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笑。
　　你為什么笑？是看破三千世界的悲天憫人？是深陷痛苦的絕望掙扎？亦或者是游戲人間的不屑一顧？
　　你不知道。
　　你只是一直在笑。
　　一
　　你記得兒時母親為你描繪這個世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使人留戀忘返，古跡厚重的歷史感使人沉浸其中……怒放的花，纏綿的風，婉轉(zhuǎn)的鶯啼……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
　　人呢？你問，為什么沒有人呢？
　　你看到母親嘴角溫柔的笑逐漸變得僵硬。
　　你沒有再問。
　　……
　　再長大一點，你常聽人說：
　　“那孩子真陰沉啊�！�
　　“天知道她看著我時有多可怕!”
　　“那小孩的不哭不鬧，不笑不說話，該不會有什么臟東西……”
　　“整天一張死人臉，晦氣!”
　　你不理解。當母親在你面前抹著眼淚，說：“能多笑笑嗎？求你了�！�
　　你努力回想那些大人臉上的表情，用手微微提起嘴角：“是這樣么，媽媽？”
　　母親愣了一下，隨即哭得更大聲：“是，是的，請保持這樣，對不起，我愛你，求你。”
　　你帶上了名為微笑的面具。
　　二
　　夜是最濃郁的黑。
　　你將這粘稠的黑吸進肺，像冰渣一樣刺得胸口生疼，可唯有這個時候你才覺得“活著”。你近乎貪婪地深吸了一口，疼得眼淚滾落。
　　你仍在笑。
　　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到窗外萬家燈火闌珊，看到窗上霓虹燈倒影的綺麗，看到窗內(nèi)自己伸出手去摘臉上的面具——摘不掉。
　　“啊，請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吧�！蹦阍谛睦锬砬蟆�
　　金錢，地位，名譽……你都有，你在不滿什么呢——你摘不掉你的“面具”。
　　仿佛中世紀巫女最惡毒的詛咒，像毒蛇般纏繞著你，像嬌弱的菟絲花吸走你的光，獨留你在黑暗。
　　恐懼、不安、掙扎、吶喊，沒人聽到——又或許他們裝作沒聽到。
　　因為你一直在笑。
　　三
　　你鐘愛黑暗。
　　你喜歡躲在陰影里，任呼吸與夜色試探、交織。你無數(shù)次想扯下這張“面具”——你不想笑了�？赡菑垺懊婢摺狈路鹋c你融為一體，撕扯時扯斷的不止有一根根與你血肉相連的神經(jīng)，還有那名為理智的弦。
　　它脫離你了——那瞬間你卻感到了窒息：像脫離了水，在岸上張大嘴呼吸的魚；像醒在深海里的貓；像停留在溺水者指尖的淤泥與水草。
　　刀尖在手腕處起舞，你感到滾燙的血液，你感到滾燙的血液順著指尖落下，隨后便被鋪天蓋地的疲倦吞沒，你退縮了。
　　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你想。
　　除了感覺不到自己活著，
　　這沒什么不好的，你麻木地想。
　　意識被黑暗吞沒的最后一秒，你看到窗上的倒影——你在笑，
　　得意洋洋。
　　四
　　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你仿佛成為生活的旁觀者。你看到“你”笑著和同僚談論最近的趣事；你看到“你”笑著與父母打趣鄰家不愛笑的小孩；“你”笑著看悲歡離合，笑著看生死離別；你看到“你”笑看這個世界——
　　“真是令人厭惡至極啊�！蹦阈χ搿�
　　面具背后的世界是密不透風的牢籠，你無比渴求離開這里。
　　你在這里痛哭、嘶吼、掙扎、傷害自己，可在世人看來，你一直在笑。
　　你看到你如同一個華麗的提線木偶，被操縱著一言一行，你瘋狂掙扎——你不想笑，不想說那些話。
　　沒用的。
　　你看到“你”風趣幽默，陽光健談，像最優(yōu)秀的演員站在聚光燈下，收獲著觀眾的鮮花和掌聲，眾人的夸贊聲淹沒了“你”，你被迫在高位，成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你”光鮮亮麗。
　　那個在夜晚泣不成聲的人是誰呢？你想。
　　你緩緩的閉上眼睛。
　　你生病了。
　　五
　　你生病了。
　　你的親友都很震驚：
　　“微笑抑郁癥？那是什么��？”
　　“聽說是一種精神病……”
　　“以后少來往吧�！�
　　“得了那種病也敢出門？”
　　“那種病……”
　　“噓，她過來了!”
　　你仿佛沒聽到那些言論，如平常般笑著問好。
　　感到他們的恐懼不安后，你轉(zhuǎn)過身，拉大了嘴角的弧度。
　　頭發(fā)花白的母親哭著像你道歉，你用紙巾輕輕擦干她的眼淚，雙手微微提起她的嘴角：“請保持這樣�！�
　　你看到她猛縮的瞳孔和顫抖的身體，是因為害怕嗎？你想，你加深了唇邊的笑意：“是這樣么，媽媽？”
　　你說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啊，媽媽。我所在的世界與你描繪的世界是同一個嗎？我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End
　　你終于脫離了那具戴“面具”的身體，你看“你”的眼神像看一個多年不見的友人，你摸了摸“你”勾起的嘴角。
　　“終于離開你了啊�！蹦阌鋹偟叵�。
　　不知是不是滲白的燈光晃了你的眼，你總覺得“你”微笑的弧度拉大了，你感到臉頰有一絲微涼。
　　是淚嗎？你想。
　　抬起手，你摸到了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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