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彼得潘

　　方恪幼年時，喜歡做夢——白日夢。
　　夢里總有個小小的身影，永遠是腳不沾地的飛翔在空中，飄飄搖搖，無憂無慮。
　　方恪知道，那是彼得潘，一個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小飛俠。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孩子漸漸成長為少年，很多過往的美好已經慢慢淡出記憶，留下的，只有近乎冷酷的成熟。
　　偶爾方恪也會覺得懊惱，為那份失去的夢與純真哀悼，但他很快就釋然了——
　　沒有人能永遠無罪，這世上并不存在永無鄉(xiāng)。

　　十五歲時的方恪，已有著接近成人的身高，身體修長，面容俊美，他的眼睛是黑褐色的，迎著陽光時，就會變成金褐色，如同落陽的余輝。
　　進入高中的第一天，他遇到了陳軒。
　　那是個異類——當陳軒與他擦肩而過時，身旁新結識的同學在耳邊悄聲說著。
　　方恪有些好奇的回頭，可只來得及看到他揚起的黑發(fā)，那純黑的發(fā)絲，被陽光映照著，竟透著淡淡的金色光芒，就象是……撒上了小仙女的金粉。
　　小仙女的金粉？方恪錯愕地頓下了腳步，不禁失笑。
　　多么荒誕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勾起七分嘲諷和三分邪氣。
　　這世上不需要太多愛做夢的人，方恪眨了眨眼睛，向著與陳軒背離的前方走去。

　　進入這所高中，絕對是個失誤。
　　方恪在開學三個月后的某個夜晚，靠在墻角邊悶悶地得出結論。
　　雖然升學率是全國級的，但一牽扯到住校，總難免讓人有些郁悶——為了那被限制的自由。
　　他煩躁地從上衣里掏出了煙盒，隨手點了根香煙，閉著眼狠狠地抽了一口。
　　任濃烈的煙味盤旋在他的口腔胸肺盤旋著，直至快要窒息時，他才仰起頭慢慢吐出，眼睛也舒適地微微瞇起。

　　“你在抽煙？”
　　突然冒出的聲音，以及頭頂突然冒出的人影。
　　方恪的手不禁抖了抖，他瞪大了眼睛往頭頂望去——
　　可是因為背光，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月亮就在那人的背后飄著，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就象是……童話里的彼得潘。
　　方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是否該鄙視一下自己的幼稚？

　　“喂，我問你話呢？”
　　話音方落，少年輕輕從墻上跳下，白色的長袖襯衫，略長的衣擺隨著微風揚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飄落。
　　方恪忽然有些恍惚，回神時，那少年已蹲在了他的面前。
　　“……”方恪瞧了瞧手中已燃了大半的煙，揚了揚手：“你要抽么？”
　　少年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他放下了手中的袋子，一種食物的香味彌漫開來，方恪悄悄咽了下口水——是紅燒牛肉蓋澆飯，猜錯的可能性是零。

　　少年觀察了一會手中的煙，低頭湊過去猛吸了一口。
　　然后就是拼命咳嗽，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沒這么夸張吧？
　　方恪目瞪口呆，最后終于看不過眼的替少年捶背順氣，嘴里卻沒好氣地說：“不會干嘛抽？這不是自找罪受嘛……”

　　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少年喘了口氣，毫不猶豫的將剩下的煙頭向地上一按。
　　“喂！等……”方恪的話沒來得及說完，煙已經被按熄了。
　　“什么？”少年歪著頭看著他，他的眼極亮，雖然是背著光，卻仍是亮得耀眼。
　　方恪撫著額頭，試圖遮掩眼中的不滿，可惡，他最討厭這種自說自話的人了！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遮掩，因為那少年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情緒上的不滿。

　　“抽煙有害健康�！鄙倌瓯P腿坐在了他的身旁，義正言辭的說著。
　　“你剛才不是也抽了？”方恪看著他熟練的拉開了包裝袋，取出一次性飯盒，然后打開……果然是紅燒牛肉蓋澆飯。
　　“所以我不是只抽了一口就按滅了嘛！”少年分開了一次性筷子，面不改色的夾起一塊香噴噴的牛肉放進了嘴里。
　　見鬼！方恪緊緊抿上了嘴，他忽然覺得自己很餓。

　　“啊，對了……”少年垂下了頭，一只手翻找著衣袋：“這給你，算是那根煙的謝禮�！�
　　少年伸出的手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粒糖。
　　方恪面無表情的接過來，撕開了糖紙，放入嘴中。
　　檸檬味——
　　一臉黑線……天曉得他已經有多少年沒吃過這么幼稚的水果糖了。

　　嘴里含著的糖果一點點的化開，有點酸，有點甜，淡淡的，黏黏的——
　　方恪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水果硬糖，但是長大后就不曾再吃過，取而代之的是口香糖。
　　可是事實上，他還是比較喜歡水果糖。

　　“喂，我要走了，再不回宿舍就要被發(fā)現了�！鄙倌暾玖似饋恚牧伺纳砩系牟菪�。
　　方恪這才發(fā)現那一整盒的紅燒牛肉蓋澆飯已被他消滅地干干凈凈——
　　真能吃，他有些感嘆……這人明明很瘦……
　　少年走到垃圾箱邊，將空了的飯盒扔了進去。

　　“你叫……”什么——那兩個字被方恪硬生生吞了回去。
　　月光下，少年疑惑的回頭望著他。
　　非�？±实妮喞�，前額的發(fā)有些長，眼睛很大，也很圓，很帥氣，也很……可愛。
　　——是陳軒。

　　看著整個呆掉的方恪，陳軒無辜的揮了揮手：“喂，你沒事吧？”
　　方恪搖了搖頭。
　　陳軒站著看了他十秒鐘，然后轉身，大步離開。
　　“喂！”
　　陳軒停下了腳步，側身望著他，眉輕輕一挑，月光勾勒出他的身體，修長而青澀。
　　“你以后還到這兒來么？”脫口而出的問著，方恪的臉忽然有些發(fā)燒。

　　陳軒指了指墻外的天空：“我每天晚上，都從這里出去買夜宵……”又指了指剛才坐著的位置“然后回到這里……吃夜宵�！�
　　他忽然晃了晃腦袋，得意地一笑，說不出的帥氣和……可愛。
　　方恪翻了個白眼，有些脫力的看著他——笨蛋，又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

　　可是從這一天開始，每個夜晚，方恪都會出現在墻下，看著陳軒爬上墻頭，躍下，再爬上墻頭，再躍下，看著他衣衫揚起時，宛如飛翔。
　　每次見面時，陳軒都會帶給他一粒水果糖，有時是橘子味的，有時是草莓味的，總是有點酸，有點甜，淡淡的，黏黏的——
　　有時方恪會懷疑這水果糖里是不是加了酒心，要不然他怎么會迷迷糊糊地如在夢境？

　　反正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去了，轉眼已到了高三。
　　那真是難熬的日子，所有的神經都繃得死緊，恨不得能將每一秒鐘都掰成兩半用。
　　方恪仍然在每個夜晚出現在墻邊，等待著從陳軒手里接過那粒小小的水果糖，那淡淡的甜味支撐著他熬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最后的‘審判之日’。

　　終于，黑色七月的那三天也過去了，一切又恢復了原有的平和愜意，面對即將到來的離校，所有人都極盡可能的放肆著。
　　這時方恪開始思索起了一個長久以來困擾著他的問題——他和陳軒，到底算是什么？
　　他趴在窗臺上，迷惑地想著，耳邊全是一堆男生的怪叫和一群女生的尖叫，他有些不屑地勾起了唇——真是……幼稚。
　　懶洋洋地將視線移到窗外——又是老套的畢業(yè)告白。
　　那女的長得還真不錯，腿也夠長，那男的……
　　方恪突然睜大了眼——
　　見鬼！是陳軒！？

　　方恪嘴角有些抽搐。
　　這么丑的女人，陳軒應該不會接受吧？
　　如慢鏡頭般，陳軒的唇印上了女孩的額頭。
　　方恪腦中的某根弦“啪”的斷了。

　　混蛋！
　　方恪轉身沖出了教室——
　　直奔告白現場。

　　然后抓住了男主角的手腕一路拖到了墻角——惡狠狠地吻住。

　　這實在是名副其實的熱吻，當兩個人的唇終于分開時，溫度幾乎上升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方恪有些尷尬的掩飾著身體反應——至少不用再煩惱他對陳軒的感覺了。
　　他有些無奈有些悲哀的安慰著自己，然后等著對方發(fā)飚。
　　但愿不要揍臉……

　　“哇！”
　　方恪心里突突的一陣猛跳。
　　“你的眼睛，好象可樂！”
　　方恪目瞪口呆地看著陳軒……這人的神經真不是一般的粗。
　　然后，很突然的，一個輕輕的吻，就落在了方恪的唇上，甜甜的，酸酸的，淡淡的，黏黏的——就象水果糖。

　　等方恪回過神時，陳軒已站在了墻上，陽光暈染在他的身上發(fā)間，揮灑出一片金色，絢麗耀眼。
　　“一起來吧？”他向方恪眨了眨眼，忽然頑皮地一笑。
　　說不出的帥氣和……可愛！
　　方恪大笑著跳上墻頭，兩人的雙手交握，然后輕輕躍下，衣衫隨風揚起……
　　宛如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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