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liangou
梁藕很喜歡看皮影戲,在她看來,投射在帆布上的那兩個或幾個影子,或形狀不同,大小不同,只單單簡單的幾個動作,卻能打架,嬉戲,重疊,但無惡意。
梁藕一直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她一直是一個人,林蔭大道下,陽光透過層層樹葉鋪疊中間的縫隙打在她的身上,隱隱綽綽,形成一個光度不一樣的影子,那個影子時而淺,時而深,但是很淺薄。
她總是在想,有沒有一天,她的影子里,會住進另一個人的影子呢?
一天,她依舊抱著書靠著路邊走,影子如影隨形的被陽光倒映在她眼前,她就看著那個影子,漸步漸行。
一只腳,猝不及防的踩在她的影子上。
梁藕抬頭,視線撞進了一雙笑意蔓延的眼睛里。
那個女孩就站在她的不遠處,但是,面對著她的右手邊方向,側(cè)對著她。
她笑著抬起了手,對著她的遠方招了招,然后應(yīng)了一聲,跑了過去。
那只穿著小白鞋,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腳踝的腳,抬了起來,離開了她的影子。
梁藕看著她跑去的方向,停頓了會,又按照之前的路線,向前走去。
她們倆,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
今天老師布置了一道課外的數(shù)學(xué)題,讓全班同學(xué)試著解解看。
梁藕看了下那道題,并不是很難。
她留在班里寫完了那道題,才收拾東西回家。
剛把練習(xí)冊放進書包,教室外就傳來一道聲音,聽起來很活潑,很好聽。
“今天老師講的那道題你聽懂了沒?”是對著旁邊的人說的。
“沒!眲e人回答。
“啊——”也許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感染力,讓人從這一聲中可以聽出她很懊惱的感覺,讓梁藕不自覺的往外面看去,那兩個女生走到教室前窗的地方,剛好那個很懊惱的女生看了進來,臉上果然是一臉糾結(jié)。
她看了一眼便轉(zhuǎn)了過去,只是隨意掃了一下,“我數(shù)學(xué)課睡著了,真是……”
是她。
梁藕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雙眼睛,很好看的眼睛。
原來那個踩她影子的人,跟她是同個學(xué)校的?
也許是一個意外,讓梁藕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點上心。
梁藕背上書包,走出了教室,剛走到教學(xué)樓門口,就看到了旁邊高立著的紅榜,她知道,那上面,印著的是這次期中考考前百名的人,她不在意這些,也沒想去看,不過她會看過去,是因為紅榜前站著一個人,趴在紅榜上,就著一張紙在寫什么。
紅榜反射著光,她趴著的那個位置,被一個陰影遮住。
還是剛剛那個女生,出于好奇,梁藕的腳變了個方向,向那個女生走去,她站定在紅榜前,那個女生的旁邊,裝作看著紅榜的樣子,掃了一樣她寫的東西。
她竟然在一張數(shù)學(xué)卷子上面空白的地方,抄人名。
梁藕覺得好笑,輕輕笑了一下,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女孩。
那個女孩察覺到旁邊有人,轉(zhuǎn)過來看她,很不見外,對著她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梁藕微微詫異,因為她的自來熟,這樣的人,她從來沒接觸過,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明明不認識的人,她可以這么自然的跟她打招呼。
許是梁藕看她的眼神透著奇怪,那個女生也一直看著梁藕,直到梁藕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她的行為很不禮貌,下意識的脫出口幾個字,“錯,錯了!
“什么?”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她都聽不見,爽朗的問她,與梁藕的局促膽小不同。
梁藕覺得,這個女生,身上有一種,讓人忍不住要靠近她的魅力,她鼓了鼓勇氣,伸手指了指她的卷子,聲音大了點,“這道題錯了!
“哦哦哦,”那個女生被她這么一說,看向卷子,隨后臉微微皺起,“可是,怎么解?”這就是她睡了數(shù)學(xué)課沒聽的那道題,也是她剛剛苦惱的原因。
梁藕看著她那可憐的樣子,突然下定了決心,從書包里拿出筆,伸手就著放在紅榜上的卷子,給她寫了解題思路,邊寫,邊告訴她過程。
一道題,十分鐘時間,那個女生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原來是這樣,這腦袋笨的。”
然后她的臉上布滿開心,看著梁藕,眼里多了點崇拜的感情,“你好厲害哦!
梁藕搖搖頭,靦腆的笑著。
“我叫孔音,你叫什么名字?”孔音空著的手伸出,問梁藕,臉上都是熱情。
梁藕看著那張透著陽光的臉,遲疑的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梁藕!
“藕?是那個蓮藕的藕字嗎?”她一臉驚喜的看著梁藕。
梁藕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只聽她道,“我最喜歡吃藕了!”
“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她眨了眨眼睛,一臉俏皮。
梁藕也被她的活潑開朗感染,笑了笑,點了點頭。
孔音,是她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主動去接觸的第一個朋友。
很多年后梁藕回想起來,這些年她一直疑惑為什么她會愿意去接觸孔音,在某一個時刻她突然明白,也許孔音是她一直想活成的樣子,她渴望她的活潑,她的開朗,她的隨和,她的熱情,她的大方,都是她沒有的。
所以當(dāng)她平淡無奇的人生中,突然出現(xiàn)這樣一個人,她會好奇,她會感興趣,甚至愿意去接近,去接受,只因為,這個人,像陽光一樣,給了她,她看不見的快樂,她身上有著,她沒有的東西,她被深深的吸引,并隨之走近,如同飛蛾撲火。
但是,飛蛾撲火,終是灰飛煙滅的。
很多時候,不是你想,你就有。
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你不能控制的因素,會左右你,會改變你,會讓你一直堅信的事,變成不確定。
兩個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因為孔音的外向,兩人有了很多話題,即使大部分都是孔音在說話,梁藕偶爾回答幾句,但是氣氛融洽。
說著說著,孔音突然停了下來,盯著梁藕,“梁藕,你該不會是——”
她拉長了聲音,卻遲遲不說出后面的內(nèi)容,讓梁藕心里突然打鼓起來。
約莫一分鐘,她說出了接下來的話,“那個排名前三的梁藕吧!”
梁藕松了口氣,在她驚訝的眼神里,點了點頭。
隨后孔音就咋呼起來,“不會吧,你就是梁藕,我天——前三誒——哇咔咔,那我不是認識了個學(xué)霸嗎?”
梁藕看著她,突然笑了出來,她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點點,再一點點。
她的目光突然看向前,她們倆的影子,因著孔音的跳動,時而重疊時而分開。
梁藕怔怔的看著那兩個影子,心里有一種,萌芽破土而出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有點明白友情的含義。
兩人接著走,在接下來,梁藕不再有一開始的不適應(yīng)和被動,而是主動的跟她講話,“你剛剛,趴在紅榜前抄那個名字是為什么?”
孔音,“唉,也沒什么,就記一下我前排人的名字,好下次超過她!”
梁藕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第一次,她有了一種,有人陪伴的感覺。
因著性格互補,兩人迅速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在學(xué)科上,梁藕教她學(xué)習(xí),在性格上,孔音教她外向。
總之,梁藕一直以為,孔音會是她一輩子的好朋友。
兩人如往常般走到街道上,梁藕問她,“你看過皮影戲嗎?”
孔音點點頭,“看過啊!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皮影戲,因為那些人偶投射的影子,簡單,單純。人的影子重疊,在我看來,是最美好的事物。我覺得當(dāng)兩個人的影子重合的時候,便是她們離得最近的時候。”梁藕說。
孔音卻搖了搖頭,“哪有!”說著,她讓梁藕站在原地,而她往后退了幾步,踩在她影子的頭上,看著那兩個影子重合的一丁點部分說,“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可以最近,也可以最遠,你看,這里,是我們影子重合的部分,可是這個距離,卻是我們離得最遠的地方!
梁藕微微疑惑,因為在她心里,兩個影子重合,是兩個人最契合的時候,她也一直認為,兩個影子能重合,那么她們,便是最好的,一輩子都不會分離的朋友。
所以每次在她們外出時,她總是喜歡看她們的影子重合,那仿佛,她們就一輩子都不會分開。
可是現(xiàn)在,孔音卻告訴她,那個距離,是她們最遙遠的距離。
孔音察覺不到梁藕的變化,走過來跟她說,“而且,人跟人離得再近,也總是隔著兩個身體,人心跟人心離得再近,也總是隔著兩層膜,根本就沒有兩個人合為一體之說!
孔音的這句話,讓梁藕心心念念的一輩子,突然有了些懷疑,她想,難道孔音不是和自己一樣,認為兩個人融合在一起,就能在一起一輩子嗎?
她看著兩個獨立的影子,失了神。
在高考來臨前,梁藕迎來了她的十八歲,成年日。
這天她是跟孔音一起過的,兩人放下學(xué)習(xí)的重擔(dān),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晚上,兩人買了一個小蛋糕。
孔音坐在梁藕對面,催促她,“快快快,快許愿!
梁藕看著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她在心里許下了個愿,然后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
孔音看她吹滅了蠟燭,忙問她,“你許了什么愿,快說快說。”
梁藕戳了下她的額頭,“愿望是不能說的,說了就不靈了,知道嗎?”說著,把那塊蛋糕切成兩半,一半遞給她。
孔音接過蛋糕,“我當(dāng)然知道了,可是我就是想要知道你許什么愿望嘛!
“嗯……那這樣吧,明年過生日時,我再告訴你!绷号和诹丝诘案猓瑢λf。
“好啊,這樣,我好期待你明年的生日啊。”說著,孔音也開始吃蛋糕。
梁藕笑著看著她,她希望,她們能一直這樣下去,每年的這一天她們都能一起過,這樣,年復(fù)一年,不就是一輩子了嗎?
可是,她從來沒想過,她認為從來都不會分別的她們,第一個離別,來的這么早。
隨著高考卷的上交,放下筆的那一刻,三年的努力,已經(jīng)為自己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剛考完試,孔音就約她出來,她們坐在河畔邊,看著潺潺流水,突然對梁藕說,“你想去哪個城市?”
梁藕說,“不會離這里太遠,你呢?”
孔音,“我想去離這里最遠的一個城市,北方,我已經(jīng)想好了,再也不想回來了。”
梁藕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再也不,回來了?”
“嗯!彼c了點頭。
那一刻,皓月星河,梁藕卻覺得,她身邊坐著的這個人,突然離她好遠啊,她原本以為會跟她一輩子在一起的人,突然有了雙翅膀,說要去飛翔。
她生命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被背叛的感覺,一種,被人拋棄了的感覺。
她沒接觸過友情,不知道友情是什么,是孔音,教會她跟別人相處,教會她什么是友誼,她最為看中的人,此刻,要離她而去了,梁藕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感覺,一種,好怕失去的感覺。
從那之后,孔音跟她的聯(lián)系突然減少了,她有很多聚會要去參加,很多次梁藕找她,她都跟朋友在一起,跟梁藕待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很多。
如孔音所愿,她報考了北方一個不錯的學(xué)校,而梁藕去了隔壁市,一所很有名的學(xué)校。
醫(yī)學(xué)院的課程很多很滿,剛上大學(xué)的她們對什么都充滿新奇,梁藕每次跟孔音通電話,孔音都會跟她講她身邊的趣事,學(xué)校怎么樣,同學(xué)怎么樣,還跟她說,她跟一直暗戀的男生在一起了,很多很多,不再是跟以前一樣,聊天內(nèi)容都是圍繞她們兩個人了。
她有時候問梁藕身邊的情況,梁藕卻說不出來,因為她根本沒有留意周圍的環(huán)境,人物,每天都想著,要是孔音跟她在一個學(xué)校就好了。
一直在想著以前只有她們兩個人時的時光,梁藕又變得很內(nèi)向,在偌大的大學(xué)里,除了室友,她不愿意去結(jié)交其他的朋友。
一天,梁藕下了課,打電話給孔音,卻發(fā)現(xiàn)一直打不通,她接連打了很多個,也還是打不通,忍到了晚上再打,依舊是打不通,她以為孔音出了什么事,因為以往任何時候打電話,雖然孔音也有沒聽的時候,可是最遲不過一個小時就會給她回電話。
梁藕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她當(dāng)下就下了個決定,她要去找她,至少,她要確定她是平安的,她才能放心。
她看了下明天后天的課程,有幾節(jié)比較重要的課,可是她沒有糾結(jié)多久,就向老師請了假,買了飛去孔音那個城市的機票。
她穿過五個省份,好多個城市,坐幾個小時的車才輾轉(zhuǎn)到她的學(xué)校。
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huán)境,看著陌生的人,梁藕心里很慌,她突然發(fā)現(xiàn),在別的城市,一個地方,她僅僅認識的,只有那么一個人,而此時,她并不知道如何去找她,很可悲吧。
站在學(xué)校門口沒多久,梁藕就看到了那張她熟悉的臉,被圍在一群人中間,燦爛的笑著。
如同她第一次見她,那雙璀璨星光的眼睛還是和那時候一樣,沒有變過,可是她的笑,是對著別人。
那個時候,梁藕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她沒上前,沒叫住她,也沒問她為什么沒接她電話,她突然覺得,有些事情,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
只要她平安,開心就好不是嗎?
又輾轉(zhuǎn)奔波很久,梁藕才回到學(xué)校,這時孔音給她來了電話,跟她解釋她是因為跟同學(xué)出去玩,手機沒電了才沒接電話。
梁藕說沒事,那個時候,其實她來回兩次,十幾個小時沒睡過,很累。
孔音繼續(xù)說著她學(xué)校的事,可是梁藕聽著聽著,卻睡著了。
自那天以后,梁藕和孔音很少通電話了,梁藕那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之前的電話,每次都是她主動發(fā)給她的,現(xiàn)在她不打,但是冷清了許多。
梁藕遇到了一個男生,叫周祈,她的一個學(xué)長,對她很好,很照顧她。
這天他看著梁藕一直盯著一張照片發(fā)呆,他問她在想什么。
梁藕回答,“一個我最好的朋友!
她提起孔音,還是滿臉笑意。
“這個女孩,應(yīng)該很會交朋友吧。”周祈說。
“是啊,她性格很活潑,開朗,交了很多朋友!绷号赫f,“不過,你怎么知道?”
“她的笑容很燦爛,很有親和力,讓人一看就想跟她做朋友!敝芷砜粗h處,“不過這樣的人,朋友多,付出真心的就少!
“什么意思?”
“你跟她不是一類人,你很內(nèi)向,孤僻,很少有朋友,但是你死心眼,一遇到你肯主動交的朋友,定會付出真心,把她當(dāng)成全部,可是,她不一樣,她朋友多,人脈廣,但能讓她付出真心的,很少。”周祈很清楚梁藕在想什么。
梁藕反駁,“才不是,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沒有誰和誰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因為一輩子太長,人心太復(fù)雜,你怎么就能確定,你不變,別人也不變?”周祈不緊不慢的回答她,“這個世界上七十多憶人,七十多憶顆心,你就能篤定,一定有兩個心長得一模一樣,亦或是,兩個人的想法一模一樣?”
“不是所有你認定的一輩子,別人想的也是一輩子!
“梁藕,你應(yīng)該知道,人的軌跡是一條射線,出生規(guī)定了我們的起點,我們朝一個方向一往直前,盤根錯節(jié),總有那么些人,有過那么一個交點,但又朝不同的方向繼續(xù)前進,這個人,就是過客。
過客匆匆,或長或短,但性質(zhì)一樣,不一樣的是,留下的回憶不同罷了!
“很多時候,我們認為的永遠不會分開,不過是那個時候的自欺欺人罷了,時間總會前進,人總會成熟,那個時刻只是那一秒或者一分鐘的想法而已,總會過去,人生那么多一秒一分鐘,你就能確定,下一秒或者下一分鐘你的想法還和上一秒一樣?每個人的目標(biāo)夢想都不同,總會走出不一樣的道路,沒有兩個人的生命軌跡是完全相同的,這也是我們?yōu)槭裁匆フJ識別人,結(jié)交別人的原因,因為在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不是你特立獨行,就能走得更遠,人需要朋友,但是有些時候,放掉一些過客,也許才是正確的!
梁藕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定義朋友,很不可思議。
很快她的第十九個生日就要到了,她一直在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因為那天,她就可以見到孔音,也可以告訴她她去年許的生日愿望了。
她心心念念那一天到來時,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沒到來。
她一通電話,說有事不能過來,但是禮物已經(jīng)寄過來了。
梁藕看著那個電話發(fā)呆,那一天,她在那個店里,盯著她精心準(zhǔn)備的蛋糕,坐了一整個晚上。
那個她學(xué)了好久,親自為她做的蛋糕,放到第二天已經(jīng)發(fā)酸了,可梁藕卻動了手,挖著一塊塊蛋糕,不管它是不是發(fā)臭,一個人,吃光了她,她哭了,因為她最在意的人,第一次失了約。
她第二次做了一個義無反顧的決定,當(dāng)下買了飛機票,她打算,去看看她。
第二次看著去時的路,已經(jīng)沒第一次那么陌生了。
梁藕坐在大巴上,肚子突然隱隱作痛,忍著疲憊和肚子疼撐著到了她的學(xué)校,她卻看到,孔音親昵的摟著別的女生的胳膊,有說有笑的出了校門,如同第一次一樣,她沒有看到她,她也沒有叫住她。
梁藕轉(zhuǎn)身離開了校門口,走在無人相識的街道上,此時已經(jīng)是盛夏了,本應(yīng)該是炎熱的天氣,可梁藕只覺得身體冒出一陣一陣冷氣,她只覺得很疼,不知道哪個地方,總之就是很疼,然后,她暈倒在了陌生的街道上。
醒來時是在醫(yī)院,醫(yī)生說是急性闌尾炎,已經(jīng)很嚴重了,需要切除闌尾。
梁藕在陌生的地方,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只能打電話給孔音,希望她能幫幫自己,因為她,無助極了。
電話打不通,不知道為什么,她打了幾個,都打不通,梁藕盯著手機,不再打了。
最后是周祈知道她一個人跑來,也追來陪她。
她最終同意做手術(shù),切除了闌尾,可手術(shù)后,她又拉肚子,是因為吃了已經(jīng)壞了的東西的緣故。
加上傷口剛縫合,梁藕那幾天只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突然覺得,也許她和孔音的感情,就如同切入的闌尾般,再也回不去了,也如同那疼痛般,割舍后,撕心裂肺。
回到學(xué)校后,梁藕想了很久,給孔音寫了一封信。
信里寫道:
[ 孔音,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嗎?你肯定不記得,因為我從來都沒跟你說過,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因為你踩了我的影子,也許我們的結(jié)局,在那時已經(jīng)注定了,你踩了我的影子,卻朝著另外一個人走去,如同一個過路人。
我跟你說過我很喜歡看皮影戲吧,但是從來都沒告訴你,我看皮影戲,只喜歡看開頭,因為在我心里,最單純的相遇,都是從開頭開始的,無問結(jié)局。
你知道嗎?你是我十八歲的人生里,唯一認識的一個朋友,也是你,帶給了我很多,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也真的以為,我們會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就我們兩個人,一輩子當(dāng)好朋友。
可是我知道,我錯了,沒有誰的一生,一輩子只有那個人,我們會有不同的人生,走不同的道路,接觸不同的人,在你那個時候說要去別的地方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知道,我們的心,已經(jīng)開始遠離了。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你踩著我的影子頭,是我們最遙遠的距離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錯開那么多,到最后,我拼命追趕,最終,也只是能踩到你的影子,而不能重合。
有個人跟我說,人生是一條射線,兩條射線,一生只有一個交點,那個交點,時間或長或斷,交點一過,都只是回憶罷了,我就想,也許把這么一條射線打折成幾段,再把折點那個棱角打磨打磨,就能變成一條曲線了,這樣,我們就可以交叉好幾次。
可是,也許那個時候,我們的心已經(jīng)不在一起了,你說得對,兩顆心即使靠得再近,也無法融合,畢竟隔著兩層膜。
我曾經(jīng)很怕,怕你真的會離開我,這種怕,侵蝕我,扭曲我,壓抑我,毀滅我。讓我產(chǎn)生一種,要困住你,把你綁在我身邊的沖動。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因為什么,因為我嫉妒你,嫉妒你擁有我渴望的那種性格,我自卑,這種自卑,讓我缺乏勇氣,去追求更多的東西,包括關(guān)心,希望和愛,而這些,都是你給我的,所以我對你產(chǎn)生了依賴,所以我很怕,失去我們的友誼。
你知道嗎?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人怕的東西那么多,也許沒有那么多的勇氣,去一一戰(zhàn)勝它們吧。
還記得我要告訴你去年的愿望是什么嗎?很簡單,我希望我們能當(dāng)一輩子的好朋友,只是沒想到,這個愿望,我們一起失約了。
我叫梁藕,藕是一種節(jié)狀性食物,可能一節(jié),可能兩節(jié),這代表,每個人如同藕一樣,都是不用的,即使再相似,也不會重合。每個人的長處也是不一樣的。也許,我早就該明白的。
我們還是朋友,可我不再是會把你當(dāng)成一切的那個梁藕了,我要去過我自己的人生,謝謝你,孔音,給一個孤僻的孤單的,十八歲之前的梁藕,上了最重要的一課。]
梁藕寫完寫封信,第二天寄了出去,她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陽光不是很刺眼,可是今天的天,格外好看。
孔音,還記得你跟我交朋友時嗎?那個時候,我會因為我的名字里有你最喜歡吃的食物而欣喜不已。
而現(xiàn)在,我卻很榮幸,因為你,讓我的一生,有了新的定義。
是的,她的影子里曾經(jīng)住進過她,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重合的影子突然變大,然后慢慢分離,成了兩個人。
而如今,她可以很釋懷的看著這種分離,甚至祝福她。
友情是什么,其實我們都定義不清了,是一個人?還是一種精神的契合?
而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種精神的契合,我們都知道,友情,是一種放在心靈深處的東西,什么感覺,什么感受,只有你自己能體驗到。
在梁藕的影子旁,出現(xiàn)了另一個比她高大的影子,兩個影子相互依偎,卻沒有融合。
梁藕看著影子,沒有去在意它們是不是重疊,而是看著那個站在她眼前不遠處的人,很純粹的笑了,這是她除了孔音之外,對第二個人笑的這么自然。
也許,她找到了,生命中,另一束陽光。
溫柔,又絢爛。
完。
每個人生命中或多或少會遇到那個他或者她,不論愛情,不論友情。
我們都不是誰的重影,
卻還是忍不住追隨他/她的影子。
這篇致敬友情,年少時我們遇見過很多個孔音,當(dāng)時真的以為會走一輩子,可我們都把一輩子想得太短。
我們不是梁藕,因為我們也做了別人的孔音。
不管那些走散了還是沒走散的人。
以后,都好好的。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