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管家說，將軍回來了。

　　我跑去府門前，想像往日一般撲進葉鈞的懷里。

　　但管家拉住了我。

　　“將軍要成親了�！惫芗业穆曇粲行﹩　�

　　我沒聽明白，天真地問:“是嗎？是和我嗎？什么時候呀？我柜子里的——”

　　有一陣微風拂過，帶著一抹清香。

　　管家倏的捂住了我的嘴。

　　“——是我。”

　　是一道很冷的女聲。

　　我愣在了那里。

　　2.

　　我想掙開管家的手掌，但他卻捂得死緊。

　　我有些難受，猛地一使力，哈了口氣，模模糊糊叫了聲，“葉哥哥”。

　　我的葉哥哥并沒有理我。

　　良久的靜默。

　　那女聲“噗”地笑出來:“葉將軍，您在方才可不是這么說的啊�！�

　　我往后退了一步。

　　“——您說，”她緩緩道，帶著點笑意:“我若嫁進鎮(zhèn)北將軍府，必定是正妻，且后院不再添新�！�

　　我的手緩緩攥緊。

　　葉鈞開口了，聲音不疾不徐，還是那副冷冷的調(diào)子。

　　“公主下嫁于臣，臣自是不能怠慢�！�

　　“正妻一位是您的�！�

　　“——便是這將軍府后院，也是您的�！�

　　3.

　　我猛地回身，瘋了似的往我的小院跑。

　　4.

　　我是在婆羅山上撿到的葉鈞。

　　那時的鎮(zhèn)北將軍被人追殺，身受重傷。而我卻只當這人是個傷患，將人撿回去，弄了些草藥救治。

　　我是小倌。

　　接客時我難受得緊，葉鈞卻也只能躲在柜子里干看著。

　　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只知道，我在三月后，聽到他的那一句“三日后我救你出去，娶你為正妻”時，是有些歡喜的。

　　我想將我給他，卻怕他嫌臟。

　　但他很好，沒有厭棄。

　　甚至為了顧我內(nèi)心對那種事的陰影，甘愿雌伏于我。

　　5.

　　那時候，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葉鈞對我的愛的。

　　我信他不是個薄情的人。

　　于是我跟著他來了將軍府。

　　6.

　　葉鈞在將軍府待我很好。

　　他會陪我曬太陽，也會給我講一些奇聞趣事。

　　有空閑的也會同我親密一場。

　　每當他要帶兵出征，我就會將護心鏡為他放好，而后輕柔地給他一個吻。

　　他有著護心鏡的心口從未受傷。

　　而我萬萬沒想到，便在這次出征后，我那毫無抵擋的心，被名為“成親”的一箭射得鮮血淋漓。

　　7.

　　我們沒有拜過堂，卻穿過一次紅衣。

　　在婆羅山，一座小茅屋里面。

　　我們穿著粗制的紅衣，在小屋中呢喃細語。

　　我看不見那些喜慶的紅，但我卻能感受到歡喜。

　　晚間，我的手腕被他我在手里，沾著藥膏，輕輕揉開著被客人弄出來的淤青。

　　我很歡喜地湊上去吻了吻他。

　　葉鈞叼住了我的唇。

　　8.

　　那一夜過后，我便將看不見的紅壓在衣箱最底部。

　　我舍不得穿著它，甚至舍不得摸摸它。

　　我怕那件衣服被我的污濁所褻瀆。

　　我只能盡我所及之力，好好收藏它。

　　9.

　　我原以為這套衣裳是再也用不到的。

　　因為葉鈞應(yīng)過我，會給我一場盛大的成親禮。

　　我從未料到如今的境況。

　　即便我們未曾成親，他也是獨屬于我一人的。

　　我沒想過，會有一位將軍正妻，來到我與他的世界中。

　　10.

　　回房后，我飛快地從衣箱里翻出那兩套紅衣，抱在懷里，喘息著，顫抖著，將臉埋進去。

　　眼睛好痛。

　　大夫說我這雙眼睛是流不出淚的，悲傷過度時，只能流血淚。

　　這是我的第一次。

　　11.

　　葉鈞敲門時，我已將衣裳收好，也換了白綾，正愣愣地坐在床上。

　　“吱呀”一聲。

　　他進來了。

　　12.

　　葉鈞并沒有說話。

　　我就愣愣地坐在床上，垂著頭。

　　他過了很久，才開了口:“阿祈�！�

　　我沒有動。

　　“阿祈，”他嘆了口氣，又道。

　　我還是坐在那兒，像個雕塑。

　　寂靜得可怕。

　　良久，他笑了下，聲音溫和了許多，甚至帶了點笑意:“阿祈，我能將你從醉春閣接回來，也能將你送回去�！�

　　13.

　　他一字一頓吐出這句話時，甚至不帶絲毫威脅，滿是真誠與溫和。

　　我有茫然，更多的是不可思議與難過，囁嚅著開口:“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說完就更難過了。

　　我想問他當年說與我成親的事是不是騙我，娶我做正妻的話是否也是床上風月。

　　但我問不出口。

　　我緊攥著被褥的纖細手指被他一根一根地扳開，而后捏住我的右手小指，輕輕一捏——

　　“咔”的一聲清脆。

　　我猛地彈了下身子。

　　——葉鈞將我的小指捏斷了。

　　我想痛呼，卻發(fā)不出聲。

　　他的手指撫摸在我被他輕而易舉折斷的指頭上，溫聲道:“阿祈，你會乖的，對吧。”

　　我喘息著狠狠抬頭，剛發(fā)出一點聲音——

　　“咔�！�

　　——是無名指被折斷的聲響。

　　聲音在我嗓子眼里頓住了。

　　而后，猛地爆發(fā)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你不是我的葉哥哥！”

　　我顧不上疼，伸手將人推開，將左手護在懷中，啜泣著高聲尖叫:“你不是他！他不會這么對我��！”

　　那個壞人裝著葉鈞的聲音——

　　對。

　　就是這樣。

　　“你欺我眼盲！”

　　我顫抖著流著眼淚。

　　那不是我的葉哥哥。

　　我的葉哥哥說過他會同我成親。

　　他在我孤立無援、受人欺侮時答應(yīng)了娶我做正妻，一輩子待我好，一輩子愛我。

　　這個和他有同樣聲音的人不過是個冒牌貨，也不必因他的舉動而心傷。

　　那不過是個冒牌貨。

　　我喃喃地想著。

　　14.

　　他不是我的葉哥哥。

　　我的葉哥哥被他們關(guān)起來了。

　　15.

　　那冒牌貨似被我驚了一跳，而后低笑一聲，離開了。

　　我握著斷指，低低地喚了聲:“葉哥哥�！�

　　16.

　　管家說我瘋了。

　　我怎么可能瘋呢？

　　我的葉哥哥還被他們關(guān)了起來。

　　我還要找到他呢。

　　我在將軍府漫無目的地轉(zhuǎn)悠著，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構(gòu)造被我一遍遍仔細摸索。

　　但我還是沒有找到。

　　17.

　　我去問管家，說葉哥哥在哪兒。

　　他啞著嗓子跟我說就是那個要娶公主的葉將軍。

　　我不信。

　　我跟他據(jù)理力爭:“我的葉哥哥說過他會娶我為正妻，他從不食言�！�

　　“我的葉哥哥被他們藏起來了，我要找到他�！�

　　管家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低聲道:“淮小公子，你說得對，那是個冒牌貨�！�

　　我得意地笑起來。

　　眼角卻有淚水劃過。

　　18.

　　聽管家說，三天后是那冒牌貨和公主結(jié)親的日子。

　　我卻不理會，仔仔細細地摸著將軍府的每一塊石磚地縫。

　　摸著摸著，我低聲道:“管家，葉哥哥在哪兒�！�

　　我的淚落在臉頰，管家粗糙的手將我的淚揩去。

　　“跟我來，我知道�！彼穆曇魩Я诵┻煅�，握住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向他笑了一下。

　　一定很不好看。

　　19.

　　管家停了。

　　我摸索到了類似于井壁的東西。

　　我輕輕地問:“管家，葉哥哥在下面嗎？”

　　管家哽咽道:“在，你的葉哥哥在下面……你可以下去找他，找他——”

　　“找他成親，和他一起度過余生，不因那個冒牌貨傷心�！�

　　我笑著接上。

　　我摸索了會兒手下的石壁，低聲道:“管家，我會完愿的�！�

　　“我沒有瘋，我只是去找我的葉哥哥�！�

　　說完，我忍住斷指的痛，翻了下去。

　　20.

　　井水冰涼，但我知道，那是找到葉哥哥的必經(jīng)之路。

　　我忍住不游上去，讓自己沉沉下墜。

　　井水漫上口鼻，我已有些暈乎。

　　恍惚之間，我看到了我的葉哥哥。

　　我驚喜道:“葉哥哥——”

　　——小倌淮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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