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離開的第九天，他終于打開了那封幾天前收到的來自新西蘭、署名為Smith的郵件。

　　「Ping，我對你感到抱歉，但我有必要告訴你。」

　　他長出了一口氣，“啪”的一聲合上電腦。木質的靠椅摩擦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響聲。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那扇嚴絲合縫的巨大落地窗前，望見外面星光寥寥的天，“真黑�！彼拖骂^，面容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他第一次遇見H，天也是這么黑。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些急事，所以我必須馬上回去。我們現(xiàn)在添加一下聯(lián)系方式，需要賠償?shù)牟糠终堉苯影l(fā)短訊給我�！彼行┙辜�，希望對方能立馬放他走，不至于引來交警耽誤他的時間，但說出口的話卻那么不客氣。

　　對面的人聽見這話挑了挑眉，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說：“好啊�！�

　　他到家時，想起來剛剛回南山的路上兜里的手機好像震了震。他剛把手機摸出來，屏幕就自己亮了。

　　[你好，周六有空出來談談賠償?shù)膯栴}嗎？——H]

　　他看見署名時頓了一下，接著想起來，自己剛剛撞了這位H先生的車。他記得他好像跟這位先生說過，需要賠償多少錢直接發(fā)短訊給他。不過他沒有糾結太久，往屏幕上戳了幾下就把手機揣回兜里，然后拿鑰匙開門，對門內的人喊了一句：“爸，我回來了。”

　　H發(fā)完短訊之后覺得他大概不會回復，用被子蒙著頭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上的短訊后，開心得多吃了兩片面包。

　　屏幕上只有兩個字。

　　[可以。]

　　“唰——”，是玻璃門滑開的聲音。

　　他披著一件單薄的灰色開衫，抱緊手臂走了出去。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沙礫發(fā)出了些細微的聲響。五分鐘后，連沙礫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H那天跟我說，他覺得你回國之后越來越不在乎他，也許是時候改變你們之間的關系了。」

　　「或許你還記得那片玫瑰？在那株特殊的玫瑰下面，埋著H要對你說的話，那天他原本要對你說的話�！�

　　他低頭凝望著這株玫瑰。他當然記得。因為他喜歡，H就在這里種了一大片玫瑰。其中一株是H拉著他一起栽的。

　　他經常來這里看望這些玫瑰，卻覺得總也沒那天晚上好看。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還有許多星星。月光灑在玫瑰上，有些淡淡的銀色，漂亮極了。

　　不像現(xiàn)在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

　　“就是這里嗎�！�

　　他蹲下身，小心地從根部捧起一抔抔土，堆在這株玫瑰旁邊。

　　“Ping,快出來！”那天他正在倒時差，累得很，還沒睡夠就聽見H在樓下叫他。不過他沒打算理，戴上耳塞準備繼續(xù)睡覺，他覺得倒時差更重要。

　　于是他睡夠了，醒來時發(fā)現(xiàn)窗外已經完全黑了，身邊沒有人，他打算下樓找找H 。

　　其實不用費心找，因為他一下樓就看見H躺在沙發(fā)上，似乎睡著了。電影還在播放，是那部《愛樂之城》——他們一起看的第一部電影。

　　他輕輕地蹲在H旁邊，下巴擱在自己小臂上，安靜地看著這位漂亮的男士。確實很漂亮，他想。他伸出手指，慢慢地描繪H鼻梁的形狀，最后在鼻尖輕輕碰了一下。真好看，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男朋友，他忍不住望著H笑了起來。

　　這時H稍微動了動，一睜眼就看見Ping在望著他笑。

　　Ping見他醒了，垂下頭輕輕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溫柔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H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抬手按住他的后腦勺，用力壓下來，壓在他的唇上。

　　墻壁上的投影仍在播放——

　　[I’m always gonna love you.]

　　一吻結束，H看著他，回答了他剛剛的話：“我在等你。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現(xiàn)在要去看看嗎？”

　　兩人牽著手穿過客廳、餐桌，走出一扇落地窗，H把他帶到了別墅外面。

　　“閉眼�！盚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他乖巧地合上了雙眼。

　　“到啦，現(xiàn)在可以睜開了�！�

　　他睜開眼的第一個瞬間什么都沒看到，他眨了眨眼睛，接著看到了一大片玫瑰，他從沒見過這么多玫瑰，像海一樣。

　　「我覺得你們倆感情一直都挺好的，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也不至于......那天我跟H在機場道了別，他沒有跟我一起回新西蘭，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我聯(lián)系不到他。」

　　天上那顆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不見的，躲在黑云里，卻再也沒出來。

　　忽地一聲抽泣劃破本該靜謐的黑夜，像水一樣的液體不斷滴在那玫瑰的花瓣上，把玫瑰襯得更加嬌艷，像無數(shù)個清晨他曾見過的，帶著露水的、那么漂亮的玫瑰。

　　「Ping，你應該知道他在哪兒�！�

　　他醒來時打了個噴嚏，覺得自己確實過于任性了些——昨晚竟然抱著一株玫瑰在園子里睡著了。于是他回到房間，給自己兌了一杯感冒沖劑，接著抱著他那臺電腦去書房處理工作——他從不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吃早飯。提著行李箱下樓梯時他想，很好，一切都沒有變，還跟以前一樣。

　　只是，

　　關門的瞬間，他的無名指上好像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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