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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陳塘鎮(zhèn)外的煙柳渡,是個遠(yuǎn)近聞名的地方。
自打鎮(zhèn)國將軍的夫人殉了節(jié),方圓百里里的大姑娘小媳婦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標(biāo),有事沒事就要站在岸邊嚎一嚎。
當(dāng)然大多不過是是同父親夫君撒個嬌,左右不過一套衣裳一盒胭脂的本錢。
只是今個兒稀奇,竟是個樣貌極佳的公子哥。
葉淺被人強行從醫(yī)館里拖了出來,打著哈欠強行看了半晌,終于忍無可忍的開了腔:“這位公子,你這八尺多的身量,這么條小渡實在無福消受,不如您好好看看風(fēng)水,換個地方再跳?”
一眾看熱鬧大姑娘小媳婦聽了這番沒良心的話,幾乎要把眼睛淬成錐子,生生在葉淺身上戳出百八十個洞。
那位公子哥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眼一閉就直挺挺的跳了下去。
葉淺罵了句街,還是任勞任怨的下水撈人。
葉淺是個苦出身,父母早亡,遠(yuǎn)近的親戚一個賽一個的薄情,人間百樣苦,她大概吃遍了七八成。
所以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救一個偏瘦的高大青年竟然不怎么費勁。
三兩下就把人拖上了岸,緊接著吩咐了人把人抬到醫(yī)館,一連串動作下來,大氣都沒喘幾個。
葉淺正經(jīng)的營生,便是這家開在煙柳渡旁醫(yī)館,算是祖上的基業(yè)。
所以碰上了動真格的,葉淺也只好趕在前頭去救人。
這位公子長得金貴,身子骨更金貴,三伏盛夏在水里過了一遭,竟然暈了個天昏地暗。
葉淺耐著性子親自開方煎藥,喂藥之前,這位公子總算是睜了眼。
“宣平二十一年,沈淑妃毒害皇后,皇后雖無大恙,腹中胎兒卻負(fù)了劇毒,一生光景至多不過二十載。同年,葉太醫(yī)告老,回鄉(xiāng)的路上糟了劫匪,一家二十口,只剩了個稚弱的女兒!
葉淺眼皮都沒動一下,伸了勺只管喂藥。
公子沒有順從,固執(zhí)道:“落水一事確實是我故意逼迫姑娘現(xiàn)身,姑娘替我診治過,自是明白我此番境況實為毒發(fā)。姑娘既然答應(yīng)了前來,終歸還是醫(yī)者仁心,愿意了結(jié)父輩們的恩怨吧。”
葉淺聽罷,抬手將手中的藥盡數(shù)潑灑進(jìn)一側(cè)的魚塘。
“方才的藥與你體內(nèi)的毒相克,你若真的服下了,頃刻便沒了性命。我沒半分仁心,家國大義不曾明曉,血海深仇卻是難忘。陛下還是請回吧!
藥汁浸染處,尾尾錦鯉浮白,顯然已是毒發(fā)。
眼前的小皇帝未及弱冠,遠(yuǎn)不及當(dāng)年先皇滅她滿門的狠辣,對她挑明了的話顯得十分尷尬無措,甚至還透了三分委屈。
念頭一起葉淺又是一陣?yán)湫,她也曾承歡膝下受過千般嬌寵,一雙纖纖玉手只管叫戲水鴛鴦配得上花好圓月。
一朝雙親罹難親朋冷眼,為了生計在泥淖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滾,她這一腔委屈又該向誰申冤?
如此,自是不歡而散。
葉淺終是將人轟出了醫(yī)館,沒挑明他的身份,算是留了三分薄面。
葉淺忙了一天,擦黑的時候終于有了個喘氣的功夫去吃個飯,出個門走了個十來步的功夫,就被一男一女給堵住了。
葉淺皺了眉,頗為無奈的問了聲:“你們怎么來了?”
“啪!”中年婦人還沒開口,近前就是一巴掌。
葉淺沒反應(yīng)過來,冷不防挨了個結(jié)實,單手撐住墻才沒摔倒,反應(yīng)過來時半邊臉都火辣辣的腫了起來。
她咬了牙,忍了好一陣的頭暈眼花,才冷淡的吐字:“怎么,您那個寶貝兒子又把家底輸光了?”
中年婦人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小賤人!你少在這里陰陽怪氣!我們好吃好喝的把你拉扯到這么大,你看看你!自己在這吃香的喝辣的,你堂哥快被人打死了都不管不問!我妹妹怎么生出你這么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好吃好喝拉扯我?”葉淺抱臂冷笑,“是指給我灌迷魂藥把我往窯子里賣?你兒子為什么被人打你不清楚?還不是整天吃喝嫖賭胡作非為?老實說,他還沒被打死我才奇怪!不就是想要錢嗎!我告訴你們,我的錢就是全都扔到河里打水漂,也一個子都不給你們!”
中年婦人見她油鹽不進(jìn),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撒潑,嘴里罵罵咧咧的說著些不干不凈的話。
眼看圍觀的人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中年婦人終于急了眼,猛地從地上起身抬手就往葉淺臉上打。
這一次沒得逞,半道被人截住了手。
葉淺看了眼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皇帝,有些詫異的問:“你怎么還在這?”
小皇帝甩開了中年婦人的手,看著葉淺剛要說點什么。
中年婦人卻來了勁,嗓門都拔高了幾個度:“好。∥艺f你今天怎么這么囂張,原來是找了野男人給你撐腰了!呸!不知羞恥的小賤蹄子……”
話沒罵全就被突然拎起一塊青磚的小皇帝嚇得熄了火,哆哆嗦嗦的威脅:“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說,殺人犯法的!”
小皇帝冷冷的斜了她一眼,揚手把青磚拍上了自己的腦門。
一下就是頭破血流,黏糊糊的糊了一頭一臉,活像個生吃人的閻王,把看熱鬧的人群都給虎散了。
小皇帝磨著一口白生生的細(xì)牙,鬼氣森森的問了聲:“還要錢嗎?”
中年婦人先是被嚇懵了,反應(yīng)過來后鬼哭狼嚎的叫著殺人了落荒而逃。身旁的中年漢子見狀也跟著跑了,從頭到尾愣是沒往前湊一下。
葉淺連忙拉了人回醫(yī)館,上藥包扎一整套工序做完,才得了空數(shù)落:“你瘋了吧!你要是把身份擺出來,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把你怎么樣,非得這么作死是吧?”
小皇帝疼的呲牙咧嘴,還有心思露了個得意的笑:“那不行,天高皇帝遠(yuǎn),身份不一定管用。反正橫的怕不要命的,他們以后應(yīng)該是不敢來了,你不用擔(dān)心了。”
葉淺停了動作,定定的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小皇帝被她看得發(fā)了毛,小聲的找補:“我沒用多少力氣,就破了點皮,不礙事……”
“我給你解藥。”葉淺打斷了他。
“什么……?”小皇帝懵了,隨即又連連擺手,“你不用因為感激就這樣,我沒想拿這個跟你邀功。”
“不是因為感激!比~淺收了藥箱,淡淡的陳述,“當(dāng)年父親不慎卷入了宮斗,毒害皇后一事本來就是心存愧疚。后來想要遠(yuǎn)離是非,卻還是被先帝滅了口。我沒理由怨你,算起來還是我葉家對不住你在先。只是先皇的所作所為讓我不忿,連帶著遷怒了你。”
“今日我明白了,你同你父親不一樣,你是一個好人,也會是一個好皇帝。所以,我愿意把解藥給你!
小皇帝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起來,拉住她的袖子再三道謝。
十幾載沉疴舊疾有了解脫,喜怒留于形色,實乃人之常情。
待葉淺將袖子抽走,才覺得不妥,慌忙紅了臉道歉。
葉淺躬身向他行了個君臣大禮,弓著身便欲退走:“天色不早了,陛下還是早點休息吧!
“等等葉姑娘!”小皇帝從床上一躍而下,差點把傷口扯開,只是神色間的緊張生生蓋過了痛色,隱隱還有點喜色。
“葉姑娘,可有心上人?”
葉淺直起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卻背過身走了出去。
“民女已有婚約!
幾日后小皇帝終于啟程回宮,臨行前在醫(yī)館前一等在等,最終還是滿臉落寞上了路。
馬蹄聲響起的一瞬間,葉淺剛好斷掉了最后一口氣。
從來是解藥易配,藥引卻難尋,這味藥引,正是葉家人的一碗心頭血。
當(dāng)年葉太醫(yī)錯投了昏主,一直耿耿于懷,當(dāng)年的下毒便是后續(xù)。
臨終前留下訓(xùn)誡,葉家人莫入后塵。
可是,若是日后的皇帝是個他們愿意拿命去保的,便也算是無憾。
醫(yī)者不仁心,倒是有一份丹心,一份私心。
沒有借病騙藥已是心胸坦蕩,被轟走還肯幫人解圍更是仁義無雙,過程中不拘泥手段算是有謀有略,救這樣一個人,不算違背父親的遺言了吧?
那日少年跳河,眉宇間滿滿的羞愧不安,一眼下去便漏了底。
她看的出了神,心甘情愿的陪他演了下去。
她一生坎坷,心腸被世情磨的又冷又硬,可終歸還是個食五谷雜糧的俗人,還是想有人疼,有人護(hù)。
于是,英雄救美這種被她吐槽了無數(shù)遍的狗血橋段順理成章的讓她中了招。
可是當(dāng)身形單薄的少年擋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她還是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突然就知曉了冷暖,貪戀了人間。
所以這個人,也是她私心想救的。
只是可惜此生緣薄,未盡的話也只好來生說。
“民女已有婚約。三生石上刻的緣分,一生盡頭,我也只肯嫁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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