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叛軍蘇素的妹妹！”

　　“哥哥投敵叛國，坑殺十萬大軍，妹妹卻嫁入顯貴之家，盡享榮華，這世上哪有這般便宜事？！”

　　“就是，北境死了我十萬男兒郎，天地為墓，多少冤魂不能歸來？幸好老天有眼，聽說蘇素甚是疼愛這個妹妹，視為掌上珠眼中寶。老天爺就讓蘇念從小眼瞎口啞，空有一副狐貍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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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的喧囂聲還在繼續(xù)，甚至壓過了吵吵鬧鬧的喜樂聲。

　　轎中蘇念蓋著紅蓋頭，身子隨著花轎輕微顛簸，嬌嫩十指握著半枚玉佩，因用力過猛，雙手泛出青白色。

　　“哥哥說他必定會在我出嫁那日趕回來。”

　　“今日便是念念的出嫁之日，哥哥再遲一步，就吃不上酒席了�！�

　　仿佛外邊的流言與她無關，她相信哥哥會率兵領將凱旋歸來，參加她的婚禮。

　　兩年前，哥哥離開時，徹夜和蘇念談心，兩人就在天井坐在小板凳上，夏蟬鳴個不停。哥哥替她梳理著剛洗過的長發(fā)，柔聲細語的說：“若是等到念念出嫁那日，恐怕哥哥單槍匹馬硬闖婚禮，也要把你搶回來，關進這個不大的院子，讓你每天都能都能聽到我的聲音，得到我的照顧。”

　　花轎過橋，路勢陡然不平。

　　蘇念身子往后歪去，紅蓋頭順著柔滑的長發(fā)掉了下來，露出一張?zhí)一ò愕哪橗嫛?br>
　　哥哥說，姑娘出嫁時，掀掉蓋頭是不吉利的事。

　　所以她蹲下身子，左右摸索，剛碰到冰涼滑膩的喜帕，就聽外邊鑼鼓聲停了下來。

　　世界安靜的詭異，嚇得蘇念不敢再動一下，側耳細聽轎外動靜。

　　一名經過長途跋涉的官員跪倒新郎馬前，呈上一本厚冊。

　　新郎示意嗩吶鼓笙繼續(xù)，接過冊子，隨意翻了兩頁。

　　蘇念眼睛看不見，嘴巴不能說話，但聽力卻及其敏感，從嘈雜的樂聲中能清晰分辨小兵的話語。

　　“蘇素陣前用兵毫無章法，三戰(zhàn)三敗。士氣大亂時，帶領將士躲進雪山，遇上雪崩，全軍覆沒�！惫賳T猶豫著說：“蘇素是燕國公主的私生子，十七歲時離開燕國來到陳國，二十三歲掛帥成為陳國軍隊元帥，統(tǒng)領十數(shù)萬大軍，孤戰(zhàn)北境。那三戰(zhàn)，明明我們陳國贏的機會大，卻連連敗北，微臣有理由懷疑蘇素乃是燕國安插在我陳國的細作！”

　　新郎官挑起利劍一般的眉，微微回頭望了下正在上坡的花轎，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蘇素身份可疑，妹妹蘇念也不簡單。事到如今，您還要執(zhí)意迎娶蘇念嗎？”老臣顯得有些苦口婆心。

　　不待陳恒答話，蘇念便掀開轎簾走了出來。她睜著兩只無神的杏眼，看不見周圍的鄙夷嫌棄，一手提著長裙，一手扶著橋欄，一步步走向新郎官。

　　她不在乎那些無關輕重的譏笑，甚至不關心那被雪山掩埋的十萬條人命，走到新郎官跟前，牽著他座下棗紅馬的韁繩，小心翼翼的仰起臉，淚流滿面。

　　新郎官附身幫她擦去腮邊淚水，輕松道：“我答應過蘇素，要當著全城老百姓迎娶你過門。怎么等不及和夫君洞房，便徑自揭了蓋頭？”

　　蘇念無聲的哭泣著。

　　新郎官知道了她方才把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到了。

　　兩人突然靜默。

　　一個有口無言，一個有言無口。

　　久久等不來想要的答案，蘇念便知道哥哥去世這件事十成十是真的了。

　　哥哥何時騙過她？

　　這是第一次。

　　蘇念心如死灰，手緩緩垂下來。

　　“你哥哥害了那么多條人命，活該下地獄！”

　　新郎官跳下馬，準備攙扶新娘入轎。

　　手還沒碰到那襲描龍繡鳳的紅衫，便見蘇念面朝北，噴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手心里攥著那半枚玉佩，月白之色沾了鮮血，多了死亡的氣息。

　　鼓樂聲終于徹底停了。

　　新郎官不雅的坐在石橋上，懷里抱著他的新娘。

　　蘇念雙眼怔怔望著北方，默默流淚，嘴角不斷滲出新的血液。

　　新郎官身上的紅衣被血浸透顯得更艷了，星眸裝滿冷漠。

　　這時，那位老臣雪上加霜道：“蘇素贏得陛下信任，執(zhí)掌兵權后，驕傲難馴，又跟三皇子交好，最后肯定會成為殿下登臨寶座的阻礙！微臣已滿足殿下所求，您何時迎娶我女兒？微臣必誓死追隨殿下，扶殿下坐上那九龍寶座！”

　　蘇念的心像被極細的針扎了一個口子，隱隱約約的疼著，逐漸蔓延到全身，渾身顫抖，努力掙扎推開陳恒。

　　是他們預謀害死了哥哥！

　　她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想沖那些人云亦云的人喊：“我哥哥不是細作，沒有叛變！”

　　“是被小人陷害死得不明不白！”

　　蘇念空大張嘴巴，發(fā)不出半個音節(jié)，說不出一個字兒。

　　責罵還在繼續(xù)，如洶涌潮水將她淹沒。

　　蘇念心口一疼，嘔出一大灘血，軟到地上，再無力起身。

　　陳恒出奇的冷靜：“念念，從始至終我只喜歡周家女兒，于你無感。但你若嫁給我，我亦會好吃好喝的待你，不讓別人欺負你。你喜歡聞木香花的味道，院子里就種滿木香花，花開時我陪你賞花聞香�！弊詈�，他喃喃自語道：“只要你嫁給我，除了愛我什么都給你�！�

　　蘇念頓覺荒唐可笑，笑容才展露一半，便僵在臉上。

　　蘇念紅衣如火，繡龍描鳳。

　　十八歲的蘇念死在出嫁那天，死不瞑目。

　　那張繡著大大雙人喜的喜帕，被風吹起，像秋日蝴蝶，落在血泊，染濕半邊，只剩另一半孤苦伶仃的曬在日光下。

　　本該喜氣洋洋的新郎官懷抱冰冷的尸體，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新娘哪是想和他結百年連理，分明是找個由頭讓躲藏某處的蘇素露出頭來。

　　可是蘇素死了，死在北境以北，雪山之中，探子找到他的尸體時，已成一團血肉。

　　漸漸的，新郎笑了起來。

　　只是那笑聲凄涼，使聞者落淚。

　　他陳恒二十三歲，不納妾，不養(yǎng)外室，第一次拜堂成親，便喜事變喪事。

　　他晃晃悠悠起身，說要去看往周家小姐，丟下那具裹著嫁衣的尸體。

　　陳恒背過眾人，神色突然陰冷：“蘇念，我會再次找到你，讓你全心全意愛上我，到時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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