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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這是我打下的第一行字。
此時我在飯桌上。
妹妹今年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了,蟾宮折桂,金榜題名,鵬程萬里。十分令人滿意,為此,大宴賓客。
今日,乃家宴。
突然一人推門而入,和長輩進酒,須臾,便離開了。
原來,是為故人。
原為故鄰。
十余年前,其獨女歷中考,經巍巍學府錄取,本前途無量,卻造化弄人。不知所之為何,幾經退學,終為眾人。
心里積疾。
令人唏噓。
我輩姐妹弟兄共六人,我排行三。
兩位姐姐皆出類拔萃,在各自行業(yè)大有作為。
兩個弟弟,同胞所生,每次考試成績均列位前茅。前途光明,一片大好之勢。
獨我一人,不知何所來,不知何所往,不知何所求,不知何所歸兮何所終。
你想過死亡嗎?
我想過。
我打算從樓上跳下去,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颯颯而立與窗外時,才發(fā)現我家只處在矮樓之中,跳下去肯定死不了,我想了想,白受罪罷了。便放棄了。
后來我想到了割腕,同桌告訴我說,割腕的話,要看著血從身體里如注般流出,直到血盡氣虛力竭身亡。
我說好啊,不疼就行。
但是你會難受啊。會窒息的,喘不上氣來的那種。
我又放棄了,我不想這么難受。
再后來我又想到了上吊。
我覺得這個死的快呀,難受不了太久的。
這個死相太難看了,不過既然你都決定要死了,也就沒有必要在乎死相美丑與否了,對吧?
……算了,這個也算了吧。我雖不在乎形象,但是我也不想死后一直維持一種丑陋的面相……好吧,我承認,我其實是很在乎形象的。
其實同桌很了解我的。
我吃藥吧,安眠藥,不會痛的。
不知道,可能吧,但是安眠藥吃了不一定會死掉,如果不能一次到位的話,醒來之后便會更痛苦。
……我說過我同桌很了解我的,沒錯吧?
這年,我十歲。
想了很多種方式,卻一種都沒有用。
盡管一種發(fā)發(fā)沒用,可我還是溺水了,意外溺水。
陰錯陽差。
今年,我二十歲,在飯桌上,無人問津。
一個普通大專學生。
我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
可是活著,還不如死了。
未來好像已成定局,每月兩三千的工資,沒有五險一金,也沒有年終獎金。
沒有志同道合的伴侶,也沒有可以穩(wěn)定安居的房子。
買不起看上的衣服,也吃不到想吃的零食。
甚至沒辦法為自己的骨灰覓得一好歸處。
這是別人眼里未來的我,也是我眼里未來的我。
卻不是從前的我眼里未來的自己。
這樣的未來?何來意義一說?何來有用一說。曾經的想要成為國家棟梁之材,要為建設一個更加繁榮昌盛的祖國出一份力的那份孩童時期的凌云壯志亦不知蹤跡何尋。
當然,從前的那個謎之自信的小小兒童亦不知何去何從。
如此茍且,那與偷生,又作何區(qū)別?
我不知。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我微笑總掛在心里。
如今,微笑只會在臉上。
后來,我知道了一種疾病,心理疾病。叫做微笑抑郁癥。
怎么辦呢?那就笑唄,不能讓這病名不副實。
我在笑。
在大家勸我繼續(xù)讀書的時候。
不上你就廢了……
以后只能站柜臺……
一個月掙的錢還不夠花的多……
你只能給人家打工,干那種不上學也能干的活……
我不想上了。
對,不想上了。
我想掙錢。
但我不敢說。
我只能笑。
我覺得這頓飯吃的好累!
掙錢干什么呢?
掙錢看病啊!心理醫(yī)生那么貴,請不起的。
你爸媽呢?
我爸媽啊,她們不會接受這種說法的。
只會覺得我是在無病呻吟,沒事找事,不斷刷存在感罷了。
你可以先上學,看病先緩一緩。
不行啊,我這樣的人,說不準那天就想不開了,還是抓緊一點的好。
你想死的時候你就找我,我負責打消你的念頭。
其實看病還是次要的,我主要是急需一分安全感。
錢可以給我安全感罷了。
盡管很縹緲,但我仍然想再靠它近一點點。
你這人,貪財都說的這么好聽。
我仍然笑。
小學的時候,我學芭蕾舞的同桌,有一次,送給了我一件衣裳。
一件芭蕾舞服。
她穿小了的。
還有鞋子。
她的腳有些微微的變形。
她每天都要練功。
她說她不想繼續(xù)了。
很累。
可我羨慕她。
我見過她踮起腳尖跳舞的樣子。
再學校聯歡的舞臺上。
像一只小白天鵝。
好看。
真的好看。
我跟媽媽說,我想學跳舞。
芭蕾。
媽媽說很累的。
我不怕累。
反正人是累不死的。
可是咱家沒錢讓你學跳舞啊寶貝。
……
沒錢就算了,我不學了。
可我仍然喜歡,也許我喜歡的不是芭蕾本身。
單單是那一身衣服,又或是在舞臺上翩翩起舞的姿態(tài)。
我仍不知。
我每日放學回家就換上那雙鞋子,學那些芭蕾學生一樣墊著腳尖走路。
有時候會連衣服一起換上,有時候不會。
就像有時候會寫完作業(yè),有時候不會一樣。
累,是樂在其中。
疼,是鉆心鉆肺。
只剩下兩個即將中考的弟弟沒有經歷過高考了。
無疑二人成了飯桌上大家一起說教的對象。
有人說,快開學了,作業(yè)還沒寫完。
有人說,快開學了,作業(yè)可以放放無足輕重。
有人說,快開學了,無論怎樣,作業(yè)也得寫完。
明白的說教。
糊涂的也要插嘴幾句。
話鋒凌厲。
說著說著,兩人扭頭過去。
眾人一看,竟是哭了。
眾人便又紛紛改口。
不是刺打,鞭撻罷了,都是為爾好。
如此一來,刀刃變甜棗,豈不美哉?
我還是笑。
如此眾口一詞,同日而語。
例如我聽過一模一樣的。
我想到自己。
我成績不好。
也不是一直不好。
但是一次之后,就再也沒有好過。
那次我超出了家里的接受預期。
剛出成績我就沒忍住哭了起來。
難過,不止是因為分數低,重要的是對回家之后家人的刻薄言語的恐懼。
同學覺得我裝。
出同樣的力,仍然是我略高一籌。
本應高興。
不過當時的我笑不出來。
回家之后,果不其然。
言語之間毫無謾罵,卻抵不住神氣薄情。
不能傷害孩子的自尊自信。
是家里人勸外人的言論。
也只是勸外人的言論。
自此,成績也好,名次也罷,一落千丈,不復存在。
媽媽燒掉了我喜歡的同學送給我的那件芭蕾舞服。
一起的還有那雙鞋。
包括我心愛的頭發(fā)。
因為作業(yè)沒有完成時在屋里穿著那身衣服和那雙鞋對著窗子作姿作態(tài)。
不務正業(yè),不做正事。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可是我的辯解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這天星期五。
于是第二天,我被迫去剪了我心愛的長發(fā)。
質量一般,我仍然寶貝的緊。
我想,臭美是一個女孩子對美的初相見,可我覺得,這個初見,也許并不美好。
我說我想學彈琴,我彈琴還不錯。
我說我想學藝術。
眾人均道此實乃天方夜譚,異想天開,白日做夢。畢竟,藝術無實,看不見摸不著,又不能當飯吃。
重點是,極為燒錢。
我不想上學了。
我也許是個經不住辛苦的人。
從此之后,渾渾噩噩,對世間,對萬物,對未來,再無想法。
一個人如果成績不行,還有特長。
但一個人如果只要成績,當失去后,便一無所有。
弟弟嘻嘻的笑著打岔。
成績不行,以后我就去當兵好了。
當兵很辛苦的。
辛苦就辛苦吧!
反正累也累不死人的,你說對吧?
回到過去,我又想到了那一年。
我說我想學跳舞。
也是這樣信誓旦旦的宣言。
累點而已,又死不了人。
不過現在,卻是再經不住辛苦,貪生怕死,茍且偷生。
我想,不是我經不住辛苦,而是我沒有了直面辛苦的勇氣。
我總想,并不是我沒有重新點燃希望的信念,也許是有人抽走了我燃燒夢想的燃料。
我想找。
卻找不到。
也許,它掉在了我那年不小心溺的水里。
而現在的我,卻沒有重新下水摸索重新巡回他的勇氣。
不是不想死。
是不敢死。
死對于如今的我,只是一個一閃而過,飄渺到留不下痕跡的念頭,再也不是一個值得我為此付諸行動的做法。
這樣,多久了?
哦,十年了!
十年了,可是現在,我才二十歲呀!
眾人舉杯,為妹妹高中之舉。
而我默默的在心里念叨。
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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