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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與夢
白茫茫的雪地。
又做了那個夢。
早川秋在雪地上獨行,意識清晰地知道自己身處夢里。
凜冽的寒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他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繼續(xù)朝前走。雪下得很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軟綿的沼澤地里。
「得走快點才行!
念頭從心底里閃過,步伐不由加快。
一步,兩步……
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終點。
他這是需要去哪里?
呼嘯的寒風(fēng)沒有給予他答案。
身體疲憊得使不上力,每一次呼吸都拼盡了全力。又往前走了幾步,早川秋疲憊地停下了腳步,回頭朝后望去。來時的腳步早已被大雪掩埋,干癟的枯木橫在眼前,分不清身處何方。
風(fēng)越吹越烈,黑黝黝的枯枝是雪地上唯一的點綴,有雪花竄進了衣領(lǐng)里,早川秋抖動領(lǐng)口想將其抖落,結(jié)果一著不慎,雪花順著鎖骨滑落,化為冰水越墜越深。
實在是太冷了……
早川秋不受控地打了個寒顫,蜷縮身體想走快點,低頭一看,雙腿深陷在雪里——不知不覺之間,大雪竟已漫上了膝蓋!
不過眨眼,身體往里又陷了一寸。
紛飛的大雪沒有留情,它越下越大,似乎是想將他掩埋于這片雪地里。
“呼呼——呼呼——”
“秋——”
誰?是誰在叫他?
半夢半醒之時,早川秋聽見了一聲呼喚,睜眼去看,白茫茫的雪花中,隱約站著一個人。
那人站在不遠(yuǎn)處,安靜地看著他。
他是——
電次?
對!是電次!
喜悅涌上心頭,早川秋前傾身子,張嘴想要呼喚對方的名字,卻見對方滿臉是淚……
電次……他在哭?
早川秋驚訝地愣在了原地。
·
“秋!”
“早川秋!”
早川秋猛然睜開眼睛。一個重物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眼前頓時一黑,還未喘上氣,又一個重物壓了下來。
咬牙將梗在胸口的難受勁兒忍過,早川秋屈膝朝上撞去。
壓在他身上的人影挨了一腳,捂著痛處,一個咕隆滾下了地,另一人及時躲過,在半空翻轉(zhuǎn)了一圈,即將落地時卻踩滑了腳,摔倒在地上那人身上。
雞飛狗跳一陣哀嚎,早川秋在喧囂聲中翻身坐起。
身側(cè)的玻璃窗大開,北風(fēng)卷入屋內(nèi),地上兩人不知疲憊地打鬧著,胳膊相抵,雙腳拼命往對方身上蹬,不過一會兒,四肢就糾纏到了一塊兒。
早川秋沒有理會,他尚未完全清醒,正靠在床頭醒神。
夢里景象逐漸褪去,徒留最后看見的場景恍若被不斷倒帶的碟片,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
電次他……哭了?
忍不住看向床下。
電次此時正努力與帕瓦搏斗。
胳膊抽不出來就用腿,腿被壓住了就用頭。
撞頭策略失敗,局勢霎時間反轉(zhuǎn)。帕瓦抓住機會,梗著脖子想咬身側(cè)人的耳朵,察覺到她的意圖的電次后仰身子,伸長脖子拼命往后躲,結(jié)果重心不穩(wěn),帶著帕瓦連滾了兩圈,“嘭”的一聲悶響,直接撞上了床尾。
坐在床上的早川秋身子隨之一顫,徹底清醒了。
“你們倆個!”
“怪帕瓦啊!是她翻窗子偷跑進來的!”
“本大爺才不會干這么沒品的事!本大爺是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咦……”頂著一對尖角的長發(fā)少女鼻翼翕動,轉(zhuǎn)過腦袋,瞪大眼睛驚呼道:“下雪了!”
正如她所說,灰白的天空有東西不斷飄落,像是細(xì)小的飛絮。寒風(fēng)未停,早川秋抬起右手,一片飛絮悠悠飄至掌心。
定睛一看,是雪。
.
雪越下越大,待早川秋扎好辮子從屋里走出來時,雪勢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關(guān)窗的地步。
電次和帕瓦擠在窗邊看雪,看了一會兒覺得不過癮,帕瓦不假思索地將窗戶推開,沒有了玻璃窗的遮掩,窗外的風(fēng)景清晰在目。可凜冽的寒風(fēng)同樣真切,頭發(fā)脫離地心引力在腦后狂飛,就連臉上的肌肉亦在不停地抖動。
“快……把……窗……關(guān)上!”
努力將話說完,電次手忙腳亂地?fù)渖硐蚯,與帕瓦一同前將窗戶拉好。寒風(fēng)被阻擋在窗外,兩人深呼一口氣,同時后仰身子,癱倒在地。
站在房門口看完這場鬧劇的早川秋跟著嘆息了一聲。他系好圍裙,滿臉無奈地走到冰箱前,將昨日備好的食材取出,結(jié)果走回餐臺,意外發(fā)現(xiàn)光潔的大理石餐臺上擺著一份鋪滿水果的蛋糕。
電次和帕瓦坐在餐桌前,手里舉著一本雜志,正透過雜志上方的間隙偷窺他的反應(yīng)。目光乍一相碰,就縮回腦袋,裝作無意地轉(zhuǎn)移視線。
“啊!這個女人長得可真正!”
“!”
聽著兩人嘟嘟囔囔說著的話,早川秋裝作沒有看見他們手里拿倒了的雜志,低頭看向臺上的蛋糕,借著垂眸的姿勢,遮住了勾起的嘴角和眼底的笑意。
水果層層疊疊的堆積在奶油上,要不是上面還插了一個由巧克力做成的“生日快樂”擺件,真看不出來這份壓得都快塌掉的東西是什么。
小心將蛋糕捧上餐桌,早川秋快速后退一步。
桌上兩人不出所料地為了蛋糕上的巧克力擺件打了起來,奶油被甩得到處都是,誰也沒有討到好處,就連已經(jīng)躲遠(yuǎn)的早川秋也被濺了一滴在臉上。
伸手將它拭去,戰(zhàn)況已然清晰,巧克力擺件被一分為二,兩人一人一片。
為即將打掃房間衛(wèi)生的自己哀嘆了一秒,早川秋重回桌前,找了個還算干凈的位置坐下,舉起切刀正想著該從哪里下刀,一只手突兀地伸了過來。
帕瓦舉著掌中的巧克力擺件,察覺到他的目光,沒好脾氣地撇開了視線:“還拿不拿?不拿本大爺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說著就想要將手中的巧克力擺件收回,早川秋眼疾手快地將它奪過,東西拿到手里才發(fā)現(xiàn)那半截巧克力上寫的是“快樂”兩字。
電次撇開腦袋不看他,帕瓦吵著要吃蛋糕,早川秋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落回到掌心的巧克力上。將其放入嘴里,甜味在口腔里蔓延,那味道有些超標(biāo),連灌兩杯白水才將舌尖的甜意壓下。
蛋糕被分成兩塊,最小的那塊屬于早川秋,余下的交由帕瓦和電次自由分配。
不大的房間吵吵鬧鬧,早川秋安靜地聽著,沒有告訴他們證件上標(biāo)記的時間錯了,今天不是他的生日,畢竟……他們也沒說生日快樂,不是么?
·
紛飛的大雪沒下太久。
帕瓦和電次在瞥見雪勢轉(zhuǎn)小時就趴到了窗前,瑩瑩白雪裝點著這座城市。拿著掃帚清掃房間衛(wèi)生的早川秋累得要死,時不時還得應(yīng)付兩人急于出門玩雪的情緒。
又一次被電次抱怨你怎么打掃得這么慢,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出門時,早川秋憤怒地丟下了手里的抹布,可環(huán)顧四周,瞧見被折騰得一團亂的房間,又無可奈何地將甩到地上的工具撿起,繼續(xù)手里的工作。
將一切復(fù)原成昨晚的樣子,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
雪徹底停了,太陽高掛在上空,帕瓦拽著電次急匆匆地往外沖,早川秋鎖好門窗,慢步跟在身后。
城市被白雪所覆蓋,一步一個腳印。
帕瓦和電次樂此不疲地在雪里地蹦跶,掃雪工人辛苦一上午的成果被他們輕易打碎。電次抱著行道樹狂搖,帕瓦有樣學(xué)樣地在一旁狂踢樹干。
積雪紛紛下落。
路人瞧見了這幕,不時站在一旁指指點點。
早川秋累得不行,實在沒力氣替他們收拾爛攤子,呵斥幾聲見他們不聽,只得挪開目光,裝作不認(rèn)識他們。
“嘟嘟嘟——”
兜里的手機在振,姬野前輩發(fā)來了訊息:[哇,下雪了!]
怎么都跟第一次見雪似得。早川秋啞然,舉起手機,對著不遠(yuǎn)處那兩個滾進雪地里的身影拍了張照。
正要將照片發(fā)送出去,一個雪球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哈哈哈哈哈!”
電次惡作劇得逞,在前方狂笑,眼見一旁的帕瓦眼睛一亮,摸出雪球也想使壞。早川秋趕忙收起手機,先一步團了個雪球,丟了過去。
分不清在砸誰,雪球在半空中亂飛,衣裳濕了又干,鬧到最后也沒分出是誰獲得了勝利。
早川秋好久沒有這樣暢快地鬧過了,酣暢淋漓地打完雪仗,他卸力倒在雪地上。
天空又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
雪花落在身上,泛起輕微的涼意。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昨晚的夢。電次此時就躺在他身旁,轉(zhuǎn)頭看去,熟悉的面龐笑意未收,察覺到他的視線,微揚眉梢,似乎在問怎么了。
早川秋搖了搖頭,想說沒事,可嘴唇微張,終是沒將話說出。
不知為何,他還是有些在意。
·
在意的心情影響到了他的情緒,想像往常那樣將這些隱秘的情緒壓至心底,可掂量許久,在夜深人靜,與帕瓦和電次同坐在長椅上休息時,早川秋終究還是將昨晚的夢境說了出來。
“夢見我哭了?”
電次聽完他的講述,驚訝地瞪大了眼:“這怎么可能?我是說……我怎么會哭?”
蒼白的臉上只有玩鬧時沾上的泥垢,眼睛干干凈凈,絲毫不似夢里的模樣。
早川秋也覺得自己魔怔了,想要說點什么轉(zhuǎn)移話題。聽清他們對話的帕瓦卻已順桿子往上爬,扳過電次的臉龐,咧嘴嘲笑道:“什么?哭了!來,快哭給本大爺看看!”
看稀奇的語氣成功說惱了電次。
“滾啊!”
曲起手肘撞向身旁,帕瓦被電次撞開了一瞬,轉(zhuǎn)而又纏了上來:“來嘛來嘛!給本大爺哭一個!”
“哭個鬼!我才不會哭!”電次被纏煩了,轉(zhuǎn)頭去瞧罪魁禍?zhǔn)祝骸澳銥槭裁磿䦃粢娢铱??br>
“我不知道!
早川秋被他們推搡得也很煩:“鬼知道你為什么會哭!”
“嘿嘿!”
帕瓦在一旁怪笑。
電次夾在兩人中間,腦袋都大了。他抓了把凌亂的頭發(fā),崩潰道:“我沒哭!”
他被自己的邏輯繞了進去。
“我怎么會哭?啵奇塔死的時候我都沒哭呢!”
電次不常說到啵奇塔,那個將自己的心臟交付給他的惡魔。談及這個話題,大家紛紛安靜下來,就連鬧騰不休的帕瓦都識趣地沒再說話。
昏黃的燈光灑下,眼前的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光色中。
這種氛圍讓人不適。
電次難耐地抖了抖肩膀,像是想將這種微妙的黏膩感抖掉。
“我是說……”他試圖解釋:“我不會哭……也不是不會哭,怎么說呢?”
煩躁地扯了扯頭發(fā),想到了一個合適的說法。
“我沒哭過,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覺!
他看著前方,眼神有些迷茫,用手指了指心臟:“我想,大概只有這里很難受很難受的時候才會哭吧……”
“那就別哭了!
早川打斷了他,燈光映照下的眼神有些溫柔。
“別哭,電次。”他說:“無論發(fā)生什么……”
“嘁……這還用你說!”
電次小聲嘟囔,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
“夢都是假的啦!”他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伸手拽過帕瓦的尖角,將帕瓦拉到身前:“我還夢見過帕瓦的身體被轟飛,只剩下一顆腦袋了吶!”
一邊說,一邊抬手拍了拍帕瓦的肩膀。
“她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么?”
“啊啊啊你在找死!”
帕瓦憤怒地咆哮,兩人又打成了一團。
早川秋安靜地坐于一旁,今晚的夜空沒有星星,天空是沉寂的黑色,他的情緒在深沉的夜色中平復(fù),閉上眼睛,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聽著身旁的吵鬧聲,他想,對,夢都是假的。
而昨晚的夢,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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