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冬日，22點下班，這樣的下班時間王誠誠已經(jīng)習慣了不知道多久，點亮手機屏幕，2020年，已經(jīng)是自己工作的第五年了啊，本來以為承載著科技幻想的2020，結(jié)果是在自己對劉海屏的不適中到來的，聽說今年發(fā)售的新機也依舊是劉海屏。有什么區(qū)別？王誠誠在心里像挖起一勺冰淇淋一樣問出這一句，在空氣中融化的冰淇淋滴滴答答纏繞進手縫，這個問句粘膩地包裹住生活的其他方面，這個問句的意思也變味成：這每天有什么區(qū)別？

　　有的，有區(qū)別的，上天仿佛是聽到他的疑問所以來給他的枯燥生活加點料，不過看王誠誠的表情，應(yīng)該不是很喜歡這個料，或者說他的反應(yīng)是：什么情況？？？

　　事情剛開始在他頭腦里成形的時候，他是不相信的�！拔�？一個奔3的大叔？被？一個美少女？在電車？那樣了？”

　　美女第一次靠近的時候，王誠誠禮貌性地讓開了，第二次她樹枝一樣軟的手扶他腰的時候，他僵直的脖子帶著腳偷偷往遠處準備移走。被當作性騷擾可就要命了，邊想著，王誠誠一手將手機舉高，一手將單肩包從肩上拿下，改提在手上�！斑@樣如果美女叫起來，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一臉無辜了。”在職場多年，王誠誠早就學會怎么不動聲色把尷尬處境繞過去，怎么在不傷到別人面子的同時做好自保。

　　美女挺高的，王誠誠1米8正好的個子，她的吐息卻能一下下噴在他的脖子上，濕乎乎的。王誠誠背對著她盡量不明顯地低頭，一方面是為了移開點，一方面是怕汗臭熏到這位美女。雖然他每天都好好洗澡，洗完還泡進養(yǎng)生藥水里，因此身子上一直有股淡淡的藥香，這藥香他自己自然習慣了聞不到，但是好幾個同事提到過，附帶讓王誠誠放心的正面評價。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水，淡淡的蠻好聞的�！薄皼]有，應(yīng)該是我用的沐浴露哈哈。”王誠誠知道大多數(shù)人沒有泡澡這個習慣，與其解釋自己是找了哪個醫(yī)生開了什么泡澡用的藥，不如就說是沐浴露，王誠誠不習慣被人用驚訝的表情看著，存在感越弱越好。問這問題的都是女同事，聽到沐浴露的答案后，也不會深究到究竟用的是什么男士沐浴露。曾經(jīng)有個同事沒有過腦，隨意問道：“這個味道好聞，是哪個牌子的，我推薦給我老公�！闭f完她就發(fā)現(xiàn)有一絲尷尬，讓自己老公的味道和自己的味道變得一樣，王誠誠登時臉微微紅了下，“是我媽給我買的一個外國牌子，花里胡哨的字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薄芭杜杜�，外國的啊，沒事沒事，估計也不好買，算了算了。”事后，王誠誠有反省一下，但總體來說，回答沐浴露話題的平均結(jié)束時間要短得多，而且口徑統(tǒng)一更妥當些。

　　王誠誠的工作清閑，這些人情小世故占據(jù)了他大部分的思考時間。他佩服可以在地鐵里閉目養(yǎng)神的人，因為他就做不到，只要在家外面，他就只能一刻不停地觀察周圍，在公共交通里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在他掛著搖搖欲墜封面的筆記本里寫著：

　　1. 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小的情況：自己雖然瘦長，但不一定可以塞下，照說坐下的時候兩邊的人都會稍微移開，但終究還是打擾到人家了。
　　2. 車廂門口很擠，但里面還空，要不要上去？
　　3. 不小心踩到人的時候，要怎樣道歉能讓對方更舒服？之后要怎么調(diào)節(jié)心情不至于哭出來？
　　4. 接到電話不管怎么放低自己的聲音，走出去之后還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聲音太響了，但是不能不接。
　　5. 和他人保持一致玩手機，但免不了看到好笑的笑話，要記得快速打開和老板的聊天記錄，可以將笑意迅速壓下去。

　　顯然這次的情況沒有在這五點中，不過王誠誠不慌，有的是見招拆招。

　　但是招還沒來得及拆，他無事下車了，王誠誠松了一口氣，不過也是，像電視上那種被污蔑性騷擾別人，整車都為自己一個人的冤案騷動的事情，不會有的啦。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手的水，“不至于吧，這也太夸張了，還是說我脖子太冷，冷到呼吸里的水蒸汽都能凝結(jié)？”

　　他往褲兜里掏紙巾，但是沒有摸到紙巾，反而是……某個滑膩的東西，“不是吧，痰？whei（嘔吐聲）”，就算經(jīng)歷過在坐公交的時候，前面一個座位吐痰飄到自己臉上，但對痰他還是見一次惡心一次，整個人都不好了，被污染的手指一路懸空著穿過人群、穿過閘機，王誠誠知道這痰已經(jīng)在自己手上風干了，指尖干咧咧、褲兜暖濕的觸感通過很不識相的神經(jīng)一陣陣傳進腦子里。

　　連“好倒霉，真晦氣”這種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飄渺可責備事物的話都說不出口，王誠誠不斷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讓人不開心了，習慣性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算是職業(yè)病了，是他多年的生存法則：與其氣得半死，不如把自己罵個半死，無法處刑別人，處刑卑劣的自己倒也來得簡易爽快。

　　是安全套？他忙不迭沖了手、脫下褲子、翻開褲兜一看，不是痰，是安全套，還沒展開使用過，提起來一看，套在空中悠悠轉(zhuǎn)圈，肉眼可見有個破掉的洞。

　　這是什么意思。王誠誠雖然沒搞懂，但下意識倒是明白得很，縮緊了菊花。是那個美女嗎？不至于吧。

　　說是美女，他其實根本就沒看清楚，只是晃眼明白至少氣質(zhì)完全是個美女。但是自己在想什么呢，今天沒有被她舉報說自己騷擾她已經(jīng)很好了，還幻想美女塞給自己安全套？作什么？定情信物？性暗示？

　　算了，睡了。

　　醒來又是在回家的地鐵上，一進去第一眼就又看到那個美女，是剛工作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吧？之前都沒見過，估計也是和我一樣的晚班。今晚人稍稍有點多，雖然里面空間還挺多，但門口照常滿，地鐵門緩緩關(guān)上，王誠誠努力把身子往后靠，這時候一只不怎么有力的手生生拽著有點失去平衡的王誠誠向里倒了下。

　　啊。。踩到ta的腳了，王誠誠立馬回頭說對不起，對不起，對方好心把自己往里拉，自己居然還踩了對方的腳，怎么會這樣。等待接受惡意眼神的視線順著對方的衣服爬升，終于辨認出對方就是剛才那個美女，美女沒有生氣，反而是笑著看著自己，“沒事�！蓖跽\誠幾乎是要哭出來，美女真好。他隨即想到那只安全套，后悔自己當初怎么會拿這么齷齪的東西和眼前這個溫柔的美女聯(lián)系在一起，肯定是自己在其他地方惹到了誰才會被這樣惡作劇的啊。

　　但是怎么回事？王誠誠不敢相信地歪了歪頭，他好像確定以及肯定有一雙手伸進自己的屁股兜里，而且不是為了偷東西，誰會把東西放在硌人的屁股兜里？這只手是在摸他。他震驚到點點頭，又向右歪了歪頭，進來的手指明顯要往屁縫里去了，王誠誠惡向膽邊生，不是，是靈機一動，反轉(zhuǎn)身子，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

　　是剛才那個美女。王誠誠看了一眼馬上往車頂上瞟，喉結(jié)一動一動暴露心思�！霸趺磿�，肯定是自己找錯人，差點誣陷了她。明明自己這么怕被人誣陷，卻還要不想清楚就覺得是她，自己已經(jīng)錯怪過她一次了，停止你不好的想法！再看下是不是別人�！�

　　那只手又來了，這次是往自己的腰上走。好啊，我都轉(zhuǎn)過來了還無法無天了，王誠誠低頭一看，美女憋紅了臉，同時那只手雖然顫抖著，但一意孤行，已經(jīng)確確實實摸進去了，她的手是暖和的，像冬天被曬了很久的細樹枝，在風里還發(fā)著抖。

　　就算是她，就算她現(xiàn)在做這個事情自己也很害羞，王誠誠無論如何也想讓她快點出去。但是要怎么做呢？她不會以為我轉(zhuǎn)過身來的意思是讓她隨便摸吧，她好衰，怎么偏偏就碰上我個丑八怪了？我現(xiàn)在說自己被騷擾也完全沒有說服力吧，人家是美女誒，我這么一個丑大叔，一看就是我在賊喊捉賊、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肌肉”。

　　“��？”王誠誠沒管理好自己的聲帶，突然發(fā)出的聲音破音且響亮，他后悔得在腦子里撤回一千一萬遍。

　　但美女抬起頭來，重復(fù)說：“肌肉�！�

　　讓王誠誠震驚的不是美女說的真的是肌肉兩個字，讓他震驚的是，自己剛才以為美女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所以害羞得要命、紅得要死的臉居然實際上是滿臉狂喜，甚至眼睛里都滾著熱淚。

　　有這么開心嗎？王誠誠幾乎要暈倒。是，是，自己為了對抗整天坐著的辦公生活，每天都回去鍛煉個一小時，堅持了5年，也算有一點小小的肌肉，真的是小小啊，就肉眼可見那么一丁點。理解有些姑娘饞肌肉，但對我這么一點肌肉露出這么開心的表情，要求也太低了點吧。扶額一萬次。

　　厭惡感是真實的，就算這么多年，自己的邊界已經(jīng)被來來往往的人戳爛，但對于每個來戳的人他都懷有基本的惡心，就像對痰一樣，永遠都不可能習慣。

　　明明是想發(fā)出提示對方自己不舒服的聲音，結(jié)果不爭氣的聲帶再次漏出來的是聽起來非常享受的“嗯～”的聲音，過于震撼，以至于這個聲音在腦海里不斷被拋來拋去，理智矮小，永遠搶不到球。

　　翻車兩次，王誠誠想到了另外的法子。他曾經(jīng)看到過說對待露陰癖最好的方式是面無表情，那他就來試試。由于現(xiàn)在兩人已經(jīng)是面對面了，他將手機懟到她眼跟前刷手機。

　　她的手得寸進尺準備往上摸，但是沒錯，王誠誠怎么會讓她得逞呢？她應(yīng)該看得很清楚，他將系統(tǒng)提示音開到最大，微博首頁向下一劃，“登登刮～”，熟悉的微博刷新提示音，美女好像懵掉了，王誠誠乘勝追擊，看著手機發(fā)出大笑，邊大笑著邊擠進了兩個坐得很近的人中間，繼續(xù)大笑著笑到車廂里的人都往他這邊看，接著是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微博刷新提示音。

　　王誠誠又一次逃過一劫，坐在書桌前，拿著筆看著自己筆記本里的五點注意事項，想要加一點，把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作為案例記下去，但是仔細一看，其實這五點早就把今天的事情給預(yù)言過了啊。

　　1. 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小的情況：自己雖然瘦長，但不一定可以塞下，照說坐下的時候兩邊的人都會稍微移開，但終究還是打擾到人家了。
　　2. 車廂門口很擠，但里面還空，要不要上去？
　　3. 不小心踩到人的時候，要怎樣道歉能讓對方更舒服？之后要怎么調(diào)節(jié)心情不至于哭出來？
　　4. 接到電話不管怎么放低自己的聲音，走出去之后還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聲音太響了，但是不能不接。
　　5. 和他人保持一致玩手機，但免不了看到好笑的笑話，要記得快速打開和老板的聊天記錄，可以將笑意迅速壓下去。

　　他想了想還是加上了第6點：

　　6=-1+-2+-3+-4+-5

　　寫完他翻到下一頁，他自詡顛撲不破的工作經(jīng)驗也有5點，他也是第一次覺得少了一個第6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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