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家的櫻花，向來開的就比外界的要早。

　　春日的清晨，將格子拉門微微拉開，淺色的櫻花花瓣便這樣隨著和煦的春風輕飄飄地打著卷兒，緩慢地落在了干凈的榻榻米上。

　　“露琪亞小姐�！�

　　伴隨著櫻花一齊到達的，還有向來服侍她的下人阿市。

　　“在。”

　　迅速地將身上的衣服穿好，露琪亞將面前的門徹底拉開，半跪在門外走道上的女子恭敬地垂著腦袋：“白哉少爺吩咐了，讓您盡快收拾好，趕去茶室準備一同去萬齊山賞櫻�！�

　　“好的，我知道了�！�

　　禮貌地回應了阿市傳達的命令，露琪亞垂在身側的手掌微微握起。

　　能夠收拾的東西并不算多，只要稍加梳洗便能夠前去復命，看著鏡子里頭有些憔悴的臉，露琪亞朝著自己臉上輕輕拍了拍，拽著嘴角拉出一個有點兒猙獰的笑容。

　　“要好好微笑�！�

　　來到茶室，朽木白哉已經(jīng)同著朽木管家等在那里。

　　除去了一身白色羽織，只著了簡單和服的白哉坐在案幾之前悠然地品茶。端著茶杯的雙手手指修長，一舉一動都優(yōu)雅地無懈可擊。

　　露琪亞上前，在他面前跪了，行禮。

　　“兄長大人日安�！�

　　“早。”

　　白哉淡淡應聲，朝著身邊的朽木關鍵略微頷首，面容蒼老的管家不茍言笑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聲音刻板而沒有一點兒波瀾。

　　“今日護庭十三番的隊長以及相關席官會在萬齊山一齊賞櫻，露琪亞小姐您將同朽木少爺一起前往�！�

　　簡短，而不讓人有一絲一毫的幻想。

　　“是。”露琪亞再次躬身，對著年邁地朽木管家行了個大禮，白哉手中的茶杯也快要見底，最后的一絲熱氣自他指尖散開，消失在了空氣里。

　　不過一會兒，微弱的茶杯落于桌上的聲音便在露琪亞耳邊響起。對面的男人已經(jīng)起身，她趕忙也跟著一并起身，邁著步子跟在他的身后。

　　亦步亦趨，好像是剛剛出生的雛鳥跟隨著自己的母親一般。

　　前面男人的背脊挺拔，肩線平穩(wěn)，踏出茶室的那一刻，外頭的光線微微明朗。光陰之間，自肩膀傾瀉而下的陰影剛剛將她完全籠罩，露琪亞莫名縮瑟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初春的天氣，果真寒冷。

　　新裝修的牛車已經(jīng)等在院外，朽木家特有的家輝被刻在最為亮眼的地方，已經(jīng)有下人在前掀開了用以遮擋車廂的竹簾，朽木白哉毫不費力，只是微微一個抬步便輕易踏上了牛車，露琪亞緊隨其后，扶著鈴村管家的手掌，一個晃神，竟然踏了個空。

　　“露琪亞小姐小心�！�

　　鈴村管家善解人意地將她的失誤遮掩過去，露琪亞的手心滲出汗珠，努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聲音低不可聞。

　　“謝謝�！�

　　“怎么了？”

　　車廂里傳來白哉清冷的聲音，露琪亞的心好似懸在了嗓子眼：“兄長大人，沒事�！�

　　話落，她終于是看清了牛車的邊緣，輕輕巧巧地借力而上，外邊的下人已經(jīng)卻下了遮光的竹簾。

　　兩人共處一室。

　　這般機會總是極其難得。

　　無論是她在朽木家宅還是十三番隊，能夠這樣同白哉待在一起的機會，都是微乎其微。

　　拘謹?shù)卦谲噹囊唤亲�，露琪亞雙手疊放在自己的膝蓋，平穩(wěn)著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紊亂的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背誦著朽木家的家規(guī)來安撫稍有些惶恐的內心。

　　對面的朽木白哉微微側頭，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露琪亞顫抖的雙肩之上，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靈壓壓到最低，最后車廂之內只剩下滿室的平靜。

　　去萬齊山的路算不上平穩(wěn)，縱然是駕車技術再好的車夫也難免會磕碰上路邊的小石子。

　　幾個連續(xù)的搖擺帶著一向牢固的車身都是一陣搖晃，露琪亞重心稍稍偏移，膝蓋的邊緣便不小心碰上了白哉的雙膝。

　　“兄長大人！對不起�！�

　　抿著下唇趕忙道歉，露琪亞的和服下擺被她的手指抓得略微有些發(fā)皺，朽木白哉輕輕扶去因為她的碰撞而迭起的衣褶，語氣之中并未瞧見任何感情。

　　“不礙事。”

　　“……是。”

　　越是這般冷漠，便越讓人心驚。

　　冷淡疏離，教人全然猜不透他最初強硬地向家族的人抗爭要求收養(yǎng)自流魂街出身的她的目的。朽木家是尸魂界的四大貴族，就算再再幻想，朽木家小姐這樣的名號也定然落不到她這樣的女子頭上。

　　露琪亞想了想同戀次分別的那一日，向來粗神經(jīng)的少年臉上的笑容，說著恭喜你這樣傷人的話語……

　　可是，這對于她來說，真的是所謂他人窮極一生也無法追尋到的榮耀，是值得她好好珍惜的日子么。

　　……

　　不過是一個時辰的顛簸，牛車已經(jīng)出了瀞靈庭，轉而向尸魂界的邊緣走去。

　　沿著南流魂街的小路一直朝前走，叫瀞靈庭內更為潮濕的空氣便肆無忌憚地侵入了車廂之內。

　　鼻尖嗅到的還有微微的花香，若是此刻能夠將外頭的竹簾掀開，想必能夠看到滿山遍野都開遍了粉色櫻花的壯麗場景。

　　只不過……

　　露琪亞微微抬頭，看了看在一邊側頭沉思的兄長的大人，將心底的這個小小的愿望壓制。

　　永無出頭之日。

　　“朽木少爺，露琪亞小姐，萬齊山到了�！�

　　車夫的聲音出現(xiàn)在牛車之外，原本還有稍許顛簸的牛車已經(jīng)停下，有人上前來替她將簾子掀起，露琪亞身體僵硬，不由得又想起上車時那個細小的尷尬場景，原本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心又漾起了微微的漣漪。

　　若是在在這里踏空，想必定然會在整個十三番的面前丟人，朽木家向來大方得體，無論在什么場合都定然是貴族的典范，若是因為她的一個小小疏忽而將朽木家的臉盡數(shù)丟光，又教她情何以堪。

　　踟躕之間，外頭的春光已經(jīng)溜進了車廂之內。身邊的男人見露琪亞坐在原地不動，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思。

　　弓著身子自牛車上下來，還不等車內的少女反應過來，有著修長五指的手掌已經(jīng)在她面前展開。

　　立在車外的朽木白哉，身后是層層疊疊的絢爛櫻花，然，縱使春光無限，卻也抵不過他定定看著露琪亞的那雙黑色眼眸。

　　略顯溫和的，帶著誠意，將手伸向她。

　　“小心。”

　　同往日一樣波瀾不驚的聲音，露琪亞只覺得喉間一熱，趕忙低頭將酸澀的眼睛眨了眨，把自己的手攤開在了他的手心。

　　交觸的指尖，他的手心比她想象的要溫暖許多，掌心寬廣，似乎輕易便能將她的手給包裹在內，露琪亞仔細看著自己的腳下，優(yōu)雅而淡然地邁開步子自牛車上下來，腳尖落地，和服微漾。

　　于驟然間松開來的手，不知何時，原本立在自己身側的男人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前頭，不過微微錯身的距離讓他的囑咐能夠一字不落地進入了她的耳里。

　　“春晨氣寒，待會少朝花密的地方去，還有……”他沉吟了一會，因為面朝前方，露琪亞瞧不見他的表情：“不必太過拘謹�！�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話音消散的時候自樹上而下的櫻花花瓣剛剛落于他的肩頭，他輕輕伸手拂去，動作溫柔而舒緩。

　　原來——他也一直在注意。

　　不知為何，原本下壓的唇角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忽然上揚，露琪亞看了看前方正在朝他們招手的十三番隊長，又看了看四周濃淡不一的櫻花。

　　這一年的賞櫻會，一定是最最讓人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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