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戒指

　　喜歡給自己買戒指戴，銀白色的那種，光亮亮的一圈，上面什么都不要有。于是常常給人以為我的身邊男人不斷；其實怎么會呢？除了我和我自己的影子，誰都沒有。

　　高中那會兒有個朋友對我說，聽說給自己買戒指的女人是不會得到幸福的！換句話說就是，我是不會得到幸福的女人。

　　于是，當(dāng)我憂心忡忡地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他之后，他第二天就去買了一個新戒指遞到我面前，說：“戴這個吧，我給你幸福！”

　　我想，我是應(yīng)該相信他的。在那個一無所有的年紀，我必須要依靠相信點什么來支撐自己空空蕩蕩的人生。如果他說愛我，那就是真的愛我；至少在他說的時候，那個聲音是真實的。

　　可是如今回想起來，他有說過那個字嗎？好像沒有。

　　所以，注定，我只能與幸福擦肩而過！

　　二嘴巴

　　他有著一張很漂亮的嘴巴。

　　嘴唇很薄，緊閉時嘴角微翹，總像是掛著笑容般親切。其實我看人一般不喜歡把五官分開來看，但第一次見到他時，我還是深深的，被他的嘴巴吸引住了，從此再無法將視線轉(zhuǎn)開。

　　那是一張很適合接吻的嘴巴！

　　以至于在往后十多年的成長歲月中，我考慮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如何才能與他接吻---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畢竟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的身份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姐姐，和我的體內(nèi)流著相同血液的那個人，傷害她，我的心也會感到疼痛。為此，我苦惱了很久。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想要。每當(dāng)他對著我講話時，我其實什么都沒聽進去；凝視著他那一張一閉的嘴唇，我已經(jīng)想得天花亂墜了......

　　姐姐，你知道你有個怎樣的妹妹嗎？

　　我決定等待。對于志在必得的東西我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三情竇初開

　　生平看的第一本小說叫《情竇初開》。日本作家寫的，估計并不出名，因為作者名字給忘了。內(nèi)容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有什么關(guān)系呢？重要的是這四個美麗的漢字！不管怎樣，情竇初開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成長過程中一段極為珍重的經(jīng)歷。

　　情竇初開的那一年，我只有10歲。會不會太早？誰知道呢。不能分析，因為有些事情經(jīng)不起分析，一分析便就支離破碎了！

　　那是在一個夏季炎熱的午后，從姐姐的書架上翻出了這本書。讀得很吃力，感覺有些不知所云。吃晚飯的時候，姐姐回來了。我只是隨便扭頭看了看，便看到了站在姐姐身后的那個人---那個讓我情竇初開的男人。

　　小的時候經(jīng)常叫一些伙伴們到家里來玩，不分男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長大之后，女孩子就不能隨便帶男生回家了，因為這種行為具備了某種含義，如同我的疑問，他是誰？姐姐的回答，男朋友！

　　這是被帶回家的男人們共同的名字。

　　四理由

　　我一直想不通，父母為何會在將姐姐撫養(yǎng)了十年之后再生一個我出來。對于我的到來他們并無任何喜悅之情，這點，從我到上小學(xué)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

　　我為什么要來到這里？

　　稍微大了一點之后，姐姐才告訴我，從當(dāng)初母親懷上我以后的種種跡象來看，以為會是個男孩兒......

　　“還好你不是男孩兒，不然可憐的人就是我了！”這是姐姐說過的一句很自私的話，我一輩子都記得。

　　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認為自己可憐，得不到家人的關(guān)愛，我可以自己愛自己。于是在遇到他之后，我忽然明白了我來到這里的意義。

　　我需要有人愛我！

　　他和姐姐一樣大我10歲。但不同的是，同性之間的10歲可能會隔了一個太平洋；而對于他，我只要閉上眼睛，輕柔的呼喚，天涯都近在咫尺！

　　秋天來臨之后，我細數(shù)著每一片從腳邊飄落的銀杏葉---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傷害姐姐！ 選擇等待。那個時候我才10歲，時間還很多，不是嗎？

　　五 名字

　　關(guān)于名字。

　　戶口本上應(yīng)該有寫我的名字，但直到上小學(xué)為止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姐姐叫婷，所以我就總是被叫做婷的妹妹。

　　上學(xué)之后，只有在寫作業(yè)，考試和填寫重要資料時，我才會想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名字。盡管陌生，但我總是認真的填寫，因為我并不想和自己的人生開玩笑。我就是我，和叫什么名字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

　　所以在十年之后，他對我的稱呼依然是婷的妹妹。我自認并沒有因此吃姐姐的醋，卻仍然在某次喝醉酒之后對他喃喃的說道，叫我妹妹沒關(guān)系，只是，可不可以把前面兩個字去掉？他將我摟在懷中，久久未語；其實，只要這樣就已經(jīng)夠了......

　　不過，我還是認為有個名字比較好。蕓蕓眾生中，我必須要有自己的特別之處。如果我不能看上去很特別---畢竟長相是我無能為力的事；那至少得聽上去很特別。所以，在翻閱過眾多的小說之后，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那絕對是只屬于兩個人的名字---我，和輕聲呼喚它的那個人。

　　所以，我叫什么名字，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

　　六婚禮

　　我15歲那年，姐姐穿上了純白的婚紗。可惜新郎并不是他，于是，我成了姐姐結(jié)婚那天最開心的人。

　　其實分手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出國留學(xué)深造；而姐姐則留在了家鄉(xiāng)，進了一家保險公司上班。姐姐現(xiàn)實且缺乏耐心，這一點剛好與我不同。

　　在婚禮上看到了他著實讓我有些意外。他穿著淡藍色的襯衫和純白色的長褲---據(jù)說這是色彩世界里最完美的搭配；像是夏日的精靈，牽引著我的視線在人群中穿梭。

　　“沒想到你會來參加婚禮�！蔽抑币曋难劬φf。

　　“怎么，不歡迎我嗎？”他微笑著，拍了拍我的頭，“幾年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不會覺得很尷尬嗎？”我依然進行著自己的提問。

　　“分手之后也可以做朋友的呀�！彼实男β暫孟袷窃谡f我的不懂事�！霸僬f既是你姐姐發(fā)來的邀請，又正好回國趁這個機會和大學(xué)同學(xué)見面也不錯，不是嗎？”

　　當(dāng)然，我并非這么小氣的人。

　　“不過，你們當(dāng)初分手說不定也是件好事哦！”

　　“怎么講？”他疑惑的問。

　　我搖著頭，卻抑制不住滿臉的笑容。

　　在那天的最后，我向他詢問了聯(lián)系方式，國內(nèi)的和國外的；他一邊寫一邊問我有什么用？我說哪天離家出走的話就去找他。他哈哈大笑，說我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七情人節(jié)禮物

　　17歲的情人節(jié)，收到了生平第一份巧克力和情書。

　　那天下著小雪，悄無聲息的，像是這么多年來對他的思念般，柔柔的，輕拂在我的發(fā)間。情書看到一半就扔進了垃圾箱，拿著還沒有開封的巧克力，我匆忙的趕去和送禮物的人見面。

　　我知道她，是個極為安靜的女孩兒，靜得讓人好似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始終沒有正視我的雙眼，兩手一直放在上衣的口袋里，低搭著頭，發(fā)間也掛著星星點點的雪花。

　　“那個...你仔細看看我�！蔽议_口道，“我看上去像是玩這個的人嗎？”

　　她不語。

　　“巧克力還給你，那封信...扔掉了，不好意思�！�

　　“可是，”她的聲音低低的傳來，“你一直不都是一個人嗎？她們都說你對男生不感興趣。你的身邊，不是誰都沒有嗎？”

　　不知為何，聽她這么一說，反而有了跟她做朋友的想法。

　　半響，我牽起她的手，慢慢的放在了我的胸口，她像只受驚的小鹿般迅速的抬起頭來，兩眼睜得老大。

　　“在這里！我愛的那個人，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八后來

　　“后來呢？”他曾經(jīng)這樣問過我。

　　“后來...我和她成為了朋友。”

　　“怎樣的朋友？”

　　“就是一般的朋友�！�

　　“像我們這種關(guān)系的朋友？”

　　“我們這種...是什么關(guān)系？”

　　提問與回答到此為止，無法再深入下去。

　　后來，和她的確成為了朋友。買戒指的時候是她陪我去的，然后告訴了我那個關(guān)于給自己買戒指的說法。我不信，與戒指無關(guān)，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當(dāng)初對她說過的這句話，沒想到多年以后，也從他的嘴里說了出來。

　　“為什么要送我戒指？”

　　“不是說自己給自己買的話就不會得到幸福嗎？”

　　“你送我的話...我就會幸福了嗎？”

　　“傻瓜，幸福是要自己爭取的。”

　　“我有這個權(quán)力爭取嗎？”

　　......

　　世界再次變得寂靜！

　　其實道理我都懂，戒指要不要也無所謂，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然而為什么，心依然會感到疼痛？

　　九 距離

　　他回國的那一年，我考上了A市的大學(xué)。

　　A市有美麗的海灘，浪漫的法國梧桐，和建筑在曾經(jīng)的租借地上的歐式樓房。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那個城市里有他！

　　離開家鄉(xiāng)之前，按照他當(dāng)初寫的地址寄去了一封短信。落款時想了想，寫下了“婷的妹妹”；再隨信附加了兩張照片---10歲那年的，和18歲那年的。怕他已經(jīng)不記得我的樣子了。但事實上，他是否清楚我的模樣都還無從知曉。

　　站在A市的火車站外面，我微笑著迎接向我大步走來的男子。他甩甩手上的照片，再看看我，說“婷的妹妹？”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直想悶頭沖進他的懷中。

　　“不要這么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人看�！彼匍_口道，“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目光強烈而又有些讓人感到寒顫�！�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我卻一直在想著這個男人的年齡。28歲，如今和我打交道的是一個28歲的男人；對他來說，我會不會永遠只是個孩子？永遠只是“婷的妹妹”？我是不是永遠都追不上他的腳步呢？為什么我們之間，會有相差十年的空白呢？如何填補？抑或，不能填補？

　　只可惜，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找尋答案。一個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張喜帖。還沒瞧見名字，就先看到了照片---那個28歲的新郎官。

　　那是我到目前為止參加過的第二場婚禮。然后我發(fā)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參加任何人的婚禮，包括我自己的！

　　十 生日

　　我的生日是在嚴冬的2月。如果我說是14日，你一定不相信有這么巧；呵呵，事實上的確不是。晚了一天，是在15日。

　　對于5這個數(shù)字，我一向覺得莫名其妙。好像是圓圓的蛋糕上找不到適當(dāng)?shù)那腥肟谝话銦o奈。不過，晚了就是晚了，有些事情即便只錯過了一秒，也有可能是永遠的失去！

　　A市的冬天沒有雪，第一次過一個溫暖的生日。

　　他問我：“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深呼吸片刻，我回答他：“吻，想要一個吻！”

　　他皺起眉頭說：“誰的？”

　　“你的！”

　　我那些該死的矜持都跑到哪里去了？在他面前，說什么做什么，似乎都變得不由自主。

　　“不開玩笑？”他收藏起笑容。

　　“不開！”

　　下一秒鐘，我便被他吻住了。

　　全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心臟也幾乎停止了跳動......

　　“為什么吻我？”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想要什么你就給我什么嗎？”

　　“恐怕不行......”

　　我知道，我很清楚，所以，除了一個吻，其他的我什么都沒說。

　　十一 他的妻子

　　有必要說說他的妻子---那個讓我對婚禮徹底絕望的女人！

　　但事實上對于她我知道的很少。在婚禮上，他告訴她，我是他的一個來本地念大學(xué)的遠房表親。我乖巧的沖她點頭微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從外表看我怎么都只是個妹妹。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少聊到她。如果我問，他會回答；但他從不主動提起。他們甚至沒有蜜月旅行，婚后他的工作照舊，我們見面照舊，日子照舊；什么都沒有變，也什么都不會變了。從前我是妹妹，以后我也還是妹妹。

　　在他結(jié)婚后的那一年里，我翻來復(fù)去看得最多的小說，是吉本芭娜娜的《白河夜船》。并不關(guān)心男女主人公最后是否在一起了，我想知道的是，男主人公的妻子，最后是醒過來了，還是作為一個植物人，永遠的躺在病床上。

　　可惜沒有人知道。那么，我的將來呢？是否也是一片茫然？

　　“你的妻子，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笑起來很蕩漾的女人�！�

　　我啞然，從不知道蕩漾還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的笑。

　　“在國外的時候，因為有她的笑聲，日子過的才沒有那么寂寥�！�

　　不知為何，就這么一句話，我便什么都明白了。生活是生活，愛情是愛情，兩者劃上等號的機率并沒有我們看到的那么多。

　　關(guān)于她的對話總共兩次，這是第一次！

　　十二死亡

　　他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也負責(zé)翻譯。我愛屋及烏的買下了他翻譯的所有作品，只是一本也沒看過。他瘋狂般的愛好戰(zhàn)爭文學(xué)，而我，則如同憎恨蟑螂般的憎恨他的這一愛好。

　　其實說到底，蟑螂有何過錯？我所憎恨的不過是戰(zhàn)爭，這個名詞給我的所有聯(lián)想只有一個---死亡！

　　我看不起死亡，特別是為了愛情而死，讓我覺得簡直是懦弱到了極致。

　　死了以后，我們便可以永永遠遠的在一起了；死了以后，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了；死了以后......那終究是死了以后的事，活著的人如何知曉？

　　如果現(xiàn)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的抓住，為什么要等到死了以后呢？然而問題是，如果我抓不住呢？

　　20歲以后，我開始無休止的考慮“死亡”這件事。

　　在這種故事的最后，男女主角通常會選擇死亡。被現(xiàn)實生活的無情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死亡似乎是唯一的選擇。不會再有社會的輿論，不會再有人們的閑言碎語；死了以后，便什么都不會再有了，也包括愛情！

　　所以，我拒絕死亡！

　　關(guān)于跟他的最后，我設(shè)想過無數(shù)的結(jié)果，唯獨沒有死亡。他給我愛情，卻不給我承諾，于是，我便連死亡的理由都找不到！

　　十三故事的最后

　　“妹妹，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回家好嗎？”

　　除了點頭，我還能做什么......

　　于是，我們這樣約好了；在剩下的兩年不到的時間里，我們應(yīng)該快樂的相處，不是嗎？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愛鉆牛角尖的人。既然最終還是會分離，那么為何不趁還在一起的時候多留一些美好的回憶呢？

　　其實說起來也好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廝守一生！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吻，而我已經(jīng)得到。

　　我可以給他愛情，卻不能夠給他生活，這一點我一直都很明白。所以我想，我們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不會有什么傷害的。他不會舍不得放我的手；我也不會死纏著他不肯走。

　　可惜，我忘記了另外一個人。

　　在我跟他的故事的最后，我沒有死，他也沒有死，選擇死亡的人，是他的妻子！

　　十四我是如風(fēng)

　　我想，這個故事可能隨時都可以結(jié)束。

　　因為她的死亡，使得我的腳步忽然變得沉重起來。就如同當(dāng)初我盡量不去傷害姐姐一樣，對于她---既然是他娶的女人，那么我也必須試著去接受。

　　更何況，我最后始終是要離開的。我發(fā)誓，是心甘情愿！我不喜歡勉強自己去做一些無能為力的事情。我重視過程，只要曾經(jīng)全力以赴了，便不會后悔！

　　“她為什么要自殺？是因為我們的事情嗎？”

　　“不是。她自殺，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

　　“什么問題？”

　　“......因為她無法生育。對此，她一直懷著深深的內(nèi)疚；以至于就算我娶了她，她也還是無法釋懷......”

　　關(guān)于她的對話，這便是第二次。從此以后，我們誰也不再提起。

　　然而，還是有些什么東西改變了，在不知不覺中，我發(fā)現(xiàn)他的臉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我愛他。但是如果我不離開的話，這份愛，在我跟他之間便無法延續(xù)了---一種絕望般的領(lǐng)悟！

　　于是，在畢業(yè)前，我一邊寫論文，一邊寫完了和他的故事。

　　在離開A市的那個夏日午后，我將一份稿件投進了信箱。想起了12年前的同樣的夏天，那些關(guān)于愛情的深奧的文字，只被他的凝眸一視，便解釋得淋漓盡致......

　　回到家的一個月之后，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好，收到了你寄來的投稿，也詳細閱讀過了，只是有一些地方向想你詢問一下。”

　　我知道，他不敢肯定那個人就是我，盡管他很清楚此時在電話線里流淌著的聲音，對彼此而言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親口承認便無法使人放心。

　　我的嘴角慢慢泛起了微笑。

　　“你想問什么？”

　　“...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噢，我親愛的人兒啊，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走進過你的心里去？為何你連我的名字都無從知曉......

　　“我的名字，就是那篇小說的題目�！闭f完，我輕輕的放下了話筒。

　　------如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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