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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清晨史昂醒得很早,他路過教皇廳偏殿穆暫居的臥室時,隨意向內(nèi)看了一眼。
臥室的門半閉著,窗簾還沒有拉開,微淡的晨光透進來,落在旁邊的一束白薔薇上,暗暗的甜香流漾到走廊上來。厚重的織錦床帳低低垂落到地,穆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看起來絲毫沒有起床的意思。
睡得還真沉呢。史昂微笑著走過去。
但早餐時候,侍從回報:穆大人已經(jīng)離開了。
沒有向教皇兼老師告辭而離去,這種失禮的行為在穆還從來沒有過。史昂想了想,一個人吃了早餐,再次經(jīng)過臥室時,忽然發(fā)現(xiàn)穆的衣服依然整整齊齊地疊著。史昂停頓了幾秒,進去拉開床帳,床上果然沒有人,被子平攤著,稍微有些凌亂。他又掀開了被子,然后看到了穆昨夜所穿的睡衣。
以史昂二百多年的豐富閱歷,這一刻也不禁怔了一下,他想象不出自己優(yōu)雅溫和的弟子竟然□□地從教皇廳走了出去,之后又這么走下十二宮去。就在這時,他隱約聽到穆的聲音:“老師!
史昂回頭,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老師,我在這里!甭曇艉芗毢苄。坪蹙驮谏磉,又似乎很遠。
這次史昂聽出聲音是從桌邊發(fā)出的,但那里明明一個人都沒有——或者說,他看到了,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
“我在花里!
窗邊高腳小幾上的花瓶里插著一束白薔薇,穆就在其中一朵半開的薔薇花里。那朵薔薇那么小,連史昂手掌的一半都不到,可花里的人確實是穆,淡紫色的頭發(fā)垂落在花瓣外面,原本那么長的頭發(fā)如今甚至不能觸到花萼。穆抓著花瓣遮掩住自己,白皙的胳膊與肩膀同花瓣混為一色。依稀能看出他比花瓣還要小的臉龐上的神情,正在竭力保持鎮(zhèn)靜。顯然地,史昂那優(yōu)雅溫和的弟子此刻果真□□。
史昂眼中的震驚之色一閃而過,他微笑著將那枝花抽出來,舉到眼前仔細觀察,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捏穆的臉頰:“穆啊,這樣的你還真是可愛!
“老師,不要開這種玩笑……”
史昂收回手,笑瞇瞇地找出一塊手絹把穆裹了起來,隨手扯下幾根頭發(fā)系在他腰間,藏在衣服里帶回自己房間,又吩咐侍從拿來茶點。一面豎起一根中指同被放在桌上的穆比了比,果然很小,還不到自己指尖。穆不習慣地整理著當作衣服的手帕,從史昂臉上明顯地讀出三種意思:新鮮,有趣,好玩。
穆吃過東西,史昂才問了一個一開始就該問的問題:“怎么回事?”
“睡醒之后忽然就變成這樣了……老師,有什么方法可以恢復嗎?”
“啊,”史昂微笑著,“我也不知道。好了,我要工作了。”
史昂寫了幾行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眼珠悄悄向右瞥,看見穆倚在銀茶杯壁上,雙手捧著一粒石榴慢慢吮吸。他腰間的綠絲繞了幾圈,打了個結,如此纏綿。
他轉(zhuǎn)回眼去繼續(xù)寫字。
白羊?qū)m穆大人失蹤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十天了。
這個消息在圣域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白羊?qū)m弟子貴鬼對此顯然司空見慣:“這有什么,穆先生經(jīng)常一出門就是幾個月呢。不說了,師公要我用銀星砂造一套很小很小的餐具,他說前幾次做的都太大,我再不快點就要完不成了。”
金牛宮阿魯?shù)习停骸澳率й櫫?不會的,他應該是有什么事情暫時離開吧!
雙子宮撒加黑發(fā)紅眼,相當不耐煩:“十天算什么,他從前還失蹤了十三年呢!裁矗课倚那椴缓?廢話!一大早就被那老頭派出去買什么鳥籠連換了二十八次都不合他的意,心情好就有鬼了!”
巨蟹宮迪斯馬斯克:“不見了?等下我去找找……黃泉比良坂沒有,放心吧!
獅子宮艾奧里亞:“說起來,從十天之前穆到教皇廳謁見教皇大人以來,我還真的沒有見過他呢。”
處女宮沙加:“在此又如何,在彼又如何。不過我感覺到,穆心魔已動……”
天秤宮童虎:“又被史昂支使著干這干那去了吧。上次史昂帶著迪斯馬斯克阿布羅迪撒加修羅卡妙回來時候,穆頭一回沒聽史昂的話,把史昂氣得不輕,前幾天火氣才消下去!
天蝎宮米羅:“啊,穆竟然不見了?!什么時候找到了告訴我一聲。”
射手宮艾俄羅斯:“失蹤?也許是教皇大人交給他什么秘密任務了吧。”
山羊?qū)m修羅:“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水瓶宮卡妙:“哦!
雙魚宮阿布羅迪:“穆不見了?不過我知道一件更奇怪的事!隳檬裁磥頁Q?……嗯,好。教皇大人命我仔仔細細挑選幾套娃衣,奇怪吧?沒聽說教皇大人喜歡那種女孩子的玩具啊!
教皇廳的花園里,史昂心情很好地把換了二十九次終于稱心如意的精致鳥籠掛在茂密的紫藤下,問:“穆啊,你覺得這個鳥籠怎么樣?”
穿著十六世紀古典華麗禮服的穆坐在史昂肩膀上,繡金黑色外套下露出一截荷葉邊的雪白袖口:“好看。老師怎么忽然想要養(yǎng)鳥?”
“不,養(yǎng)你。你喜歡就好!笔钒汉鋈蛔テ鹉氯M籠子里,退后一步,微笑著支起下巴觀賞:“不錯,不錯。”
穆打開籠門:“老師!”
史昂哈哈一笑,接過穆放在小桌上:“來,喝茶。哦,這次的餐具貴鬼做得不錯!彼米约旱牟璩渍戳艘坏尾,滴在穆的小杯子里,然后又挑了一小塊點心放進小小的碟子里。
愛琴海溫柔的風吹過去,紫藤零零星星的花粉和著香氣飄散開來。
史昂對穆的現(xiàn)狀顯然樂在其中,他的頭腦中始終有兩個穆,一個是稚嫩的小孩子,軟軟的頭發(fā)剛剛長到肩頭,那孩子仰著頭看他,歡快地叫他“老師”;另一個是溫柔的青年,沉靜堅定地站在那里,微笑著,一樣叫他“老師”。而現(xiàn)在,兩個穆重合了,一同乖乖地待在他身邊,仿佛不可逆的時光忽然倒流了,倒流回十三年前,仿佛一切可以從頭再來。
但對于穆,每天在史昂的衣兜里以及書桌餐桌的花瓶后躲躲藏藏,被當成珍稀寵物來養(yǎng),甚至差點被養(yǎng)在鳥籠里,似乎沒有這么愉快。
一個月之后,穆終于忍不住了。臨睡前他接過史昂興味盎然地遞過來的新繡花小睡衣時,終于把這句忍了一個月差三天的話說出了口——
“老師,其實恢復原樣的方法您是知道的,對吧!
第二天沐浴時候,史昂拿出一只十分古老的小瓶子,里面裝著少許暗褐色的粉末。
“這是243年前的雅典娜的血,修復圣衣之后還剩了一些,我就留下了。”史昂把血倒進掌心一些,然后雙手掬起一捧清水,看著干凝的神血一絲絲地融化,手里的水重新歸于無色。他忍不住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還真舍不得這么快就讓你恢復,進來。”
五秒鐘過去了。
半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教皇大人的意志無可違背,穆果然沒有恢復,他被史昂捧在雙手中,浸在澄澈的水里,像一朵碗蓮。
星樓的燈火接連亮了三個晚上。古老的藏書室里,穆懸浮在空中,使用念力展開一卷比他年紀大得多、體積也大得多的羊皮卷,有點吃力地閱讀上面的古希臘文。史昂坐在一旁,皺著眉把桌上高高一疊舊書連同一些羊皮卷丟到已經(jīng)堆滿了翻閱過的書本的屋角去,手指微微一勾,又有一摞關于所謂巫術的書從書架飛落他身前的桌子上。
穆看了一眼被丟在地上的書本激起的微小灰塵,再回頭看看明顯心情不佳的史昂,想了一想,開口:“老師……”
史昂眼也不抬:“什么?”
“魔法巫術之類的,真的存在么?”
“嗯!
“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吧,或許哪一天又會忽然恢復了!
“會找到的,”史昂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柔和地用袖子遮住了穆的眼睛:“不早了,你先睡吧!
回來的時候路過天秤宮,史昂帶著衣兜里的穆小坐了片刻,童虎泡茶招待。
史昂接過茶杯,思索著問:“童虎,你聽說過人會縮小嗎?”一面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像這么大!
童虎搖頭:“別說聽說,就連神話里都沒有記載,不過……”
“不過什么?”
“童話里倒是提到過!
“……童虎,我已經(jīng)懶得說你老糊涂了!
穆已經(jīng)失蹤三個月了。不過就像貴鬼說的,穆出門幾個月是常事,而且教皇廳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穆因為某項機密事件被派往某地,所以圣域上下十分平靜。
但是某一天夜晚,除了穆之外的所有黃金圣斗士齊齊聚在天秤宮,傳看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昨天下午從教皇廳發(fā)給撒加的,內(nèi)容是要他注意節(jié)水。文件本身沒有什么,但是紙頁之間夾了一根淡紫色的發(fā)絲,圣域里除了穆沒有人有這種顏色的頭發(fā),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被派出去的穆。
可是也不能斷定這根頭發(fā)就是穆的。它太短,小指一般長,穆沒有這么短的頭發(fā);也太細,連最嬌小纖嫩的少女都不會有這樣細的頭發(fā),更不要提穆這個男人。但不管怎么說,這根頭發(fā)出現(xiàn)在這里,十分可疑。
貴鬼窩在童虎懷里嚎啕大哭:“嗚嗚嗚嗚!好久之前師公就說穆先生很快會回來的,可是現(xiàn)在還沒有!嗚嗚嗚嗚!我要穆先生!嗚嗚嗚嗚!”
童虎手忙腳亂地哄孩子,一邊問:“穆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什么時候?”
眾人的回答十分一致:三個月零十天之前,穆途經(jīng)十二宮到教皇廳的時候。
“如果穆發(fā)生了什么事,史昂大人沒有理由一直隱瞞著啊。”
“但是穆他為什么會一直留在教皇廳呢?”
“穆一定不在教皇廳,我偷偷問過那里的雜兵,都說沒有見到過穆,而廚房送到教皇廳的食物也沒有絲毫增多!
“我也問過,雜兵們說,三個月前只見到穆進去,沒有見到他離開!
加隆腦中忽然靈光一現(xiàn):“哎,你們說,穆會不會被教皇藏……藏……那個,那個什么成語怎么說來著?”
“金屋藏嬌!
“對對!還是童虎老師記得清楚!
“加隆,如果被史昂聽到,你……”
加隆忽然覺得身體一陣僵直,然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轉(zhuǎn)了過來,眼前是史昂微笑的臉:“加隆,去蘇里安海岬繼續(xù)洗你的海水浴,洗到穆回來為止!
“你們,非緊急狀態(tài)下擅自集合,離開各自宮殿,玩忽職守,”史昂眼睛里帶著陰森森的笑意,掃過在場的小輩,“每人寫5000個單詞以上的檢討,明天一早交到教皇廳。檢討不深刻的,重寫三份!
眾人頓時作鳥獸散。
唯一留在原地的童虎忽然想到一點什么:“史昂,上次你說的人會不會縮小,是不是……”
史昂思索著打斷了他:“啊,我說過嗎?哦,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你說,如果把這群混小子都縮小到手指那么點大,是不是比較容易管一些?”
如果穆真的恢復不了……
史昂也禁不住有點發(fā)愁了。
星樓藏書室的書籍差不多都翻遍了,沒有任何關于類似發(fā)生在穆身上的奇事以及恢復的記載,到現(xiàn)在僅剩的只有穆正在翻閱的那本。史昂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很久之前他讀過那本關于煉金術的書——完全是異想天開。
圓圓的銀月升到中天的時候,史昂把手里記述著縮小的人類的童話放到一旁,回過頭看見穆趴在那本攤開的書上睡著了。他原本白皙的肌膚因為縮小而顯得更加柔和,像是最細膩的白瓷,貼在舊黃的紙頁上,那么溫柔,如同一支悠遠古老的夜歌。
他想起了剛剛合起的童話書上的句子。
“但是在這朵花的正中央,在那根綠色的雌蕊上面,坐著一位嬌小的姑娘,她看起來又
白嫩,又可愛。她還沒有大拇指的一半長!
“她還能唱歌,而且唱得那么溫柔和甜蜜,從前沒有任何人聽到過!
“不過當他們兩個人把背掉向這燕子的時候,她就彎下腰來,把蓋在他頭上的那一簇羽毛溫柔地向旁邊拂了幾下,同時在他閉著的雙眼上輕輕地接了一個吻!
“在那朵花的中央坐著一個小小的男子!——他是那么白皙和透明,好像是玻璃做成的。他頭上戴著一頂最華麗的金制王冠,他肩上生著一雙發(fā)亮的翅膀,而他本身并不比拇指姑娘高大。他就是花中的安琪兒!
史昂將小小的穆捧在手掌心里,傾聽他細細的呼吸,低下頭像是想要吻他,但他最終只是吻了吻自己的指尖,然后用指尖去觸碰穆的嘴唇。
第二天清晨時候,史昂醒過來,發(fā)現(xiàn)穆睡在自己懷里,他的額頭挨著自己臉頰,他的手臂擱在自己腰間。于是他第二次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他的嘴唇。
穆仍然在沉睡。
那么最后,在美好的童話里面,被女巫詛咒的王子們是怎樣恢復原身的?
對,是吻,得到了所愛之人的吻。
——公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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