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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兄妹二人西行取經(jīng),過蒼蠅嶺。
這一日,黃昏。風雪大作。
荒郊野嶺深處,四下無人煙。蔥蔥籠籠一老槐樹橫亙道中,樹下一茅屋漏出微光。
二人入內(nèi),一老嫗一老漢,一人倒油,一人舂米。
油燈如豆。
請暫住一宿,天明便去,允。
夜半子時,外屋燈火通明,笙歌陣陣,甚是美妙。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劃拳酒令之聲不絕于耳。賓客滿座。原來此處竟然是窮鄉(xiāng)僻壤之中一煙柳繁華地。
老漢老嫗招手示意兄妹一同入席。
兄妹堅辭不卻,披衣入席。
老漢道:“鄉(xiāng)下無甚好東西,備下粗鄙菜肴,還請賞臉勿嫌!
隨即招呼侍從給兄侍酒,No,侍肉,No。此去西天路途甚是艱險,我佛在此心中,不近酒肉葷腥,以此明西行之志。
老漢拱手道:“公子此行心志堅定,必然取得真經(jīng)。老夫心下甚是佩服。聊以薄酒表敬意。”
兄堅辭不受。
老嫗見此,即招侍從耳語。
片刻,一美貌白衣少婦翩翩至兄側(cè)。
命侍從曰,“少爺不近酒肉,撤葷腥下席!
侍從重新擺席。
少婦曰,“此乃素齋,精妙絕倫,世上罕有,請君品嘗!
揮起絹帕,趕走飛蟲蚊蠅。絹帕香氣襲人,兄不禁心曠神怡。
少婦心下暗笑:\"縱使汝心志再堅,吾一樣有法尋得破綻,汝之裂縫。愈堅硬者,愈脆弱。吾之擅長,便是此等號稱無縫之蛋。待得吾略施攝魂大法,任憑汝自稱心堅志硬的,只要汝生得眼目,便必然會拜倒在吾之石榴裙下,為吾美貌驅(qū)使,成為吾美貌之奴。吾出閣至今,還未曾失過手。怎會絆倒在汝之毛頭小伙子手上。\"
妹身旁也來一翩翩佳公子,問妹所悅何物,曰此處名風月閣,網(wǎng)羅世間所有悅?cè)硕恐铩?br> 妹曰,此處甚好,物物皆佳,只是有所行處,此處心無所愛。
二
妹見宴席珍饈美饌、杯盤碗碟,無一不精美華麗,在此窮山僻壤之地煞是詭異,心下詫異。與兄低語:“此處甚是怪異,速速離開為佳!
兄看一眼宴席,曰:“諾”。
又回頭望白衣少婦一眼,語妹曰:“汝先行,吾隨后便至!
妹入內(nèi)室收拾行李,拉兄衣袖推門便出。
屋內(nèi)諸人并未阻攔。
屋外風雪交加,冰寒刺骨。
兄曰:“適才那女子遺落絹帕在此,吾去去便返!彼煺刍厝胛。
妹久待兄不出,便推門入屋。見兄在少婦側(cè),正舉箸待食、端杯待飲。
妹曰:“速行,緩則夜深。”
兄低頭不語。
妹曰:“速行,緩則夜深恐風吹雪至!
兄仍低頭不語。
妹急道:“汝行否?”
兄曰:“否!
妹大驚:“吾與汝西行至此,風餐露宿三年。日夜禱祝,盼早日取得真經(jīng)得返,回復娘親。為何突然變卦?”
兄曰:“此處甚好!
妹問:“汝在此如何生計?”
兄曰:“秀色可餐也。”
妹問:“西天去否?”
兄曰:“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何必西天萬里遙?”
妹問:“志在西天,汝棄此心志?”
兄曰:“西天路遙艱險,吾等皆道聽途說,汝親見何人至?皆眾人欺吾等年幼,一派謊言。世間之大,并無西天。眼前享樂、美食美色便是人生全部,何必西天萬里遙?汝也留下罷。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此眼前佳人佳物,世所罕見,不及時行樂,汝傻瓜也!
妹問:“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世間如火宅,長恨此身不長有,吾志在西天。兄啊,此汝口頭禪也!
妹數(shù)拉兄袖,兄拂袖堅辭。
無奈,妹辭兄,風雪獨西行。
三
經(jīng)年。歷經(jīng)百劫千難,妹西行畢,取得真經(jīng)歸來,復行經(jīng)蒼蠅嶺。
當年槐樹仍蔥蔥籠籠。
槐樹下茅屋仍在。
仍是黃昏,茅屋微光側(cè)漏。
妹推門入茅屋。
高朋滿座,燈火如晝。一如當年。
兄與白衣少婦仍在同一席位斟飲。一如當年。
周圍賓客喧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樂不思蜀。
一如當年。
兄蓬頭垢面,骨瘦如柴,腮骨畢露,面色灰土,毫無血色。
妹見兄,垂淚道:“兄啊,汝這些年可好?”
兄撕下一口雞腿,用袖口擦了擦嘴,仰頭干下一杯酒,將酒碗向身后一擲:“汝何人?”
“當瑯瑯——”,清脆的陶瓷撞墻碎裂聲。
妹曰:“兄啊,吾,汝妹也!
兄細細端詳良久,哈哈大笑:“汝詐吾也,吾無妹。吾此生從未詐人,亦從未受人欺詐,行端影直,頂天立地。汝何人?吾不識也!
妹曰:“兄啊,已經(jīng)多年不見娘親,吾共歸家可好?”
兄甩下手中雞腿,兩只油膩的手在衣襟上上下下摩挲,用擦凈的手另拿起一只碗,操起大酒壇子就往里面灌,酒水四溢桌面:“娘親?娘親?攜娘親一起來此地享福就好,無須回去,無須回去……哈哈哈……汝何人?吾妹?……汝詐吾,吾無妹……吾不識汝……”
妹上前捉住兄衣袖:“兄啊,吾共歸家可好?娘親在家待吾等歸!
兄神情厭煩,甩開妹手,靠近白衣少婦,語妹曰:“吾不識汝,勿再糾纏。娘親?攜娘親共來此地便好。此地?此地是人間第一福地,至樂仙境,人間天堂,人間天堂……哈哈哈哈……美女如云,秀色可餐,每夜一餐,餐餐不同,吾甚歡喜!
兄執(zhí)一碗盞,語妹曰:“此乃世間珍饈,美味無雙,汝也來一口嘗嘗?”
四
妹拂拭眼中淚花,瞪目視兄與少婦二人、又視老漢老嫗二人,不語。
妹身上漸漸開始放光,明亮起來。
一旁少婦覺察妹身上金光,情知有異,轉(zhuǎn)身欲逃。老漢老嫗也慌了起來。
妹身上金光來自懷中經(jīng)卷。
妹在西天取得真經(jīng),佛祖與觀音大士醍醐灌頂、口傳心授心經(jīng)。若無口傳心授,即使取得真經(jīng),也不過是一堆無用的竹片而已。以心傳心習得心法,心法催動文字,才能得以發(fā)揚真經(jīng)經(jīng)卷通天徹地之威力。
妹抽出懷中經(jīng)卷,催動心法。卷即刻化為一柄寶劍,劍身紫黑,刻滿奇異花紋,虛空中幽然放光。
妹揮劍空中,一串字如火燭竄出,金光閃閃。
空中即現(xiàn)一句經(jīng)文:“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文字每一個都熾燃熱烈,在屋內(nèi)上空旋轉(zhuǎn)往復。火光熊熊,映照在兄、少婦、老漢、老嫗、賓客、宴席上,屋內(nèi)所有一切驟然之間“轟”的一聲化為烏有。
兄頹然倒地,頓坐空室中。面前一食盆,內(nèi)滿糞便。兄雙目糞便閉塞,一邊食盆中之物,甘之如飴。一邊用箸敲食盆,食兩口,唱兩句,唱曰:“鈴鐺一響,黃金萬兩。黃金萬兩,富貴無雙!
群蠅嗡嗡圍之。身周似有蛆蟲蠕動。
少婦化身為一只巨大的綠頭蒼蠅,綠頭上的復眼閃著金光。氣勢咄咄逼人。面目猙獰,獠牙畢露。向妹縱身撲去。
賓客們化身為大大小小的蒼蠅、蚊蟲、老鼠、蝙蝠、蛆蟲……或飛或跑,四散而逃。屋內(nèi)燈火乍滅,森然黑漆。兩只碩鼠率眾鼠群來襲。
五
妹閃身一旁,讓過巨蠅;厣頁]舞手中寶劍,又舞出一串燃燒的文字:“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文字受到心法驅(qū)動,發(fā)揮無限威力。文字上落下的火花濺在鼠蟻蠅蟲身上,即刻“哧”地一聲爆出一團灰黑色濃煙,諸蟲獸們怪叫著四散奔逃,鼠群潰不成軍。文字追擊鼠群,分兩股燃向兩只帶頭碩鼠,碩鼠怪叫著“嗤嗤嗤”像漏氣的氣球癟下去,平下去,灘下去。
“相”字尤其威力無窮,此字沖向巨蠅,距離巨蠅丈余時忽然字體分崩離析,分成筆劃圍繞著巨蠅旋轉(zhuǎn)、攻擊。巨蠅左支右絀,“相”字嗤嗤嗤噴出的火花,濺落巨蠅身上,巨蠅“嗷嗷”怪叫,隨著“相”字的燃燒殆盡而崩塌潰爛下去,似乎一座冰山遭遇火光融塌一般。最終,化為一灘惡臭的黑色黏液。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相即心魔。
相已逝。
心魔即逝。
妹又舞劍,催動金剛法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此串文字化為大水,將諸般火舌、蚊蠅鼠蟻、宴席茅屋,都沖刷殆盡。
蒼蠅嶺之風月閣,蒼蠅不存,風月不再。
一切如夢幻泡影,幻化一場終成空。
六
妹之劍原本即經(jīng)卷,催動數(shù)次,早已驚動了觀音大士。
觀音大士手執(zhí)楊柳枝至,滴甘露于兄額頭。
兄由委然倒地而坐起,盤腿靜坐良久,漸恢復神思清明。
大士曰:欲壑難填,心魔難降。心魔不除,終成大禍。妹再遲來一、二日,兄神識就被嚙食殆盡,即使入輪回,也不復為人爾。
觀音大士偈云: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易戒口舌腹中欲,難降眼目貪色魔。
西天萬里未必遙,步履維艱心動搖。
坦途緣何成險阻,皆因心中多愚癡。
既忘初心,深墮泥中。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兄領(lǐng)受大士恩賜之偈,獨自靜修,思己過良久。復憶起己之來由,己之初心。深深慚愧,深深懺悔。定意改過自新。
拜謝過觀音大士,感恩慈悲教誨開示。辭妹后,獨自復往西行。
至于能否最終取得真經(jīng),還要看定海神針是否仍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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