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雪空的時候，他還是個10歲的小沙彌。我在濟(jì)明寺住了3年，最喜歡捉弄他。別人喊我小郡主，只有他喊我臭丫頭，帶我捉過河蝦，挖陷阱捕鳥雀，一點(diǎn)都不像和尚。

　　永平十二年，我守完母孝歸府，京西守備家的大姑娘被賜婚給父王。府中繁忙且熱鬧，外祖母一再念叨我要懂事大方，我也便笑著喊了那位大我5歲的榮姑娘一聲母親。世事如此罷了，愁悶也是無用。

　　那年冬天我開始練琴，手腫了就埋在雪里，冰冷的刺激，讓我感受不到疼痛。身邊的丫鬟換了兩撥，看著都是穩(wěn)重人，連忙給我敷好藥膏。我卻更想念和雪空在冬天團(tuán)雪球的日子，比遠(yuǎn)擲我從來沒輸過。女子力氣大些，又沒什么錯，是他太弱。

　　雪空這小子說過，等他長大就跟我下山，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也沒見他來找過我。男人不果然可信，哪怕和尚也不可信。一晃已經(jīng)是永平十七年，朝中出了件事，北狄來使求娶公主。

　　我是萬萬沒想到，我的好父王連一句推辭也未曾說，皇上從宗室女里挑了我。罷了，我該想到的，本就無依無靠。不過還是不甘心�。∵@就是命么？

　　現(xiàn)下是三月，我去了濟(jì)空寺賞花，順便抄幾篇佛經(jīng)。當(dāng)然對外說是慶平公主一片孝心，遠(yuǎn)嫁前為母齋戒半年。夜深人靜，水汽氤氳，我靜靜撥弄水波。忽聽得腳步聲，嚇得裹上衣服就往屋里跑。路上撞翻一個和尚，雙雙倒地，他扶我起來時，我也沒敢細(xì)瞧，只覺得臉挺白。

　　后來等我想起幼時的小伙伴雪空時，才發(fā)現(xiàn)他就是那夜的和尚。問他什么，統(tǒng)統(tǒng)告知我不記得，氣得我讓他去山下買糕點(diǎn)，這一來回便是大半日。折騰他，我是熟練的，天天安排講經(jīng)，講完前水也不給他喝。

　　一日抄到阿難經(jīng)，想到了母親，我就停下筆走出門。四月了，桃花落盡，枝椏突兀。春雨抱著琴，收好了桌案，我在亭子里彈。喚她去旁處，莫要擾我。曲子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累了為止。雪空不止一次評論我彈得難聽，我很冷淡地說，難聽你把耳朵堵上，我心情舒爽前是不會停下的。

　　時間匆匆而過，金秋節(jié)我就該出發(fā)前往北狄。雪空跟我說，他準(zhǔn)備跟我一起去北狄，還能弘法。一個有度碟的和尚能隨便出行，我對此保持疑問。和親隊伍里我沒看見他，誰知道呢，也許他只是隨便說說吧。

　　坐車過了冬，春日里我到了北狄。將要娶我的大王子勃勃爾吉，長得粗狂，我是認(rèn)不出外族面貌，勉強(qiáng)記了一周。言語不通，王子不好相處，我跟著使者學(xué)了一年也只是乍明白一些。又兩年，北狄出現(xiàn)病疫，就連王庭也有人得了，聽說一個高僧救了許多人，獻(xiàn)上藥方。我有些好奇那人。

　　永平二十年，我生下一子，我喚他璉兒。他是我世上唯一的牽絆。可嘆命運(yùn)從未眷顧我，北狄與大蒼開戰(zhàn)了，勃勃爾吉戰(zhàn)死，我身份尷尬。大蒼沒人會想起北狄還有個和親的公主在，我兒和我被拋棄了。

　　雪空找到了我，說要帶我回去，可我能回哪里去呢？
　　北狄邊城的人，認(rèn)出我是大蒼的公主，對我喊打喊殺，我把璉兒托付給了雪空，就從城墻一落而下。

　　真是痛快，這世間容不得我沈與舟，我便給自己一個解脫�；秀遍g記起有個人跟我說，你去哪里，我陪著你吧。

　　永平二十八年，雪空禪師東渡扶桑，終身未回國，身邊僅跟著一位弟子，就是后世著名的玄玉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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