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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韓泰第一次見到的侯建白,有點狼狽。
那天他正在朋友開的一家KTV喝酒,中途出來上個洗手間,然后就看到一個白白凈凈的服務(wù)生正努力扶著一位明顯喝得神智都不清醒了的中年男人。后者大半個發(fā)福的身子幾乎都倚在了小服務(wù)生的身上,那個小服務(wù)生看上去有點吃不消,被壓得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先生,馬上就到洗手間了……”服務(wù)生一邊把客人努力往洗手間領(lǐng),一邊溫聲勸慰。然而喝大了的人腳軟腿軟,還有幾分撒酒瘋,不耐煩地推了服務(wù)生一把,接著就東倒西歪地直沖著韓泰這邊倒了過來。韓泰皺皺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躲開。那邊服務(wù)生也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中年人,這才沒讓他摔倒。
“對不起,先生!狈⻊(wù)生對韓泰歉意地笑了笑,“這位先生有點不舒服……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韓泰看著眼前的服務(wù)生,稚嫩的模樣明顯是個出來打工的學(xué)生仔,天生下垂的眼角,露出這樣抱歉表情的瞬間就讓人覺得火氣全消了。韓泰理解性地回了一個微笑,說了句“沒事”便轉(zhuǎn)身離開,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聽到身后“嘔——”的一聲。韓泰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那個小服務(wù)生被醉酒的客人吐了一身。
這種讓人惡心的情景,韓泰本能地就想回避的,然而余光掃到那個小服務(wù)生,卻見他沒有半分的惱怒,只是皺皺眉,小心翼翼地不讓穢物蹭到男人的身上,又輕輕幫男人順著背。
——難得這個服務(wù)生沒發(fā)脾氣,韓泰心想。
KTV的主管快步走了過來,用對講耳機低聲說了幾句,應(yīng)該是在叫人來幫忙清潔。忽然看到在一旁的韓泰,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是老板的幾個好朋友之一,趕忙上前,自然地?fù)踝№n泰看過去的視線,陪笑道:“對不起,韓先生,有客人喝多讓您見笑了!
“沒事,”韓泰再次回答,只是這次有些心不在焉,更像是禮貌性的回應(yīng),心思還是莫名地落在小服務(wù)生的身上,“再找兩個人幫忙接手一下吧,好讓他去換下衣服!闭f著向那個服務(wù)生揚了揚下巴。
“已經(jīng)叫人過來幫忙了,韓先生放心!
韓泰點點頭,轉(zhuǎn)身回了包廂。又玩了一個多小時,韓泰才在離開KTV前再看到那個服務(wù)生。他已經(jīng)重新?lián)Q上了干凈的制服,托盤上放著其他包廂點的果盤和啤酒,微笑著和韓泰說“慢走”。
等韓泰再次見到侯建白,是在幾天之后的騰遠(yuǎn)校園里了。
好巧不巧,過來同學(xué)校談活動合作的韓泰,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男孩子迎面走過來,在陽光里和人說說笑笑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顯得可愛又乖巧。雖然他穿著休閑款的襯衫和T恤,和KTV服務(wù)生的西裝馬甲風(fēng)格完全不同,但那雙無辜眼赫然就是那天在酒吧好脾氣的小服務(wù)生。上次在KTV,燈光昏暗,韓泰也沒看清,這次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生整個人真的是白嫩干凈得過分,被陽光一晃好像會發(fā)光似的。韓泰心念一動,主動迎上去打了個招呼:“嗨!
男生一愣,隨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起來:“是你啊。那天真是抱歉……差點就撞到你了!闭f著男生又帶了幾分不好意思,撓了撓額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在意。認(rèn)識一下,韓泰!
男生回握住了韓泰伸出的右手:“侯建白!
“你……是在那家KTV做兼職嗎?”
“嗯,平時晚上和周末如果沒什么事,都會去!
“感覺你做這種兼職經(jīng)驗挺豐富的?那天我看他吐了你一身你也沒發(fā)火。”
侯建白笑了笑:“還好,做久了就習(xí)慣了。而且那個客人那天確實心情不好,我又怎么好再對人家生氣!
韓泰點點頭,心念忽然一動,開口道:“那家KTV是我好朋友開的,我也在里面入了股,如果工作時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侯建白睜大了眼睛,像是有些受寵若驚:“那也太麻煩你了吧……這真的不算什么的!
不管怎么樣,韓泰還是硬拉著侯建白互加了微信才放他離開。
他也說不好是為什么,可能是對方笑起來的樣子太賞心悅目,也可能是他被人弄了一身穢物還替別人著想的模樣讓人心疼,總之韓泰就是覺得這個男孩子有那么一點特別,所以才忍不住想給人開個小灶。
不過好一段時間過去,侯建白也沒主動來找他說過什么,兩個人的交流也只停留在KTV和學(xué)校里相遇時的點頭微笑。倒是韓泰每次去KTV,都會特意問問主管今天是不是侯建白的班,然后有意無意地通過侯建白買幾瓶價格不菲的酒,算是給他送一些提成。
幾次下來,侯建白也感受到了這可不是什么巧合。他覺得韓泰純粹是為了關(guān)照自己才高消費的,頗有些尷尬,經(jīng)主管提點才知道韓大少本來也是個揮金如土的主兒,這些也不過是他消費的日常,這才稍稍安了心。只是每次遇到韓泰都會服務(wù)得格外上心,逢年過節(jié)也會發(fā)個微信問候,以示感謝。
就這么過了好幾個月,韓泰忽然發(fā)現(xiàn),能有將近一個月都沒在KTV遇到打工的侯建白了。畢竟侯建白是兼職,偶爾一兩次遇不到還是有可能的,但是這么久都沒遇到,韓泰心想難道是他不在這里做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去問了當(dāng)班的一個服務(wù)生。
“之前在你們這里打工的侯建白,好久都沒見了,是不干了嗎?”
“您說小白呀……他家里出了些事,所以請長假了!迸⻊(wù)生輕嘆了口氣,臉上有點惋惜,低聲解釋,“我聽他們講,好像是他弟弟墜樓身亡了。小白自己的胳膊也受了傷,沒辦法上班了。耽誤這么久,也不知道他以后還能不能在這兒繼續(xù)打工,搞不好會被辭退……怪可惜的!
韓泰皺起了眉頭。
他前一陣子確實聽說本市某個校園里出了一個案子,一個涉案的老師被抓了,還有一個牽涉其中的學(xué)生意外身亡,另外這個學(xué)生的哥哥——也是該學(xué)校的學(xué)生——在意外發(fā)生時受了傷。不過學(xué)校為了保護(hù)個人的隱私,并沒有公開這兩個學(xué)生的姓名,韓泰當(dāng)時也是一聽一過,沒有特意去打聽,想不到這個學(xué)校就是騰遠(yuǎn),案子的主角就是侯建白和他弟弟。
晚上回家,韓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了聯(lián)系人里的侯建白。他倆上一次的對話還是中秋節(jié)的時候,侯建白給他發(fā)的“祝您和家人中秋節(jié)快樂”,又配了一個送月餅的兔子表情,他回了一句“謝謝,你也是”。他看著侯建白發(fā)來的那只兔子,覺得中秋快樂這四個字和現(xiàn)實情況一對比實在有些諷刺。
韓泰剛剛托人去騰遠(yuǎn)問了問侯建白的情況,才知道那個笑起來溫和乖巧的男孩子母親早逝,父親前些年又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彼時將將成年的侯建白不得不扛起了整個家,開始不斷地打工以養(yǎng)活自己和弟弟。而他的弟弟侯建英,因為被哥哥發(fā)現(xiàn)在幫人非法倒賣違禁化學(xué)品,和侯建白起了爭執(zhí),從家里失足墜下。侯建白當(dāng)時為了拉住弟弟,手臂被陽臺上的金屬物刺傷。創(chuàng)口不大卻很深,更是傷到了肌腱,所以他不得不在醫(yī)院住院做康復(fù)訓(xùn)練。
韓泰莫名覺得有點煩躁。按理說他和侯建白是真的交情不深,準(zhǔn)確來說除了初見的兩次是意外,之后的每一次幾乎都是因為他的主動才發(fā)展來的。尤其是了解侯建白的背景后,韓泰居然越發(fā)地想去接近他。韓泰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男孩子真的是難得的上心了,心想自己難不成是突然轉(zhuǎn)性了?
抿了一口加冰的果汁,然而涼意和酸甜都絲毫沒有起到撫慰的作用,韓泰的手指仍不耐煩地敲著大理石臺面。猶豫片刻,他還是發(fā)出了一條消息:“小白,聽說你受傷了,還好嗎?”
過了幾分鐘,微信的提示音響了起來,是侯建白的回信:“已經(jīng)在做復(fù)健,快可以出院了。”
幾秒鐘后,侯建白又發(fā)來了第二條消息:“是聽KTV里其他人說的嗎?”
“嗯,感覺好久沒在店里看見你了,就隨口問了下,才知道……”韓泰猶豫了一下,刪掉了“你家出事了”這幾個字,“……才知道你受傷了!
“嗯……傷到了胳膊,有些嚴(yán)重,所以可能這段時間都沒辦法去KTV做兼職了!
韓泰忽然想到了女服務(wù)生說的、小白請假太久可能會被辭退,仿佛隔著屏幕都能看到他失落的表情,忙回復(fù)道:“KTV那邊我已經(jīng)和朋友打好招呼了。你先安心養(yǎng)傷,那邊會給你留位置,想回去上班隨時都行!毕肓讼胗盅a了一句,“或者你想換地方的話,我可以幫你找找合適的職位!
“真的太感謝你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韓泰笑了笑,感覺這個人還真是沒少和自己說“不好意思”,雖然每次也都不是他的錯。
“你在哪家醫(yī)院住院?我去看看你吧。”韓泰發(fā)出去這句話,又忽然矯情兮兮地覺得有些唐突了。畢竟他倆的交情還是主要僅限于客人和服務(wù)生之間,一個點酒一個送餐,僅此而已。不過還是沒撤回。
這次對面回消息的速度明顯慢了一點,“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跳了兩三次才彈出來一段話:“不用了吧……我真的沒什么事的。兼職的事情已經(jīng)麻煩你了,又怎么好意思讓你再來看我,該是我請你吃頓飯感謝才是!
“好吧,那等過幾天,你傷好一點再說。”韓泰含糊地回了一嘴,也沒答應(yīng)不去。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才結(jié)束當(dāng)晚的對話。期間侯建白一直沒提自己家里的事情,韓泰也沒主動去問。
侯建白以為韓泰那一晚說要來醫(yī)院看自己只是客氣一下,直到看到韓泰拿著鮮花和水果敲門而入,才知道他還真不是說說而已的。侯建白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張著嘴巴眨眨眼,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來了?怎么找到我的呀?”
“你不要亂動,好好坐下休息。”韓泰把要站起身的侯建白摁了回去,“就托了點關(guān)系打聽了一下,正好今天路過這里我就過來看看你!睉{借韓泰的人脈,即便侯建白自己不說在哪里住院,他去問一下也不會多難就是了。誰知侯建白聽了這話卻垂下了眼簾,想的卻是這個案子在社會上引發(fā)的轟動果然不小,不然韓泰只怕也沒那么輕松就能找到自己。
見侯建白有心事不說話,韓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主動打破了沉默:“你胳膊恢復(fù)得怎么樣了,還好嗎?”
侯建白摸了摸傷處的位置,淺笑道:“還好。外傷其實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主要就是復(fù)健。我本來都不想住院了的,但是高洋和文遠(yuǎn)——哦,就是我的朋友們,說我還需要靜養(yǎng),而且每天都還要再來醫(yī)院,太折騰了,所以非要讓我留在這里!闭f完又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語氣里帶了幾分歉意,“你特意跑過來看我,我應(yīng)該多和你聊幾句的,不過馬上到做復(fù)健的時間了……我可能沒辦法多陪你了!
“就你自己去嗎?”
“嗯。今天不是周末,高洋他們還要在學(xué)校上課,我也不好總讓文遠(yuǎn)請假!
“沒關(guān)系,那我陪你去做復(fù)健,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沒什么事。”
“?這……”
侯建白還沒來得及客套就被韓泰打斷了:“等你做完復(fù)健,我們出去吃點!
“哦哦……好!焙罱ò壮晒Ρ豁n泰帶偏了,撓撓頭,“要不你在這里等我就好了?復(fù)健也挺無聊的……”
“我坐這兒又沒事可做,就當(dāng)去鼓勵你了。”
“不是……”侯建白還在想借口拒絕,小護(hù)士已經(jīng)敲響了他病房的房門:“侯建白,到時間做復(fù)健了哦!
“走啦,你看,護(hù)士都在叫你了!闭f著韓泰就輕輕攬著侯建白的肩膀往門外推。
“……好吧。”
侯建白的模樣本來就帶著幾分柔軟和脆弱,尤其住院后,整個人瘦得下巴更尖了,看著愈加讓人心疼。韓泰之前聽人說做復(fù)健會非常痛,看著侯建白如今的模樣,都已經(jīng)做好了哄人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愣是咬著牙一直堅持著。如果實在覺得太痛了,也不過是喘口氣歇一歇,深吸幾口氣再繼續(xù)。
——也是。畢竟也是自己努力撐起一個家的人,怎么會就真的脆弱呢。
不過韓泰看他這樣子,總覺得有幾分自虐的意味在里面,只好趁著他歇口氣的時間遞了杯水過去:“喝一口吧!
侯建白笑笑:“謝謝!
韓泰趁機給他擦了擦汗,問道:“一會兒想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被韓泰突然的靠近驚嚇到了,還是提到吃的才難得有了點情緒,侯建白臉上忽然有點紅,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醫(yī)生和護(hù)士還是要我忌口,只怕除了清粥小菜也吃不了什么。”
“這附近有家廣式茶點還不錯,不如你請我?”
“?”愣了兩秒,侯建白這才想到上次自己說要請人吃飯的事,點點頭,“好啊,那你再等等,快結(jié)束了。”
韓泰退到一邊,倚著窗戶靜靜看那人“和自己較勁兒”,心里盤算著一會兒吃飯能點什么不能點什么。他算是品出來了,這是個不愛麻煩別人的主兒,與其讓侯建白一直有虧欠感,倒不如給他個臺階下、讓他在心里找個平衡。
等復(fù)健結(jié)束回了病房,侯建白讓韓泰稍等幾分鐘就鉆進(jìn)了洗手間,過一會兒換了一套日常的襯衫和長褲出來。大約也是擦過了汗洗了臉,鬢角還有些濕。出了病房路過護(hù)士站,侯建白正準(zhǔn)備和護(hù)士說自己要出去一趟,卻讓韓泰搶了先:“我把小白偷出去一會兒,晚點再送他回來!
小護(hù)士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三點,提醒道:“五點左右醫(yī)生要去查房的,到時候盡量回來呀!”侯建白點點頭還想說“好的沒問題”,韓泰已經(jīng)自來熟地攬著人肩膀走開了,自己頭也沒回,只用手比了個“OK”。
那家廣式茶餐廳離醫(yī)院確實不遠(yuǎn)。兩個人進(jìn)店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接了菜單點了下午茶,才開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亓奶臁mn泰的“讓人請吃飯”的戰(zhàn)術(shù)大概是奏了效,侯建白整個人都愈發(fā)顯得自然、沒那么局促了。
天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么熱了,陽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侯建白就在陽光里淺笑著,可能是因為更瘦了的緣故,較之前褪去了幾分可愛,眼神卻更加溫柔了。韓泰心想,人都說經(jīng)歷大變故后心態(tài)會變的,可看著對面人的笑臉,明明和從前還是有著八分相似,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同了。想著想著,竟然莫名又生出幾分煩躁來。
聊了幾句,侯建白才發(fā)現(xiàn)韓泰看著成熟,其實也沒比自己大幾歲,瞬間又覺得坦然了一些。和齊景浩云高洋他們在一起待久了,他對有錢人早就沒什么距離感,左右不過是多了個同齡的、擅長花錢的朋友而已,言語之間也越發(fā)地放松。
兩人的聊天總算從侯建白單方面的客氣進(jìn)入到了有來有往愉快交談的階段,韓泰問起了騰遠(yuǎn)前陣子參加的全國乒乓球賽,侯建白頗有些遺憾地表示自己因為受傷沒能參加,不過還好騰遠(yuǎn)取得了冠軍,不然如果因為他沒上場影響了球隊的成績,那才是真的對不起大家了。
韓泰沉吟了片刻,斟酌著開口:“你受傷的前因后果,我都聽說了……不怪你,你也別太難過了。”
這下侯建白垂下眼睛沉默了,只抿著嘴角點了點頭。
韓泰見狀,在心里給自己打了個嘴巴:剛有點緩和你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就不知道放長線釣大魚嗎,哪怕等吃完飯再說啊。
正尷尬的時候,服務(wù)員恰好來上菜了。韓泰訕笑著,把砂鍋里的粥給侯建白盛了小半碗,柔聲道:“來嘗嘗,小心燙!
侯建白接過粥碗,一邊用勺子舀著一邊吹著熱氣,在熱氣氤氳中眨了眨眼睛。
菜幾乎都是韓泰點的,他還怕踩雷,剛才趁著人在洗手間換衣服的時間去問了護(hù)士具體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顧著侯建白的忌口,茶餐廳的招牌蝦餃和蟹籽燒麥他也沒敢要,只點了一屜奶黃包?v然這樣也不敢給他吃一整個,只好給他掰了小半個嘗個鮮?粗@一桌子味道寡淡的素菜還有侯建白沒吃幾口的樣子,韓泰起身,和服務(wù)員叮囑了幾句話才坐了回來。
“怎么了?”侯建白抬起眼睛問。
韓泰笑笑:“感覺你需要點能開胃的東西,所以去要了個小菜!
過了沒兩分鐘,服務(wù)員端了一小碟上來,居然是一份拍黃瓜。韓泰給他夾了一塊:“我特意叮囑沒放辣少放蒜,酸甜的,你嘗嘗看?”
侯建白忌口久了,嘴里一直沒滋沒味的,冷不丁吃到這一口酸甜當(dāng)真是舒服極了,不知不覺又多喝了幾口粥。韓泰看他喜歡,也停不住地給他夾,直到看他吃了一碗多的粥、確實不想吃了才停。侯建白剛才心不在焉也沒注意,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覺得讓韓泰陪自己吃這些寡淡的東西實在是過意不去,要給韓泰另外點一些吃的,卻被韓泰以“偶爾吃素身體好”婉拒了。畢竟他本身也不餓,只是看著侯建白吃東西就已經(jīng)覺得滿足了。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一個是有心事吃不動,一個是根本也不餓,好在韓泰本來也沒點太多東西,至少看著還是差不多吃干凈了的。時間還早,兩個人就繼續(xù)坐著曬太陽喝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忽然電話鈴聲響起,韓泰揚揚下巴示意是侯建白的手機。侯建白遞過來一個“抱歉”的眼神接了起來:“嘉月,怎么了?”
……嘉月?聽上去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今晚不用麻煩你再給我送飯過來了。我有個朋友正好來看我,我們在餐廳呢,這會兒剛吃完……啊,沒吃什么忌口的東西,你放心……嗯嗯,好,那明天再說,拜拜!
等侯建白放下電話,韓泰才打趣地問道:“女朋友?要來給你送晚飯?”
對面的人臉上飛速地泛起了紅色,羞赧地?fù)狭藫项^,小聲道:“……還不是呢!
——咔嚓。韓泰感覺聽到了什么裂了的聲音,心里驀然泛上一股酸意,忙岔開這個不愉悅的話題。
“那個……醫(yī)生說你什么時候可以出院了嗎?”
“復(fù)健還要做三天吧,然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那要不你出院后來我家?”
“?”正喝著茶掩飾臉紅的人差點被這句話嗆到,眼睛微微瞪著,“這,這不太方便吧……”
知道自己突然被酸到昏頭的韓泰只好假裝是打趣:“咳,我開玩笑的!
“哦哦……”侯建白笑了笑,繼續(xù)端起茶杯喝茶,臉卻比剛才更紅了。
不能急,循序漸進(jìn),循序漸進(jìn)。韓泰在心里默念。
……這么個感情慢熱又被動的人,這么循序漸進(jìn)下去容易被別人搶先了。
三天后的星期五,侯建白出院,在韓泰的強烈建議甚至洗腦下,侯建白婉拒了云高洋童嘉月等人請假或者逃課出來幫他收拾東西的想法,坐上了韓泰的車。
——以韓泰的出色口才和靈活的思維,再加上他豐富的人際經(jīng)驗,侯建白被他的思路帶偏真的是分分鐘的事情。
侯建白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月,東西自然不少。韓泰以他胳膊還沒好全為理由,禁止了他任何要拎東西的行為,全是自己大包小裹的提著。
到了家門口,侯建白拿著鑰匙卻遲遲不開門,韓泰看著他,也不催,只在一旁默默等著。直到侯建白余光掃到了韓泰拎著的那一堆,才趕緊開了門:“對不起對不起,挺沉的吧!
“沒事兒,小意思。”如果不是手上不方便,氛圍也不合適,韓泰甚至都想秀一下自己肱二頭肌。
侯建白站在客廳里出神。之前出事后家里一片狼藉,在警察取證后云高洋顧文遠(yuǎn)他們就不做聲響地幫忙把屋子里收拾干凈了,以免他看到又要再傷心一次。
不過傷不傷心怎么會單單取決于屋子。
韓泰把東西放到一旁,走過來把人攬進(jìn)懷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問:“熱水壺在哪里?我?guī)湍銦c熱水喝吧!
“沒事,我來弄就好。你先坐。”
“樓下還有一包東西,我去拿上來。你燒熱水等我。”
“嗯,好。”
韓泰輕聲快步走出門去。他知道侯建白這時候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適當(dāng)給他留點空間才比較合適。
等韓泰再回來,侯建白已經(jīng)燒上了熱水,又從冰箱里拿出兩瓶果汁,為難道:“熱水在燒了,不過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喝……你要不要先喝這個?”
韓泰笑了笑,接過果汁:“晚上想吃什么?你的手不方便,我看今晚就不如我做飯吧,讓你嘗嘗我的手藝!焙罱ò走沒來得及開口,韓泰就拍了板:“就這么定了。說吧,想吃什么?一會兒我們一起出去買菜,這附近的超市我不認(rèn)識路!
侯建白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很難拒絕這個人,只能點頭:“……好!
到了超市,除了晚上要用的菜,侯建白還悄聲拿了一提啤酒。韓泰看到了也沒說什么,只是柔聲提醒他:“你胳膊還沒完全好,盡量少喝點。”侯建白點點頭:“謝謝。”
韓大少爺雖然少下廚,但廚藝其實并不丟人,甚至可以說是挺不錯。侯建白只需要在一旁提醒各個調(diào)料和用具在哪里,別的一概不用操心。而飯菜,既然味道上不能有太刺激性的,那韓泰就在顏色搭配上下足了功夫,三道菜端出來,最起碼看上去確實很誘人。他還特意做了一份拍黃瓜,給侯建白開胃。
兩個人坐下來吃七八成飽的時候,侯建白去廚房拿出了兩聽啤酒韓泰也順手接過來一聽:“我陪你喝,一會兒我找代駕回去!焙罱ò讻]答話,只是點頭,沉默著開罐喝了一大口。
“干杯?”韓泰舉起啤酒罐。
侯建白淺笑了笑,和他一碰杯,又喝了一口。
兩個人就這么靜坐著對飲,看夕陽一點點落下去,只剩下點點昏黃的余光……直到侯建白手里的那一聽喝得見了底。
“我再去拿一聽。你要嗎?”侯建白聲音有點啞。
“嗯,正好我的也喝得差不多了!表n泰搖了搖啤酒罐。
侯建白就這么進(jìn)了廚房,里面昏暗,他也沒開燈。韓泰看著被他掩上的門,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把客廳的燈打開。
“嘩啦——”瓷器碎裂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韓泰快步走到廚房推開門:“小白,怎么了?”
借著夕陽余暉,韓泰看到侯建白站在廚房的臺案邊上,垂著頭,面前地上是摔碎了的玻璃杯。他背對著門口,臉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我,我只想拿個杯子……”侯建白的聲音很輕,輕到如果韓泰不多加注意,幾乎都聽不清,“是我沒抓住……如果我抓住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侯建白一連重復(fù)了好幾句“對不起”,后面幾個字已然帶上了哭腔。發(fā)覺自己要忍不住哭出來,侯建白咬著嘴唇,硬是把聲音忍了回去。只是哭聲忍住了,所有的難過也一下子失去了宣泄口,都憋在身體里,擠壓得他五臟六腑都堵塞起來,身體也克制不住地發(fā)抖。
韓泰知道侯建白在說的不僅是杯子。他先確認(rèn)了一下侯建白沒有受傷,才走到旁邊去,把他攬在懷里,帶著他往一旁干凈的地面走了幾步。韓泰輕輕拍著他的后背,給他順了順氣,柔聲道:“沒事,想哭就哭吧,不要忍著。我陪著你!
聽到這句話,被韓泰擁著的侯建白雖然沒有抬頭,卻終于哭出了聲。
韓泰只是一直靜靜地抱著侯建白,不斷提醒他,自己還在,他不是孤獨一個人。韓泰知道這個人看著柔和,其實內(nèi)心又倔強又軸。這些天雖然還能經(jīng)常見到他的笑臉,但那眼睛里分明已經(jīng)失去了從前一樣的光芒。他已經(jīng)克制了太久,也和自己賭氣了太久,他現(xiàn)在需要這一場發(fā)泄。所以韓泰剛才沒有攔著侯建白喝酒,現(xiàn)在也沒有攔著他哭。
除了侯建英剛出事的那幾天,侯建白再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哭得這么肆意。無論他平時表現(xiàn)出來的有多堅強、多成熟,內(nèi)里畢竟是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孩子。他還沒完全成年,就失去了人生道路上的引路人。只是那時候他還有弟弟要照顧,父親的醫(yī)藥費也需要他來解決,他身后還有要保護(hù)的人,所以他只能咬著牙撐下去。
侯建白沒有怨過命運不公,對這一切只是沉默地接受,可是不代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不會覺得累。他內(nèi)心也一直努力維護(hù)著這個平衡,可侯建英的事就像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侯建英是因為什么別的而過世的,他也許都能原諒自己,但建英是因為和他爭執(zhí),又在他手中墜樓的……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心口。他放不下,也永遠(yuǎn)不可能會完全放下。這一點,韓泰完全感受得到。
看著在自己懷里哭得放肆的侯建白,韓泰突然覺得有些放心。因為他不需要侯建白放下這些事,他只想讓這些事可以“過去”。
——既然他那么軸,軸到無可救藥,那不如就讓我來帶偏他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夕陽余暉都已經(jīng)消散,久到星星和月亮都已經(jīng)掛上了夜空。侯建白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韓泰順了順?biāo)谋,輕聲問:“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侯建白點了點頭。
韓泰借著月光和星光,給侯建白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了他嘴邊。
侯建白喝了幾口水,稍稍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啞聲回應(yīng)道:“謝謝你。”
韓泰笑了笑,引著侯建白的一只手抓到自己手腕上,又用自己的手牢牢地鎖著他的:“你抓著我,抓緊一點!
“……韓泰?”
韓泰溫柔地勾起了嘴角,用被抓住的那只手捧起侯建白的臉頰。那雙眼睛剛被淚水清洗過,在月亮和星星的映襯下閃著光。韓泰就這么看著這雙眼睛,輕聲道:“你不抓緊也沒關(guān)系。我哪里也不去,就纏著你。我這個人,命硬得很,野蠻生長了這么多年也沒什么問題。以后你想保護(hù)我,我就由著你保護(hù),你要是累了,我也可以隨時保護(hù)你。好不好?”
眼看著侯建白的眼睛又泛上了水汽,韓泰正要再抱住他,誰知這次卻被侯建白搶先了一步。他微微踮起腳,把韓泰整個人都牢牢鎖在了自己的懷里,下巴搭在韓泰的肩膀上。放肆哭過后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但卻在韓泰耳邊,說了他最想聽的那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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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我為啥看了兩眼韓大少爺就動了心,問就是見色起意【不是】
寫這個的時候正在聽吳文青樹…真的是強烈安利!
回頭查錯字的時候正好聽到《豆蔻年華》里的兩句:
別哭 愛人你別哭
你說不是淚 那叫做幸福
我枯了…所以你們一定要去聽聽不可撤銷/吳文青樹/迷幻世界樂隊!
前陣子一直在聽《千鳥》和民謠版的《嫁給我》
今晚在我心里封神的是《麗江》!入股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