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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
橫濱的初春是與別處不同的。海濱城市常年受大海的庇佑和困擾,三月初,天氣還略涼,亂步那一身老式的學生裝可以說是正好。他在屋檐下看著雨絲匯成線沿著對面墻上不甚清晰的油漆痕噼里啪啦跌在地面上,濺出清脆的聲音。福澤先生在屋子里,皺著眉頭把自己寫的端正的五個大字「武裝偵探社」掛在了屋子中心。
亂步像一只在雨天里懶懶的貓一樣,掩著嘴打了個呵欠。亂步是名偵探,名偵探不做破案以外的事情。新來的社員,十四歲的與謝野晶子卷起袖子,跟著社長爬上爬下地忙活著。少女的病是心病,再也沒有比積極地生活更好的方法能治愈她心中的傷痛的了。少年自顧自地點點頭,把手伸出了窗,閉上眼睛感受著雨的狂暴與溫柔。
冰涼的水滴落在他手心,匯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池。他睜大眼睛,把手指展開,于是那些水又紛紛奔向大地。與謝野看到他了,把他按在椅子上,認真地用白色的棉布幫他擦干凈手。亂步把手放在膝蓋上,看他們兩個人繼續(xù)忙活著,于是嘆了一口氣。
“好無聊啊……”
偵探是不能說無聊的,社長的手機很快就響了起來,亂步扒在椅背上,期待地看過去。與謝野因為是新人,還有點茫然地看著充滿期待的亂步和聲音沉穩(wěn)表情冷靜的社長。
“……嗯,好的,我們馬上到!鄙玳L掛了電話,沖亂步點點頭,“有工作了!眮y步的綠眼睛就亮了起來。與謝野驚奇地看了看亂步,大概是還不適應(yīng)名偵探的能力。名偵探總是與犯罪相伴,與謝野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學習這一點。社長從一個紙箱子里翻出雨衣和雨傘,雨衣是透明綴著黑色邊兒的,雨傘是很古樸的油紙傘。亂步用細細的手指撥弄了一下雨具,最后把雨傘遞給了社長。
與謝野坐在檐下看穿著雨衣的亂步和撐著雨傘的社長慢慢滲入雨幕,她沖他們的背影招了招手,年長的男人溫和地回應(yīng)了她,于是她安心地坐在廊下,聽著連綿不絕的雨聲,漸漸也能體會到難得的安寧。她把門窗關(guān)好,想了想,又給窗戶留了一點縫隙,讓綿長細密的雨聲和雨絲能傳進室內(nèi)。這是小孩子才會有的做法,因為他們既不怕濕也不怕冷。
她伏在窗邊的小幾上睡著了。
醒來時屋子里熱鬧了很多,福澤先生把傘收起來,在廊下抖干傘面上的雨水,于是伴隨著有力的嘭嘭的聲音,院子里半干的石板路上就留下一個個圓形的水跡。亂步的雨衣還沒脫下來,雨水滴在地板上的聲音被他光腳跑動的聲音輕易掩蓋了。她手指動了動,想要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壓在腦袋下的右手的一根手指被輕輕握住了。起初她沒多想,以為是孩子氣的偵探看她醒了來找她玩(畢竟是難得的同齡人),但亂步明明還在走動著,他奔到門口,把濕漉漉的雨衣脫下來,和福澤先生一起用力地抖掉上面的水珠,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一個吵鬧的名偵探頂?shù)眠^兩個養(yǎng)雞場。
她警覺起來,腦袋轉(zhuǎn)了個方向。入眼是柔軟順滑的黑發(fā),再下面是一張猶帶稚氣的臉,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紅潤的嘴唇。眼睛緊閉著,長睫毛輕輕顫動一下。她想了想,坐了起來,于是就發(fā)現(xiàn)是這個小孩子用他軟軟的手握著她的手指。亂步把雨衣掛在外面,輕手輕腳進來了,與謝野看過去,他就嘿嘿直樂。聲音不大,小朋友的眉毛皺了一下,但沒動。
亂步搓著手,坐在她對面,社長也坐在旁邊。與謝野反握住孩子的手,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社長。
雨還在下。
亂步手撐在椅面上,夸張地晃著他的小腿,整個人搖搖晃晃,顯出不安分的樣子。社長向與謝野解釋,他們是在“無聊的雨天(亂步語)”解決了一起“無聊的案子”然后在回程的路上撿到了這位“有趣的小朋友”,于是就把他帶回來了。他看起來比亂步和與謝野還要小很多,披著社長的外套,臉頰貼著木桌的漆面,睫毛很長很翹,無端讓與謝野想起了很久以前被她抱在懷里的洋娃娃。她心里涌出類似于喜愛的情緒,輕輕摸了摸那些帶著濕潤水汽的卷發(fā)。
只有亂步騎跨在搖椅上的吱呀聲響,與窗外的雨聲有節(jié)奏地交織著。社長端坐在一旁,默默飲著綠茶。這一切讓與謝野感到安心。她心里默念著,我是被人需要的,這次,我可以不用那么正確。
孩子的長睫毛顫了顫,在溫暖的室內(nèi)顫抖了幾下?赡苁且路挥晁軡窳艘徊糠郑茄劬Ω裢怃J利的偵探發(fā)現(xiàn)了在朦朧的雨幕中坐在橋欄上的孩子,而身手格外矯健的社長在他向前撲去時拉住了他的衣后領(lǐng),亂步跑過來的時候?qū)ι狭撕⒆拥镍S色眼睛。也是他做決定把他帶回來的。
看不透。很有趣不是嗎?
于是叫太宰治的孩子就這樣住下了。
下一個雨天的時候,與謝野和太宰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長相精致漂亮的小男孩總是在少女面前表現(xiàn)得很乖巧,他珍而重之地執(zhí)著少女的柔荑,雙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少女嬌美的面容,柔聲朗誦著繾綣的情詩。與謝野雙頰泛起少女的粉紅,也癡癡地注視著小少年的容顏,粉唇輕啟:“9分。”
亂步掛在辦公椅椅背上,像是什么懶惰的軟體動物一樣夸張地滑過來:“9分!太宰,你退步了!今天只有9分!吶,與謝野,滿分是多少?”
“滿分5分。”與謝野撥了撥有點亂的頭發(fā),太宰已經(jīng)站起來了,他體貼地幫與謝野摘下頭飾,用梳子幫她梳理好那一頭秀發(fā)。與謝野道了聲謝。亂步眨了眨眼睛:“那我的3分也是五分制嗎?”他剛才借著身高優(yōu)勢對與謝野來了個壁咚,還難得為無關(guān)案件的事戴上了眼鏡,氣勢可以說是刷到了百分百。
“你是百分制。”與謝野偏過頭,讓太宰能幫她別上蝴蝶型的頭飾,她已經(jīng)放下很多,不那么排斥別人觸摸她的頭飾了——或者說太宰在她眼里已經(jīng)不算是別人了。太宰做完這些后,還遞上了一面鏡子,與謝野滿意地對著鏡子端詳起來。亂步不滿地嘟囔了一會兒,又拉著太宰去下圍棋了。社長喝茶的時候看過他們的對局,在算子方面是亂步占優(yōu),但太宰對全局的把控讓人心驚……
然而他們的棋局涉及的內(nèi)容不過是晚飯時布丁的歸屬而已。社長想著,搖了搖頭,展開了報紙。
武裝偵探社目前位于住宅區(qū)里一棟附帶院子的房子里。并且比起遠近聞名的偵探社,更像是什么問題少年保育中心。社長福澤諭吉勤勤懇懇地照顧著任性自我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心理遭受過嚴重創(chuàng)傷的醫(yī)生與謝野晶子,和編外人員神秘少年太宰治。
因著亂步的緣故和警察系統(tǒng)熟識的偵探社社長,福澤先生,在撿到少年的第二天就拜訪了附近的派出所,委托對方查一下附近有沒有失蹤的離家出走少年。隔天后擴展到了町,再然后發(fā)展到全市,再之后不拘泥于上報失蹤的少年,而是委托戶籍警查詢了全市登記的年齡相似的少年。并沒有找到太宰的個人信息。福澤先生得到這個消息時,返程的步伐有些沉重。他們對少年了解不多,然而徘徊思量許久,他還是覺得應(yīng)當把少年放在眼皮底下照看,這樣對各方安全都有保障。
銀狼挎著刀昂首挺胸拉開紙門,迎面撲來的就是吱哇亂叫的名偵探:“社長!社長救我!”與謝野在后面從腋下半拖半抱著太宰小朋友張牙舞爪地喊著:“亂步別跑!眼鏡也救不了你!”
“……?”福澤先生從難得活潑的醫(yī)生手里抱起小朋友,和鳶色的大眼睛玩起了誰先眨眼游戲。亂步立刻就避開了太宰和社長,反身向里面跑過去了。與謝野看到后拽著社長的衣擺就要去追。
社長:???
社長把小朋友放到了沙發(fā)上,然后一手一個社員拎到了茶幾旁,先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再把茶點推過去確保小鬼們能自己拿到!罢f吧,發(fā)生了什么?”
亂步拿了一塊紅豆味的羊羹,與謝野還沒從激動中平復過來,臉頰紅撲撲的。社長從他們含含糊糊的交代中拼湊出了事情經(jīng)過:與謝野以醫(yī)生的直覺發(fā)現(xiàn)太宰身上有傷,醫(yī)生的責任感推動她克服恐懼想用異能幫助太宰,誰知「請君勿死」對太宰不起作用。她詢問過后太宰表示自己的異能「人間失格」會抵消接觸到的所有異能。
而亂步剛才四處逃跑是因為與謝野想讓他在「人間失格」作用下和她再玩幾局推理游戲。與謝野堅信這樣她或許能贏,但是亂步不太樂意。而太宰只是一個無辜的工具人罷了。
社長低下頭看過去,太宰坐在他旁邊,拿著一塊栗子味羊羹小口小口地咬著。隨便撿了個孩子竟然是這樣強大的異能的擁有者,怎么想都有點不真實。他又想起這孩子還帶著傷,小聲問他:“傷在哪里?”孩子仰起頭看了看他,拉起了右手襯衫袖子。他的胳膊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讓那胳膊胖了一圈不止。眼下小臂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片曖昧的粉紅蔓延開來。與謝野驚呼一聲,亂步停止了咀嚼,社長把茶幾下的小型醫(yī)藥箱拎了出來。少年少女的頭湊過來,親密地貼著少年,福澤先生并沒有出言阻止。他用剪刀剪開死結(jié),沿著纏繞的痕跡一圈圈解開孩子手臂上的繃帶,粉紅逐漸暈成猩紅,血跡面積也越來越大。屋子里最清晰的除了繃帶摩擦的沙沙聲,就只有人們急促的呼吸聲。
小臂上有一道四指長的口子,看起來很深,盤踞在小少年白皙的皮膚上,像是在猙獰地嘶鳴。亂步的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與謝野的,他們倆沉默地看著社長用碘酒擦拭過傷痕后,灑上藥粉,再輕柔地纏上繃帶。與謝野緊緊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亂步握著她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脊背。太宰一開始只是安安靜靜坐在原處,沒有發(fā)出痛呼或者哭泣的聲音,但他看著少女緊緊攥著少年的手,力道大到讓亂步的臉頰都有些發(fā)紅時,他也看了看社長。
福澤先生點了點頭。于是他突然痛呼一聲,少女急急睜開眼,亂步推搡著她說著“與謝野可是從小就做醫(yī)生的助手了包扎技術(shù)一定比社長強”,少女被溫柔地推到少年面前,她不敢去看那雙朝夕相處過的,總是帶著笑意和溫柔的鳶色眼睛。
她害怕看到敵意,或者是恐懼。那會再次摧毀她的。
帶著涼意的手輕輕放在她膝上,帶著雨后泥土的清新氣息的干凈男孩子沖她笑了一下,晃了晃那只被社長纏繃帶纏到一半的手:“與謝野姐姐,不幫幫我嗎?”她像是被人從漫長的噩夢中驚醒,愣怔了一會兒才抓住那只手,很認真地說道:“我會治好你的!彼劬飵狭水斈昴莻小小醫(yī)生眼底的光芒,“就算是不用異能,我也可以做到的!”
小少年怔了一下,笑著點頭。福澤先生吹去茶杯上的熱氣,覺得,或許不用那么在意什么信息。畢竟,信息庫最有可能出錯了,不是嗎?
第三個雨天過去了,武裝偵探社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社長對太宰不再那么嚴防死守,一個大人帶著三個擁有異能的孩子這樣的組合也不再那么讓警員們驚訝了。因此太宰和與謝野特殊的異能就像亂步一樣再也遮掩不住。為了孩子們的安全,以及某種社長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的東西,社長對未來的規(guī)劃更詳細了起來。他明白圍繞著這三個孩子,和他們注定無法籍籍無名的異能,會在這座城市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而單憑他的名聲和武力,或許也無法給予他們周全的庇佑。
或許是時候了,他想著。目光從手里的企劃書上滑過,穿過了他的社長室的房間,滑到了庭院里圍墻上一只三花貓和它下面興致勃勃的三個孩子身上——嗯?等等???
社長坐不住了。
亂步懷里抱著一大疊各種口味的貓罐頭,沖圍墻上的三花貓嚷著:“喂!你如果下來的話,名偵探就把這些都給你!”他大方地一抖肩膀,那些堆到他下巴高度的罐頭盒子就碰撞起來,發(fā)出不那么悅耳有趣的聲響。與謝野很不屑地掃了幼稚名偵探一眼,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哼聲,轉(zhuǎn)而舉起了手里的逗貓棒!靶∵,咪咪,咪醬——只要你乖乖下來,我就陪你玩哦。”
不知是不是錯覺,三花貓的肥身子往圍墻另一邊墜了墜。
太宰穿著一件砂色的風衣外套,右手點著臉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突然伸出手來,喊著:“我來接住你哦!”
三花貓四足并用連滾帶爬跑了。
“咿——”圍墻下的孩子們發(fā)出遺憾的噓聲。福澤先生看他們今天還算平安無事,也勉強松了口氣;氐缴玳L室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夏目老師的回信。白色信封邊,還有幾根或許是被嚇下來的貓毛。
孩子們眼見貓跑了,又一股腦兒要擠進屋子內(nèi)來,照例是讓年紀最小的太宰先進,然后亂步和與謝野就誰也不退讓地堵在了門口。
“我說,這種情況下當然是讓名偵探先進吧!”
“名偵探連女士優(yōu)先都沒聽說過嗎?”
“可是,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果然還是我比較厲害吧!
“我也是偵探社里唯一的女性啊!
兩個人在門口推來擠去,太宰抱著一盒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倉鼠一般小口咬著。院子外面有人猶疑著叫門了。
“請問——這里就是,武裝偵探社……嗎?”聲音七上八下,音色帶著說不出的稚嫩。孩子們又一窩蜂地涌了出去,打開了院門。是個金發(fā)的小男孩,茶色的眼睛緊張地在幾人的身上流轉(zhuǎn)著,手里緊緊捏著一本手帳本。遠遠看到福澤先生揣著手走過來,他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喊道:“社長先生——”
“國木田,”社長沖他點頭示意,“家里人都還好嗎?”
“都還好,”國木田有點拘謹?shù)攸c了點頭,把手帳本抓得更緊了些。社長看在眼里,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把孩子們引進了客廳。
熱熱的茶水捧在手心里,國木田的心情平復了很多,手帳本也松開了,墨綠色封皮的本子上別著一只寶石藍的鋼筆,看起來都是他的心愛之物。亂步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上嚼著紅豆大福,與謝野手里拿著黃油小松餅,太宰坐在中間,正在咬著一根芝士夾心的蟹□□。福澤先生坐在對面,在裊裊的茶香中開口了。
“我也聽國木田太太說過,”社長的目光在自家湊在一起的三個小家伙毛茸茸的頭頂掠過,“關(guān)于國木田你的異能的問題。”
他恍惚間看到了三對不老實的貓耳朵豎了起來。
而鄰居家的老實孩子國木田還一無所知,聞言小心地放下茶杯,手乖乖放在膝蓋上,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是的。”他手指緊張地動了一下,把手帳本和鋼筆握在手里,在社長溫柔的鼓勵目光注視下,在手帳本上寫下了幾個字。
“茶杯!
一陣藍色的光芒閃過,國木田的手里赫然是一個與他剛才用的茶杯別無二致的杯子。他看了看社長,把兩個杯子遞給他,年輕的社員們也湊過來,好奇地想要找出它們的不同之處。亂步發(fā)現(xiàn)它們的材質(zhì)毫無差別,與謝野甚至發(fā)現(xiàn)了杯壁上一處畫師落筆時的瑕疵,然而在這一點上也毫無差別。傳到太宰手里時,其中一個杯子又閃過一陣藍光,而后變成了一張寫著「茶杯」二字的紙。亂步又從太宰手里接過去,那張紙沒再變回茶杯的樣子。三個人湊在一起嘰嘰咕咕,沒理會旁邊吃驚地睜大雙眼的國木田。
社長注意到了,沖他安撫地笑笑:“那是太宰的異能!眹咎锷斐鍪持干α松δ橆a,表情還在震驚的邊緣徘徊。
孩子們討論完了,把杯子和紙都交給社長。謹慎的國木田獨步指腹搓著衣邊兒,好奇又警覺地看著三位年輕的偵探。亂步戴上他的黑框眼鏡,食指和拇指叉開卡在下巴上,一臉的若有所思;與謝野好像對茶杯更在意,湊在社長手邊同他一起觀察著。
咦?怎么少了一個?他一張望,黑色的卷發(fā)小男孩就出現(xiàn)在了他身邊,好奇地詢問他的筆和本子的來歷。這并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國木田一一講給他聽了:筆是他十歲生日時父親送的禮物,手帳本是母親送的,出自他非常喜歡的一位傳說級的筆記本工匠卡萊爾大師之手。今年升學過后,小國木田君自覺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高年級學生了,因此準備正式開始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首先是把自己的目標寫在心愛的手帳本上。這一步倒還正常。但是他正式開始規(guī)劃每一天的日程后才發(fā)現(xiàn)不對。如果是寫到什么他熟悉的,大小不超過手帳本的什么東西的話,伴隨著藍色的光,那件東西,或者說一個完美的復制品,就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同時國木田也失去了一頁手帳本紙。很難分清讓他難受的是不受控的異能還是日漸變瘦的手帳本。他越說越難過,數(shù)著已經(jīng)去了三分之一的手帳本頁數(shù)情緒低落,太宰想了想說:“要不然試試我的異能?”他按著國木田的肩膀,國木田肅著臉,一筆一畫寫下了兩個字“茶杯”。
好像是有極快的藍光閃過,壓制住了手帳本的光。國木田眼睛晶亮地舉起本子,太宰打了個哈欠。解決了?亂步和與謝野互相看了看。那就當作是解決了吧。
三個小偵探又坐在沙發(fā)上,擠成一團睡著了。社長把小國木田送出去,跟他道了別,折回來后,看到的就是自家的小孩們睡成一團的樣子。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臥室里的毯子取出來給他們蓋上。
至于國木田換了新本子,又一次登門拜訪。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第四個雨天,應(yīng)該說是第二年的第一個雨天。孩子們都長了一歲,社長已經(jīng)取得了異能開業(yè)許可證,武裝偵探社的牌子算是過了明路,社長特殊的異能也被與謝野察覺到了。不過與謝野提出的用社長的異能控制太宰的消除異能的異能這樣的套娃行為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與謝野對此非常不甘心。她不愿意只用普通的手段來治療太宰,更反感可能因此出現(xiàn)的無法挽回的結(jié)果。社長和亂步也為此憂心。但太宰本人依舊沒心沒肺,整天研究如何無痛自殺,或者說是“清新明朗而又充滿朝氣地自殺”,這句被他奉為座右銘的話可以說是如果用一個詞語扭轉(zhuǎn)整個句子意思的最佳范例。但社長凝視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是說不出嚴厲的訓斥。
這件事不能讓太宰參與。最好是他完全不知情,因此得讓亂步轉(zhuǎn)移太宰的注意力,社長和醫(yī)生圍繞令人頭痛的社員的營救工作提出了備選方案一二三,再由其他人出外勤時,由亂步進行完善和補足。只能說,辛苦了,偵探社僅有的名偵探。
第五年的某一個雨天,港口黑手黨的首領(lǐng)登門拜訪了。
穿著雨衣在院子里潑水玩的與謝野直接把一臉盆水扣在了首領(lǐng)那張猥瑣大叔臉上,亂步拉著情緒不太穩(wěn)的與謝野回屋去了,每一步都踩得啪啪響,濺起的水花打濕到大腿。
森鷗外抹了把臉上的水,表情越發(fā)苦澀。他眼見小醫(yī)生被小偵探拉進了屋子里,這才嘆了口氣,目光移向從剛才就站在一邊扮演背景板的小少年:“你好,我是……”
太宰撿起被與謝野和亂步丟下的水盆,也一溜煙跑回屋內(nèi)了。
紙門拉開一條縫,讓太宰鉆進去后,又啪地一聲甩上了。
森:……
中原中也:“……首領(lǐng),你……我們,真的能從這里借到人嗎?”
森:“……中也君,其實我和武裝偵探社的社長是舊交……好吧,已經(jīng)決裂了。”
中原中也:上了賊船.jpg
最后還是社長出來,冷著臉把兩位客人帶進了室內(nèi)。茶用的是去年剩下的陳茶,一人倒了一杯,社長抱著手坐在客人對面?偸且源认榘莸膽B(tài)度對待孩子們的社長,對于港口Mafia首領(lǐng),不擇手段的森先生,不能說全然否決,但也有很多的不認同。與謝野被兩個男孩子擋在身后,她并不畏懼,眼睛里卻也帶著燃燒的火焰一般的色彩。她已經(jīng)走出了那段過去,要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了。森收回自己的視線,或許他對于局勢的判斷沒有出錯,但關(guān)于孩子們的未來,福澤先生才是更正確的。
“我們是來向福澤先生借一個人的,”森輕輕啜了口茶水,為這送客意味濃厚的茶皺了皺眉,“中也君的異能需要一個安全閥……能足以鎖住他內(nèi)心的野獸的!敝幸渤聊戳税搭^上的帽子。
森先生放下茶杯,注視著漂浮著的茶葉梗,“福澤先生,你清楚,即使你與我反目成仇,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了!彼D了頓,給了一點時間讓社長認真消化,“與謝野的事情暫且擱置。目前更重要的是,把黑暗收歸旗下!彼袷且庥兴赴,說道:“如果沒有黑暗,也就無所謂光明!
社長猶豫了。這是他也無法拒絕的理由。三刻構(gòu)想如能成為現(xiàn)實,不僅能以鼎立之勢護佑住這座城市,他羽翼下的三個孩子也能擁有更廣闊的天空。他沒辦法不為此心動。
雨還在下,中也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那位社長先生和三個年齡不一的少年男女進書房商討去了,臨走之前禮貌地請兩位客人自便。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他心生煩躁,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選擇背叛他的同伴們。失去了他強大異能的庇佑,他們能靠自己熬過這個將潮氣滲進骨骼的雨季嗎?做慣了首領(lǐng)的少年還沒完全擺脫之前的思維,首領(lǐng)捧著茶杯,看向自己選中的干部候選人,嘆了口氣。
還是個不甚成熟的少年人。但他的異能太強大了,若是能通過福澤先生麾下的那位特殊的異能者得到控制,中也還能釋放出更強大的力量。只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厚著臉皮登門拜訪。他有至少五成的把握讓福澤先生答應(yīng),見到偵探社成員的相處后又提到了八成。而他望進那少年如同一汪深潭的眼底時,他就完全放下心來;蛘哒f,把警惕值提到了最高。
他一定會答應(yīng)的。但森先生突然懷疑自己能否控制住他。這對港口Mafia首領(lǐng)來說是個新鮮事兒。他既慶幸又有些遺憾:竟然是福澤先生先遇見這個孩子。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福澤先生表情平靜,亂步臉色沉沉,與謝野滿臉擔憂。太宰反而滿臉輕松,輕輕拉上了書房的門,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社長肅著臉,邀請港口Mafia首領(lǐng)與他在書房詳談。中也被留在客廳,被三雙眼睛緊緊盯著。中也頗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茶杯。
太宰很大方地坐在了他的對面,隨口問著他的異能。綠眼睛的亂步鼻梁上架著眼鏡,目光里透出全然無遮掩的審視。與謝野坐在太宰身邊,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中也謹慎地挑挑揀揀回答了一部分關(guān)于他的異能的問題,亂步向沙發(fā)靠背上倒過去,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嗤聲。
……怎么看這家伙都讓人很看不順眼。他放下茶杯,索性不去理會另兩人,只和中間那個似乎與他同齡的少年搭話。太宰也愣了一下,然后笑得眉眼彎彎。這嚴重的后果,中也目前還一無所知。
當天夜晚,伴隨著一棟大樓的消失,港口Mafia的“雙黑”名聲便不脛而走了。而其中的一位已經(jīng)換上了沙色風衣,和同伴在一起玩五子棋。
雨還在下。歪曲了的未來,不知會延伸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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