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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過堂風(fēng),紫鳶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里屋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她疾步走過去,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來。形容枯槁的母親吃力地微睜開眼睛,一臉憐惜地望著她,而一旁的父親則鐵青著臉撇過頭去,一言不發(fā)。
晚霞將屋子染紅了,可再也聽不到冷健的叫聲了。他是街對面修車鋪的學(xué)徒,二十三歲,長得高大卻黑瘦,有一雙天真熱情的眼睛。從小到大的交情,足以讓紫鳶在某個夜里意識到,對他,其實不僅僅只是兄妹而已,光是她看他的眼神,都不允許自己自欺欺人,于是,友情開始升華。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會來叫她。聲音像沙沙的落葉,急切卻輕柔,而她總能一下子從廚房水流瓢響聲中探出頭去。
滾,再來,我打斷你的腿!平時沉默寡言的父親不經(jīng)意地瞥了他一眼,微怔之后就咆哮起來。
紫鳶飛快地沖出去,拉著冷健的胳膊,不舍又極不情愿地把他往外推,她知道父親的脾氣,他是說到做到的。冷健張開大手,把她一手?jǐn)埲霊牙铮髲姷卣f,不,我不走,相愛難道有錯嗎?
不,相愛無錯,可對象有錯。誰讓他還只是一個學(xué)徒呢?
紫鳶知道父親的心意:母親的病讓家里捉襟見肘,幾個弟妹還等著錢交學(xué)費,如果她能夠嫁個有錢人,家里的負(fù)擔(dān)就會減輕很多。正是如此,她才更加辛勤地工作,雜貨鋪的生意收益較好,她才能早出晚歸地掙幾個血汗錢。然而,看過她的手的人,絕對不會相信她只有二十歲,枯黑寡瘦的,讓人瞧著就會忍不住滴下淚來。
有什么辦法呢,想到這里,紫鳶總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冷健終究如父親所愿不再來了,他的右腿被人活生生地打斷,在醫(yī)院里躺了大半年,仍然沒有恢復(fù)過來。紫鳶幾次想去看他,又怕他會受到更殘忍的報復(fù),只得一個人躲在房里使勁地哭,淚洶涌而出,如發(fā)酵的鹽巴。
不算突然地,冷健從小鎮(zhèn)上消失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紫鳶心想。而父親的窘迫,卻讓她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都是生活,把人壓得太苦了啊。
雜貨鋪的貨源不充足,紫鳶開始往城里發(fā)展。就在這段時間里,她認(rèn)識了一凡。
一凡是與冷健完全不同的類型,紫鳶不自覺地將兩者進行比較。一凡快三十歲了,矮小黑瘦,狡黠的小眼睛閃著商人獨有的精明睿智,他在鬧市中心開了一家大雜貨店,專門提供貨源,目前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
紫鳶去提了幾次貨,兩人熟識起來。每次聊天,似乎都意猶未盡。也許是因為兩人都受過感情的創(chuàng)傷吧,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話題。
這樣也好。
第六次,當(dāng)紫鳶裝好貨物,準(zhǔn)備開車門時,一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在那一瞬,如遭電擊,仿佛冷健在時間的流里拉住了她,有多久沒有遭遇這么溫暖的感覺了?
正要回頭,聽見一凡在耳邊鄭重地說,我們在一起吧?
紫鳶沒有抬頭,張著嘴正要拒絕,卻讓嗓子傳出話來:好。輕輕的,但很堅定。
一凡火速結(jié)束了發(fā)展起來的事業(yè),卷起家當(dāng),去紫鳶所在的小鎮(zhèn)重新開始。紫鳶的父親聽說是市里來的未來女婿,經(jīng)濟基礎(chǔ)又讓人眼紅,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為了生意,紫鳶的蜜月只度了三個星期就匆匆地從海南趕回來了。一凡一臉不自在,咬咬牙把不快吞進了肚子里。
為了她,他放棄了事業(yè),還有什么好計較的。
人地生疏,小鎮(zhèn)的經(jīng)濟水平又極為有限,屢屢失意的一凡心灰意冷。他不再與紫鳶并肩努力了,岳母的呻吟,以及小內(nèi)弟的哭鬧讓他更加煩躁,他點著煙,望著蝸居的天花板,反復(fù)考量著自己似乎暗無天日的未來。
紫鳶回來的時候,一凡正蹺著二郎腿在喝茶。她看了他一眼,什么話都不說,轉(zhuǎn)身要走。一凡想,她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下了,遂抓起茶杯,猛地向紫鳶砸過去。
紫鳶撫著額頭,血仍不斷地從指縫中流出來,她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就如這份婚姻現(xiàn)在的感覺,麻木,沒有余味。
一凡陰郁地別過臉去,看不見他眼里熠熠的光。
一切,都結(jié)束了。
八月的陽光熱辣辣的照在人身上的時候,紫鳶打理好了行囊,準(zhǔn)備去南方。
路旁的鳶尾蔫著腦袋,身上的紫衣似乎韶華褪盡,來往的汽車卷起一陣塵霧,讓它的臉暗淡得像紫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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