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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隨浪隨風飄蕩
隨著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疊那一剎
頃刻各在一方
緣份隨風飄蕩
緣盡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剎
心中有淚飄降
縱是告別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際遇
某月某日也許再可跟你共聚重拾往事
無奈重遇那天存在永遠
他方的晚空更是遙遠
誰在黃金海岸
誰在烽煙彼岸
你我在回望那一剎
彼此慰問境況
————陳慧嫻 《人生何處不相逢》
他牽著馬匹走過熱鬧的集市,目不斜視,仿如身處真空。街道上的細塵在他衣擺飄蕩間紛紛灑落,像心頭的一場雨。
他想起月余前與那人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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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的風沙真是大,那人的發(fā)絲糾結(jié)著,快要模糊了容顏。他極力想伸出手去拂開,但手指方動了動便只能緊握在拳中。
那人沒有看見他的動作,他在看天。
天上有兩只孤雁。
兩只,本不能說是孤。可它們從兩個方向朝著對方飛去,交錯了身影,又漸漸地遠離了。
那人看著這兩只雁,眸中風起云涌,一瞬間璀璨如星,一瞬間又黯淡如晦。過了一會,那人低垂下頭,輕聲道:“大當家,我們就在這里作別吧。”
他想要開口說話,可嘴唇動了動,終是一句沒有出口。他只能點頭,又恍然那人垂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便憋出了一個“好”字。
轉(zhuǎn)身走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
那人的身形筆直,宛如漠上不肯彎腰的沙冬青。一襲綠衣當風,整個人猶如一朵云彩一般飄然去了。
竟沒有半點猶疑么?
他自嘲地一笑,心想那人果然是天性涼薄的,便也回頭繼續(xù)自己的路。
他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也便看不到那人回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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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他攥緊手中的韁繩,仿佛這樣便能握住點什么。
街道邊有個小孩子看到他兇惡的神情,哭了起來。
他才恍然,松開手掌,竟微微出了血。
他抬頭看這座城池。“揚州城”三個字顯赫得很。
往事一幕幕紛然從眼前滑過,來來去去,記住的也不過那兩張容顏。
他從揚州城這個煙花之地開始,在邊關與京師之間輾轉(zhuǎn),終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呵,也是!除此之外還有哪里能容得下他?
哪怕那個人,也不愿回頭看他一眼了。
他兀自僵持著自己的思考,看守城門的衛(wèi)士卻叫喝著讓他快點。
他本要發(fā)作,又想起那個大俠嘮叨時的表情,撇了一撇嘴,大步走開了。
他站在白樓上,眺目看向虛無的夜。
諸葛神侯府在西方,有橋集團在南。他金風細雨樓在正中。
從風雨樓大門出去,向左走半個時辰,繞過三道胡同,便到小甜水鋪。再往右轉(zhuǎn)兩個彎,又是半個時辰,即為苦痛巷。
苦痛巷正是諸葛神侯府所在之地。
這四個地方的位置,在他的腦中形成了一幅精密的地圖。
那么,到底在他回京的那天,是誰,是哪一方的勢力到了苦痛巷刺殺諸葛神侯?
星空靜謐,悄然無答。
他嘆了口氣,吩咐站在身后的楊無邪去布置人馬。
等到周身再無一絲動靜,他才緩緩的,低低的叫了一聲那人的名字。
他手下不停,纖長的十指擺弄著桌上的草藥,把它們一一歸類,再分別放進身后兩人高的藥柜抽屜里。
王家的小云跑進堂來,一邊喊著顧先生一邊抹著鼻涕眼淚。
他心里驚了一下,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拿了帕子給那孩子擦干凈臉龐,才問道,可是你娘的病不好了?
果然小云抽泣著說他娘今早什么也沒吃進肚里,到了晚間又吐了兩口血,真真嚇死人。
他拍拍小云的頭,到內(nèi)堂床鋪下摸出了一支雪蔘,心里仍在掙扎。
這本是他無意得來,準備給那個大俠送去的。若對方問起是誰人所贈,只說是故人也便罷了。說來容易,每每深夜想到此事,卻總叫他輾轉(zhuǎn)難眠。
沒想到,這睡覺的問題今兒個便要解決了。
呵,也罷。這雪蔘本只是藥材,醫(yī)人,也管不得是大俠還是村婦了。
他左手緊握了一下,又放開來,邁開腳步朝外面走去。
搬來這漁村已有半年,他仍是做大夫。
揚州,因著上次救了個歌姬,得罪了當?shù)氐臋?quán)貴,便呆不得了。
這里靠近東海,倒也離汴京近一點。
剛開始的時候,他不習慣這里。海風的味道很咸,讓他想起大漠?珊髞恚粗鴿O民們?nèi)鼍W(wǎng)下海,庸庸碌碌只為生存,卻又叫他起了常住的念頭。
這兒原本沒有大夫,他來了,自也是受歡迎。只仍舊一個人獨來獨往。
有熱心的大娘要幫著介紹姑娘,亦被他淡淡駁回。
也許此生,他不愿意再與任何一個人共享生命。
如果,不是他們的話。
推開窗戶,看向不遠處的海面。水天一色,有白色不知名的鳥兒在天邊飛曳,令他想起當時漠上的兩只孤雁。
不知道后來,那兩只雁有沒有再遇到過?
他用衣袍抹凈劍身上的血漬,側(cè)首看了下山洞里的同胞。
被困已經(jīng)兩天,借著地勢之便他找到這個鳴沙山洞,等待郝連的后援。
剩下的水已不多,只夠熬到明天天亮。而受傷的人傷勢不斷惡化,確是沒有辦法了。
山洞里痛苦呼嚎的聲音越來越急。
他皺緊眉頭,憶起那人狠厲的眼角,心下重重一跳,終于站起身來。
匕首是那人當年在生殺大帳刺他時留下的,這么多年一直貼身放在衣內(nèi),不曾或忘。
他用火慢慢地烤著,直到匕首發(fā)出“呲呲”的聲響。他抬頭,看見一雙雙毅然的眼睛,不由笑了一聲,說道:“刓骨割肉可不是好玩的,誰要是受不了就先知會一聲!”
下一刻,山洞里罵娘聲不絕。
他終于大笑起來。
靖康二年,他的好友和兄弟戰(zhàn)死在沙場。
他默默離開風雨樓,轉(zhuǎn)而去了江南。
世人都說,大俠也疲倦了,終于對這世道絕望了。
他沒有話說。
以前的人都不在了,如今他要去找唯一剩下的那一個。
他要去找他。
他聽說兩年前他在東海邊的一個漁村出現(xiàn)過,后來又南下,不知道去了哪里。彼時風雨樓為了戰(zhàn)事傾盡全力,實是不能派人長期盯著那人的情況了。
可他想,只要自己下了決心去找,便一定能找到那人。
他們之間,豈非一直都有這樣的奇異默契在?
他聽說了他身邊親友戰(zhàn)死的事,急急忙忙趕到了邊關。
可大俠已經(jīng)離開,沒有多久,又傳來他辭去風雨樓樓主的消息。
他道了一聲苦,大俠若沒有個固定的所在,他心里總是會惴惴不安。
他拍馬上鞍,抬頭間,竟看見天上兩只孤雁。
它們從兩個方向朝著對方飛去,身影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還是要分開吧,他想。卻看著那兩只雁交頸接耳地盤旋著,沒有再分離,片刻,一同向著南邊去了。
是了,冬天要到了,雁要南飛,結(jié)伴是再好不過的。
只是嘴里說得如此篤定,到底眼中涌起了一點一滴的希望。
他回首,望向來時的路,哼笑了一聲道:“戚少商……”
遂絕塵而去。
不遠處,那兩只雁兒盤旋著,竟似在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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