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
　　凹晶館。
　　館依水而建，館外春水迢迢，水邊桃花燦爛。
　　館內(nèi)有桌。
　　桌上有酒，有筆，有紙，紙裝訂成一冊，似一本詩集。
　　有人拿起了詩集。
　　是一個女子，一身翠衣。
　　她很美，鮮艷的桃花不及她容顏的萬分之一，她亦很靜，時間在她身邊仿佛已經(jīng)凝固，春水也停止了流動。
　　風(fēng)起，花落。她靜靜地坐在桌邊，桌上有酒，有筆，她一手持卷，一手握劍。
　　她是瀟湘妃子。
　　她在等人。

　　江湖上沒有人見過瀟湘妃子的容貌，很簡單，見過的都死了。
　　她的劍奇快無比。
　　江湖上也沒有人見過枕霞舊友的模樣，與瀟湘妃子不同的是，與她相遇的人沒有死。
　　她的輕功登峰造極。
　　兩個神秘的女子。
　　人們對神秘的東西總是很感興趣。
　　于是有人發(fā)問，若是瀟湘妃子與枕霞舊友比試，是劍快，還是人快？
　　沒有人知道。
　　人人都想知道。
　　于是每年三月十日，凹晶館，二人都有一次交鋒，比桃花盛開還準(zhǔn)時。
　　劍快，人亦快。

　　瀟湘妃子依舊靜靜地坐著。
　　天已昏。
　　時辰已到。
　　一陣風(fēng)破空而來，桃花瓣在風(fēng)中回旋，飄落。
　　瀟湘妃子沒有抬頭，卻道：“你來了�！�
　　“我來了�！�
　　“我知道你會來。”
　　“我知道你知道�！�

　　瀟湘妃子合卷，起身，她看見走進(jìn)來的那人雖是女子，卻身材高挑，英氣逼人，一身與晚霞顏色相近的衣衫，輝煌多彩。
　　兩人對視著。
　　她們很美。
　　她們武功高強(qiáng)。
　　她們亦是詩人，幾年來她們的每一招都以一句詩命名，且對仗工整，不乏佳句，合起來是無懈可擊的篇章。
　　詩未完，勝負(fù)亦沒決出。
　　兩人互相對視，沉默不語。

　　“開始吧�！闭硐寂f友從不是拖沓的人。
　　“好�！�
　　說話的這一瞬間，瀟湘妃子已出手。
　　劍快。
　　人亦快。枕霞舊友飛身躍起，搶出窗外，霎時間已掠出水面幾丈遠(yuǎn)。
　　沒人能看清她是怎樣出去的，但她做到了。她在水面上飛馳，似沙鷗，似燕子，似已與晚霞融為一體。
　　瀟湘妃子沒有追出去，她站在窗邊，看得似已癡了。
　　突然之間，枕霞舊友已回身。
　　她目光凌厲，手中有劍。
　　寒光一閃。

　　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
　　白露橫江，水光接天。
　　瀟湘妃子已被逼至墻角，枕霞的劍直指她的咽喉。
　　“世上的人都知我人快�！闭硐奸_口道。
　　“是。”
　　“可是他們不知我的劍也很快�！�
　　“是�！�
　　“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敗了�！睘t湘妃子垂首道。
　　“你可知我為何不殺你？”枕霞挑挑眉毛。
　　“不知。”
　　“因為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枕霞忽然神情激越，“這么多年了，你到底把我當(dāng)敵還是當(dāng)友？”
　　瀟湘妃子笑了，她發(fā)現(xiàn)枕霞也有可愛的一面。
　　喜歡追根究底的人都是可愛的。
　　月光斜照進(jìn)屋內(nèi)，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一片桃花在屋中緩緩落下。
　　“你看�！睘t湘妃子指向那瓣花。
　　枕霞舊友回頭凝視。
　　忽然之間，昏暗的屋內(nèi)亮如白晝。
　　瀟湘妃子的劍已出鞘。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凍結(jié)。
　　瀟湘妃子已站定。
　　花瓣依舊下落。
　　然后，它一頓，如綻放煙花般，崩裂成粉末，隨風(fēng)飄散。
　　枕霞舊友看呆了。
　　許久后，她垂下頭：“我敗了。”
　　忽又抬起，神情比剛才激動十倍：“你剛才為什么不出手？你看不起我？”
　　瀟湘妃子又笑了，枕霞比她所想要可愛得多。
　　“我的劍很快�！�
　　“是。”
　　“沒人見過我這一招，見過的都碎成粉末�！�
　　“是。”
　　“可是你見了，你也沒死�！睘t湘妃子微笑道，“所以，你只能做我的朋友�！�
　　枕霞舊友忽然笑了，無限美好。
　　“喝酒！”

　　酒已盡。
　　枕霞舊友站在了館門口，臉色如同當(dāng)日的晚霞。
　　“我該走了�！�
　　“等一等�！�
　　瀟湘妃子打開詩集，取筆，笑道：“你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枕霞定一定神，走回，拿筆，一揮而就。
　　“寒塘渡鶴影�！�
　　漂亮的字體。
　　“好名字。”瀟湘妃子點頭笑道，準(zhǔn)備合卷。
　　“這不公平！你的呢？”枕霞又可愛地叫起來。
　　瀟湘妃子這才執(zhí)筆，略一沉吟，在下面添上：
　　“冷月葬花魂�！�
　　燭光搖曳，月影婆娑。
　　“詩未完�！睘t湘道。
　　“是�！�
　　“所以明年此時……”
　　“朋友相會，定不負(fù)約！”

　　夜已盡。
　　天已明。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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