覺得呢?”
安瀾接過但特遞來的布丁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會自然而然的接受對方的好意。
她望著他清淺如同一灣湖泊的眼睛,一時之間居然沒怎么聽清他的問題。
“……瀾?”
“怪人!卑矠懙鹬芰仙鬃,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也是,我也是!彼@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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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撞破但特的身份其實不是什么多意外的事情。
畢竟在這個世界里,發(fā)生了任何聽起來比較特殊的事情都會和她有著或多或少的牽扯和被迫相遇。
比如半個月前某大火的明星A突然宣告隱退要去追求真愛,然后隔天就發(fā)現(xiàn)對方描述的真愛長相從發(fā)型發(fā)色校服眉眼輪廓都和她一模一樣;比如一周前在常去的蛋糕坊不慎撞到的男生B其實是哪個不知道什么國家的皇族繼承人;比如三天前在隔壁班又空降的轉(zhuǎn)學(xué)生C,不知道在說什么鬼話,滿嘴都是要找到經(jīng)常在夢里出現(xiàn)的少女……
再比如,但特是來自意大利的黑手黨這種事情。
“……”
安瀾甚至都不想露出多少故作驚訝的表情來面對有些尷尬的沉默,這種事情習(xí)慣了甚至比不習(xí)慣還要可怕。
“晚上好!彼龔澫卵鼡炱鸨秽従蛹业暮诓竦鹱叩牟寂纪,看著笑容不再的但特反而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再見!
“……你真是……”但特把浸染著深紅色的手套摘了下來,“完全不怕我啊。”
“我好怕。”安瀾騰出空著的右手,扯了扯自己的臉頰,試圖牽出一個類似恐懼的嘴角弧度,“你殺人了!
“我送你回家!钡匕咽痔讈G進了垃圾桶,他淺淡的瞳孔在黑色的陰影里有些模糊,漾著些許熟悉的笑意和包容,“走吧。”
x
隔天的但特和往日沒有什么不同,沒有更加的親近也沒有刻意的疏遠。他們的關(guān)系還是淺淺淡淡,安安靜靜。
一直到但特即將離開這里。
4.
就和一開始的一樣,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
那些討好和擁戴和雨后的霧氣,消失的一干二凈。
安瀾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
那些荒誕的、扭曲的、無聊又可憐的追求者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那一段的記憶。
憑空而降的轉(zhuǎn)學(xué)生、瘋瘋癲癲的哪國皇族繼承人、神神叨叨的明星還有記不得什么具體名字長相的同學(xué)鄰居路人ABCD,全都忘記了那一段莫名其妙時間的記憶,并且回歸了正軌。
“幫忙傳一下作業(yè)。”后排的女生言語疏離,和昨天還語氣討好殷切的如同詭異的雙胞胎,“……安、……安……安同學(xué)?”
本來就是連名字都記不得的關(guān)系。
安瀾接過作業(yè)本,一聲不吭傳給了前排連頭都不屑回過來的男生。
也談不上什么覺得失落、覺得不公平、或者是得到了那么優(yōu)厚的待遇之后馬上一切皆變?yōu)榕萦暗膽嵟D切┪⒚畹牟贿m和窒息感在得到了完全的自由。
安瀾又逃課了。只是這次她沒有再找到那個曾經(jīng)待過的醫(yī)務(wù)室。
x
“我要走了!
但特離開的很突然,就像是他突然的來到一樣。只是他唯獨把這件事告訴了安瀾。
安瀾抱著布偶兔子,站在安檢口,捏著布偶的小手沖他揮了揮,“再見!
有什么東西像是被打碎一樣的,她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疼,用力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沒有眼淚掉下來。
但特也揮了揮手。
“addio,
Mi piaci.”
他揚著嘴角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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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那是在說再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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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一切都變得無趣又孤獨,即使安瀾本來就應(yīng)該習(xí)慣這一切。
她捏著布偶兔坐在床上,月光透過玻璃,被窗沿枯萎的盆栽遮掩覆蓋出扭曲奇怪的影子。
安瀾不喜歡鐘表的滴答聲。高層的建筑讓她距離地面很遠,她很少可以聽到窗外的喧囂,幾乎每個晚上都是安靜的。
在夜晚才會出現(xiàn)的失眠讓她學(xué)會了自己尋找一些并不有趣的枯燥游戲度過夜晚。
只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她緩緩眨了眨眼睛,一下,兩下。
她打了個哈欠。
x
從夢里醒來的時候,安瀾恍惚了好一陣子。
本能的去伸手摸索放在床頭的布偶兔,抬眼的瞬間卻被但特的臉驚訝的茫然了好一瞬。
……是夢嗎?她伸出的手轉(zhuǎn)了個方向,試探性摸了摸但特的側(cè)臉。
“……怎么了?”但特的睡眠也很淺,幾乎是安瀾有所動作的同時就睜開了眼睛,他霎時繃緊的肌肉瞬間放松了下來,“……做噩夢了嗎?瀾?”
“……”安瀾也眨了眨眼睛,神智清明以后果斷選擇放棄了那個有些可笑的甚至愚蠢的夢,“\'Mi piaci\'是什么意思?”
清醒以后的夢就和清晨的露水一樣,消失的飛快,朦朧又不真實,她模仿著夢里的但特說出了那句短語,“是意大利語嗎?”
但特睜大了眼睛,然后他笑了。
和夢里的一樣,只是更加的真實和、親近。
“我喜歡你!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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