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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一個月前,有個男人殺死了他的同性戀情人。
據(jù)說死因是身中兩刀,失血過多。
男人把尸體上的血洗乾淨,順便還給他換了乾淨的衣服。不過因為尸體後來變硬的關係,在穿衣服的過程中,他還是不小心折斷了情人的右手。
男人後來把尸體放在了床上——那張他們用來做愛的床。
每天,若無其事地睡在一起,若無其事地工作、生活。
就好像什麼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男人抱著情人的尸體,雖然在炎熱的夏天已經(jīng)開始腐爛甚至散發(fā)出異味。
但男人好像嗅覺死了,或許其他感覺也一并死了。他抱著死掉的戀人,吻過冷卻又僵硬的嘴唇,手指撫摸著沒有彈性的皮膚。
這樣,反復著。
以上的狀況持續(xù)了一個多禮拜。
最後,鄰居實在受不了不明原因的惡臭而報警,男人才被以謀殺罪名拘捕。
——大青山綜合精神病院——
翠山行坐在接待室里的時候,心裡有些緊張。醫(yī)院蒼白的基色讓這份緊張漸漸變得焦慮。
他等了約20分鐘,才見到醫(yī)生和他今天要探訪的人出現(xiàn)。
翠山行很快站了起來,他看向跟在醫(yī)生身後穿著病人衣服的男人。
這男人比想象中要斯文很多,瞇著一雙眼睛,天生睜不開似的。
男人也不同於其他病人,看起來很健康也很正常。渾身上下都是乾淨的,舉止也很禮貌講究。
翠山行戴著疑惑的眼神看向醫(yī)生以求確認,對方向他點了點頭。
醫(yī)生看了看手錶:那么,你們聊吧。
說完,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走出了接待室。
被單獨留下來的兩人相互看著,氣氛有點緊張。
翠山行咳了聲,首先出示身份:
你好,我是XX周刊的記著翠山行。
男人看了看他伸過來的手,停頓了一下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才與之輕輕一握。
男人說: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紹了。
是的,我是專程來對您做采訪。
翠山行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對方座到自己的對面,這樣方便看到男人的表情和問話。
待二人皆入了座,翠山行翻開早已攤在桌上的本子,用筆在上面先寫了幾句,然後抬頭,表情認真地注視著對座的男人。
他說:蒼先生,也許這樣很冒昧,我希望了解您殺害情人的原因,以及了解一些你們之間的事情。您要知道,我是小報記著,想要聽到的是內(nèi)幕八卦,不是警察做筆錄。所以如果可以,請您盡可能地詳細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其實翠山行不是很確定自己跟一個精神病患者如此說話是否很蠢,之前他也苦惱過溝通問題,不過現(xiàn)在看了這位蒼先生,翠山行覺得對方應該可以很好理解他的問話。
蒼還是那樣有點呆滯又有點麻木的表情。想了想,點頭說了聲“好”。
翠山行鬆了一口氣,他在腦子里組織一下問題的順序:
那么第一個問題,請問…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蒼轉頭看了看窗外,鬱鬱蔥蔥的樹影,明媚耀眼的光線。
還沒有出夏。
他的腦子里想著今天是幾號了,嘴上回答:
認識的話,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我們倆以前是鄰居,小時候一塊兒玩過。他,還有他的弟弟。說起來,他那個時候就不大喜歡我的。
蒼笑了笑,這個男人笑起來淡淡的,也很安靜。
他說:後來他的父母離婚,他們一家子搬走了。聽說他跟他爸去了苦境,自那后我們沒再見過,也沒有聯(lián)繫!,對了,那個時候他還叫金鎏影。
翠山行問:那你們又是怎么再遇見的?
蒼說:幾年前我來苦境做項目,他是合作方的工程師。
翠山行說:你當時就認出他了?
蒼說:怎么可能?他離開的時候只有這么大。(比了比桌子)而且名字也改了,他現(xiàn)在叫昭穆尊。我那時覺得這人挺眼熟,以為可能是以前的同學,沒什麼交情的那一種——其實我們以前沒什麼交情,只是玩伴——他那時候是認出我來了,但就是裝作不認識。他這個人挺能裝模作樣的。
翠山行聽到這裡一笑,一邊在本子上記著,一邊問蒼:
那你後來怎么知道的?
蒼說:我找人查了他的資料。
翠山行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這個面無表情一副理所當然的男人。
你找人查他?翠山行的語氣像確認也像難以置信。
蒼點頭:查他。因為工作上的來往接觸比較頻繁,我對他產(chǎn)生興趣。想要更了解對方,我想這心態(tài)應該很正常。
翠山行訕訕地說:是這樣沒錯,但是私自調(diào)查對方,這樣是侵犯他人隱私權。
蒼笑了起來,他看著翠山行:你不知道,他忒能裝。心思都掖著藏著,生怕別人知道。想要跟他作進一步了解,難道要我們交換日記?
那……你喜歡他嗎?
翠山行的筆停在本子上,他沒抬頭。
蒼沉默了一會,說:我想應該是的。
為什麼不肯定回答?翠山行問。
蒼說:因為我已經(jīng)無法確定了。
翠山行看著他,蒼的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他偶爾動動手指。
他看起來輕鬆自在,像是同學聚會聊天一樣。
蒼說:喜歡不喜歡,愛不愛,這種問題無法依靠科技和數(shù)據(jù)甚至證據(jù)來說明。只能憑感覺。
這種感覺,除非是跟當事人在一起,才是真切的。記憶會欺騙人,也會欺騙感覺。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翠山行又問:確認過的東西,也會改變嗎?
蒼不語。
翠山行又說:也許你只是不想承認。…那么我這樣問吧。調(diào)查他的時候,你喜歡上他了嗎?
蒼說:只是有一點興趣。
翠山行說:與他同居的那幾年呢?
蒼說:每一天每一天來看,有時是喜歡有時是惱怒,也有厭煩。整體來看,那幾年是一種習慣。
翠山行說:你決定動手殺他的時候,或者你殺他的當時,或者之後呢?
蒼說:惱怒,不知道,輕鬆。
不知道?翠山行怔了一下。
蒼說:這段感覺我記不起來了。人很難每時每刻的感覺都牢牢記住,其實記憶的東西也有虛假的成分。我不確定當時是開心還是傷心還是別的什麼,我當時只顧記著他的眼神,他的表情。
翠山行說:能跟我講講嗎?
蒼說:他很驚訝。大部分的被害者在被殺的那一刻都很驚訝。我捅第一刀的時候被他躲過去了,只擦傷肚皮。那時候他開始有些驚慌。我想他是要逃,但又不服輸。所以,他錯過了逃生的機會。
翠山行示意他繼續(xù),但是蒼似乎不想說。
於是翠山行笑了笑:你可以不用勉強,不過我很希望了解每一個細節(jié)。
蒼說:……他并不意外會死在我手裡。這說法也許很矛盾,但確實如此。
兩年半來——我們在一起這么長的時間,基本上不能算是愉快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有點過分地執(zhí)著,他自己也說過,我讓他疲憊又憎恨。
像繩子一樣綁著他束縛他,把他控制在我的範圍之內(nèi)活動,給他有限的自由。
這聽起來很糟糕。
翠山行說:愛情需要尊重和自由。
蒼的嘴角扯出一個不是很自然的笑,他說:
這是書本上教給讀者的。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適用。比如你的情人不愛你,或者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離開你以及,毀掉你。
那么善良的記著先生,你的話,要怎么做?
翠山行想了想,說:如果勉強在一起不愉快,我會放手。
蒼點了點頭,說:但他要的不單是你的放手,他還要毀掉你。
我并不是一個十分自我的人,如果對象換作是翠山行先生你,說不定我會是一個體貼知心的好情人。
翠山行的臉上有點掛不住,尷尬地咳了聲,說:謝謝。
蒼笑著,繼續(xù)說:他剪過我的剎車線,不過幸好我命大沒死成。後來他還做商業(yè)間諜。我很痛恨他這一點,我跟他的私人恩怨,卻牽扯公司其他員工的利益。這樣太自私。
翠山行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分開。你們這樣根本不像是情侶。
蒼說:至少表面上還是。其實放不開手的原因很多,這里,天底下的怨侶大同小異。不管內(nèi)底已經(jīng)變質(zhì)到什麼程度,我沒有去揭穿他,我想再給他機會。
翠山行說:也許他并不需要機會。
蒼說:你說的沒錯,他不需要。我一次一次給他機會,他卻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以及憤怒。
翠山行問:然後呢?
然後?
蒼笑著說:在床上發(fā)泄我的憤怒。
翠山行沉默。
蒼接著說:你也許會覺得我變態(tài),但其實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會恨不得把他綁起來抽鞭子。
我對他很少有溫柔可言,他不值得如此對待。
知道嗎?第一次跟他做愛的時候,我把他搞到昏迷住院。
翠山行打了個寒戰(zhàn)。蒼說這些的時候嘴角始終掛著溫和的笑。
他說:我們做愛的時候,手邊能摸到的東西都有可能成為道具。所以他不喜歡在房間里放裝飾品。
老實說,昭穆尊不是一個優(yōu)秀的性伴侶。我不知道他在別人那裡如何,但跟我一起的時候他很不配合。
蒼說到這裡有點生氣。他頓了一會兒,道: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跟他做愛。你不知道,將他徹底擊垮、碾碎后,嘗到的是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美好。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感覺他是屬於我的。
對了,他還會哭,有時甚至詛咒我。
然後你會更加折磨他是么?翠山行補充道。
蒼點了點頭:是的。不過說折磨有點不適合,應該說是教訓。
翠山行捏了捏眉心:可惜他還是不知悔改。
蒼說:他比別人多生一個膽,不知道什麼叫怕。
翠山行問:那是因為什麼你要殺他?
蒼說: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翠山行嘖舌:已經(jīng)到了這么嚴重的地步?
蒼說:也許還沒有,但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我捉住他的手補了第2刀,插在胸口這裡。(指了指心臟偏右的地方)他疼得冷汗都流出來了。我就把他雙手綁住,按在地上,讓他不停地掙扎直到?jīng)]力氣了,血也流乾了。
翠山行嚴肅地看著他,他:你之後為什麼不去自首?或者毀尸滅跡?
蒼嘆了口氣:舍不得。
他說:他終於安靜地在我懷裡了,就在我手邊哪也去不了,什麼也做不得。我覺得那幾天很愉快,他那么聽話,不會讓我心煩,也不會惹我生氣。
翠山行的筆一下一下敲打著桌面,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這次是蒼先開了口:如何?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么?
翠山行長舒了口氣,用手搓了搓臉頰:沒了,謝謝你。
蒼說:那現(xiàn)在我有個問題。
翠山行一怔:什麼?
蒼微笑:你不用錄音筆(指了指桌上攤開的本子),好像并不打算做深入的報道。我想,你不是為挖新聞而來的。因為這樣的話你的問題應該更刁鉆。你似乎只是單純想要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
翠山行稍稍沉默:你這樣不像是精神病患者。
蒼繼續(xù)笑:精神病并不喪失思維能力。
翠山行失笑:抱歉,我不是有意欺騙,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你才會將實情告訴我。
蒼說:那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實情么?
翠山行站了起來,再次向蒼伸出手:容我重新介紹。我是翠山行,你過世的情人昭穆尊——也就是金鎏影的弟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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