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再見

　　“以后嫁人了要好好生活，祝你幸福！”

　　司楠看著眼前披著白色婚紗俏麗猶如畫中人的好友，誠心誠意地說，語氣波瀾不驚。

　　反而是晴萱，抽泣著緊緊抱擁住她二十五年來除了家人外最親近的友人：“小楠，答應(yīng)我，你也要好好的！”

　　司楠怔忪了片刻，才無奈地苦笑著掰開她的手指：“傻丫頭，又不是生離死別，不過是你跟著陳夜川去T城過日子，坐火車3個小時的路，想我了隨時可以回來的�！�

　　“那怎么一樣�！鼻巛鎿u著頭，心里明知是不同的，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司楠。

　　“乖，別讓人看見新娘子的紅眼睛，不吉利的，去吧。”
　　耐心地把晴萱哄回了陳夜川的身邊，司楠百無聊賴地在角落里端著一杯香檳慢慢啜飲。

　　陳家是大戶，包下了B城最美也最貴的婚慶禮堂因園，從早上的中國傳統(tǒng)式古禮折騰到夜晚的西式自助舞會，平素幽靜的園林中充滿了影影綽綽的衣香鬢影，無數(shù)身著巴黎或者米蘭新款時裝的時尚男女歡樂的笑聲灑滿了每一個被月
　　光照亮的角落。

　　對于那個層次的人來說，這種場合不僅是婚禮，也是社交的重要途徑，可以獲得平時難以得到的各種情報(bào)和利益。

　　相對于其他人的強(qiáng)烈目的，司楠完全是一個異類。

　　從記事的時候起就在孤兒院中度過童年和少年時期的女孩，在這個太過豪華的宴會中一秒比一秒更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可一想到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想到了自己答應(yīng)她陪著她直到婚禮結(jié)束的諾言，又不得不勉強(qiáng)忍耐下來。

　　正在無聊地?cái)?shù)著鐘樓上秒針的轉(zhuǎn)動，忽然的，一片陰影從她身后覆蓋上來，同時一把動人的男聲響起：“司楠小姐？”

　　她轉(zhuǎn)過頭，站在后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青年，雙眼燦亮如星，微微俯身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可以請你跳支舞么？”

　　司楠不會跳舞，她唯一跳過的是在學(xué)校里上操時的集體舞，所以日后她無數(shù)次地回想起那天她為什么會把手交給他的時候，沒有一次找到過答案，唯一和答案最接近的理由大概就是那個夜晚如此美好，連空氣里都彌漫著微醺的花香和歡樂的氣氛，他又如此英俊而風(fēng)度翩翩，令她不合時宜地回憶起了小時候在畫本上看過的童話。

　　“我聽說過你，聽說了很久，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情�！�

　　“啊！”

　　“你真的不會跳舞�！�

　　“沒關(guān)系，慢慢來，輕松一點(diǎn)，不用緊張，跟著我�！�

　　“就這樣，放輕松。”

　　“夜川說你又冷又硬，我不覺得�！�

　　“你很可愛�！�

　　他那個可愛的結(jié)論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司楠記得那天她穿著晴萱借給她的抹胸小禮服，露出來的肩膀和大腿讓她不自在了好久，從鏡子里愈發(fā)看見自己的干癟，連胸部都是扁平，虧得晴萱說襯托出了她特有的硬質(zhì)美云云，她完全不覺得。

　　她覺得女孩子最好就像晴萱那樣，勻稱有肉，皮膚像花朵一樣晶瑩潤資，便如軟玉溫香。

　　男人的贊美，果然都是沒有道理的。

　　就像他們的變心一樣迅速。

　　“對不起，但是我不能娶你，我的家族不會允許�！鳖澏吨f出這些話的男人形容憔悴，倒像是被無情拋棄的人是他，連背也有點(diǎn)佝僂了，離開的背影仿佛瞬間老了數(shù)十年。

　　“什么家族！什么破爛！陳墨陽，你是個大騙子！你是混蛋�。　�

　　司楠坐在咖啡廳柔軟的沙發(fā)上，面無表情，反而是陪著的晴萱看不過去，跳起來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破口大罵，陳夜川趕緊慌張地按住懷著第二胎的老婆，神情極為尷尬，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墨陽表哥和我不一樣，他是長房嫡子，這個這個，他的婚姻，自己的確是做不了主的……”

　　“做不了主就可以玩弄別人的感情�。∽霾涣酥鳛槭裁匆獊碚腥切￠�！”

　　晴萱對著自家老公又是一陣拳腳，謾罵到后來已經(jīng)變做了哭聲：“小楠她從小到大，就談這么一次戀愛，早知道我說什么也不讓你介紹給他�！�

　　司楠握著她的手，腦海中一片木然，只能看著自己的眼淚被代替著流出來。

　　他就像是從畫本中走出來的王子，她見過他的神采飛揚(yáng)，沒見過他的憔悴；她見過他的磊落瀟灑，沒見過他的失落，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了解他，原來了解的只是他的一面。

　　直到又過了半年，司楠被陳夜川的電話從噩夢中驚醒。

　　他說，“墨陽表哥走了�！�

　　因?yàn)楦伟�，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期，并且出現(xiàn)了大范圍轉(zhuǎn)移，醫(yī)生只給了他去了結(jié)心愿的建議。而他不愿意讓她看著他日漸丑陋死去，只能想到那個蹩腳的借口離開她。

　　司楠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穿上了外套和鞋子，用發(fā)了瘋似的速度闖進(jìn)醫(yī)院病房，看著眼前被白色床單覆蓋的人，反而卻步，失去碰觸的勇氣。

　　病房外，隔著透明的玻璃，晴萱吃驚地大張開嘴又被老公捂住，她看見司楠朝向虛空中伸出手去，仿佛那里有人溫柔地懷抱著她，她把頭緩緩枕在虛空中，仿佛那里有堅(jiān)實(shí)的肩膀，她輕輕邁開步子踏向病床前，仿佛那里有一雙手帶領(lǐng)著她。

　　她裹著睡衣和外套在白色的屋子里獨(dú)自跳著寂寞的節(jié)拍，卻仿佛在瞬間回到了盛夏里的美好夜晚，沉醉地舞動出飄逸的裙擺。

　　“左右左，左右左……”

　　那是他們初遇的第一面，她遲疑著把手放進(jìn)他的手中，他微笑著握住她的手，帶著她旋轉(zhuǎn)在月光的背面，耳畔是像潮水一樣柔和來去的異國曲調(diào)，喝下去的香檳在他的眼波中發(fā)酵成微妙的情緒，他低低地在她耳邊呢喃著動人的節(jié)拍，她把頭靠向他的肩膀，腳踩著他的腳背，每一個步點(diǎn)都像是踏在夢里。

　　司楠露出了做夢一樣甜蜜的微笑。

　　病房外，晴萱終于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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