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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新帝十三年
戚子弦坐在書房里,膝上蓋著小毯,袖里籠著白玉提梁小手爐。院里桂花開了又謝,襯著滿地落葉,蕭條而又無奈。陣前傳來捷報,叛軍被困獻(xiàn)城,余糧只能支撐三月,歲末必能攻破。戚子弦抿一口參茶,心下枉然。
陳聞裕,當(dāng)年獻(xiàn)城一別,你可曾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新帝二年,他戚子弦還是個小小的舉子,上京趕考盤纏用盡,只好街邊賣字為生,誰知一副“恒以一人治天下,堂為天下奉一人”的對聯(lián),竟招來了四王爺?shù)馁p識,收進(jìn)府里做了幕僚。三年,他從兩人一間的野萍院搬到了一人一間的星漢居,再從一人一間的星漢居搬到了一人一院的鹿鳴居,最后,竟是住進(jìn)了家眷住的內(nèi)院。人人皆道他狐惑魅主,卻不知他這相貌平平的男子,除了滿腹才學(xué),別無所長。
新帝五年,王爺邀他月下對酌,談到當(dāng)今圣上優(yōu)柔寡斷,外敵入侵民不聊生時,那個背過身無聲飲泣的背影,竟像是刻進(jìn)了他的心里。那夜,他惶惶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那曾經(jīng)即使同榻而臥、同寢而眠也只敢在心底默念的名字,聞裕。
新帝七年,兩方大軍在朔陽河岸交戰(zhàn),四十五萬打著清君側(cè)旗號的邊關(guān)猛將,竟敵不過三十萬王都之師。四王爺寢食不安,睡夢中尚凄然悲嘆,輾轉(zhuǎn)反側(cè)。他臥于王爺身側(cè),徹夜未眠。次日清晨,四王爺在桌邊發(fā)現(xiàn)了趴在桌檐已然熟睡的愛侶,以及桌上墨跡未干的一紙御敵之計。一月后,四王爺?shù)能婈犿樌蛇^朔陽河,當(dāng)夜,王爺許下永生不變的諾言,他卻只有一句:汝誠心以待,吾必為一人奪天下;汝若相負(fù),定以天下毀一人。
新帝十年,四王爺中計被困獻(xiàn)城,人困馬乏,余糧不足支撐兩月,他率領(lǐng)5千精兵突圍,順利救出四王爺,并自愿留下拖住王師。王爺再三勸阻不住,只得作罷,許諾兩月之后必來解救。誰知兩人獻(xiàn)城一別,相會竟是遙遙無期。他于獻(xiàn)城苦撐兩月,直到城破被俘,他才知道,那人僅用一月便攻破王都,登基稱帝,選妃立后。那人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皇位,轉(zhuǎn)眼將他拋諸腦后。他躺在鋪滿茅草的地牢里,透窗而入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那夜刻在心上的背影,竟也像是假的了。
新帝十三年,二十萬王師于短短兩年打回王都,偽帝陳聞裕被趕出皇宮,重又被困獻(xiàn)城。這次,他沒有逃出生天,那個唯一可以解救他的人,正坐在當(dāng)年月下對酌的小院里,等待王師勝利的消息。
“聞裕!逼葑酉业氖执钤陉惵勗5氖直成希粗侨司従彽谋犻_眼,那眼中有著深深的詫異和淡淡的了然。
“聞裕,”戚子弦收回手,兩手籠在袖里,“一別數(shù)載,子弦甚為思念,不知聞裕安康否?”
“聞裕,聞裕身中三劍,雖未傷及經(jīng)脈,但亦不輕,當(dāng)好好休養(yǎng)才是!
“聞裕……”
“戚子弦,是本王負(fù)了你,想怎么處置,就動手吧!
“哈……”戚子弦嗤笑出聲,籠著手走到窗口,打開的窗灌進(jìn)冷風(fēng),打在臉上絲絲的刮痛,“陳聞裕,原本你我沒什么負(fù)不負(fù),無非是兩廂情愿,美人與天下必不可兼得,況且,我戚子弦也算不得什么美人,你為天下棄我,我本無什怨言!
“四王爺……在渡過朔陽河的那夜,你對我說過什么,你還記得嗎?”
“……我陳聞裕有生之年,必不負(fù)戚子弦一片深情,他日如違次約,必遭天打雷劈!
“那我說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
“汝誠心以待,吾必為一人奪天下;汝若相負(fù),定以天下毀一人!
“聞裕,若你當(dāng)日不許那永生不變的諾言,我便不會迫你至此,”戚子弦轉(zhuǎn)過臉,眉上竟沾著片片的雨雪,點點凄白!奥勗#愫蠡诹藛?”
“子弦,”陳聞裕攏緊眉頭,緩緩閉上眼,六年前,在月下說著“汝誠心以待,吾必為一人奪天下;汝若相負(fù),定以天下毀一人!钡纳倌,越加清晰,為什么,自己會真的以為那個帶著笑容的少年,是真的在笑呢?“子弦,若是我說,我不后悔呢?”
風(fēng)在屋內(nèi)打著旋,刮過床邊,帶得床帳呼呼作響,不知為何,陳聞裕竟像是聽見了當(dāng)年那個少年,淺淺的笑聲……
新帝14年年初,叛賊裕王陳聞裕于午門斬首,同月,靈武將軍戚子弦病重不治,享年27歲,舉國哀傷,喪服七日。同月末,兩輛四架馬車從裕王府駛出,離開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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