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旻，意思是秋天的天空。娘親很高興，因?yàn)檫@是父親幫他取的。
　　他說不定是個非常幸福的孩子。
　　他有非常美麗的娘親，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卻格外疼愛他的哥哥。
　　他是家中的幺子，排行第七。他有著喜人的外貌：柔順的黑發(fā)被簡單束在腦后，修眉斜飛入鬢，靈眸墨如幽潭，俏鼻挺，菱唇丹，靜時若處子，動時如脫兔。他聰穎可人，善辯也解語，渾身上下游離著的是靈動的才氣。如斯乖巧，他該是如何地討長輩喜愛？
　　只是，他姓亓。于是上面的這一切便都被推翻了。
　　他冠的是皇族的姓，他的父親哪里是位高權(quán)重，該是君臨天下才對。
　　所以，他只是“說不定”是個幸福的孩子而已。
　　只是“說不定”而已。
　　他才十二歲，但他這一切，都懂。

　　“色衰則愛弛。”他的母妃早已經(jīng)被父親冷落，形同被打入冷宮。
　　一個被冷落的妃子和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身在皇宮，只怕是連個正當(dāng)權(quán)的大太監(jiān)都比之受重視。太監(jiān)宮婢們根本就不管他們，一些瑣事幾乎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這些宮人們壓根就看不起他們，每次看見他，他都能感受到宮人太監(jiān)們眼里濃濃的蔑視。知理的當(dāng)沒看到走開，不知理的還會趁機(jī)諷刺挖苦。他也就罷了，這些欺軟怕硬之輩他不在意，但是每次看到母妃在那些下人面前，被惡毒言語刺得體無完膚、尷尬難堪，他就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抽那些人幾個耳光。只是母妃每次都只是柔柔嘆口氣，搖搖頭就輕摟著他回殿了。
　　他明白的啊。他如何不懂母妃的良苦用心？母妃沒有勢力，沒有背景，沒有強(qiáng)大的靠山，她唯一的希望便是他能平安地活著。正因如此，他和母妃雖在宮中受盡欺侮，卻仍是艱難咽下，低調(diào)度日，消磨時光。
　　正因如此，他永遠(yuǎn)是一身灰藍(lán)，淺淡如同清秋黎明時分的月光。
　　因?yàn)�，他要安靜地成長，為了有朝一日和母妃一同離開。
　　但他還只是個孩子；起碼現(xiàn)在，還只是個孩子。
　　身為天子的父親給了他同其他皇子一樣的受課條件，他已是慶幸，日夜發(fā)奮只為父親一句贊賞。但更多時候，父親來皇子們上課的書房，為見的也是其他幾位皇兄，對他通常只是順帶，有時候還會忘了他的存在。一次父親難得多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抹驚艷。雖然仍是沒說什么便走了，放課后回了殿，他卻仍是興沖沖地就向母妃訴說剛才發(fā)生的事。
　　“母妃，母妃！父皇剛剛贊賞地看了我一眼耶！真的！我敢發(fā)誓我絕對沒看錯！母妃，我一定要揚(yáng)眉吐氣，讓咱們抬頭做人！”
　　他的信誓旦旦在母妃眼里都化作了一池春水。眼前這個容華不再的女人依稀還可以看出當(dāng)年艷絕的風(fēng)韻。只是君恩不再，再無恩露承澤的嬌花也徒剩凄婉頹敗。
　　“旻兒，母妃很高興，母妃等著那一天。”

　　殿內(nèi)冷落，偌大的雕梁畫棟冷清的令人發(fā)怵。所幸還有一人常來。那是他的大皇兄，總是帶著春風(fēng)般的笑意，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看著他的母妃。

　　那時候他十歲，看著深深的宮墻內(nèi)，那些光明的黑暗的，光鮮的腐壞的，臺面上的臺面下的所有事情，該講還是不該講，他選擇緘口不言。

　　他十三歲，太子之位爭斗愈演愈烈。他不受重視，也不熱衷于此，因此不清楚朝中之事。只在后宮聽到宮人們的嚼舌：聽聞以大皇兄和三皇兄為首，朝中勢力分成了兩派。外面的世界風(fēng)雨欲來，暗潮洶涌，他在后宮更似身處異世，與母妃平淡度日。
　　母妃的身子愈發(fā)孱弱，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渴望的除了來自他的陪伴，似乎還有誰；父皇已經(jīng)久不問政事了。
　　就在他們在后宮快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時候，外面的腥風(fēng)血雨總算告一段落。
　　終于有一天，已經(jīng)許久不來的大皇兄推門走了進(jìn)來。身上再不是錦羅，只是慘白的素裳，襯得人愈加瘦削。大皇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走過他，跪在母妃臥著的軟榻前。
　　“是我害了你�！彼犚姶蠡市值吐�，語帶悲戚。
　　母妃的手動了動，吃力舉起又在半空無力垂下；然后眼角便滑下淚來，不知是悲傷還是失望。
　　門外有太監(jiān)尖細(xì)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到——！”
　　然后便是一身雍容的三皇兄在下人的擁護(hù)中施施然跨進(jìn)房間。
　　“宣讀圣旨。”
　　“是�！笔翘O(jiān)捏著嗓子般的聲音。“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茲我天朝皇子亓聿與嵐妃私通……”
　　“大皇兄，嵐妃娘娘，父皇念在舊情，賜你們上好鴆酒‘醉眠秋’，既應(yīng)了這景，又讓你們沒有痛楚地離開。想來這已經(jīng)是父皇最大的恩澤了。”他默然看著三皇兄一邊用隨意的口氣說著置人于死地的話，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身后宮婢顫巍巍端著的托盤上的精致的青瓷杯�！爸劣谄叩茇�?xí)F，父皇念他年幼，也素來乖巧，饒他一死，至于將來，權(quán)看日后，他怎么做了�！�
　　三皇兄語氣傲然，看向他的時候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他并沒有漏掉。
　　成王敗寇，自古真理。
　　“太子殿下，能容我與旻兒最后說幾句話嗎？”
　　“自然�！比市謷炱鹦�，看了一眼起身退開一邊的大皇兄，又看了一眼平靜無波的他，轉(zhuǎn)身出門；門被宮女“吱呀”一聲帶上了。
　　他走到母妃榻前，柔順地靠在她懷里。
　　“旻兒，母妃要走了，唯獨(dú)的，放心不下你�！闭f著與他對視了一眼，“母妃知道你很聰明，知道你會照顧自己。侯門深似海，這宮闈深深，處處勾心斗角。外人不知這光鮮外表的里面是什么；沒有人能理解你，你只能靠自己。從今以后，守好自己的心，再別輕易與人；戴好面具，再別摘下�！�
　　母妃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完這一番話，便松開了懷抱。他默默點(diǎn)頭；他知道他現(xiàn)在只能這么做——命運(yùn)選擇從來不由弱者。
　　他無言地看著母妃端起擱在小幾上的青瓷杯，安然地喝下那絨綠的毒酒；然后便毫無掙扎地臥在軟榻上，靜靜地睡去了。他看到立在旁邊的大皇兄恍若被剜去了心般痛苦。
　　他將大皇兄拉到榻邊，拿過小幾上的另一杯酒，舉高，朝對方跪了下去。
　　他看到對方表情一瞬的動容；他手上的酒杯被接過，繼而被摔在地上，“喀拉”一聲成了齏粉。他覺得他身體里也有什么起了一聲輕響。
　　他起身，整了整衣裳，臉上什么也沒有 。
　　他的身后，母妃面容如昔靜靜睡去；他的大皇兄靠在榻邊，和她一起，也永遠(yuǎn)地睡著了。
　　“對不起，旻兒，謝謝……”
　　微弱的聲音沒有滯緩他的腳步。
　　“霍”地拉開門，他挺直了背走出殿。
　　往昔的一切走馬燈般自腦海內(nèi)閃過，又重新回歸沉寂。身后高高的殿門緊閉，永遠(yuǎn)地封存了那段過往，和大皇子與嵐妃一起，歸于塵土，歸于碧落黃泉。
　　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坐著三皇兄，亦是太子，悠閑地品茗。
　　他走到太子面前，甩開衣擺，跪了下去。
　　他再不是當(dāng)初那個亓?xí)F。
　　那個亓?xí)F已經(jīng)死了，死在十四歲。

　　他十六歲，太子登基稱帝，皇子封王，他請求賜號嵐王。
　　新帝首肯，賜他府邸、珠寶與奴婢。
　　他卻好似變了個人，風(fēng)流成性，浪蕩不羈，臉上整日掛著無謂的笑，奢靡揮霍，紙醉金迷。他再不理什么道德教義，只求今日逍遙。
　　一切都已無妨，現(xiàn)在世上只有嵐王，再無亓?xí)F。他，不過是當(dāng)日亓?xí)F留下的一副空空軀殼罷了。而今，普天之下，這皇土之上人人知的，只是個嵐王。
　　煙花女子提及他，嬌笑連連：風(fēng)流倜儻，可愛！街坊百姓提及他，搖首嫉憤：寡廉鮮恥，可恨！
　　他不管他人議論，依舊如他，沉醉其中。
　　忘卻今朝！忘卻今朝！
　　只是午夜夢回，他仍舊會驚醒，滿心的凄愴，滿臉的癡淚，浸濕枕衾。
　　他只能時常在府中著了當(dāng)初從三皇兄手中求來的，母妃留下的宮裝，借著這羽衣霓裳，衣袂嫳屑，在衣香鬢影，帷幔重重之中，暫且棄了現(xiàn)實(shí)，重回初始雖是清寂，卻是溫暖的往世前塵。
　　人們皆道這嵐王是瘋了癡了傻了，道德敗壞，蔑視圣賢。他不管不顧，只是借由這荒謬可笑的方式，來追思遙遠(yuǎn)忘川彼岸的故人，來聊以慰藉自己空洞冰冷的內(nèi)心。
　　七月七，鬼節(jié)，鬼門大開，人人避免出門。他卻來了興，換了女裝出門。下人誠惶誠恐地跟著他上了酒樓。
　　今日鬼節(jié)，母妃看到他，會不會來呢？會不會呢？
　　心中所想?yún)s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依舊掛著傾國傾城的笑靨，一杯續(xù)著一杯。
　　暮色西沉，街上已空無一人，大家都早早歸家了。下人在旁邊惶恐地勸著，他終于起身，準(zhǔn)備打道回府。
　　醉眼朦朧，頭腦混沌。
　　讓他想想母妃是怎么走的……
　　他一面想，一面吃吃笑著。
　　下人看著他踉蹌這身子走向樓梯，慌忙去扶，卻被他用力甩開。
　　“放肆！”
　　醉酒的神態(tài)與拔尖的聲音倒真那么像雙十年華的富家千金。
　　只道是真的喝多了，他被長長的裙擺絆倒。眼看著就要滾下樓梯，有抹玄青色的身影迅疾地閃了過去，在眾人的驚叫聲中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他的身體。
　　他迷蒙地抬起頭，仍未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包覆著自己的懷抱有著令人安心的溫度，那種感覺，仿佛回到多年前，與母妃與大皇兄相處的日子；不禁動容。
　　“……旻兒。”
　　“什么？”高挺的男子看見懷中人眼神迷蒙地抬頭，突兀地蹦出這句話，不明就里。
　　“……你叫什么？”
　　“在下洛笙�！蹦凶右幌旅靼姿谡f什么�！啊魞骸媚�，在下扶你下樓吧�！弊爝厧鸫猴L(fēng)般的笑。
　　他如墜云霧，柔順地聽從。
　　“‘敏兒’姑娘，今日鬼節(jié)，天色不早，姑娘獨(dú)身可有危險(xiǎn)。在下也冒犯多言：姑娘你這樣只身在酒樓，恐怕有所不妥。希望姑娘能考慮一下在下多有冒犯的話；在下就此告辭。”
　　夜風(fēng)吹來讓他清醒不少。他看著男子離去的背影，卻覺得有什么東西回來了。

　　第二天，他如常上了那家酒樓。一件月白長衫，更襯得他眉目風(fēng)流。
　　果不其然，他又等到了昨日的男子。
　　男子在樓梯口對上他的眼睛；他舉杯微笑朝他示意。對方瞬間的訝然過后，便向他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他親自斟酒給對方，笑晏晏道：“洛笙，又見面了。”
　　對方同樣微笑：“原來是翩翩佳公子，倒是洛某眼拙了。該罰！”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再就是兩人一見如故，好似失散多年的知己。兩個人，幾乎日日都粘膩在一起，飲酒品茗，論天述地，舞劍撫琴，好不愜意。
　　相交只有一月，卻令他覺得再沒有人能讓他如此親近。他對對方心無城府，全然信任，他快樂地相信，對方一定也是一樣。
　　于是那嵐王再不是行尸，原本空空軀殼此刻也已填上了鮮活靈魂。除卻那層層荊棘枷鎖，只道笑也真了，心也寬了。一腔衷情有了寄托，他覺得活在世上再不是孤獨(dú)的煎熬。

　　一日如約相見，男子有些喝多了；二人談到國事，男子怒極拍案而起。
　　“皇帝昏庸貪逸，邊關(guān)賊寇侵?jǐn)_告急，他卻只是屈求安逸；百姓涂炭，他卻只是高坐地位，重政徭役；朝堂腐敗，多少貪官聚富斂財(cái)；可他都不管！如此庸君，國將不國！”男子赤紅了臉喘著粗氣。
　　他驚愕地看著男子慷慨陳詞。記憶中三皇兄并非如此無能好逸之人。不過他久不問世事，如今皇帝如何，他也并不清楚。再者，對方言辭著實(shí)戳中他痛處：人人痛恨的嵐王爺，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撫慰地拍拍對方的手背示意他先坐下。
　　“笙，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彼凶由頌閷㈩I(lǐng)，正直如斯，眼里難容沙。
　　“只是……”男子欲言，卻又嘆了口氣，“唉，要是我有兵符就好了。邊關(guān)告急，我怎能在此安坐？”
　　他聞言眼神一閃，緊了緊握在男子手上的手，下了決定。
　　“今晚子時三刻，北城門，等我�！闭f完起身離開。
　　回府用了晚膳，他匆匆回房。什么事都沒做，枯坐到子時正，他著著夜行衣，提著那一柄一直貼身的軟劍，縱身離開。
　　以他的武功，該是可以勉強(qiáng)應(yīng)付。他知道他這樣做無異于在找死，但他無論如何，也想贖罪一次。
　　茍活了這么多年，他也想做一件事，證明他真的活過。
　　斂了心神，腳下的步伐更快。
　　成功潛進(jìn)了御書房，他慶幸皇上沒在此處，繼而開始翻找起來。
　　果然，他在書柜暗處找到一處機(jī)簧，按下便有暗格彈了出來。
　　只是他看到里面所裝的東西時，卻是一愣，迅速褪去了臉上所有笑意與血色。
　　——那是一杯絨綠的“醉眠秋”。
　　外面忽的亮如白晝，有人高呼“刺客”。
　　有人破門而入，一身玄青，身形頎長，拿劍直直對著他。
　　皇帝悠然走進(jìn)來，言道：“七弟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好大一個玩笑。
　　他覺得好似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渾身冷透，連牙關(guān)都要打顫，卻仍在面具快要崩壞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忍住，扭頭便躍出窗戶，點(diǎn)足狂奔。
　　身后的皇帝臉上悠然的表情絲毫沒變，依舊傲然而優(yōu)雅地吐字：殺。
　　禁軍幾近傾巢出動，他只能扯了韁繩沒命地在前方狂奔。
　　深夜的京郊，有兩個人在馬上一前一后地飛馳。
　　他在馬上窒息般地喘息，頭也不敢回。
　　駕馬奔進(jìn)深林，卻不想坐騎因?yàn)楣吹搅蓑扒P錯的樹根而將他甩下馬去。
　　他聽見飛速臨近的馬蹄聲“噠噠”，吃力地站起，絕望地想著：敗了。
　　男子已勒馬停在他身前，劍身泛著寒芒指著他。
　　他看著男子面無表情的臉，忽而放聲大笑，聲音凄厲。
　　“原來你早知道，原來你早知道！原來這不過是場戲，是條計(jì)！這結(jié)局是早已經(jīng)定好的，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好啊，好啊！”漸止了笑，他墨黑的眼珠緊盯眼前的男子�！绑�，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曾真心待我？”
　　良久，男子只木然吐出兩個字。
　　——“從未�！�
　　他仿佛被人重重一擊，千萬悲哀匯入心來，忽地提劍尖嘯而起，劈向男子。
　　他是何等悲憤，何等悲憤！鎖了數(shù)年的心，本以為找對了人，哪知道到頭來仍是個騙子！如此，他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隨勢躍下馬，男子本是游刃有余地應(yīng)付，卻忽覺他撤去了招式。長劍劍式已然送出，他直直朝這邊撞來。結(jié)果男子只能愕然看著劍鋒沒入他的胸口，發(fā)出一聲沉鈍的聲音。
　　他恍若毫無察覺胸口的劍一般，繼續(xù)朝男子走近。
　　“洛笙，你告訴我，你可曾真心待我？”
　　男子心驚，不禁松了手上的力道，然而仍看見對方一步步逼近。
　　“洛笙，你告訴我，你可曾真心待我？”
　　幽暗的樹林中，月光破碎地落下。執(zhí)拗地問這同一句話的他，眼神雪亮，有著令人心驚的美麗。
　　“洛笙……你……有沒有……有沒有……”
　　劍已刺透，汩汩血流，身也破碎，聲也破碎——
　　心，也破碎。
　　“……有沒有……笙……”
　　男子心一橫，緊了手，將劍沒入更深。
　　“從未。”
　　提手將飲血的長劍拔出，毫無猶豫。
　　他瞪大了眼，踉蹌后退，靠在樹上，無力滑坐下來。
　　相對一夜。

　　“天……已亮了啊……”他抬手，仿佛想要觸及天空，“是秋天的天空啊……”
　　當(dāng)初母妃叫他守住心，別輕易與人；帶著面具，再別摘下。只是，他的心托錯了人，他的一番真情，都付錯了人了呀。
　　“洛笙，是亓?xí)F啊……亓?xí)F，是凄旻啊……”
　　成王敗寇，自古真理；命運(yùn)選擇從來不由弱者。
　　他不想爭了，再不想了。
　　就算爭的是他的命，也一樣。
　　“旻……”
　　男子臉上繃緊的面容終于有了裂痕。
　　樹邊的人已沒了聲息，徒留頰邊尚有一抹濕潤；劍身似乎還余留血液溫?zé)帷?br>
　　男子抬頭望了望天空，已泛了魚肚白；蒼旻高遠(yuǎn)，卻無心曠神怡的感受。
　　深秋了，萬物都染悲戚。
　　——道是凄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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