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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世歌】
一世愿,曇華初放萬仞淵,韶光轉(zhuǎn)瞬葬塵埃。有情堪折,毋令君采,剎那芳菲遠。
二世愿,彼岸花開黃泉路,千載坐守幽冥渡。花繁葉敗,葉生花殘,生死兩不見。
三世愿,寒號啼曉春曾聞,誰見埋骨雪做墳。得過蓮子,且過相思,過不得冬至。
四世愿,精衛(wèi)啾啁日復日,銜枝填海年復年。廣寒曾見,細數(shù)盈缺,滄海變桑田。
五世愿,萍水偶遇帶笑迎,露水一夕伴月去。云起萍聚,雨收萍散,陌路曾是伊。
六世愿,紅遍千山子規(guī)鳴,杜鵑臨晚傍殘陽。聲聲泣血,句句剖心,奈何子不歸。
七世愿,春蠶到死情絲盡,紅燭蠟冷淚不干。不訴愁腸,不訴衷腸,寸寸掙斷腸。
八世愿,參商相隔時有盡,與君天涯會無期?沾龝儊,空盼夜去,相見再無計。
九世愿,前塵拋進忘川水,三生石前飲離湯。一世錯身,九世愁償,十世徒熬煎。
【楔子】
我站在橋邊,望著橋下的滾滾逝水,不語。
忘川水的陰寒,竟然比不上心頭一絲冷冽。說不定,將這一顆心拋進去,連這河水也要為之凍結(jié)吧。
孰不覺,下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
孰不覺,手心被掐進了重重的痕。
沒有痛,沒有血,沒有光亮。
腳邊的彼岸花像是被鮮血染就,散發(fā)著讓人眩暈的氣息。頭頂?shù)年庼矡o邊無際的蔓延開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陰風呼號著貫穿我身后的幽幽冥路,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一絲涼意。
可笑,這般殘缺的元神,竟然還沒有魂飛魄散么。
“前塵諸事付流水,仰首一飲孟婆湯”
一碗湯藥被送到了我的面前,白凈的薄胎細瓷,碗里的湯液微微泛青。我瞇了眼,恍若不見。
“紅塵多苦,你又何必!泵掀艣]有收回手,只是低頭輕輕的喟嘆。
“是緣是劫,都是我的應數(shù),何必要嘆。”我竟然還能微微揚唇,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上仙……”孟婆欲言又止。
“若我不是上仙……”我微微側(cè)眼,睨了孟婆如畫的眉眼輕哂,“也不會有今日這一嘆罷!
拂袖,緩步過橋。橋那頭,是你欠我一世,所以我要許回你的世世報還。
【第一世】
我端坐崖上,迎著風招展,身體里有隱隱的氣脈流動,像是要撐破什么一樣的躁動不安。
“時辰快到了!鄙砗笠宦暤驼Z,我微笑回頭。
“無常君,許久不見了!
“不過五百年月。”
“彈指一夕,于凡人來說,那可是朝代更迭了!蔽肄哉贫Γ翱梢娙f物皆有別!
不語,但聽得一聲微噫,“他也來了。”
我點頭,“為了我的真身!
那一株五百年久的,白曇。
胸口脹脹的像是要裂開,我皺皺眉,忍著沒有抬手。只低頭俯視著他,五百年相隔,竟依然如昨日般清晰,心頭苦的像是要滴血,臉上卻依舊笑意恣肆。這一世,他是一代名將,要將我?guī)Щ厮诘膰,送給他心愛的公主,即使……
那美艷溫雅的公主馬上將要遠赴塞外。
或許他不會記得,當年曾有一見。
正是少年鮮衣怒馬,飛揚恣肆之時,青澀未開的年紀,與一株幼曇,遙遙錯身。
我輕笑,只聽見無常道
“癡”
平平淡淡,無波無瀾。
是癡,連神仙也無能幸免,何況凡人?
看著他艱難的攀著巖石往上爬,我笑得越發(fā)明妍,胸口微痛,像是裂開了一絲縫隙,崖頂?shù)娘L變大了,風拂過我的身體,帶起刀割一般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我低頭,看見他驚異的眼神,慌忙的動作,急切的想要接近。我瞇眼,從他的眼里,看見自己,一分一分的綻開,緩緩將自己,最為驚艷的盛放,現(xiàn)于這一天地。
“有情堪折,毋令君采……”我看著他越來越近的指尖,似乎還帶著前世熟悉的氣息,微微一笑,瞬間截斷了周身所有精脈氣源。
生死一剎,芳菲遠離。
魂魄脫出,真身瞬間零落灰敗,我回身拉住無常伸過來的手,冰涼透骨的舒心,卻讓我忍不住微笑。
“山上風大,失足再容易不過!睙o常垂著眼看我,隨口一句,眸子里是萬年不化的陰霾。
我沒有再回頭,不去聽不去看,在觸手可及之時,失落了給心上人最后禮物的他,會是怎樣一番情境。
會痛哭流涕么?
會心灰若死么?
“那是他的一世”我松開了無常的手
“我的這一世,已然了結(jié)!
【第二世】
“今季的彼岸花,生得比上一季的更茂盛了呢!蔽易诿艿幕▍怖,身畔是白煞煞的雪色花葉——花季未至,黃泉路上一片雪白,讓人目眩。
“花繁葉敗,葉生花殘”孟婆搖搖頭,輕輕拂了拂素色的衣裙,起身遞給要從奈何橋邊過的亡魂一碗忘前塵,“前塵盡忘,也未嘗不是好事,凡世種種,總是個緣,緣盡,緣滅!
“也是個劫,劫不盡,劫無止!蔽矣幸鉄o意的打量著過路的魂魄,看著他們流淚,微笑,執(zhí)著,釋然,看過凡情千千,看過塵緣萬萬,獨獨看不見他。
花繁葉敗,葉生花殘,生死兩不見。
他蘇醒之時,也是我湮滅之期,終生不得相見。
“他不記得你,你又是何苦呢!泵掀挪唤。
“他不記得我,卻記得自己要追逐什么,是以他世世代代都要窮盡一生去找尋,卻永遠得不到……殊不知……”
“殊不知,他要找的,永遠在自己身后,他懂得向前,卻不懂得轉(zhuǎn)身。”
“是以,他永世……”
“求不得!
“今季的彼岸花,生得比上一季的更茂盛了呢!蔽一厣硭耐,大片大片的白覆蓋著黃泉路邊的土地,頭頂上蒼蒙的混沌,身邊時湍急的忘川,不由淺笑,“可還是那一世的彼岸,最叫人記得。”
“癡!
紅的像是抽去了身體里的所有血液澆灌而成,不盈一觸,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燒起焚天的火,連魂魄也要燒盡一般的……
天崩地裂,六和俱塌。
隱隱的,聞到一股令人眩暈的迷離氣息,肺里熱熱的像是要著火,心頭卻冷冽似冰。我舉目,看到大片大片的雪白凋零,來不及發(fā)出一絲聲息,只聽得孟婆輕嘆,“看,彼岸花開了呢。”
便就此消弭了所見,埋沒了所聞。
花繁葉敗,葉生花殘。
與君生死兩不見。
【第三世】
樓主說,他是從雪地里把我挖出來的,就算是我樓內(nèi)的人了,我笑吟吟的點頭,佯作不懂。
樓主說,生了副好嗓子,偏生的不愛說話,我依舊笑,懵懵懂懂的搖頭。
樓主失笑,伸手在我臉上捏了一把,
“癡!
是癡。
不癡,淪落不到今日。
簾外小僮輕聲道,“小司馬侯到了,點名要聽寒小主的唱呢。”
樓主側(cè)過頭用探詢的眼神看我,我依舊淺笑,搖頭。
端坐弄瀲小榭,臨了一灣靜泊,遙遙隔著繼續(xù)河燈,就聽得對面岸上燈影憧憧,照影小閣絲竹篁篁。
“鳴寒好大的架子,三番幾次才請的動!睂γ娴娜诵χo看來,目光灼灼讓人心怵。
我微微一笑,身側(cè)的小僮替我答酬了,“睿殿下勿怪,我家寒小主向來體弱,不敢多露面,趁著秋高氣爽涼風天,這才趕緊的應了睿殿下的約么。”
“上次見得鳴寒尚是開春時節(jié),一曲陽春小調(diào)驚艷全城,如聆仙音,今日鳴寒切不可藏私,趕緊的把好曲兒奉上。”
我淺笑如故,慢撫琴,緩發(fā)聲,清歌一曲,酬那清涼水月色如霜。
“尋山山不至,望山傍斜陽,山外青山樓重樓,天涯無歸處!
“霜天好顏色,卻把贈知音,高山流水蒙塵事,今朝且笑看……”
驀地里聽得一聲冷哼,“想不到鳴寒自比伯牙,把睿殿下貶做那山野樵夫么!
“自古知音難求,樵夫又如何了!睂γ婺侨瞬灰詾橐獾男π,“倒是司馬小侯爺,好大的火氣!
如今瑞皇子畢竟皇家威望尚在,司馬家又蠢蠢欲動,小僮左看右看不敢開口,急的面紅耳赤。
我仍是一笑,就見了他撇了一干人等,徑自迫到身前,胸口一緊,就被攥了前襟提了起來。
“我且問你,今春驪姒居,今夏瀾水畔,前日望山亭,是不是你?”
我挑眉笑不答,只輕聲道,“你……注定要敗的。”末了一息輕笑,惱的他一掌當胸拍出,我直直受了他一掌,跌在一旁咯血。
好手勁,一招要人命么……我依舊是笑吟吟的,抹了抹唇邊血跡,復又開口,吟一曲清歌,惟君一人聽過,
“寒號啼曉春曾聞,誰見埋骨雪做墳……”
不去看他又驚又怒的表情,我終究無力再笑,只是口中依舊喃喃,
“得過蓮子,且過相思,過不得……”
“……冬至”
【第四世】
侍從伸出手想要扶我,我避開了那雙溫熱濕咸的手掌,舉步邁出。靜謐的大殿,沉郁的空氣,這一世,我看不見,可我知道他就端坐在大殿的最高處,俯視著天下。
“未請教老先生尊號!
“老先生不敢當”我嗓音略啞,伸手摘下斗笠,露出一頭雪色的長發(fā)及膝,卻依舊是少年面容,“在下草字無涯。”
大殿震動,為我這一個面相妖異來路不明的無涯先生。
我不予理會,用自己毫無神采的眸子直視他,“不知今上所求為何。”
“天下!
我頷首微笑,“在下自當盡力輔佐!
輕歌曼舞,絲竹遙遙,我背對華殿,獨立月下。
“無涯先生有心事?”他的聲音出現(xiàn)在身后。
“今上有心事!蔽覜]有回頭,“如今天下盡入今上之手,今上所求卻不在其中。”
他喟嘆,“的確如此。”
我垂眼,“不知今上所求為何!
“天下歸心!
我踏月離開,“在下自當盡力輔佐!
“無涯先生,今上宣召!
“嗯!
“無涯先生,一直不曾打聽先生的來處。”
“自來處來,往去處去!
“亦不知先生的庚年!
“滄海不過一粟,紅塵不過一夢!蔽覠o奈笑,“今上有心事!
“如今天下大安,萬民歸心已矣。”
“不知今上所求為何!
他含怒,“你知道!”
我搖首,他震怒,掃盡桌上物事,“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讓我得到一切!唯獨不給我想得到的!你居心何在!”
我淺笑,“不是不給,今上緣劫未完!
他怒吼,“妖邪之輩!”
群臣大呼,“斬妖除邪!”
眾兵將大呼:“斬妖除邪!”
天下蒼生大呼:“斬妖除邪!”
我微喟,閉眼。
“癡……”
【第五世】
“這天……再熱不得的,簡直蒸死人!
我抬眼,見了他帶著笑撩起頭頂?shù)木G蘿,鉆進蔭下。
鄰國藩王。
“你也是來避暑的么?”我聞聲仰頭,只見了他眼里一片波光瀲滟,碧清的草色,濃黑的軒眉飛進鬢發(fā),“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這一世,竟是如此聒噪霸道么。
“真是……”我淡笑,“癡!
“癡?好生奇怪的名。”他不以為意的笑笑,伸手過來勾我的下頷,我一低頭,就觸上了唇。
偶然,卻又絕非偶然。
命數(shù)而已。
“唔……”我喘著氣環(huán)上他的腰,他的掌心覆著我,灼熱難當,“為何……”
“為了……”他俯首咬了我的耳垂,低笑著一舉攻入,“一時之歡!
我仰頭喘息,將自己交付與他。
然后一別,再見時,已到了山窮水盡。
“遲殿下,宮門已被攻破,他們殺進來了!
“唔!蔽尹c點頭,站在殿外靜立,“你不跟著他們走?”
“屬下誓死相隨。”
“呵……”我淺笑,“很好!
遠遠瞥見了他的影,唇角抑不住的微微上揚,“來了。”
隨即目光一碰,隔了那么遠,依舊清晰地看見那斜飛入鬢的軒眉,濃濃的像是勾了墨,犀利卻又像是要暈開。
只一眼,竟然那么一剎就險些后悔!
心頭一絞,唇角就溢出血來,我抬起手指緩緩擦去,閉眼,再睜開,又是一片冰雪。
“癡?”他目露疑惑之色。
“冀王!蔽覔P了揚嘴角。
“巫后之嗣,遲皇子殿下,”他目光漸寒,冷笑,“久違了!
我微笑頷首,緩緩抬起手中的弓箭。
唰的一聲,四周的兵將紛紛舉起武器,遠處一些的弓兵一抬手,雨點一般的飛箭就朝我站立的地方落下,身旁的侍衛(wèi)拼死替我擋箭,我凝神瞄準,方一脫手就被一支箭貫穿了小臂,那侍衛(wèi)軟軟的倒在我腳下,身上被釘滿了箭簇,而我手中的箭徑直飛出,被他擰身抄在手里,面露笑意。
不過霎睫一瞬。
另一支箭就貫穿了肩背,熱燙的鮮血飛濺,我開心的一笑,看著他身上同樣的位置也濺出了血,一樣的熱,一樣的紅。
只怪這一世你志在天下。
只怪我身為巫后之嗣,注定要在最后,成為扎進你胸前的利刃。
心口一涼,隨即是將人撕開一般的痛,那么大的力度,連箭尾的翎羽都沒入了胸口。
真是神仙都救不活了呢……
為哪般,只落得,云起萍聚,雨收萍散。
空嘆息。
【第六世】
“回……”我咬著唇,攀著窗欞往外望。
“你說什么?”他側(cè)過頭來看我,順勢在我的頭上揉了一把,“小家伙兒!
“我叫回……”我擰著脖子躲過他這一揉,直直的瞪他,“言回。”
“唔,回”他閑閑淡淡的笑,把道袍理了一理,走出門去,“你今后就住這里吧,小家伙兒!
“我說了我叫回!”我把頭伸出窗外對他大叫。
“知道啦,小家伙兒。”他背對著我揮揮手,直接無視我然后吩咐,“別亂跑,當心腿還沒長好就又弄傷!
然后搖搖頭遠離,隱隱傳來一聲笑,“癡的很!
我重重的在椅子里從新坐下,咬著一根草莖笑,漸漸的瞇起眼來。
“喂!”我叫住一旁掃地的老道,指一指前堂的人,“怎么道士也娶媳婦兒?”
“那是清回道長出家之前的夫人跟孩子,時常來探望的!崩系肋厭呗淙~邊嘟噥,“都是大善人啊……給鄉(xiāng)鎮(zhèn)里做了不少善事。”
我呵呵一笑,翻身從院墻跳了出去。
老道在我后頭喊,“小妖精你當心最近蛇妖在后山猖狂的很吶。”
他找到我時,我正懷抱著一個小小的血人,他最小的孩子,站在一地血泊里,旁邊倒著他的妻子,和他大一點的女兒。
“回來……”我埋頭喃喃,臉上也沾了許多血跡,看見他飛奔過來,愣愣的抬起頭,輕聲道,“回…………”
身后一股大力卷到,我手一松,懷里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孩子軟軟落地,我被飛快的纏進了路邊的密林。
“回————。 蔽医弑M全力的叫喊。
沒有聲息。
我?guī)缀跻瞥鲅蹨I來,用力撕咬卷在胸前的蛇尾,腥氣撲鼻令人作嘔,緊緊勒住胸口,幾乎要把骨頭拗斷。
脊背狠狠地撞上了樹樁,尖利的石鋒刺進了內(nèi)臟,我晃晃悠悠的抬起頭,額上的傷口滴下血來,模糊了眼睛,我看見他的衣衫盡紅。
“回……”他低低的喚我,辨不出感情。
“你的妻子……”是我殺的呢。
“你的孩子……”也是我殺的呢。
“我曾經(jīng)那么的……”眼睛被鮮血刺得發(fā)痛,我不由得皺眉瞇了瞇,“那么的……”
卻終究不過子規(guī)啼血,喚得回杜鵑花紅,喚得回夕陽余霞,喚不回逝水時光。
這一世,我喚你一世,你亦是。
只奈何,喚不回。
【第七世】
秀主子,我聽見小七道,幽冥局的人來話說,他們少主不日大婚,點名要秀主子奉上錦繡一襲,給少主賀喜。
我冷冷一哂,“笑話,蘇家繡坊千千萬,他衢日大少偏偏尋了我這個廢人作弄么。”
“不錯,我就是要尋你的開心,如何?”人未至,聲先臨,我挑眉彈指,面前兩枚繡針飛刺身后,倏然拉緊了繡線兩絲,巍巍的顫不休。
“好一個蝴蝶雙穿花,”他捻了絲線踏窗而入,閑閑的笑倚門框,“小秀兒手段越發(fā)的標致了!鳖D了頓,補了一句,“模樣也是!
我冷瞥一記,揚聲招呼,“小七,擦窗,開門,送客!”
他隨手抄起一本書就扔了出去,“小七,要多遠有多遠的滾蛋!”
小七很識相的賣主求榮了。
我低吼,“方衢日你混蛋!”
他氣息微亂,將我翻了個身,狠狠地抓住膝彎,重新壓了下來,“我自然混蛋的很,都要大婚了還跑過來見你。”
我痛得死勁掐他的肩膀,“明知道……還過來,你存心讓我死……當年……要不是你,我能被你爹挑斷腳筋唔……”他的吻重重的覆了下來,我噎進一口氣,只管緊緊地抱住他。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抵死纏綿已矣。
“繡品……”我啞著嗓子將紗簾扯下,隱約遮住了他整衣的背影,“我會送去的!
他的身影一頓,我別過頭,“你走吧。”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我看著小七將繡品安置好,點點頭,“去吧!
少了小七,這院里便只剩了我一人,安靜的叫人好生不耐。
“出來!”我冷喝。
“蘇秀蘇坊主好本事。”來人輕贊。
“客氣,是你太不濟了!蔽移骋谎畚萁牵⑦,“你嘴上斗不過我的,還不如立刻動手,省得回頭受死人的氣!
“蘇坊主好淡定!
“那是,回文錦針針□□,幾乎讓我功力告罄,方大少癡情一片,不枉我用它送做賀禮!
對方一僵。
春蠶到死絲方盡,絲絲纏做牽心鎖,愁腸斷,青絲雪,情字最毒。
癡纏人,毒殺人。
“不訴愁腸,不訴衷腸,寸寸掙斷腸……”我淡淡一笑,低頭飲茶,“這般滋味呵……”
【第八世】
“殿下”從人在身后跪下,“秦老將軍往七殿下處去了!
我手指一松,掌心的糕點碎屑紛紛落入池中,惹得紅紅白白的錦鯉爭搶不休,“無妨,找個手腳利索的,把秦老將軍的虎符給我偷出來,到他們動作前一日再給送回去就成。”
拍了拍手心,最后一點碎末被一只金黃的鯉魚一個翻身,吞入了肚里。
“五皇兄!彼Φ脺匚。
“七皇弟!蔽一氐脿栄。
“許久不見皇兄的面了,未想皇兄竟養(yǎng)了一池錦鯉……如此喜人,”他閑閑的倚了憑欄,垂眼而笑,“莫不是給父皇祝壽所用?”
“閑來無事聊以自娛爾,比不得皇弟大操大辦,聲勢奪人!
“皇兄過謙,這般好成色,不拿出來示人,小心來日叫人訛了去。”
“需得用時自會拿出手,時候未到么!
看了他施施然出了園子,我沉聲低喚了人,“去查一查,最近其他幾個皇子那里,還有些什么異常動靜!蹦沁呥盗藗頭,閃身不見了。
“老三老六,看不出還真敢動這歪腦筋!蔽依淅湟恍,喀的扣上茶盅的蓋子,外頭的人點頭應是,我撩起蓋子拂了拂茶葉,又一笑,“也無妨,多幾個人湊熱鬧也是好的,趕明兒先找兩個人跟他們逗逗趣……希望不要被逗弄怕了才好!蓖忸^接著應是,側(cè)身退下了。
閑來倚榻,喚了個小倌兒唱曲,聽來聽去不得勁,忍不住喃喃,“癡人癡曲……我終于也快倦了啊……這一世,你乖乖的讓我殺,回去我就放了你。”聽得一聲脆響,青竹牙板一把跌地上裂了開來,唱曲的小倌兒抖得像是著了寒,牙齒都在顫。
“風大了些,山雨欲來呢……”我微微一笑,翻身徑自睡去。
無奈一夢安穩(wěn),醒來便是惹火燒身。
“大皇兄……”我淡笑,“你藏得好深!
“四弟世故,五弟機敏,為兄的不得不小心著些……要不是五弟的眼睛從來只放在七弟身上,為兄此次也不能成事么,只可惜……”
“只可惜五哥原想著對付小弟一人,此刻卻不得不多算進一個大哥么。”他笑吟吟的從大皇子譽顯身后步出,衣袂染血。
“這火……燒的真好呢!蔽逸p笑抬頭側(cè)望,“只是我癡也癡過了,怨也怨過了,當真倦了……”
他一把扯過我的衣襟拖到跟前,“死到臨頭還不忘風雅么……五哥,你果真……”話音未落我見他眼光一閃,劈手便抽出腰間軟件刺向他,不料譽顯也貼身抽出一把短刀,刀刃竟也直刺他心口,只聽“哧”的一聲,一刀一劍分別沒入他的胸口,跟譽顯的咽喉。
譽顯軟軟倒地,我則愣愣的抱著他,慌亂無措。
“真當我是傻的么……”他咳出一大口血,笑容依稀見了舊時模樣,“你總是太癡的……”
我亂了,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那一次,是我放手,所以……”他繼續(xù)咳著,鮮紅漫染了他的衣襟,紅的一如當年見過的花開彼岸,燒的人神魂俱滅,“所以……我甘心世世償還。”
我笑了,俯下頭在他冰涼的唇上一吻,“結(jié)束了!
身后黑影躥出,跪地叩頭,“屬下來得太遲,罪該萬死!
我看了他緩緩闔上的眼,輕輕揮手
“殺,一個不留!
【第九世】
“你果然立刻就來了”他站在橋頭沖我微笑。
“我向來不是負責人的人,天下亦不歸我管!蔽艺径,身旁的彼岸花未開,雪白的花葉像是凋盡了天下顏色。
“我倦了,也了結(jié)了,天上叫人厭倦,凡間也無甚留戀,九世糾纏,我以為是對你的懲罰,卻不想……”
“自己也受盡了苦。”
“緣起,緣滅,緣生,緣盡,或許冥冥中早有定數(shù),我看不穿,是以緣成了劫!
“將兩人困死。”
“好在如今一切結(jié)束,今后你依舊回你的天上,我亦可落個逍遙自在……兩不相關(guān)”
“保重了么……星君!
他看著我,緩緩開口,“上仙……又作何打算?”
我挑眉輕哂,依稀又回到當年,不經(jīng)事的小小仙倌,跟九天星君,竟糾纏了十世之久。
“我既然能不再恨你,又何嘗不能再愛上其他人?”
他頷首,“如此,保重!
平生盡拋忘川水,一碗離湯忘前塵,我站著不動,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在橋后。
“他終究是學不會挽留呢……”我輕笑,“孟婆……我以前怕是太傻!
孟婆輕嘆,“不是傻,緣劫而已……”伸手遞過來一碗碧青的湯藥,微微發(fā)涼,嗅著鼻尖泛苦。
我垂眼,看著碗里被激起的小小波瀾,“緣劫而已……么!
一世錯身,九世愁償,終究是…………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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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啊…………賬號竟然給盜了還他***的拿不回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