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馬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雙手與雙腳被繩子結(jié)實綁到一起，麻木的鈍痛告訴他，他已經(jīng)被這樣綁住很長時間了。
　　心里一陣排山倒海的慌張，張開眼，看到的卻是個很帥氣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阿唐，他似乎在三聯(lián)會見過一次。
　　有點不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小馬想做出個攤手愿聞其詳?shù)淖藙荩l(fā)現(xiàn)現(xiàn)下條件不允許，只能抿著嘴聳聳眉：
　　“這什么意思�！�

　　阿唐一直保持居高臨下的姿勢站在他旁邊，看他恢復意識了，猛拽住他的后衣領子往下一帶。
　　耳背下面聽得到海水蕩漾開來的聲音。
　　阿唐一字一句兇神惡煞地說：
　　“我只是要警告你，小子！今后離我們家大小姐遠一點！”

　　小馬覺得他故作兇惡的樣子很像一種眼睛很圓的大型犬，一個沒忍住，笑了。
　　阿唐覺得不止是自己的人生，連帶大小姐，連帶大雁哥，連帶他最最尊敬的會長和最最看重的三聯(lián)會統(tǒng)統(tǒng)給這個人輕視了，于是咬牙切齒湊到他面前：
　　“我現(xiàn)在就扔你下海喂魚！”

　　咔嚓一聲，利刃割斷繩子，小馬千斤墜一樣從舊貨船船艙上滾下去，預計著至少該喝了好幾口水，阿唐抓住繩子橫切面的末端，想將他半死不活吊在水里。
　　用力一提，自己竟然往后一個踉蹌。
　　阿唐吃驚抓起手里半截繩子來看，那下面空蕩蕩的浸了水，可哪里還有人？

　　小馬已經(jīng)站在阿唐身后，將他雙手反剪趁勢奪過繩子，三兩下捆粽子一樣捆起來。

　　阿唐已經(jīng)在三聯(lián)會里呆第九個年頭了。
　　十五歲剛?cè)霑臅r候，他瘦弱的像小雞仔，去豬肉檔收保護費還會被豬肉榮用刀給逼到墻角，嚇得眼淚撒豆子一樣掉。
　　當時杜文雁經(jīng)過，看到這孩子只掉眼淚不出聲，一巴掌打不出來個屁的性格頗有自己當年倔強的影子，撫著兩撇剛蓄起來的胡子收了這個人。
　　遇見杜文雁，是阿唐人生命運的第一次改變。

　　再后來阿唐玩了命的打拳健身，漸漸得學會了怎么閃躲怎么反擊，也學會了用盛氣凌人的氣勢嚇唬人。

　　可以說阿唐現(xiàn)在在三聯(lián)會里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除卻會長身邊資歷比他長的大雁，羽翼比他豐的車進，一干幫眾哪個見到他不是“唐哥唐哥”獻媚地叫。
　　可是這個時候在這種月黑風高的夜晚，他被一個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粽子一樣捆起來，狠狠摔地上的狼狽有點像回到當初的小雞仔。

　　場景倒過來，現(xiàn)在換小馬居高臨下看他。
　　小馬就是一臉‘我也不想以暴制暴你這樣何必呢’的無奈表情，再一聳肩，走了。

　　2

　　小馬還是在分局門口賣熱狗。

　　吳英雄在前面盤查將車開進斑馬線里的人，陳在天在旁邊百無聊賴打哈欠。
　　一個哈欠沒打完，就看到三聯(lián)會那個小頭目帶著一群幫眾氣勢洶洶朝這邊殺過來，他激動之下就去拽吳英雄的手。
　　吳英雄甩開他的手：
　　“陳在天你又玩什么？”
　　陳在天對著空氣干戳兩下，再指指街對面。

　　阿唐走得很疾。
　　賣熱狗的小馬看到他徑直走過來，望著他的一雙眼睛快要噴火，就有點沖動想收拾包裹推車回家�？墒遣贿h處那兩個多事的警察還站在那里張望，如果跑路了只怕難免日后要被盤問，是不是跟三聯(lián)會有什么過節(jié)。

　　陳在天敏感發(fā)現(xiàn)到這群人好像不是沖自己和英雄來的，叫了聲不好，正要推吳英雄過去幫小馬壓陣，就見那個帥哥小頭目撲通一聲，跪在小馬的攤檔前。
　　陳在天大跌眼鏡，心道莫非是求求求……求婚？！
　　就聽阿唐朗朗的聲音乘著微風傳過來：
　　“請收我做徒弟！”

　　3

　　阿唐崇拜強者，還是個一根筋的人，認準了的事八頭牛也別想拉回來。
　　于是小馬也不賣熱狗了，因為賣熱狗的不會有一群八字排開蓮花標志的小弟。
　　小馬賣不了熱狗也做不了其他事，雖然成功甩脫過阿唐幾次，但是三聯(lián)會遍布這個城市每個角落的耳目過于強大，每一次躲避不到兩天，阿唐又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后來小馬想開了，不就是收個徒弟嗎。
　　他也曾做過別人的徒弟。

　　小馬老師帶著自己的徒弟阿唐去釣魚。
　　釣魚的場所就是當初差點被扔進海里去的那一片海域。

　　阿唐拿著竹竿在旁邊打瞌睡，不然就是滿腹牢騷，說什么老子白天喊打喊殺到了晚上卻要陪你吊個勞什子魚！
　　可是說著說著看小馬瞇著一雙眼睛淺笑著看他，又慢慢坐回凳子上，舉著根魚竿繼續(xù)打瞌睡。

　　那段時光有多長？
　　小馬掐掉一只飛到阿唐臉旁的蚊子，看著對方睡夢中也不肯舒展的眉，只覺得長到自己也快記不住了。

　　4

　　在泰國。
　　小馬和英雄護著陳在天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
　　后面嚷著嘰里呱啦聽不懂語言的獄警端著沖鋒槍追出來，越逼越近。
　　然后在小馬壓住前面兩人趴地上的同時，前面叢林里火力迅猛的機槍掃射，那群泰國人血濺當場。

　　叢林里走出來一個人，短的黃發(fā)，利落的野戰(zhàn)服，手里拿著M16改裝狙擊槍，喊了一聲“Q”。
　　陳在天驚魂甫定，轉(zhuǎn)過頭去問小馬：
　　“你朋友？”
　　小馬這一次沒有再笑。

　　5

　　后來小馬從Boss手上第二次的逃出來，聽說他那個唯一的徒弟找他找到快要發(fā)瘋了。

　　之前一起釣魚的時候偶爾也聊天，小馬曾說過向往澳洲的袋鼠，還有那里的廣袤平原。
　　阿唐就著歪七扭八的釣魚姿勢，會懶洋洋補一句：
　　哦澳洲，我也喜歡澳洲。
　　小馬就笑，笑著將上鉤的平鮋拉上來，扔進撲騰的魚桶里，輕聲說：
　　那我們一起去。

　　他記得那個時候阿唐突然盯著他時那雙晶亮的眼睛。

　　6

　　動身去澳洲前小馬見了阿唐一面。
　　他想跟他當面說對不起，這次不能帶你一起了。

　　阿唐身后背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見到他時遠遠隔著人群，笑得無比燦爛。
　　小馬搖著頭也笑，只覺得他所有的話都跟這個傻子說不通。
　　說了也不聽，說再多也是白搭。
　　他想好，看在你手上搖晃著炫耀兩份飛機票的份上，這次勉為其難搭上你吧。

　　7

　　人群騷動里小馬想到了第二次逃開之前Boss跟他說的話，Boss說：
　　Q，你變了。
　　小馬的雙手劃過那男人后背，血珠迸出來，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Boss又說：
　　如果你留在我身邊，變不變我無所謂。
　　盡管在說這樣話的時候，男人用在他身上的力道更加癲狂發(fā)狠。

　　可是你沒有留在我身邊……

　　小馬推開瘋狂逃竄的人群想奔到阿唐身邊。
　　可是死亡是如此可怕，那些驚聲尖叫的人個個發(fā)揮出最大的蠻力和潛能。
　　離著也許還有十步，染紅的阿唐就那么跌倒在他面前。

　　阿唐睜著眼望他，臉上燦爛的笑意怎么也不肯散。

　　8

　　又過了三年。
　　小馬再也沒有逃走。
　　三年前那個機場，他匍匐著離阿唐只差一伸手，Boss打折了他的腿。

　　三年后有一天，春光明媚。
　　R打開地窖的門，指了指外面刺目的陽光對他說：
　　你自由了。

　　他沒有問為什么。
　　Boss一個星期前還壓在他身上一字一句對他說：
　　你這一輩子都別想逃離，除非我死。

　　所以你看，其實塵歸塵土歸土，死是多么容易一件事。

　　9

　　回到一切開始的海港城。
　　吳英雄和陳在天都已不在這個城市。
　　唯有大樹一樣的大小姐還在。

　　陳琳帶小馬去她常去的酒吧喝酒。
　　她看到小馬的走資，左腿往前邁一步，后面的右腿拖著地面往前跟一步。
　　陳琳突然覺得鼻子里酸酸的，嘴里又很苦。
　　小馬假裝沒在意：
　　“阿唐他……”
　　陳琳仰頭灌下杯里的酒，側(cè)過頭來：
　　“阿唐？阿唐早不在三聯(lián)會了�！�
　　我知道……
　　陳琳還在繼續(xù)地說：
　　“三年前他突然來跟我們辭行，說要跟他心愛的人遠走高飛去了。……喂，你好歹是人家老師嘢，知道他講的人是誰嗎？”

　　10

　　小馬又去海邊釣魚，卻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已被政府開發(fā)出來，成了賽艇海域。
　　晚上風浪很大，小馬將桶和魚竿整齊擺放在岸邊，自己沿著船尾爬進其中一艘�？康碾p人艇。

　　海上信號也不好。
　　劃了一陣終于劃累了，小馬扔了槳人字形倒小艇上。他拿出手機，不斷重復撥打著那個不可能再通的手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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