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

　　//彥縭
　　//2020.5.20
　　//蒙克賀文
　　//寫給我愛的你們

　　克萊恩在沉睡的時候，并不是沒有意識的。
　　在混沌的黑暗與漫長的沉睡的間隙，他偶爾也會醒來，眼前能夠看見的是黑晝當中漂浮流動著的無盡的星光，神秘、未知，又帶著某種即便是窮極自己的目光也沒有辦法窺見盡頭的遠空。
　　他的意識就在這樣的五彩斑斕的黑當中睡睡醒醒，不知道外界的時間流逝，不知道世事變遷，更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他能夠清醒過來的時間實際上并不多，而在這有限的時間里面，需要克萊恩去掛念和思考的人和事情又太多太多。

　　所以，對于克萊恩來說……他實際上，并沒有什么時間和功夫，去思考【阿蒙 】的存在——他的時間是這么的稀少而又珍貴，怎么可能去浪費在阿蒙的身上呢？

　　但是很突然的，有那么一天，阿蒙的身影突如其來的闖入了克萊恩的腦海當中，突然到克萊恩自己都會為了想起對方而感到驚訝。

　　最先被想到的是那個人黑色的寬大帽檐，內(nèi)部織著時鐘的圖案，羅馬數(shù)字分刻其上；然后是對方黑色的、看上去就覺得手感十分好的卷發(fā)。
　　接著克萊恩又想到了阿蒙黑色的眼睛與寬額頭，想到了對方唇邊似乎是一直都掛著的那種帶著些惡劣的笑容，想到了那個人偶爾會突然的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眼底是戲謔的笑意，在他的耳邊啞著嗓子喚：“愚者先生。”

　　那個時候只是想要掐住阿蒙的脖子讓他趕快閉嘴，但是現(xiàn)在再想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會讓人覺得耳紅心跳。

　　只是……
　　克萊恩稍微的皺起眉來。

　　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缺了什么？

　　克萊恩努力的回想，然后終于在某一個時刻恍然大悟。

　　阿蒙的臉上少了半邊的單片眼鏡。

　　這分明只是一個小小的配飾，但是少了單片眼鏡的阿蒙就像是失去了靈魂，都讓人有些不敢說這是“那個 ”阿蒙了。缺失了單片眼鏡的阿蒙整個人看上去居然都有了一種詭異的少年感，一眼望過去的時候，稚嫩和純真撲面而來。

　　這樣的聯(lián)想聯(lián)想讓克萊恩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只覺得一股惡寒。他急忙將自己腦海當中這樣的想法整個都打包封印起來，并且決定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要再去觸及。

　　在把那個可怕的聯(lián)想摁下去之后，克萊恩稍稍猶豫了片刻，還是在自己幻想出來的那個虛幻的人影的右眼上面加上了一片水晶質(zhì)地的單片眼鏡，金色的鏈子搭在了耳后，長長的垂下來了一截。

　　“……阿蒙。”
　　克萊恩喃喃道。

　　“你在喊我嗎，愚者先生？”

　　輕佻的、帶著些許逗弄意味的聲音在克萊恩的耳邊響起。

　　“……那你可真是想的太美了�！�

　　克萊恩幾乎是下意識的作出反駁，然后才有些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這源堡之上、這沉睡的混沌之地當中除了他自己之外，原本是不應該再有第二個人的聲音的。

　　……尤其那還是阿蒙的聲音。

　　克萊恩終于意識到有什么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他猛的回過頭去，看見的是自己身后的那一片的灰色的涌動霧氣，而寬額頭黑卷發(fā)的年輕男人面上掛著淺淡的笑容，正在從灰色的霧氣當中一步一步的走出來。

　　當然，最為引人注目的，或許還是他鼻梁上面架著的那一枚單片眼鏡，在對方抬起頭來朝著這邊望過來的時候，其上像是有著光芒一閃而過。
　　接著，阿蒙偷走了他與克萊恩之間的距離，兩人一瞬間離的極近，近到克萊恩幾乎可以察覺到因為阿蒙的靠攏而帶來的熱氣。

　　克萊恩幾乎是本能一般的就后退了一步，很顯然，阿蒙曾經(jīng)給他留下來的那些深刻的心理陰影并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被消除的。
　　但是他很快的便反應過來，自己下按在已經(jīng)無需再去害怕阿蒙了，獵人與獵物之間的位置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被顛倒了過來——思及于此，克萊恩便又重新的挺胸抬頭、理直氣壯了起來，看著阿蒙的時候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樣的意圖躲避。

　　只是不安還是依舊的——因為克萊恩沒有辦法猜測到為什么阿蒙會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個地點。
　　而如果是面對阿蒙的話，那么無論多么的小心和謹慎都絕不為過。

　　“阿蒙。”
　　愚者大人于是決定先發(fā)制人，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阿蒙聞言，唇角的弧度便愈發(fā)的擴大。他伸出手來，捏了捏自己的單片眼鏡，沖著愚者露出來了并不懷有多少的好意的笑容。

　　“不是您將我召喚而來的嗎？”
　　他的笑容看上去著實可惡，字符在他的唇舌之間跳躍著，然后再被用過于曖.昧的口吻吐露了出來。
　　“……我親愛的，愚者先生�！�

　　無論是在什么時候 ，每每當阿蒙這樣喊著他的尊名時，克萊恩都會感到一種奇異的羞恥感，是能夠讓他的腳趾頭都不覺的蜷縮的那一種。他忍耐著極大的羞恥才能夠與自己面前的天使之王正常的對話，殊不知對面的時天使卻是在饒有興趣的觀察著他從發(fā)間露出來的通紅的耳垂。

　　“你在說什么 ？”
　　對于這樣的指控，克萊恩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怎么可能會想要見你？”

　　克萊恩覺得這是一件無比的荒謬而又可笑的事情。

　　“我無論想見誰都不可能是你的好嗎——”

　　“哎呀�！�
　　阿蒙聞言，登時便彎了彎眉眼，隨后露出來了一副十足的苦惱而又哀愁的模樣。

　　“您這樣說，就算是我也是會覺得傷心的，愚者先生�！�

　　欺詐師這樣說著，但是面上的笑容卻是什么都看不出來，讓人根本無從判斷他這是真心話，還是只不過是那么隨口一說。

　　但是這一種不知是真是假的示弱很顯然完全沒有辦法打動愚者的“鐵石心腸”，他“呵”了一聲，就打算動手將阿蒙從這里驅(qū)趕出去。

　　難得的清醒時間如果浪費給了阿蒙……那可真是一件讓克萊恩覺得無比遺憾的事情。

　　“哎哎，別這樣啊，愚者先生。”
　　阿蒙又捏了捏自己的單片眼鏡，然后克萊恩便發(fā)覺自己奇異的遺失了那一種要把這個不知道怎么分類的不可回收垃圾丟出源堡的想法。

　　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偷走了我的想法？”

　　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阿蒙都理應不可能擁有這種足以影響到克萊恩的能力了才對。

　　“您再用這樣灼熱的目光看著我，我都幾乎要以為你愛上我了，愚者先生。”
　　阿蒙的聲音里面帶著頑劣的笑意，在他的單片眼鏡上面閃過了一道光芒。
　　“但是，賦予了我這樣的能力的，不也正是您自己嗎？”

　　“我哪里有……”
　　克萊恩想要反駁他的話，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意識到或許是自己之前給阿蒙“添上”眼鏡的行為造成了這樣的……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巧合。

　　克萊恩開始覺得這件事情變的棘手起來，他因為一時的不察，居然主動的將權柄交付到了阿蒙的手中。即便這樣的行為并不可能持續(xù)太久的時間，但是克萊恩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阿蒙，卻依舊是會覺得如鯁在喉。

　　偏生阿蒙還在可惡的沖著他笑。

　　克萊恩知道這樣的情況并不會維系太久的時間，等到時刻一到，阿蒙就該灰溜溜的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而自己也將會重新陷入沉眠當中——但是只要一想想自己這來之不易的清醒時間都要浪費給阿蒙，克萊恩便頓時心疼的像是丟失了數(shù)千枚的金幣。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好在阿蒙也很能夠認的清楚現(xiàn)實，在需要的時候也會抱有必要的乖巧，至少是不會讓克萊恩再生出將他給丟出去的沖動。

　　他們相對靜默了一會兒，隨后時天使便笑嘻嘻的開啟了話題：“您就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愚者先生？”

　　克萊恩便掀了掀眼皮，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比如說外面的世界怎么樣了、距離你沉睡之后又過去了多久……你的塔羅會、那些被你庇佑著的螻蟻們……甚至是關于我�！�
　　黑發(fā)的青年問。
　　“您難道就沒有一點想要問我的嗎？”

　　克萊恩的喉頭稍微的滾動了一下，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變了話題：“不，我什么都不想問你�！�

　　畢竟沒有人知道這一位欺詐之王給出來的答案究竟是真還是假，與其被阿蒙半真不假的吊著，克萊恩寧可選擇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如果克萊恩當真有那個意愿的話，他自己就可以 “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東西。

　　阿蒙聞言，十分可惜的嘆了一口氣：“對于我在星界的旅途，難道你也沒有任何的興趣嗎？”

　　克萊恩沒有回答，但是他的動作與神態(tài)已經(jīng)清楚的將他的情緒表達了出來。

　　不想。

　　阿蒙頓時看上去就有些失望。

　　“您還真是一點也不變啊，愚者先生……尤其是在對我的態(tài)度這方面�！�
　　阿蒙一邊這樣說著，抬起手來，雙手比了一個圓搭在自己的眼前去看克萊恩。
　　“倒也不必在這個方面上還是你自己……”

　　克萊恩皺起眉來，對于阿蒙這突然冒出來的沒頭沒腦的話感到了迷惑。

　　但是阿蒙看上去也沒有什么要給他解釋的意思，只是在一個距離克萊恩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坐了下去，看著像是有要和克萊恩長談一番的架勢。

　　……長談一番？

　　克萊恩面色古怪的將這一種想法從自己的大腦里面根除。

　　那倒也不必，他自認和阿蒙之間沒有任何可以說的。

　　偏生阿蒙看上去對此卻興致勃勃，變著法的誘引克萊恩開口，只讓愚者覺得不勝其煩，恨不得縫住他那一張“叭叭”個不停的嘴。

　　你倒是安靜一點��！不要真的像是一個烏鴉一樣的可以嗎？！
　　克萊恩只覺得神煩。

　　但是他打又打不走阿蒙，說也說不過對方，最后只能眼神發(fā)直的聽著小烏鴉在自己耳邊機關槍一樣天南地北的說各種事情，不知不覺間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直到最后徹底的合上。

　　阿蒙的聲音停了下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克萊恩，最后在對方的面前停了下來，彎下腰去。

　　“愚者先生？”
　　“克萊恩 ？”

　　回應他的是克萊恩均勻的呼吸聲。有無數(shù)的觸手從克萊恩的衣袍里面探了出來，將他簇擁在了正中心，是拱衛(wèi)、是束縛、亦是守護。

　　阿蒙低下頭去，在詭秘之主的額頭上輕輕的落下了一個吻。

　　這并不是阿蒙第一次來到源堡之上，在克萊恩清醒的間隙與他對話——只可惜克萊恩本人一次也記不得。
　　但是那無所謂，因為這原本就是針對于愚者的一種保護措施。沒有任何人知道克萊恩在沉睡當中會遭遇什么，再回來的是否還是他，所以必須有人在他每一次清醒的時候去和他溝通。去引導他。去援助他。
　　去保證……他還依舊是他。

　　阿蒙自告奮勇的接下來了這個任務，而也的確不會再有人比這個唯一性成精的bug更適合。
　　對于阿蒙來說，這一份工作最大的好處便是……

　　他用手指摩挲著克萊恩的唇.瓣，笑出聲來。

　　“晚安，愚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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