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地獄的魔神啊，讓我親手奉上自己鮮美可口的血肉，讓我所有的意志與怨恨與您的力量交換，換取對那兩個人最深重的懲罰。讓他們的靈魂與我一起墮入地獄里最黑暗最苦難的底層，讓我的血因為聽到他們痛苦的呻吟而暢快流淌，讓他們臨終的懺悔伴隨至深的恐懼回蕩在我耳邊，讓我們?nèi)松朗涝谕瑯拥娜松镙喕兀瑳]有解脫，沒有救贖……”

　�。ㄒ唬┦露�
　　呂望亭氣喘吁吁地爬上學校新大樓頂層的天臺時，心里已充滿了懊惱和不耐。當看見翟曉玫那泫然欲泣的神情時，他的反感和厭惡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
　　“最后一次，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以后你不要再給我發(fā)短信和打電話了，琴琴已經(jīng)越來越不高興了�！彼f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望亭，我問你，你真的決定舍棄我和她在一起？你們才認識兩個月啊。你真的不要我了？”曉玫看著面前這張無情的臉，明知已經(jīng)沒有任何指望，仍是要親耳聽見昔日的心上人吐出最絕情的話語。
　　“你不要再纏著我了。我心里已經(jīng)不再有你，你還不死心嗎……”望亭低著頭道。好半晌，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任何反應，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卻讓負心的男人感到比被拋棄的人更徹底的心涼。眼前所見，并非料想中悲傷的容顏，反倒是一張及其鎮(zhèn)定到平板的臉。那眼，那眉，雖然仍是最熟悉的模樣，卻在忽然之間，浮出陰沉沉的死氣來，令人覺得仿佛隔著灰蒙蒙的霧在端詳。忽然，那嘴角露出一個嫵媚到近乎猙獰的微笑來，望亭聽到對面的女孩柔聲道：“那好，望亭，咱們這就再見了羅�！�
　　恍惚之間，呂望亭好像記起，自己從前，的確也曾經(jīng)真心地喜歡過面前的這個人。整個形影不離的高中，那些傾心的歲月，女孩嬌俏的容顏，還有她那銀鈴般的笑聲，總是時時陪伴在自己周圍……似乎此刻，也能聽到……
　　呂望亭清醒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笑聲并非來自回憶，而是真實存在。曉玫衣袂飄飄，站在天臺邊緣，好似要凌風歸去。她眼看著望亭，視線卻似在落在另一個看不見的角落。隨著她那驚心動魄的笑聲從唇齒間流淌，呂望亭聽到一個陌生至凄厲的聲音從她口中喃喃發(fā)出：
　　“地獄的魔神啊，讓我親手奉上自己鮮美可口的血肉，讓我所有的意志與怨恨與您的力量交換，換取對那兩個人最深重的懲罰……”
　　望亭似是被那詛咒般的話語震懾住，好半天才醒悟過來，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他慌亂的腳步在空無一人的樓梯上如此空洞噪雜，卻依然阻擋不了那詛咒傳入他耳中……
　　“……讓他們的靈魂與我一起墮入地獄里最黑暗最苦難的底層……讓我的血因為聽到他們痛苦的呻吟而暢快流淌，讓他們臨終的懺悔伴隨至深的恐懼回蕩在我耳邊，讓我們?nèi)松朗涝谕瑯拥娜松镙喕�，沒有解脫，沒有救贖……”
　　不知經(jīng)過幾個世紀，他才從18樓跑下，心兀自“怦怦”跳動，他想快點離開這里，離開那個倔強頑固到令人憎恨的女子的身旁，然而，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的他，卻聽到此生最慘烈的呼號：
　　“呂——望——亭——”
　　帶著對世界和負心愛侶的滿腔怨恨，曉玫從樓頂一躍而下。

　　“啊……”望亭已不知是第幾次從噩夢中冷汗涔涔地驚醒。夢中曉玫的怨恨如此強烈而清晰，她的臉帶著奇異的凄絕從天而降，那是她臨終的面容，至死也不肯瞑目的面容。她的腦漿迸裂，熱熱地濺在他的鞋面上……她竟如此慘烈地摔死在他的腳下。
　　望亭已分不清這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曉玫的死帶給他的，與其說是愧疚，更不如說是恐懼。他是知道她性子剛烈，卻不知已決絕到這個地步……或者是他墜入與涵琴的熱戀之中，全然忽略了因此給曉玫帶來的傷害……我只不過是要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而已，這也是錯么……他這樣安慰自己。雖然涵琴很不以為然，“這全是她自作自受，活該！”涵琴撇著嘴這樣說道。望亭從她臉上看到與自己相似的神情——那種令人心寒齒冷的涼薄……不對，我怎么會知道自己臉上也有過這種神情呢……望亭的冷汗又流了下來，他想起來了，是在夢中，曉玫無限放大的瞳孔里，曾映射出自己的臉……那寒涼的臉……
　　“叮咚……”手機在黑暗中卻忽然響了一聲，驟然發(fā)出的聲響嚇得望亭幾乎又跳了起來。他看看四周，舍友們?nèi)匀辉谑焖�，這才吁了口氣。拿起手機來看，藍熒熒的光映照在他臉上，顯得十分詭異。原來是涵琴發(fā)來的短信，叫他現(xiàn)在出來一下�！艾F(xiàn)在？”望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是凌晨一點了。但是生性懦弱的他不敢違背新戀人的意愿�！翱赡苡质墙形遗闼葱切前��！彼丛嘞�，爬起來穿好衣服，靜悄悄走出……

　�。ǘ⿷K案
　　我知道慘案發(fā)生時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逃了上午的思想政治課，想舒舒服服一覺睡到中午的我被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和喧囂的人聲吵醒。“吵死了，死人啦？”不滿地揉著眼睛慵懶地坐起身來，映入眼簾的第一個景象是靠在對面床上看書的敏佳。她似乎并未被外界的噪雜所擾亂，仍沉浸在小說世界中渾然忘我。“喂，”我丟一個枕頭過去，“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知道。也許是你逃課馬列主義老太太在通緝你？”她躲過枕頭的攻擊，頑皮地沖我眨眨眼睛。不過還是乖乖出門打探消息。
　　我翻個身用被子蒙住頭打算繼續(xù)好睡。忽然一雙手掀開我的被子，涼氣嗖嗖地鉆了進來。我睜開眼正待沒好氣，卻對上敏佳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她薄嘴唇里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來：“你說的沒錯。真的又死人了……”

　　我穿好衣服和敏佳一起加入到議論紛紛的人群中。出事地點居然就是曉玫上次墜樓的天臺。這次尸體變成了兩具。天臺已經(jīng)被警方限制了出入，只聽到有人說這次死的是呂望亭和陳涵琴�！昂孟袷顷惡贇⒘藚瓮ひ院笥肿詺⒘��！比藗冞@樣傳播著這場血案的因果。據(jù)說呂望亭的尸體睜著眼睛，完全是一幅不能置信的神情，他中了十幾刀，飽受了痛苦之后才死去。陳涵琴倒是一刀扎入心臟�！皾M地都是血啊……”不管看到或沒看到的學生都這樣說著。我看看敏佳，聽到這句話時，她秀麗的面孔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皺了皺眉。
　　“好奇怪，陳涵琴為什么要殺呂望亭？他們不是剛好得如膠似漆，甚至還害得曉玫自殺了�！敝肋@兩個人還是因為曉玫。曉玫是我們醫(yī)學系的學生，就住我們對面的寢室。她和呂望亭是高中同學，據(jù)說高一兩人就開始戀愛了。第一次看到呂望亭，我就直覺地不喜歡這個人。盡管他也算眉清目秀。只是那副唯唯諾諾軟弱的模樣實在令人討厭。我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人有哪點值得曉玫留戀，那傻丫頭居然還為之輕生。那陳涵琴更不是什么好人。在管理系是出了名的輕佻。和她交往過的男生不計其數(shù)，還沒聽到誰能和她修成正果的。我看她和呂望亭在一起也是圖個新鮮而已，卻偏遇上呂這么個薄情的人，無端端地送了曉玫的性命。
　　“是啊。況且她殺了呂望亭后還自殺了。真不可思議�！泵艏巡恢墙游业牟邕�是自言自語。
　　一陣冷風吹過，我倆同時縮了縮脖子。12月到了，隨之到來的，將又是一個無法忍受的寒冬。
　�。ㄈ╊A兆
　　雖然在短短半個月里，一下子死了三個人。但這也不過是意志脆弱的大學生們因為無法承擔感情的壓力而發(fā)生的一幕悲劇而已。不久我們就聽說警方確實按普通的他殺-自殺事件處理了，盡管并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怎樣的爭執(zhí)�！奥犝f陳涵琴本來就是飛揚跋扈的個性。也許是呂望亭內(nèi)疚于舊女友的死想和她斷絕來往呢。她可不是個那么容易被甩掉的人�！贝蠹疫@樣流傳著。雖然很有些牽強，但我相信事非關己，是很難體會在突如其來的惱怒下人性的陰暗令本來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發(fā)生了怎樣的不可逆轉。也許那不過是腎上腺激素的一過性釋放，可是即使清醒過來，也發(fā)現(xiàn)一切早已失去了控制。生命如此脆弱，令人唏噓不已。
　　然而這撲鼻的血腥味到底也被校園里另一種濃重氣氛慢慢沖淡。這倒不是說今日的天之驕子們已經(jīng)變得如何麻木不仁。答案很簡單——圣誕節(jié)快到了。在這樣一個慣于被愛情和浪漫所簇擁的節(jié)日，我們很難再回憶起那些令人不快的場景來。

　　這個圣誕節(jié)我又將和楊峰一起過。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就是去年圣誕之前認識的。然后在大雪紛飛的平安夜，兩個寂寞又無聊的人被滿眼的幸福情侶逼到了死角——我們學校號稱“絕情谷”的一塊凹地，那是傳說中怨侶們用來分手的最佳場地。也有人孤身前去哀悼一場逝去的戀情。我們就在那樣一個既不溫情更無浪漫的地點發(fā)現(xiàn)了彼此。然后互相走近交談了起來。彼此口中呼出的熱氣驅散了嚴寒。我已想不起是誰先將手伸近了彼此。總之，我們很可能是第一對并肩走出絕情谷還能談笑風生的情侶。
　　和楊峰的一年交往并沒有讓我十分了解這個人。他表面上個性十分溫和，臉上時時帶著的微笑會讓你覺得那是一個那樣和善妥協(xié)的人。事實上，他像一把濕漉漉的火柴，你很難讓他燃燒起來——很難看到他忘情的時刻，很難想象他會有狂喜，或是慟悲。這樣一個人是適合我的，他既不會愛我到要死要活，但也不會給我?guī)硎裁粗旅膫Α袷菂瓮悦的欠N。我曾不只一次想象我們分手的場景。很可能就像我們平安夜的相逢那樣，把手言歡，然后安靜地說再見。如果把我們開始交往比作上一層樓梯那么容易，那么分手也很有可能就像下一層樓梯那么簡單。這倒不是說我對楊峰沒什么感情，至少我不會希望他出門被車撞死。相信我，人類其實并非對每一個同類都有這么仁慈。
　　敏佳對此相當嗤之以鼻。我不知道她曾經(jīng)歷過什么故事，或是天生就對情愛看得淡然。她寧可窩在寢室看一本我看來相當無味的小說也不肯接受那些男生的約會。如果我也能像她這樣耐得住寂寞，也許我就能忍受孤獨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敏佳和我一樣清楚，我和楊峰之間，并沒有任何稱得上刻骨銘心的感情，我們在一起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共同謀殺時間。因此她總把他稱之為我的“同伴”。我是十分欣賞這個稱呼的，并且認為敏佳很有能夠洞察一切的特質(zhì)。她時時和我一樣清醒地看到生活的本質(zhì)，但又能很好地處理和逃避對現(xiàn)實的失望。這就是我為什么如此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的原因。
　　可是這個一貫冷靜的人在越來越逼近的圣誕氣氛里也開始有些焦躁不安。在這樣一個冬日難得的暖陽周末，她趴在窗臺上看了不到半個鐘頭的小說后，突然把書一扔，爬上了我的床，揪著我的耳朵把我從好夢中喚醒：“這個圣誕你和你那同伴有什么安排？”
　　我對于她因為如此一個淺薄的問題將我吵醒十分氣惱，因此完全沒好氣地回答：“不知道！”翻過身妄圖繼續(xù)我的睡眠。然而顯然我的回答沒能安撫她，她又繼續(x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他會不會在平安夜和你分手？”
　　這一次我徹底地清醒了。一轱轆爬起來：“怎么，你聽到什么小道消息了？楊峰和誰好上了？”
　　“這倒沒有。”
　　“那你是不安好心地在咒我？”
　　“沒有啊。他是平安夜和你莫名其妙地好上。誰知道他會不會平安夜再莫名其妙地和你分手�！�
　　“呸呸呸！童言無忌，小狗放屁！”
　　“嘿嘿，看不出，你還挺在乎他的。”
　　“我是在乎我的平安夜會不會一個人在外面喝冷風。”
　　“你可以陪我在寢室里過啊�！�
　　我認真地扳過敏佳的臉：“你老實告訴我，你拒絕那么多男生的追求，是不是因為看上我了？”
　　“呸，繼續(xù)做你的大頭夢吧�！泵艏褯]好氣地把我推倒在床上。
　　“那你打聽我和楊峰的事干什么？別說你只是一時好奇。”
　　“我只是有點害怕。好像還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泵艏艳D過臉對著陽臺，緩緩地道。從我的方向看去，她的臉一半浸漬在陽光的沐浴之下，一半?yún)s是隱藏在陰影之中。而那幽幽的語氣更令得我沒來由地不寒而栗。

　�。ㄋ模┢桨惨沟难�
　　平安夜，楊峰果然像預料里約了我出去。我們沒有任何懸念的在學校的小炒部吃了一頓廉價的圣誕大餐，并且和很多和我們一樣拮據(jù)的情侶一樣，在校園狹窄的林蔭道上擠來擠去，竟熱出了一身的汗。實在不夠浪漫。然而擦肩而過的情侶們凍得紅彤彤的笑臉似乎彌補了這點不足。
　　“天氣真冷啊�！睏罘逅坪鹾茏匀坏匕盐业淖笫址旁谒笠碌目诖��！耙灰o你買杯熱奶茶？”
　　“現(xiàn)在不要，等走的時候再買，給敏佳也帶一杯。她最愛這個�！�
　　“敏佳？”楊峰皺了皺眉，“你那古怪的同伴平安夜也窩在宿舍里看小說？”
　　啊哈。想不到他們對彼此的稱呼是一樣的。我笑起來，抬起右手抹掉楊峰眉毛上因寒氣凝成的水珠。他的眉毛是我所喜歡的濃眉。有濃眉的男孩子總是有些性格的，我莫名其妙地這么認為。
　　“傻笑什么？”他抓住我撫摸他眉毛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不知在別的情侶眼中看來，我們是否也是深情般配的一對�？墒鞘聦嵢绱藛�？我一下子覺得有些煩躁起來，剛才的好心情消失殆盡。掙脫了他的手，低下頭，淡淡地說：“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對方一陣沉默。不知楊峰是否在審視我的表情。過了一會，我聽到他同樣淡淡的回答：“好的。”

　　回到宿舍，居然空無一人。“不會吧，敏佳也浪漫去了？”摘掉圍巾，我把一杯熱乎乎的奶茶放在她的書桌上。已經(jīng)11點了，居然比我回來得還晚。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敏佳終于回來了。她的臉凍得通紅，神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快老實交待，和哪個帥哥出去玩了？”
　　“什么呀。我只是去了一個同學那里�！�
　　“同學？你的同學不就是我的同學嗎？誰呀？男的女的？”
　　“是蘇琦。她宿舍里的另一個女生出去玩了。她一個人心情不好，打電話給我，光哭。我聽著不對勁，就去找她了�！�
　　“是她？”我沉默了。蘇琦上個星期剛跟男朋友分手，一直很痛苦。平安夜大家都成雙成對，很刺激她吧。
　　“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沒事了。我到她宿舍里陪了她一會。又和她出去溜達了一大圈�，F(xiàn)在她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
　　“那就好�！�
　　敏佳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靶O，為什么女孩子總是要被感情傷害？”
　　“因為男人們都太薄情。還是不要付出真心的好�！蔽业卣f。
　　“不對。是人們不明白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別人已經(jīng)放下的包袱，我們不該還背著。那只能讓我們自己受苦。”
　　“過去了？敏佳，你想得太簡單了。戀人們分手，不僅僅是對過去付出的否定，還有對被遺棄者尊嚴的踐踏和信仰的摧毀。不是什么傷害都可以被彌補。”
　　“可是如果不能彌補，至少要保證自己不被繼續(xù)傷害�！泵艏压虉�(zhí)地道。
　　我不吭聲了。
　　屋子里有些沉悶。
　　“奶茶都冷掉了，我扔掉吧�！背聊撕芫茫艺酒饋碚f道。
　　“不要緊，我用熱水溫一溫�！泵艏岩舱酒饋�。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又騷亂起來。
　　“怎么了？”敏佳跑過去打開門問走廊上的人。雖然已經(jīng)12點了，但因為是平安夜，很多人都還沒睡。外面居然燈火通明。
　　“又有人死了……在絕情谷啊……太可怕了……”有人帶著驚恐的聲音說道。樓下有人在叫喊；“大家不要出來，學校領導會處理的……”可是顯然沒用，越來越多的人跑出來，跑下去，更多的人在問“怎么了？誰死了？……”
　　“果然……”敏佳呆立在門口，她轉過身，臉色蒼白，“小漁，我的預感被證實了……”

　�。ㄎ澹┭葑�
　　第二天的圣誕節(jié)在極其壓抑的氣氛下拉開帷幕。
　　死者又是一對情侶。據(jù)說雙雙是被石塊擊中頭部而死。死狀極其恐怖，聽說腦漿都流了出來。當然尸體早已被拖走，一切又都是道聽途說。
　　“干嗎要去絕情谷呀，那不是分手的地方嗎？難道是談分手談不攏，互相把對方砸死了？”這是聽到最多的猜測。
　　“太可怕了。學校怎么老死人？還成雙成對的死？像被詛咒了一樣�！笨謶窒裎烈咭粯�，彌漫了整個校園。
　　沒有人有心思再過圣誕節(jié)了。
　　最可怕的還在后面。下午，警察來了，把住在4樓的蘇琦帶走了。
　　我們這才知道，死掉的，原來是蘇琦的前男友肖衡和他的新女友錢微。
　　蘇琦被帶走，是因為人是她殺的么？
　　不到兩個小時，警察找到我們宿舍來了。
　　“誰是周敏佳？”
　　“是我�！�
　　我警惕地站起來。關敏佳什么事？
　　“我們想問一問有關蘇琦的情況。據(jù)她說，昨天晚上，從9點到11點半，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是嗎？”
　　“是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你仔細想了再回答。特別是10點半到11點這段時間�！�
　　“不用想。我記得很清楚，我是九點鐘接到她電話的。她的狀態(tài)很不好，我就過去找她了。開導她一直到11點半才回來�！�
　　我也插嘴道：“對。我11點回來，敏佳是半小時后回來的，她說她陪蘇琦去了�！�
　　那個調(diào)查的警察看了我一眼，沒理我，又問敏佳：“為什么你要去陪她？開導她什么？”
　　“因為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啊。她很傷心。我就勸勸她�！�
　　“還有什么人看到你們了么？”
　　“有啊。我們在她宿舍里待了一會，覺得屋里太悶了，就陪她出去走走。大概十點多一點吧。好多人看到我們了。還有人偷偷問我蘇琦的眼睛為什么那么紅呢�！泵艏严蚓焯峁┯龅竭^她倆的人的名單。
　　在到處都是情侶的校園里，兩個女孩子在一起應該是很突兀的。何況還有一個紅眼睛的。
　　我放心了。這樣看來，蘇琦和敏佳都不該牽涉在內(nèi)。
　　那個警察顯然和我想的一樣。他又問了點什么，就離開了。
　　蘇琦不久也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來到了我們宿舍�！懊艏�，詛咒應驗了……我……我也會死……”她的臉上，不但沒有釋然，反而是莫大的驚恐。
　　還沒把話說清楚，她就坐在敏佳的床沿上哭起來。
　　“別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詛咒？你慢慢說�！泵艏牙潇o地勸慰她。
　　好半天，蘇琦才慢慢停止哭泣。告訴我們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原來，警方在現(xiàn)場肖衡的手機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蘇琦發(fā)給他的短消息。約他到絕情谷見面。
　　“可我的手機前幾天就丟了啊。我一直不能接受他和我分手的事實，根本沒有心思去買新手機和號碼�！�
　　警方很可能懷疑蘇琦是最后一個見到兩名死者的人，也就是誘騙他們?nèi)ソ^情谷的人。怪不得要查問她的不在場證明。
　　“看來是有人撿到你的手機，騙他倆去那了�！泵艏训�。
　　“不……不是人……不是人……”蘇琦哆哆嗦嗦地說，又哭起來。
　　“你在胡說什么呀？”我不喜歡她這副哭哭啼啼六神無主的樣子，不耐煩地問。
　　敏佳用一個眼神制止了我，好言安慰道：“別怕，把話說清楚，我們會幫你的。”
　　很顯然，這就是為什么女孩會向敏佳求助的原因。她身上，有那么一股子讓人安心的力量。
　　敏佳的聲音發(fā)生了效用。蘇琦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了我們更加離奇的事件。

　　（六）《怨奴》
　　“蘇琦說得沒錯，真有這么一篇小說�！蔽以谛@BBS上搜索了一陣之后，在專門發(fā)表一些恐怖小說和科幻小說的名叫“燕山夜話”的專欄里找到了這篇名叫《怨奴》的文章。
　　文章大意寫的是古代一名遭愛侶拋棄的女子，由于積怨難消，化身于怨奴，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與地獄掌管復仇的魔鬼作交易，來殺死那個背棄她的戀人和他的新歡。
　　“一個老掉牙的故事。”我說。確實，在形形色色的恐怖小說里這篇小說確實不算出彩。文筆也不是很好�！懊艏�，你看這一段……”
　　地獄的魔神啊，讓我親手奉上自己鮮美可口的血肉，讓我所有的意志與怨恨與您的力量交換，換取對那兩個人最深重的懲罰。讓他們的靈魂與我一起墮入地獄里最黑暗最苦難的底層，讓我的血因為聽到他們痛苦的呻吟而暢快流淌，讓他們臨終的懺悔伴隨至深的恐懼回蕩在我耳邊，讓我們?nèi)松朗涝谕瑯拥娜松镙喕�，沒有解脫，沒有救贖……
　　“是有點瘆的慌……”
　　回復不多，并不熱烈。我翻了幾頁留言：“敏佳，你看！”
　　赫然竟有曉玫的留言。
　　玫飛色舞：是真的嗎？只是痛恨負心人卻又無能為力的幻想吧？
　　終不似少年：怨奴真的存在。只有敢于用自己血肉祭奠的人，才能化身于她，去懲治背叛者。
　　“這個玫飛色舞，就是曉玫的昵稱啊。這個‘終不似少年’，就是這篇文章的作者，好像在蠱惑她呢�！�
　　果然，隔了幾行，又有了曉玫的留言。
　　玫飛色舞：我不管有沒有怨奴的存在，我是早已化身為她了。我恨他。他們讓我墜入到痛苦的深淵，卻在我的痛苦上歡快起舞，我決不會原諒他們！
　　這是曉玫自殺前一天的留言。
　　而在曉玫自殺后的兩天，那個“終不似少年”又出現(xiàn)了。
　　終不似少年：怨奴的血肉已經(jīng)奉上，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不久后呂望亭和陳涵琴離奇死去，“終不似少年”的留言又像鬼魅般現(xiàn)身了。
　　終不似少年：大家看到了嗎？怨奴的詛咒已經(jīng)應驗了。
　　可惜看到這些留言的人寥寥無幾，很快這篇文章又被無數(shù)新的鬼怪小說淹沒了。
　　蘇琦說她就是因為無意中看到了這個，在傷心絕望之余也燃起了對肖衡的怨恨。她倒不是有多么相信怨奴的存在，只是平安夜的晚上，一個人的她確實有過想不開的念頭，要不是敏佳的勸導，她說不定就真干了傻事。
　　“一定是怨奴。除了我，還有誰會恨他們倆到殺死他們？可是我沒像曉玫那樣獻出自己的血肉，怨奴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蘇琦這么說。

　�。ㄆ撸┙K不似少年
　　“依我看，這個‘終不似少年’好可疑啊。”我對敏佳說。
　　“嗯。能查得出他是誰嗎？”
　　“我看看�！蔽尹c擊查看“終不似少年”的資料。原以為這家伙一定藏頭不露尾，沒想到“他”似乎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的打算。
　　“咦？原來還是個‘她’呢？00級歷史系的，叫梁璇�！�
　　很多人在校園論壇上都不會隱藏自己的真實姓名。想不到這個“終不似少年”也如此。
　　“走。去找她看看�！�
　　梁璇并不難找，我們到她的宿舍時，她正在上網(wǎng)。出乎我們意料，她既不像她的文章那樣神神道道，也不像她的網(wǎng)名那樣帶一絲不可言傳的憂郁。這是個明媚的女孩。白皙晶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一眼看去竟和敏佳有幾分神似。
　　“你好，我叫周敏佳，醫(yī)學系的�！�
　　“我叫沈漁�！�
　　“你們……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們沒有拐彎抹角，直接了當?shù)氐烂鱽硪狻?br>　　“那個呀，”女孩似乎毫無心機地笑，“對呀，我寫的，你們也看到了，詛咒應驗了，證實怨奴確有其事�！�
　　暈。我翻翻白眼，差點被她純潔的外表騙了，卻原來還是個神棍。
　　敏佳卻仍是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不能排除是謀殺的可能�！�
　　“你是說有人和這兩對情侶都有深仇大恨？或者是有人看不過眼見義勇為？”梁璇哈哈大笑。
　　敏佳沒有笑：“如果是殺人，那就是犯罪。這樣愚蠢的行為談不上正義。”
　　大概是發(fā)現(xiàn)敏佳的樣子不像開玩笑，梁璇不笑了：“你們是在懷疑我？”
　　“為什么蠱惑曉玫自殺？”
　　“我沒有�！�
　　“你鼓勵她親身嘗試。”
　　“我只是相信有怨奴的存在。我告訴別人我的想法。我沒有蠱惑任何人�！�
　　“那么請你告訴我們，到底是基于怎樣的原因使你深信不疑怨奴的存在的呢？”我不緊不慢地問道。
　　梁璇認真地打量我們：“好吧。你們相信意識的存在么？”這個歷史系的女生，開始向我們宣講她的一套奇談怪論。

　　“敏佳，我覺得頭暈。你聽明白了么？”
　　“我也很混亂啊�；旧纤睦碚摼褪牵怂篮笠庾R作為能量的一種形式仍然存在。這種能量就像磁場，雖然看不見，但仍然可以影響現(xiàn)實世界。如果一個人臨死前有強烈的意愿未了的話，這種能量就大得能夠顛覆一切，包括奪取他人的生命。所謂怨奴，其實就是死后怨恨的能量。”
　　看，敏佳總是很善于總結。
　　“死后的能量�！蔽掖盗寺暱谏冢翱墒莿e忘了，蘇琦并沒有死，那么殺死肖衡和錢微的力量從何而來？”
　　“嗯。我絕不相信這是非人所為，一定有什么原因的。梁璇只是個有些意識論的女子，就像那些執(zhí)著地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那樣，她這樣的人，反而不會殺人�！泵艏殉烈髁艘粫�，堅定地道：“小漁，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我看著她堅毅的側臉，突然生出一股莫大的不安來。
　　一切才剛剛開始，我知道。

　　（八）推理
　　事情的發(fā)展卻又遠出乎我的意料。
　　不知道是蘇琦太過驚惶到處亂說呢，還是梁璇宣傳了她的理論，總之，關于怨奴的傳言忽然如龍卷風一般席卷了校園。教室里，食堂里，宿舍里，隨處可以聽見關于怨奴的議論。梁璇的《怨奴》也在BBS上被置頂，點擊率和留言率不斷上升，千奇百怪的留言在出現(xiàn)。我不知道人們到底是放下心來還是更加恐慌�；蛟S那些背信棄義者更加恐慌了吧。
　　“大家更愿意相信這是因果報應而非是校園里存在一個殺人魔的事實�！泵艏讶缡钦f。
　　更奇妙的是，楊峰也有相同的理論：“純屬迷信。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我看到了能夠和我長久相處的人們身上，果然有相同的特質(zhì)。
　　我呢？我怎么想？
　　其實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因為很快地，屠殺再次降臨了。

　　這次更加奧妙。
　　死者仍然是一對情侶。雙雙中毒身亡，死在男生的宿舍里�？墒强礃幼痈袷茄城椋驗樗麄兒孟耧嬒铝送槐卸镜呐Ｄ�。況且任何認識他倆的人都一口咬定，他倆絕對都是彼此的初戀，不存在任何曾經(jīng)的背叛和遺棄。新的謠言發(fā)生了，人們斷言，怨奴只是要殺死情侶，因為她未得到幸福。
　　只有敏佳更加肯定：“這是謀殺，不折不扣的謀殺。如果非人力所為，為什么所有的命案都有兇器或毒物？”
　　她一個人跑去打聽了很多消息。諸如死掉的這個叫齊亦的男生雖然也是住的雙人宿舍，但實際上沒有舍友和他同住。所以同宿舍的人投毒的可能性沒有。齊亦據(jù)說性格比較沉郁，沒有太多來往的朋友，也沒聽說他得罪過什么人。他的女朋友也是乖巧一型的，不十分漂亮，因此也不太有爭風吃醋的可能。
　　“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哦�！蔽艺f。
　　“別急，特別的來了。知道嗎，兩個人喝的牛奶是齊亦在學校里訂的，周一到周五才有，周末就沒了。兩人中毒的那天是周六，也就是說，有毒的牛奶是周五早上的那瓶，齊亦當天沒有喝�！�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想毒死的只是齊亦？只是湊巧，那牛奶同時也被他女朋友喝了？”
　　“很有這個可能。畢竟周五早上的牛奶放在周六再喝可是意外事件。”
　　“這樣看來，還是要把重點放在齊亦身上�！�
　　“嗯�？墒怯钟衅婀值牡胤搅��！�
　　“怎么了？”
　　“前兩次命案一次兇器是刀，一次是石塊，而且被害者是兩名，依兇殘性和力度來看，兇手至少是一名男性吧�？墒沁@次又用了投毒這么女性的方式�！�
　　“男人就不會投毒嗎？”我冷笑。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你的意思是還是認為所有的兇案都是一人所為，可是前兩次死的都是情侶，而且男方都是喜新厭舊者，這次可不一樣哦，大家都說齊亦很專一的，沒有什么不良戀愛史，而且根據(jù)你剛才的分析，兇手這次僅僅是沖著齊亦來的，和他女朋友沒有關系。”
　　“呃……”敏佳被我問倒了。抓了半天腦袋，才說，“這三次命案一定還有別的聯(lián)系，只是我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我再去打聽消息�！�
　　“喂……”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不會吧，對謀殺這么積極……”我嘀咕著，看看時間不早，便打算約楊峰一起去吃晚飯。
　　一出門卻迎頭遇上了他，和另一個熟悉的人影。
　　“咦，梁璇？怎么，你們認識？”
　　我發(fā)誓，楊峰的臉在霎那間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再細看時，卻又是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了。
　　梁璇倒是落落大方的：“我們高中就是老同學啦？怎么，楊峰沒向你提起過我？”
　　我想起，我曾和楊峰說起過《怨奴》和它的作者。不，那時，楊峰可沒有告訴我他認識這位已經(jīng)在校內(nèi)大名鼎鼎的有神論者。
　　“哦，我想起來了，好像他提過你一次，不過我沒在意。怎么，楊峰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看來你們這兩位老同學可是志不同道不合哦。”我訕笑。
　　梁璇的臉色如我意料的沉下來。不再說什么，匆匆告辭而去。
　　吃飯的過程中我一直期待著楊峰的解釋。可是沒有。我不知到底是應該感到失望還是釋然。
　　吃完飯他送我回宿舍。沒有多余的節(jié)目。我們的相伴如同一潭死水，不起絲毫波瀾。我們始終相敬如賓。
　　然而這也確實就是我需要的。盡管世間的人們總是喜歡相愛如火如荼，我卻深深清楚情侶們互相傷害起來又有多么殘忍。何必如此呢？想離開時便離開，不需要任何借口。愛情說白了要兩個人一起才能入戲，一個人自編自導可不是多么精彩的演出。
　　回到宿舍，一進門就看到敏佳興奮不已的表情：“小漁，我又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
　　我這兩位同伴的生活重心都開始從我身上游離了。
　　“是什么？”
　　“我從齊亦的一個關系還不錯的朋友那里打聽到，雖然肖衡，就是第二個案子里死掉的男生，和他不同系，但是他們卻是同一個高中的同學，所以盡管上大學后他們來往不多，關系卻很鐵�！�
　　我苦笑。為什么人人都有高中同學？都已經(jīng)在一起三年了還不夠，大學了還要往一塊湊。
　　“看來我的推論是對的，三起命案還是有聯(lián)系的�！�
　　“那第一宗呢？呂望亭也是他們的高中同學？”
　　敏佳頓時又像泄了氣的皮球那樣癟了下去：“這倒不是。”
　　“敏佳，你對這三次殺人案真這么感興趣？你要當福爾摩斯��？”我無精打采地說，“不好意思，我可不是當華生的料。”
　　“怎么了？”敏佳湊上臉來，“楊峰那小子讓你怎么不痛快了？”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那樣跳起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痛快了？”
　　“這兩只�！泵艏阎钢缸约旱哪��！霸趺戳寺铮f出來聽聽，我?guī)湍銋⒅\參謀�！�
　　我啞然失笑。“敏佳，你可以去當少女之友了。”
　　“你不用死鴨子嘴硬。我看得出，你對楊峰也不是全然的不在乎�！�
　　“不是不在乎，就是在乎了嗎？敏佳，感情可不是負負得正的�！�
　　“是嗎？”這次連敏佳的臉上也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來，“我就是想不通，感情有那么復雜嗎？喜歡了就說喜歡，不喜歡了就拒絕對方。干嗎要你藏我躲，你退我進？不累么？”
　　“一聽就知道是個感情白癡。出去別說我認識你�！蔽覜]好氣地回答。
　　“好了，不提這個了。來，幫我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
　　“雖然還不知道動機，但我們可以先分析一下，兇手要殺人，怎么才能做到�！泵艏延终駣^起來�！拔沂沁@樣想的。齊亦是被有毒的牛奶所害，我打聽過了，男生為了貪圖方便，一般是直接就著奶瓶喝的，不會把牛奶特意倒出來，也就是說，毒是下在奶瓶里的�！�
　　“第一種可能，就是趁著齊亦不在的時候，兇手潛入了他的房間，在奶瓶里投毒，不過這種可能性我覺得不大，因為既然還不準備喝牛奶，就不會揭開封口，要是有人在沒開封的牛奶上動手腳，很容易就被看出來�！�
　　“說不定是用注射器投的毒，電影不都這么放么，針孔誰看的出來�！�
　　“呃……投毒的方法有很多種，我只是覺得，相對于尋找機會進屋投毒，”敏佳竟坐下來，認真地在筆記本上寫些什么�！拔业故窍氲搅肆硪环N可能，兇手所要冒的危險小得多的可能。”
　　“什么？”
　　“就是在齊亦拿到牛奶之前就動手啊。牛奶是每天一大早，送奶員放在每個宿舍門口的。男生愛睡懶覺，那么早一般都沒起床，只要把放在齊亦宿舍門口的牛奶直接換成有毒的牛奶就可以了。事先準備好有毒的牛奶可比倉促進屋投毒安全多了。一來你可以不緊不慢地把毒下在牛奶里而又不露痕跡，二來你完全不必冒著進別人宿舍而又不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
　　“有道理�！蔽乙猜牭谜J真起來，“不過，你有沒有考慮到這樣一種可能……”
　　“還有什么可能？”
　　“就是毒是邱荏苒放的啊，她趁齊亦喝奶的時候支開他投下毒藥，殺死他后怕事情暴露也服毒自殺，說不定她就是想和他同歸于盡。不然兩人干嗎喝同一杯牛奶啊，都多大的人了。”邱荏苒就是齊亦的女友。
　　“啊？”敏佳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著我�？磥硭耆珱]考慮過這樣的可能：兇手和被害人一起死了。我的推理雖然乍一聽有些荒謬，細一想?yún)s不失其合理性。女孩子和情人一起自殺，這本就是非常浪漫的一種死法。說不定齊亦還是心甘情愿的呢。理由很多，比如相愛受到家庭阻擾等等。
　　“好了。兇手也伏法了。死者可以安息了。”看著敏佳合不攏的嘴巴，我開玩笑地說。抬手捂著嘴打了個呵欠，“不早了，該睡覺了�！�

　　我做了個夢。
　　楊峰和梁璇親熱地相擁，梁璇的頭靠在楊峰的肩膀上，表情十分迷醉。而后者滿臉幸福笑容。忽然，我出現(xiàn)了。他們兩個像變魔術般換了一副冰冷的表情。還沒等我開口質(zhì)問，楊峰已冷冷地道：“你來干嗎？”
　　夢中的我面容糾結，表情十分痛苦。完全說不出話來。梁璇卻開始笑。那種非常夸張、非常刺耳的笑。楊峰卻像聽到仙樂一般轉向她，又露出了那種白癡的幸福表情。
　　他們兩個看著對方。誰也沒注意到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我醒過來，一身冷汗。
　　最后我那張嘴巴實在有失我的形象。我是變身了？變成了妖怪？還是一只野獸？我要吃掉他們嗎？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夢？
　　我起身在黑暗中看看敏佳。她深深的鼻息顯示她睡意正酣。要是給她知道我做這樣的夢，一定又要幫我胡亂分析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是在擔心楊峰背叛我嗎？
　　怨奴。梁璇筆下的怨奴。在心愛的男子負心薄情之后，到底是怎樣的心思？如何的怨恨才能讓其化身為復仇女神？梁璇怎么會寫下這樣的文字來呢？一切純屬巧合么？
　　哼。我發(fā)出冷笑。梁璇啊梁璇，且讓我看看你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九）第三者
　　第二天又和楊峰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好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裝作完全沒有發(fā)覺。想說就說，不需要我來給他理由。
　　終于他放下筷子問我：“這個周末有沒有想過出去玩玩？”
　　我看看他。從來沒有提過這樣建議的他目的何在？不，我不認為他要進一步發(fā)展我倆的關系。那么，是否可以理解為他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后所表示的一種補償？
　　我似笑非笑地說：“干嗎突然想要出去玩？”
　　“沒什么。只是隨便說說�！彼雌饋聿恢趺从行┚趩��！澳隳呛门笥衙艏褋碚疫^我，問我最近是不是有些忽略你。還問我們圣誕節(jié)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她好像對我沒有給你一個難忘的節(jié)日感到很不滿意。”
　　我沉默了下來。原來我會錯了意。昨晚的夢給我刺激太深。不過，敏佳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八卦了，居然開始關心起我的私生活，我心里的不愉快表現(xiàn)的有那么明顯嗎？
　　我抬起臉來正想和楊峰說話。卻見他正驚訝地看著我的身后，我跟著回頭，就看見梁璇一臉嫵媚地向我們這桌走來。

　　“干嗎要單獨跟我談，有什么話不能當著楊峰的面說嗎？”梁璇話中帶刺地問。她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讓我有點心煩意亂。
　　遣走了楊峰，我和梁璇找了個僻靜角落說話。我沒有忽略楊峰臨走時臉上的擔憂，但那擔憂的對象我還沒有了解，因此不能自作多情地認為是我。
　　“可以當著楊峰的面講，如果你認為不會招致他反感的話。”我淡淡地回答。梁璇果然閉上了嘴巴�？磥砦业墓烙嫑]有錯。還是梁璇不肯放過楊峰多一些。
　　我們都沉默了。并不看對方，只是默默地較著勁。
　　“他曾和我交往過四年�！苯K于，梁璇先沉不住氣。雖已早有準備，她這一句話還是在我心里投下了一枚核彈。
　　“四年，”我喃喃地重復著，“不短的時間……”
　　“我曾以為我了解他，就如了解我自己。所以，我才怎么也不肯相信，他會背叛我的事實……”梁璇無神的眼慢慢轉向了我，“你能明白那種滋味么？以為自己很幸福，卻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切都在悄悄改變著，然后有一天，你深愛的人突然給你下了最后通牒……”
　　我沒有吭聲。
　　“很可笑吧。他對我說，只是想恢復從前單身的自由生活。我以為他不過是想要多一點的空間獨處，就算在那么無所適從的時刻，我還在往好的方面想，以為雙方冷靜幾個月后就可以和好如初，我根本想不到，那不過都是他為了擺脫我的借口……”
　　“因為，就在我們分手了的一個星期后的那個圣誕，我看見他，和你走在了一起……”
　　不用看她，我也知道她的眼睛紅了，不只因為悲傷，大多數(shù)應該是恨意。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曾以為楊峰和我一樣，不過是想用戀愛來填補生活無聊缺口的人。我不知道原來他也曾是某人愛情生活的主角，且此人獨自守候這場悲劇，居然還不曾謝幕。
　　“告訴我，他有多喜歡你，你又有多喜歡他，方才能夠代替我曾和他有過的一切……”
　　這才是生活之滑稽所在。我們視之為雞肋的，不知其能令他人為之舍生忘死。而搶走我們最珍愛的，也許只不過拿去當生活的一撮佐料。
　　“我最討厭你這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你在擺什么譜，楊峰就是喜歡上你這副腔調(diào)么？”有人沖過來，揪住了我的衣領。我被迫抬起頭來，與她對視。
　　我想我又一次看到了，我所熟悉的表情，憤怒、悲傷、屈辱……還有恐懼……對負心人的憤怒，對失去心愛人的悲傷，被背叛和踐踏的屈辱，以及對未來，對獨立承受這一切的恐懼……沒錯，我在曉玫、蘇琦的眼里，都曾看見過這種神情，我再熟悉不過。
　　我看著她的眼睛。這一刻我不知是應該感到得意還是難過。我在她的瞳孔里看見我自己的眼，有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冷淡和不可捉摸。下一刻我倆被分開，我被擁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梁璇！你在干什么！”是去而復返的楊峰。我在他的懷里隱去了我的苦笑。其實不管誰對誰錯，男人總是會維護新歡。梁璇，你這又是何苦來。
　　接下來是意料之內(nèi)的質(zhì)問與爭執(zhí)。我看著梁璇從色厲內(nèi)荏到楚楚可憐，再到歇斯底里。可是沒用。對不再愛你的男人來說，女人的一切招數(shù)都不再奏效，因為他已刀槍不入。
　　最后無比諷刺地，是我走上去輕輕地說了一聲：“算了，我們走吧。”一切就這么平息了。楊峰帶著我離去。離開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梁璇獨立站在夜色之中，她的臉模糊不清，但我仍然清晰地感覺到了她身上洶涌的怨意。我相信梁璇是個意志非凡的女孩，只是，她的意志還沒有強大到足以阻止這一切。我突然明白了，她塑造怨奴這個角色的初衷，和她對怨奴存在的深信不疑。是，我們惟有相信一些東西，方能夠堅持下去，否則，只能萬劫不復。
　　我的心，這才感覺到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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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以為，我擁有十分敏銳的直覺和準確的預感，可是，它們還是比兇手的屠刀慢了一步。
　　兇手就是梁璇。我早該想到。
　　是她臆造出了《怨奴》這個故事。因為她也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被背叛，被離棄。當同樣的悲劇在曉玫身上重演之后，她內(nèi)心的怨恨，也同時在急切地尋找出口。
　　曉玫是讀了她的小說后自殺的。她相信自己能夠成為怨奴。也許是故事里的怨奴成真了，也許是曉玫的靈魂復蘇了……也許，是梁璇的怨恨讓她變成了怨奴。
　　她殺死了那些變了心的伴侶和他們的新歡。她在殺他們的時候想象她是在為自己復仇。一次。又一次。
　　現(xiàn)在，她終于也殺死了她最心愛的人。
　　我的愛人。
　　我想起那天晚上，在楊峰帶我離開她之后，我對楊峰說：“你愛我。我竟不知你愛我�！�
　　他低下頭，那一刻他臉上的神情是羞赧還是挫敗？我看不清。
　　只是我的心，被喜悅填滿了。
　　今天想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在得到的時候不知道。等知道了卻已失去。
　　可是如果我阻止他們見面，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那晚楊峰沒有打電話來對我說晚安，我躺在床上等他的電話，心中若有所失。
　　自從我們對彼此袒露心聲之后，都卸下了冷淡的偽裝，每晚都有說不盡的甜言蜜語。
　　我終于忍不住撥打他的手機，沒有人接。
　　敏佳去她的姑媽家了。我再也耐不住一個人獨處的寂寞和恐懼，跑出去找他。
　　深夜的校園空空蕩蕩。我正不知所措，手機卻突然鳴叫起來，在靜寂的風中分外刺耳。
　　我接聽。
　　卻是梁璇歇斯底里的笑聲。
　　她說：“我殺了他。我終于殺了他�！�
　　我的手機從我手心里滑落。我的耳里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世界在這一瞬間轟然坍陷。
　　我知道，我的心再也不會有任何救贖。

　　梁璇瘋了。
　　人們在楊峰的尸體旁邊發(fā)現(xiàn)了她。她只是看著他的尸體喃喃自語。
　　在她的口袋里找到了蘇琦曾失落的手機。
　　校園的連環(huán)殺人魔終于落網(wǎng)，卻早已失去了她的本性。
　　她語不成句，無法和任何人交流。心理醫(yī)生說，這是連續(xù)殺人后又殺死自己摯愛的人的心理崩潰。
　　她還活著�？墒谴松驯M。
　　我也活著。也已如同行尸走肉。

　　（十一）真相的真相
　　“知道嗎，我是從何時起開始懷疑你的？”周敏佳坐在桌旁，凝視對方。
　　“洗耳恭聽。”后者回答。聲調(diào)里的情緒與其說是冷淡，還不如說是無所謂。
　　“齊亦和邱荏苒的死，因為是發(fā)生在齊亦自己的宿舍里，加上齊亦這段戀情十分低調(diào)，外界不熟悉的人流傳開來，都說是齊亦和他的女朋友，鮮少提到邱荏苒的名字，連我這個十分關注案件的人，都不能一下子說準邱荏苒的名字，可是那天，你竟不加思索就脫口而出。”
　　“有嗎？”對方回答�！澳阏婕毿�。怪不得當時你表現(xiàn)得那么驚異，原來并不是因為我提出的推理�！�
　　“你的推理我早已推翻了。很簡單，我表哥就是公安局的刑警，我托他打聽了一下，結果證實我的推斷：在齊亦和邱荏苒喝的牛奶瓶上，有他倆的指紋，卻沒有送牛奶的人的指紋，說明那瓶牛奶被人調(diào)換了。也就是說，下毒者就像我所說的，在送奶人把牛奶放在齊亦門口之后，就用有毒的牛奶換走了干凈的牛奶。”
　　“嗯。有道理�！�
　　“我說過，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肖衡和齊亦曾是高中同學，在我對你有了那么一點點疑心之后，我又做了進一步的調(diào)查，竟發(fā)現(xiàn)何止他們是高中同學，你竟和他們也是同一所高中的。是巧合？還是另有別情？”
　　“我竟不知道你查到了這么多�！�
　　“于是我跑去問楊峰，圣誕節(jié)那天你們都干了些什么？”
　　“其實你要問的不是我們干了些什么，而是，我們是幾點鐘分手，這樣，就知道我那天晚上有沒有作案時間�！崩涞曊{(diào)的主人從床邊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周敏佳的身邊坐下。敏佳也沒有絲毫的畏縮，因為，她，就是敏佳的舍友，敏佳最親密的伙伴，沈漁。
　　“對。結果楊峰告訴我，你們十點不到就分手了。可是，你明明說過，你那天晚上只比我早回來半個小時，也就是說十一點，你才回到宿舍。那中間這一個多小時，你干什么去了？”
　　沈漁沒有回答。她的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好像在責怪敏佳的明知故問。
　　“然后我想起呂望亭和他女友被殺的那晚，你從下午開始就不在宿舍，我連你晚上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你只說你在圖書館查資料查到很晚�！�
　　沈漁仍在微笑。她臉上愉快的表情，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我已經(jīng)在懷疑你，可是沒有進一步的線索和證據(jù)，更重要的，是我始終不愿相信，你就是兇手……”敏佳深吸一口氣，“可是，楊峰的死和梁璇的發(fā)瘋，終于將這一切的矛頭對準了你……你編了一個故事，還把它寫在日記里，并故意讓我看到，因為你已知道我在懷疑你，不是嗎？”
　　“可是好像并沒奏效呢，我是有些畫蛇添足了�！鄙驖O站起來，“敏佳，為什么你不能放過我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竟要對我窮追不舍……讓這一切過去吧，該結束了……”此刻她臉上的神情，不再漫不經(jīng)心，竟似是莫大的誠懇……
　　沉默。敏佳低著頭，似乎在考慮沈漁話的可能性。久久。
　　“你讓我放過你。為什么你卻不能放過楊峰呢？”
　　這是敏佳最后的答復。

　　我曾和齊亦在一起五年。高中三年，大學兩年。不為人知地。只有他的好友肖衡知道我們曾來往。
　　然后他離開我。如同我們在一起一般無聲無息。
　　我被遺棄得沒有任何聲音。
　　我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不欲生。隨著社會進步，人們的感情變得內(nèi)斂。一切夸張的情緒都會顯得可笑。
　　最重要的，是不管我們失去了什么人，生活仍然需要繼續(xù)。
　　可是我所不知道的，或是不愿承認的，是那股憤怒屈辱的情緒在我身體里潛伏，其實從未停息。
　　直到我聽說曉玫為了呂望亭自殺的消息。
　　原來還有人如此不愿屈服，屈服于那個男人，和這個世界。
　　我沒有為她悲傷。我體內(nèi)蠢蠢欲動的殺意，終于找到了出口。
　　我偷偷跟蹤陳涵琴，用□□將她迷昏，再用手機把呂望亭叫出來。我穿上陳涵琴的衣服在天臺上等他。當他從我身后走近，而我驟然轉身，將匕首深深插進他的胸膛，他那一刻驚恐的表情，讓我深深釋然。
　　就是這種恐懼。我要他品嘗到的，就是這種恐懼。
　　在死亡來臨前的戰(zhàn)栗，□□和心靈的雙重痛苦，我要讓他甜美品嘗。
　　這樣才能償還我在每一個深夜，因為不能接受現(xiàn)實，不能承受我在未來的五十年里，都不再有我最心愛的人陪伴而無法入睡的恐懼。
　　我刺了他一刀又一刀。盡管他還并不是，我最恨的那個人。
　　我只給了昏迷中的陳涵琴致命一刀。對她的鄙夷和厭惡讓我不屑在她身上多花力氣。

　　肖衡和蘇琦的分手，再次刺激了我的神經(jīng)。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肖衡曾是齊亦最好的朋友，我早該知道他們秉性并無二異。
　　冥冥中有奇異安排，我竟撿到了蘇琦遺失的手機。
　　在平安夜動手，只是一時性起。
　　但不可否認那是個好日子。讓肖衡和他的新歡在浪漫之夜死去。他該為他所追尋的浪漫死得其所。
　　我用蘇琦的手機發(fā)消息約肖衡在絕情谷見面。我相信在肖衡身邊的錢微一定會和肖衡一樣看到消息。她會要求陪肖衡去和蘇琦去做最后了斷。我太了解這類女人，她們仗著男人的移情別戀有恃無恐。
　　我沒有料錯，他們果然前來。只是等待他們的，當然不是蘇琦，只是在那里嚶嚶哭泣的我。
　　肖衡知道我的過往，他理所當然會安慰我。我裝作彷徨無依的樣子向他們傾訴，一個要在男友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善良柔情，一個要在女友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男子氣概，他們不會對我置之不理。
　　我冷笑著看他們的表演。然后我對肖衡說，我想要一杯熱奶茶。然后伏在錢微肩上繼續(xù)哭泣。
　　肖衡忙不迭地離去。
　　他一走，我就趁錢微不備，用石頭砸死了她。然后將她尸體暫時藏起，再殺死不久之后買了奶茶回來的肖衡。
　　我從他身后舉起石頭狠狠砸下的霎那，內(nèi)心并沒有一絲猶豫和憐憫。同時我也明白，我需要殺死那個我真正怨恨的人，這樣我的心，才能得到永久的寧靜。
　　梁璇和她的《怨奴》的浮出水面讓我有一點點意外。蘇琦和曉玫將她的《怨奴》和兩起兇案奇異地聯(lián)系到了一起。她所描述的怨奴和我如出一轍，只是我不相信報應和因果的存在，我只能靠自己。我不知道曉玫臨死前是否有過怨奴會替她主持公道的愿望，然而她都可以瞑目。借著怨奴的傳言，我也真有了一種我可以主宰他人生命的錯覺。殺人的感覺如此快意，我喜歡聆聽皮肉撕裂的聲音和垂死者濃重的呼吸，還有無謂的掙扎。就像梁璇所寫的：“讓我的血因為聽到他們痛苦的呻吟而暢快流淌，讓他們臨終的懺悔伴隨至深的恐懼回蕩在我耳邊”，我深信，梁璇心里有過和我一樣的念頭，只是她無力實施，因為她是弱者。
　　殺齊亦的手法和敏佳料想的一樣。只是她不會明白為何邱荏苒也會隨著一起死去。曾幾何時，齊亦總是喜歡把周五的牛奶留下來，等我來時，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不曾曝光的戀情，只能在狹小的宿舍里享受這一種溫情，不能不說齊亦是個很有情趣的人。如我所料，他這個習慣并沒有改變。
　　我以為一切已經(jīng)結束，不料，還沒有。
　　命運總是給人莫大的嘲諷。楊峰愛上我（我竟不知他是因為什么而愛上我），就可以拋棄相戀多年的梁璇。愛情的聚散離合如此了無新意，只為了成全男人們喜新厭舊的惡習。
　　我不愛楊峰。從不曾。自齊亦棄我而去，我情感的世界只剩冰冷荒蕪。如果他亦是這樣一個死心的人，我相信我們就可以平淡以對，可惜他不是。他是又一個自私負心的人。他愛上我，這是他的罪，不是我的。
　　我約他出來見面。在冰冷的刀插入他體內(nèi)的霎那，他瞪大的雙眼表明他完全不能接受。前一秒還在對他說著甜言蜜語的女子，下一刻卻在殘酷地攫取他的生命�？墒撬麤]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只是喃喃自語：“原來怨奴就是你……”那一刻他的反應也讓我迷惑，直到我看清他眼里的深情，這個溫和恬靜的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這樣靜靜凝視他心愛的女子。我心里強大的恨意，終于無可抑制的發(fā)出。
　　他對新人有多深情，就對舊愛有多無情。他自以為是的深愛，卻是對另一人最深的踐踏與否定。我恨他。我恨他們。只要我活著一日，就不允許他們存在于世。
　　我沒有表情，一刀又一刀的捅下去。楊峰高大的身軀有如殘敗的柳絮不堪地前后擺動。肌肉的痙攣、鮮血的洶涌、生命的破碎……我如此欣喜地在感受著這奇妙的一切。直到他生命的跡象在我手中徹底消失。
　　然后我抬起頭，看到不遠處驚恐已不能自已的梁璇。

　　梁璇瘋了。最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慘死，終于讓她的精神徹底崩潰。
　　這樣也好，省得我再大費周章找替罪羊。
　　我把刀和手機塞到她懷里，脫掉沾滿鮮血的手套，然后我從她懷里奪過楊峰的尸體，擁抱著大聲呼喊：“你殺了他，你為什么殺了他？！”
　　當人們聞聲趕到，看到的是，同樣滿身鮮血的我和她，以及我懷中的尸體，我狂亂地哭喊著，而梁璇，她只是呆呆地笑。
　　我一直哭，三天三夜。人們都以為我為了失去楊峰而悲痛欲絕。誰也不會懷疑這樣一個悲傷的，剛剛失去心上人的女子，其實就是殺人元兇。
　　而我只是在哭我自己，還有那些隱而不發(fā)的歲月，我終于可以暢快宣泄，因為它們終于一去不返。
　　梁璇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而怨奴……怨奴仍然繼續(xù)。
　　我讓敏佳看到我在日記里寫下的一切，以為可以解除她的懷疑�？磥砦义e了。
　　和我一樣，她也是個倔強而不肯妥協(xié)的人。我們各自的信念，都如此牢不可破。
　　可是我說過，怨奴仍要繼續(xù)。
　　我微笑著聽她的拒絕。我不能放過楊峰，所以敏佳，我也只能對你說抱歉。
　　我已握緊了袖中暗藏的利刃……

　　愛情如同一場真相。
　　而真相總是令人發(fā)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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