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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據(jù)說,那是只有古代王侯才擁有的奢華配置,千方百計尋來長得與主人一模一樣的男子,主人胖了,他們要跟著胖,主人瘦了,他們要跟著瘦,主人黑了,他們要多曬太陽,主人受了傷,他們身上也要弄出一樣的傷痕,極力地模仿主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了解他的口味與他獨有的小動作,他們永遠是一個光輝的人的影子,他們沒有自己的生活,只偶爾以尊貴的身影出現(xiàn),幾可亂真,但他們永遠是——替身。
現(xiàn)代卻依然有著如此悲哀的替身,專業(yè)的比如裸替、武打替身,業(yè)余的,比如——愛情替身。
他總建議我穿白色的衣服,我已經(jīng)有七年沒有穿了,我覺得不適合。在吃魚時,他總細心地為我把刺挑出來,他喃喃地低語,“你那麼喜歡吃魚,為什麼卻總是學不會挑刺呢?”我確實是愛吃魚的,但是我一直是會挑刺的,他體貼的舉動轉眼讓我的血液涼到刺骨,靈活的手指一下子僵硬了,筷子落了下來。
他拿起筷子笑著遞給我,“傻瓜,我不是嫌你,我愿意一輩子為你挑那些麻煩的刺。”我只有幸福地微笑,不知道嘴角的弧度會不會看起來像抽搐。每次他都會直接為我買葡式蛋撻,但我更喜歡芒果味的,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他。
他有時眼神空洞地望著我,仿佛在望著遙遠的時光或一個遙遠的人,所以當他對我傾訴他愛我時,我實在無法毫無懷疑地接受他的愛。
這太可笑了,在我這把年紀還玩著替身的游戲。
其實我的年紀還不算太老,只是在情愛的國度已是接近退場的年紀。三十二歲了,淌過了半生的遭遇,千挑萬揀,找到了現(xiàn)在這個人。一家外資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有著不錯的外貌,中等身材,豐厚的收入。
在處了兩年情感穩(wěn)定,即將邁入婚姻的當口,縱使發(fā)現(xiàn)了瑕疵,也是不那麼容易決定推倒重來。三十四歲,一不謹慎,就可能江河日下,是萬萬不可輕舉妄動的。感情委不委屈自己知道就好。
2
“那時候我才九歲吧,我?guī)缀跻詾槟鞘俏业某鯌佟.敃r,鄰居家有一個小女孩,很文靜,半長的頭發(fā),喜歡穿白色的連衣裙,當時,我父母的架吵得很兇,常常沒人管我,我就餓著肚子坐在門邊的臺階上,她經(jīng)常好吃的東西給我,我很喜歡她,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可以看見她,不僅僅因為好吃的,她那麼美麗,后來她搬走了,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他枕在我腿上,眼神空洞卻有光彩,完全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我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十九歲的時候離了婚,并很快又各自組建了家庭,除了錢他不能指望再從他們那里得到什麼,就是錢也因為有了另一半的干預,而不在充裕,大學他是自己假期打工省吃儉用才上下來的,最重要的是,從小到大從沒有人傾聽他的訴說,當他有了少年心思的年紀,甚至連關心他的人也沒有了。
但我真的不想聽他說這些,聽他喋喋不休地講述他對別人的愛戀,盡管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愛戀,他還在不厭其煩地形容那件白裙子,我看著他不斷翕合的嘴唇,又讓他閉嘴的沖動,但想到他的好,我只有盡量忽視他的講述,卻悠悠緩緩,不小心把自己沉到了回憶之中。
我小時候,是一個很愛美的孩子,喜歡穿泡泡的公主裙,拿著魔法棒幻想自己是童話里善良的小仙女。讓女人心甘情愿改變的,大多是痛徹心扉的愛情。
是因為自己美麗身體的誘惑,還是因為男人真的是下半身動物,故事很簡單,大學時我愛上了一個人,習慣了這一個人,畢業(yè)后我們共同奮斗了三年,幸福仿佛水到渠成,一個晚上,他的死黨喝醉了酒,跑來找他,我給他倒了杯茶,讓他等一會兒,他卻沖上來抱住了我,用一個男人的力量把我推到床上,瘋狂地撕扯我的衣服,我拼命地掙扎。
這時門鎖響了一下,我們倆同時停止了動作,男友沖了過來,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摔門而去,他清醒了過來,從我的身上爬下來,穿上衣服跑掉了。有的大錯沒有鑄成,但最壞的結果卻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沒有說分手,但有些話其實是不必說的。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出我不是自愿的,還是因為終于尋到了由頭,現(xiàn)在我已清楚地明白,在那之前的幾個月他對我的挑剔,不是我不夠好,而是他已厭倦。我至今記得,鏡子里的我,狼狽的白衣翻卷著,臉是紅腫的,眼睛也是,看起來像一只窮途末路無法逃脫的兔子。
“你怎麼了?”“沒怎麼,”我飛快地收拾了心思,顧左右而言他,“啊,已經(jīng)快五點了,你不是與朋友約好了嗎?”還要細問的他飛快地跳了起來,“我差點忘了!彼麖囊鹿衲贸鲆患谏纳弦。
“穿藍色的吧,又不是上班,被弄得太嚴肅了。”“也對,再見!彼麚碇遥钌畹匚橇艘幌,沖了出去,我卻感覺不到他嘴唇的溫度,自從那以后,我開始不喜歡男人穿黑色的衣服,往事勾連,鮮血淋漓。
3
我不知道女人的一生中要經(jīng)歷多少愛情的戰(zhàn)役,但我知道,有些不知所謂的戰(zhàn)斗,也不能輸。
他的前女友約我吃飯,說有些想我,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名目。但我沒有拒絕,我曾和他同事過一段時間,知道她是一個多麼任性的女孩子,永遠也不明白什麼叫含蓄的拒絕,也永遠不明白什麼事是不應該做的。
她坐在我對面,一個接一個地吃著蛋撻,專注地投入,把我晾在了對岸。她突然抬起了頭,大大的眼睛看起來清透得仿佛一只無辜的小動物,“你可以離開他嗎?”“為什麼?”“因為我決定回到他身邊。”
“你覺得還可能嗎?”我?guī)缀蹩扌Σ坏,我是知道他們分手的理由的,她貪愛新奇,與另一個男人上了床,她怎麼會以為跨出了這一步,還能夠退回去。
“一定可以的,他說過他永遠愛我,他永遠都會原諒我的。”我拿起了包,走回了外面的人流與燦爛的陽光,我不知道對她說什麼,她竟不明白誓言是有有效期的。我絲毫不擔心他們會復合,我了解男人,有些事是死結,他永遠也淌不過自己那關。
但我突然痛徹心扉,我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嗎,她是一直愛吃葡式蛋撻的,她今天穿了白色的衣服,讓女人也憐惜的清純,被寵成這樣的孩子,應該確實是不會挑魚刺的,他一直愛的都是她,我不是早就知道他愛的不是我嗎,為什麼會這麼痛。
我在人群中蹲了下來,眼淚一滴滴砸到了地上,其實人生是可以更慘的,我不走,不只是因為他是我所能抓住的最好也可能是最后的男人——我下半生的依靠,更因為,我愛上他了,我真的愛上他了,全部人生均催人淚下。
4
無論你打沒打算急流勇退,永遠不缺乏打擊的力量。
我仔細地看著對面的女人,應該是他的前前女友,清秀的容貌,精致的妝容,光潔的額頭給人一種高貴與冷漠的疏離,一身剪裁合度的職業(yè)裝,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推過來了一張紙,然后低下了頭,品味著她的紅酒與一桌的菜肴,她的品位確實不錯,這家店的菜品在全市都很有名。我用兩根手指捏起了那張紙——支票,這場景一點也不陌生。
兩百萬,還是很大方的,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心思,我也許就退卻了,我向來不習慣與強勢且有錢的女人交鋒,因為我知道自己也許會輸,就好像我一直斗不過我的后母,反而輸了我在那個家僅有的地盤。
但我這次是不會收下這些錢的,我曾知道哪些錢可以讓男人把我鄙薄到什麼地步。我把支票推了回去,也開始品味這些菜肴,確實很美味,美食溫暖了我的胃,也為我注入了力量,再喝了半杯紅酒,我蒼白的臉色也有些紅潤了,我極力壓抑著自己奪門而出的沖動,我不再是當年那個柔弱的小女孩了。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她抬起了頭,“不要?那好吧,你會什麼也得不到的!彼齼(yōu)雅地拿回了支票,準備起身,“你不喜歡吃魚嗎?”我不知怎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不想桌上那條一口未動的魚和我一樣死不瞑目。
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很喜歡吃魚,但我不會挑刺,一個肯為你細心挑魚刺的男人是很難找的。但我習慣了每次吃飯都要一盤魚!蔽覜]有抬頭看她,我打算把這條魚吃完再走,我低著頭,不停地咳嗽,被魚刺卡到了,兩年未曾自己挑魚刺,也許有些生疏了。
不會挑魚刺的是她嗎,他愛的留戀的到底是誰,是她們倆個嗎,那那個喜歡穿白衣的又是誰,對了,他說過的,他九歲時的鄰家小女孩。他究竟愛誰?
戰(zhàn)斗還沒有真正打響,我就已經(jīng)陷入了迷陣,被不知什麼東西纏住了手腳,我真希望我是福爾摩斯,可以從這些蛛絲馬跡找到唯一的真相。
。
“有你真好,你一直對我這麼好。她們都在拋棄我,想來沒耐心洗衣服所以從不準我穿白衣的媽媽,為什麼,我那麼乖,為什麼她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對我有耐心一點,只要一點,我不是那麼貪心的......
當我想從他身上找到答案時,我喜歡上了他喜歡傾訴的習慣,我第一次認真地傾聽他的愛戀他的傷,他的語調(diào)并不高亢,更沒有在嘶吼,甚至是低低的,習慣的壓抑與永遠不會有的回應。
“......我對她那麼細心,她喜歡吃魚,我就為她挑刺,看到她開心,我也覺得很幸福,可她還是離開了......她那麼單純,像被寵的孩子,我從來不對她發(fā)脾氣,哪怕她把菜燒糊,把廚房弄得一塌糊涂......她還很喜歡吃孩子氣的蛋撻,我每次賣給她,她都會歡呼著撲到我懷里,我小時候也喜歡吃的......”
是曾經(jīng)的美好期待留下的習慣嗎,還是過往在他身上打下的不由自主的烙印,我可以以為其實那些愛早結束了嗎?就想我不喜歡他穿黑衣,并不是渴望回到那個他身邊是嗎?
“——欣,”“什麼?”“我愛你,我們結婚吧!薄安灰,哪有人求婚連戒指都不買的?”“看,這是什麼?”“你真的買了這一款,很貴的,我只是看看!薄拔乙o你最好的,你最想要的!
“我其實喜歡芒果味的蛋撻!薄澳阆认氤詥幔荫R上去買!薄艾F(xiàn)在都快八點了,應該沒有了!薄安粫抑酪患,我開車去還來得及,等我回來慶祝。”他從衣柜拿出了一件黑色的衣服飛快地沖了出去,這次我沒有阻止他。其實我早就應該改掉這個習慣的,他穿黑色的西服,挺帥的,真的。
我開心地跳起來,奔到了廚房,抑郁一掃而空,我要為他做兩道他最愛吃的菜,習慣不一定都要拋棄,現(xiàn)在開始,我要創(chuàng)造我們獨有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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