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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桐花半落時,復道正相思。
(一)
夜里山路不好走,好在任務已經(jīng)完成,兩人倒也無需急著趕回閣內,便干脆下了馬并肩緩步前行。
四下靜謐,只有杜鵑的叫聲隔著山頭飄來,隱隱約約聽不甚真切。祁進提著一盞燈籠也只夠照亮面前一小片地面,昏黃的光暈打在地上,跟著他的步子跳動,隱約間竟是有種秉燭夜游的快意。
“大哥?”
繞過一叢矮樹,空氣中有隱約暗香涌動,祁進停了步子又嗅了嗅,一時卻沒想起是什么花的香氣。
“怎么了?”姬別情也停下來,又順著祁進的視線去看,便看見了空中仿佛有大片積雪,在微弱月光下帶著一絲溫潤的厚實感。
正趕上一陣風起,積雪便噗簌作響紛紛落下,籠了兩人一身。
“原來是桐花,”姬別情笑了笑,輕輕抬手拂過少年柔順的青絲,又將掌心里那片雪白花瓣遞給他看,“這處平日里來的少,倒是沒注意過還有棵桐樹。”
“江南倒是常見,卻沒想到太白山上也有桐樹!逼钸M的語氣帶了些悵然,下意識碾了碾,在指尖沾染上一點帶著淡淡香氣的汁液。
“進哥兒可是熟悉這花?”留意到他語氣中一絲懷念,姬別情也難免生些好奇來,便干脆輕聲開口問道。
“是,以前在江南時,住處附近便有不少桐樹,”祁進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他不太習慣與人提起自己的過去,但姬別情問起來卻下意識地答了,“那時缺衣少食,桐花開時摘下來蒸熟了也可充饑!
動作一僵,姬別情猛然想起了兩人初見時,祁進那幾乎說得上破敗不堪的住處。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能入凌雪閣,都是有姬大哥助我!敝兰e情心中所想,但少年心里總是有份傲氣,不愿讓別人看輕了去,祁進便再度開口岔開了話題。
“哪里的話,凌雪閣挑人何等嚴苛,是進哥兒自己本事出眾才進得了凌雪閣。”姬別情也輕輕笑了笑,語氣中多了些認真,“凌雪閣弟子同氣連枝情同手足,日后大哥的背后便由進哥兒護著了!
不過十五歲的少年眼里瞬間多了些期冀神采,映著燭光閃閃發(fā)亮,竟是看得姬別情心里驀然一熱。
“大哥當真要與我并肩作戰(zhàn)?那隱龍訣的招式我已練熟,何時能讓我接些誅殺奸邪的任務?”
“胡鬧,你可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姬別情揉了一把少年的額發(fā),笑得有些無奈,“進哥兒莫要心急,日后你定是凌雪閣最好的刺客!
“好罷......”畢竟是少年心性,祁進不過失落了片刻,目光很快又投到大片桐花上。
“不過別處的桐樹都喜暖畏寒,我們太白山的桐樹倒是頑強。”見他目不轉睛,姬別情也難得生了點調笑的心思,足尖一點便凌空躍起,又在一片噗簌作響中落地。
他似是拽著桐樹枝干落下的,末端柔嫩枝條彎曲到了極致又猛然彈回,抖落了大片桐花,紛紛揚揚落了祁進一身。
“可惜這花已經(jīng)開敗了,待到明年大哥再帶你來賞花!奔e情將折下來的花枝塞進祁進手里,又親昵地去攬他肩膀,“你要是喜歡,我們在院內也栽上一棵!
祁進唇角也帶了些笑意,輕輕應了一聲,又低頭去看那枝桐花——果然如姬別情所言,攢在一起的花團已開到了極致,隱約透出幾分衰敗之意。
(二)
前幾日便降了溫,今晚又下了場小雨,倒春寒便借此大顯了威風,在祁進推門的瞬間便灌進屋里,瞬間沖淡了一方暖意。
與室外的料峭春寒不同,室內倒是足足點了兩個火盆,姬別情正是被暖得有些困乏,干脆半趴在桌邊走神,被開門聲一驚才猛然回過神來。
“進哥兒總算回來了,路上可是耽擱了?”他連忙起身幾步迎過去,還未靠近便感到了少年身上裹挾著的潮濕水汽,又見他額發(fā)已被打濕成縷,語氣更是重了些,“怎的不知道多加件衣裳,非要把自己凍出病來才好?”
祁進有些局促地向后縮了縮手,可姬別情的動作比他更快,直接握住了那只冰冷纖細的手腕,將人不由分說地帶至桌前坐下。
“那富商手無縛雞之力,進哥兒怎會耽擱到現(xiàn)在?”
“那人今晚在家中宴客,因此多花了些功夫!
祁進脫了被細雨潤得潮濕的外衣,又從姬別情手中接過一件月白氅衣披上,這才端了茶盞潤了潤喉嚨。
聽他這般說,姬別情便放下心來,又忙著將桌上一個三層紅木食盒打開,從里面端出了七八個小碟,零零散散也鋪了小半張桌子。
“進哥兒嘗嘗這個,這可是宮里的點心!奔e情掃了一圈,見那些點心果然精巧可愛,便挑了一個桃花模樣的果子遞給他,“知道你喜歡甜食,這些都是特意留給你的!
“多謝大哥。”祁進連忙伸手接了過去,面上神色卻說不上輕松,只盯著掌心有些出神。
“進哥兒?”姬別情自然留意到了他的反常,便輕輕開口喚他,“可是遇上了什么難事?”
“大哥......”猶豫片刻,祁進還是半垂了眼低聲開口道,“我在當?shù)芈牭搅诵﹤餮,說那富商經(jīng)商義字當先,又是個難得的大善人,就......就連先前附近村莊鬧了瘟病,也是他送了藥材救人!
少年的語氣越來越急促,指尖在桌面上叩得發(fā)白,最后猛然抬了眼起來,直直撞上姬別情的目光。
“大哥,”他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聲色中帶了一絲莫名的愴然。
“可主事的人與我講,那富商欺男霸女為禍鄉(xiāng)里,除了他便可保一方安寧,莫不是......”
“祁進!”
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室內驟然陷入了一片難堪的死寂中。
朝窗外掃視一眼,確認了無人在外,姬別情這才回過頭來。面前的少年顯然也知道自己方才話說得僭越,但眼里仍是寫了隱隱不甘,蒼白的唇抿成一線。
自谷家一事之后,他便......
心底無端生出些煩躁,姬別情皺著眉緩緩吐了一口氣,這才盡可能柔和地開口。
“進哥兒,”他替祁進重新倒了一杯熱茶,又將一碟點心朝他面前推了推,“耳聽為虛,你莫要因這些流言太過憂心。況且凌雪閣做事自然有它的道理,我等聽命于天,行事不問緣由才是。”
耳聽為虛。祁進咬了一口手中糕點,卻覺得味如嚼蠟,只麻木著一口口吃完。
那他這三年來在凌雪閣中親眼所見的,又是什么呢?
“可還喜歡這個味道?”見他緩緩吃完面前糕點,姬別情心里也多了幾分欣喜,又起身去端來一個藥罐,將罐中湯藥倒進一個瓷碗中。
不似尋常湯藥那般黑乎乎的色澤,這碗中液體倒是清澈,也聞不出什么味道。祁進接了碗過來也不過問,只先抿了一口,便發(fā)現(xiàn)入口竟是甜絲絲的味道。
見他驚訝模樣,姬別情眼里也多了幾分笑意,催促著他全部喝完,這才柔聲與他解釋道。
“這是桐花煎的水,有清肺利咽的功效,我又讓人加了些蜂蜜進去!
“桐花?”
祁進臉上莫名有些發(fā)燙,他前幾日感了風寒,喉間便一直有些腫痛,只是他從未將此事與他人說過,卻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姬別情。
“不錯,正是從那棵樹上摘來的,”姬別情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看見里面是些曬干的白色桐花,便挑了一朵完整些的遞給祁進,“我前些日子去看,已經(jīng)謝的差不多了,可惜了進哥兒又沒趕上今年的桐花!
聽姬別情這么說,祁進才猛然想起,自那一晚后,確實不曾再見過那樹桐花了。
光陰似箭,轉眼竟已過了三年。祁進盯著那抹略顯枯黃的白色有些出神,指尖仿佛傳來滑膩濕潤的觸感,直到頭頂壓上一個熟悉的重量才回過神來。
“怎的又開始走神了,可是路上太勞累了?”姬別情揉了揉他的頭頂,看見指縫中透出幾縷雪白霜發(fā),語氣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早些休息罷,你明日還要往華山去,到時可要多加件衣裳!
聽到姬別情提起華山,祁進面色又沉了下來,半晌才猶豫著開口。
“去純陽宮求藥已有數(shù)次,可都是無功而返,純陽宮當真會練那長生不老的仙丹嗎?”
“仙丹不知道,可純陽宮里怕是真的有老神仙,進哥兒可要當心,莫被神仙抓去當座下童子了!
“大哥!”
見他面上驟然紅了一片,姬別情心情甚好地又伸手揉了揉祁進的頭發(fā),直到對方有些羞惱地抬手推開自己才罷休。
“好了,大哥也不是成心戲耍你,”姬別情故意放軟了語氣,又挑了兩碟點心裝進油紙里包好,“你左右不過四天便能回來,到時大哥再帶你去別處逛逛!
祁進點頭應下,接了油紙包過來小心收好,又看見姬別情眼里關切神情,心底驀然一暖,就連近日來心中的煩悶也消去不少。
“明日你還需早起動身,早些歇息吧!
“好!
(三)
華山的春日向來比別處要遲,明明已過了清明,從山間吹來的微風還是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意,沿著肌膚滲入體內更是叫人難挨。
姬別情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將外衣裹得更緊些。他前些日子受了傷,雖沒有大礙,卻是影響了內力運行,以至于在華山之上竟是有些畏寒了起來。
他這回來得坦蕩,連焚海劍都未帶,穿著常服從山道上一路走來,儼然是個尋常香客的模樣。
清明前后雨下得頻繁,山路上也生出些濕滑苔蘚來,走起來更需留心。姬別情半垂著頭緩步前行,直到鼻尖隱約嗅到一點香火氣息,這才又緩緩抬了眼,果然在山路前方看見了三清殿的屋檐。
他在路邊駐足,任由往來香客從身邊經(jīng)過。
有簪花的年輕姑娘從他身邊路過,裙裾搖曳帶起一陣清甜香氣。姬別情側了眼去看,便看見小姑娘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臉上帶著些羞赧笑意。
清脆笑聲中,隱約傳來紫虛真人的名號。
他又站了片刻,這才緩緩動身,這一回卻不是朝著三清殿的方向。
思過崖前有一處偏僻院落,被大片蔥郁竹林圍住,更顯得有些凄清寂寥。姬別情輕車熟路地在院內尋了一把竹椅坐下,一直等到太陽西沉,才聽見院外傳來了輕且緩的腳步聲。
祁進眉頭鎖著,心里仍在為幾名練功不認真的弟子憂心,直到進了院內,才驚覺有人正候在這里。
“進哥兒沒注意到我?”姬別情雙手抱胸依在門前,似笑非笑地打了個招呼,“若我是來取你性命的,此刻恐怕你已開不了口了!
祁進抿了抿唇,眉頭鎖得更緊。姬別情所言不假,他先前心思全在他處,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在此,這般松懈的確不是他應有的樣子。
“欸,怎么還當真了?”姬別情一眼便看出祁進心里所想,只得沖他擺了擺手示意,面上也多了些無奈笑意,“這么多年,進哥兒你這愛較真的性子倒是沒變!
“大哥,你......”
今日的姬別情實在不同尋常,祁進只說了半句,剩下的話便哽在喉中。他當年離了凌雪閣束發(fā)出家,姬別情幾次前來華山與他大打出手,甚至雙雙身負重傷。后來時間久了,再見面時也不常再動刀劍,可每每提到凌雪閣都還是不歡而散,如今姬別情這副柔和模樣,反倒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姬別情等了片刻,卻終是沒等來祁進未說完的話,便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一只手緩緩探進了寬大袖口中。
“難不成還與大哥生分了?”姬別情面上笑意不減,甚至隱隱透出些溫情,右手卻在層層衣物的遮掩下蓄力待發(fā),“大哥難得來一次,進哥兒這般冷淡可真是傷人!
風聲乍響。
見那物如利箭般直刺過來,祁進面色一凜退后半步,一手按上了腰側鶴朱,另一手猛然揮出劃了個半圓,繡著鶴紋的寬大袖擺在空中揚起,輕易便化解了對方的力道。
手中捏著的全然不似金石鐵器,祁進抖了抖蓋住手腕的衣袖,卻只看見靛藍衣物中露出一枝花枝。
“大哥!”
他猛然抬了頭,卻不見姬別情的身影,唯獨門前落了兩朵殘花。
那枝花斷面上仍帶著些潮意,顯然被折下來不到一日,祁進垂了眸看它,半晌才幾不可聞地輕嘆了口氣。
鄧屹杰來時,一眼便看見了案上插著的那枝花。
“師父,這可是桐花?”他將手中提著的食盒放下,頗有些好奇地湊過去打量,“正是清明節(jié)氣之花,送來的人倒是有心了。”
他不過輕輕撥弄了兩下,便又有兩朵從枝頭掉落,鋪在了祁進尚未抄完的經(jīng)書上。
見狀,鄧屹杰又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多了些惋惜。
“只可惜花期將盡,這桐花也開不了幾日了。師父若是喜歡,我明日尋些嫩竹來,擺在案上也是好看!
“師父?”久久不見回應,鄧屹杰有些不解地回頭,卻看見祁進正盯著那枝桐花出神,心底便無端地有些發(fā)慌,“弟子告退......”
第二日,祁進早早地便往三清殿去了,鄧屹杰便帶了一束嫩竹,獨自去了祁進住處。
剛一進門,他便愣在了原地。
那枝將謝未謝的桐花,連著那個粗陶的花瓶一起被祁進收了起來,偌大的案臺上空空蕩蕩,無端生出一些凄涼。
(四)
昨夜下了場暴雨,后來淅淅瀝瀝的小雨又一直落到了天明,將這片旱了大半個月的土地漚得軟爛,甚至積出大片水洼來。
鞭聲攪碎了清晨的寧靜,姬別情策馬趕來,一路上馬蹄濺起大片泥點,衣擺幾乎都要辨不出本來的顏色。
地上泥濘不堪,馬蹄輕易便沒進去大半,再拔出來就伴著黏膩水聲,讓人聽了心底便莫名生出些煩悶。
人和馬都倦得厲害,在這片泥地里奔走更是耗去了大半力氣。姬別情不過一個晃神,便驚覺□□馬匹嘶鳴一聲重重摔下,連他也連忙就地翻滾了一圈才不至于傷著自己。
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泥水,扭頭看見戰(zhàn)馬側摔在泥地中連連哀鳴,卻怎么也站不起來,到了喉間的話便罵不出來了。
但心里仍是惱怒,姬別情惡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這才拋下馬匹,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xù)往泥地深處走。
沒過腳踝的積水將這片地上的痕跡藏的干干凈凈,若不是四下里皆是泡在泥水中的尸首,恐怕姬別情自己也不會相信昨夜這里曾有一場大戰(zhàn)。
天氣陰得厲害,又生了薄霧,讓他的找尋更是困難重重。姬別情回頭望了望,他的馬只剩了隱隱約約的一個輪廓,藏在白霧中顯出些詭異的死寂。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姬別情幾乎用腳將這片土地一寸寸踏過,才兜兜轉轉找到了他要找之人。
說來也巧,祁進與他摔下馬的地方相距不過一炷香的路程,只是中間隔著一個小山頭,就讓姬別情無端多找了那么久。
他怎么也沒想過,一山之隔的地方,竟是這般風景。
姬別情望著那樹桐花有些發(fā)愣,花開的正好,大片雪白花朵綴滿枝頭,又經(jīng)了一夜風雨落下來一地,就連睡在樹下之人也被桐花蓋了一層。
直到又一朵桐花不堪重負般落下,正好跌至祁進掌心,姬別情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放輕了步子緩緩走近,在祁進面前半蹲下來。
闔眼的人面容沉靜,額前一道劍傷堪堪擦過眼角,但血水早已被雨水沖刷干凈,只留下一道淡粉傷痕藏在凌亂額發(fā)下面,看著竟有幾分莫名的溫柔。
姬別情用還算干凈的衣角擦了擦手,替他撥開黏在臉上的白發(fā),又將落在他發(fā)間的幾朵桐花摘下。
衣袍上也落了厚厚一層花,幾乎要蓋住本來的衣物,姬別情拂開大片堆雪似的桐花,不由得愣了一下。
藏在清麗素雅的繁花之下,是一夜暴雨也沖刷不掉的戰(zhàn)火痕跡。
姬別情盯著衣擺上被火燒焦的那片痕跡,緩緩咧出一個笑容來,隨后彎了腰將人一把抱起,完全不顧身上泥濘弄臟了他雪白道袍。
同是在血水中滾過一遭的人,誰也都別嫌棄誰了。
才咬牙走了兩步,姬別情便感覺膝蓋控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手腕也險些抱不住懷中人。
心底暗嘆了口氣,他還是尋了一塊干凈些的大石坐下,又將祁進小心摟進懷里。
兩天不曾合眼,他現(xiàn)在實在是累得厲害,好在人已經(jīng)找到,便不必擔心在此歇息一會兒會耽擱了時間。
姬別情將額頭緩緩抵上祁進頸窩,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柔軟冰涼的觸感,像是冬夜里小少年總也捂不暖的手。
他輕輕合了眼,鼻尖嗅到祁進身上凜冽水汽,這才極緩慢地長吐了一口氣,將祁進擁得更緊些。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姬別情這才又緩緩睜眼,仍是摟著祁進坐在石頭上歇息。
不遠處便是那樹桐花,樹下細細密密鋪了一片雪白,唯獨靠著樹干的地方空缺出來一塊,但仍有落花紛紛揚揚飄落,要不了多久便能將那處鋪滿。
戰(zhàn)火燒了數(shù)月,城里樹皮草根幾乎都要被流民吃完,滿目盡是蒼涼灰敗的黃褐色,這里卻是因為挨著戰(zhàn)場逃過一劫,被春雨洗刷過的一點新綠就顯得更難能可貴。
真是說巧也巧,說不巧也不巧......姬別情露出一絲自嘲般的笑意,他與祁進似乎天生便與桐花有緣,但偏又次次錯過,到頭來竟是誤了半生的花期。
好在這次總算是趕上了。
姬別情扭頭過去,在祁進額角落下一個溫柔的吻,余光又瞥見一點白色。
一朵還未盛開的桐花,正巧藏在了他的黑發(fā)中。
姬別情輕輕拂過他的發(fā)頂,將那朵花捻下來端詳了片刻,輕笑了一下又將它小心收進懷里,這才再度抱著祁進起身。
細細密密的雨又落了下來,很快將兩人澆了個透濕,也將那些泥濘痕跡洗得一干二凈,他懷中又是那個白衣如雪的紫虛真人了。
姬別情動作僵了一下,小心地伸手擦去了滴落在祁進面上的水痕。
又一朵桐花自祁進身上落下,這些花躲在他層層衣擺之中,到了這會兒才隨著姬別情的走動被一一抖落下來。
姬別情想到什么似的回頭去看,他留下的足跡被雨水抹得一干二凈,唯獨星星點點的白色點綴了一路,倔強地表明了那里曾有人一同走過。
他啞聲笑了笑,抱著祁進繼續(xù)緩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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