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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這次的任務(wù)我本來是堅決反對的。我知道做大事就必須得有犧牲,可這犧牲未免太大。
“只要能為大哥分憂,夕兒甘愿赴湯蹈火!
記得當(dāng)日朝夕笑盈盈的對那人許諾時,我差點將身旁的門沿捏碎。
那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作賤自己!枉你被稱為世上第一聰明人,怎么凡是碰到與那人有關(guān)的事情,你就會傻得不可思議!
“小風(fēng),你真不該跟來!瘪R車?yán)铮o奈的看著我。
我冷哼一聲,抱著劍,別過頭不理。
她知道我還在氣頭上,只微笑著伸出手摸摸我的頭。我心里委屈,明明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是擔(dān)心你的安危,那誅天堡實在危險!
我盯著她道:“你走,我走;你留,我留。”
她又嘆了口氣,我的固執(zhí)她是十分清楚的,否則這兩年間早已被她攆走幾百回了。
“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你得保證絕不會破壞我的計劃。”
“我只保證絕不會讓你有危險,其它的我不管!”
“小風(fēng)……”她扶著額角,呻吟道:“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既為‘星云’的一份子,就得凡事以大局為重!
我哼了一聲道:“武林恩怨,正邪紛爭均與我無關(guān),我只要你一人安全!”
她聽了我的話但笑不語,我氣道:“你笑什么?”
她寵溺的笑道:“小風(fēng)每次嘴上說的絕決,心里卻是最軟,這也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
我紅著臉別過頭去,不理她。車輪飛轉(zhuǎn),至旁晚時終于抵達(dá)此次的目的地誅天堡。
我撩開車簾,見天空血紅,直覺有些不祥。
朝夕搭著我的手也下了車,她一身湖水綠的長衫,淡妝素抹,玉盤般的臉龐上一對睿智的雙眼格外明亮。
“恭迎穆姑娘!”一身錦衣打扮的少年上前笑道,“堡主已等候多時!
“勞煩公子帶路!背p柔道。
“只是……天誅堡內(nèi)不得攜帶兵器!蹦巧倌甓⒅沂种械膭。
我冷笑道:“想要我的劍只管來取,只不過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少年的雙眼中染上些許怒火,“小丫頭,好大的口氣!”
“小風(fēng)!”夕照輕斥一聲。
我咬牙切齒道:“分明是他們欺人太甚,沒有劍要我如何保護(hù)你!”
少年嗤道:“誅天堡又不是妖魔巢穴,怕被我們吃了不成!”
朝夕朝我暗暗的搖了搖頭,我看著她皺起的眉頭,心里一下子也軟了。
“不過是一把破劍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與其乖乖拱手給人,不如我自己毀了痛快。
我使上內(nèi)力,將手中的劍硬生生折成兩半,丟到那少年的面前。
“你!”他氣得臉發(fā)紅。
我冷睨他道:“還不帶路!讓你們堡主等久了,責(zé)怪下來你給頂著?”
“公子請不要發(fā)怒,夕兒代她給你賠不是!背ο蛩I淼馈
那少年似乎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才勉強(qiáng)做出個請的手勢。
誅天堡內(nèi)景致相當(dāng)精美,就算和中原那些武林世家的莊院相比也毫不遜色,想不到這邊塞的野蠻人竟也頗有些品味。
我和朝夕跟著那少年,一直走進(jìn)堡內(nèi)大廳才停下。廳內(nèi)站著一個的男人,背對著我們,看不清長相,只感覺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
“堡主,穆姑娘帶來了。”少年對那男人抱拳道。
“夕兒見過堡主!背θ崧暤馈
那男人轉(zhuǎn)過身,仿佛一室牡丹剎那盛開,那耀眼的光華只逼得人不敢直視。
“你就是中原武林里號稱‘絕頂聰明’的穆朝夕?”他瞧著朝夕,眼中顯出一絲玩味的神色。
“不過是江湖朋友給面子,夕兒對這個名號愧不敢當(dāng)!背η逖诺男Υ稹
那男人負(fù)手道:“你堂堂逐云閣一閣之主,當(dāng)真愿意委身於我?”
“逐云閣既然已經(jīng)與誅天堡結(jié)盟,夕兒身為逐云閣主,自然更應(yīng)該對堡主拿出足夠的誠意。”朝夕的聲音不徐不疾,不卑不亢。
“好個誠意二字!你這是打算為了逐云閣犧牲自己?”
“堡主言重了,此番之舉實則對誅天堡和逐云閣皆有利。”
那男人斂了些霸氣,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雙眸中流光溢彩。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最想聽什么。”
誅天堡堡主給了朝夕一個新身份,十九姑娘,地位與他之前那十八位寵妾相同。
領(lǐng)我們進(jìn)來的那個少年又負(fù)責(zé)將我們帶到了安置朝夕的小院,典雅清靜的一處地方,我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方才那男人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情俯視朝夕,我要不是拼命咬牙忍著,只怕早已提拳揍了上去。
“多謝公子!背ο蚰巧倌甑。
“叫我奔雷吧,我不習(xí)慣別人稱我公子。”他似乎對朝夕頗有好感,饒著頭笑道。
“穆姑娘還需要幾位丫鬟服侍?”他瞟了我一眼,那神情是明明白白的輕視。
“不需要!”我冷冷道。
雖然我與朝夕并非主仆的關(guān)系,但從兩年前開始,我就是貼身保護(hù)她的人,她的日常起居也全部交給我打理。
朝夕輕柔的笑道:“有小風(fēng)在就足夠了,多謝奔雷關(guān)心!
那少年有些臉紅的不知與朝夕又說了些什么,我沒工夫聽,提了桶去打水。
再回去時,少年已經(jīng)走了,就見朝夕一個人站在秋風(fēng)中等我,臉上滿是暖暖的笑容。
我賭氣不理她,忙著打掃整理廂房,她跟著我身后也不說話,只是我每次回頭去看,都與她盛滿笑意的目光相遇。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我終于忍不住了,丟下抹布,朝她吼道。
“小風(fēng),我以為你已經(jīng)同意了。”她平靜的看著我。
“同意?”我冷笑,“你幾時問過我的意見?我反對有用嗎?”
“但至少你是默認(rèn)了!
“對,我是默認(rèn)了,但我現(xiàn)在又反悔了!”
“小風(fēng)……”她有些無奈的笑道。
我上前抓住她單薄的肩膀,“你沒注意到那個誅天堡堡主看你的眼神么?那絕對是一頭野獸發(fā)現(xiàn)獵物時的眼神!這個人非?膳,遠(yuǎn)比我之前想象中的可怕,你留在這里太危險了,你完全不適合這項任務(wù),我們應(yīng)該馬上離開!”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大哥!彼龓еσ獾难垌酗@出一絲堅定。
我抓狂道:“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他的交代重要?”
“小風(fēng),你何必逼我說呢。”她輕輕的一笑,但我仍然看清了她眼底轉(zhuǎn)瞬而逝的酸楚。
“是了,是了!蔽翌j然的松了手,“總是他,你總是與他有關(guān)!
“小風(fēng),不要恨我……”她笑得寂寥,我心中一痛。
“怎么可能恨你,兩年前你救我的時候我就說了,我的命是你的,這輩子都不會變!
我凝視著她,“我只是不甘心,你為他付出那么多又能得到什么!你原本是清心寡欲神仙般的人兒,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值得么?”
“清心寡欲?”她自嘲般的笑起來,“小風(fēng),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沒有欲望么?”
我不做聲,她低低道:“每晚每晚我都夢到自己將大哥關(guān)在囚籠中,廢了他的武功,斷了他的經(jīng)脈,讓他永遠(yuǎn)只看我一人,只對我一人笑。你說我心情寡欲,那你說我這些骯臟的夢又算什么?”
她抬頭看我,她的臉色異常紅潤,我被她的話怔住,久久發(fā)不出聲音。
飯菜是下人送來的,等我們用完,天已是完全黑了。點上燈,剛想去燒水給朝夕沐浴,奔雷過來敲門,他身后跟著幾個丫鬟。
“穆姑娘,堡主有請。”
我的臉立馬黑了,這個時候找朝夕只能是一件事情——侍寢。
朝夕輕柔笑道:“勞煩奔雷帶路。”
一名丫鬟上前將一件華貴的斗篷披在朝夕身上,朝夕微笑著道謝。那些丫鬟們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朝夕轉(zhuǎn)身留給我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后跟著去了。
我拽住走在最后的奔雷,他不耐煩的瞪我,我塞了幾錠金子到他手里。
“麻煩你多照顧!蔽胰套獾溃^捏得幾乎要碎掉。
他遲疑了片刻,最后把金子丟回我,低低說了聲“我會的”,追了上去。
我一直站在院前等朝夕,不知怎么就想起我和她初次相遇。那時我被父親打傷趕出了家門,滿腔都是恨意,偏偏又和仇人狹路相逢。我拼著一口氣逃了三天三夜,精力耗盡,倒在路旁奄奄一息,心里想,如果此時有人愿意搭救,我今后必定以命相報。
那個時候,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就是朝夕。
在遇到她之前,其實我早就聽過她的大名。當(dāng)今武林,提到使劍的名家,大家首先會想到的就是隨風(fēng)公子。
這隨風(fēng)公子之所以如此有名并非完全靠他高超的劍術(shù),更多的是因為他有三位冠絕天下的紅顏知己。
武林第一美女顏如玉是其一,其二是獨步江湖武功一流的俠女冷琳琳,而這其三,便是武林人稱“絕頂聰明”的逐云閣閣主穆朝夕。
但絕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的是,隨風(fēng)公子正是近十年來最神秘的組織“星云”的領(lǐng)頭人。
“星云”由形形色色的高手締結(jié)而成,總?cè)藬?shù)不過五十人,但戰(zhàn)力卻非常強(qiáng)大。
當(dāng)初建立“星云”的唯一目的就是維護(hù)武林正義,鋤強(qiáng)扶弱。
近年來,誅天堡等邊塞勢力紛紛以驚人的勢力崛起,隨風(fēng)公子懷疑這背后大有文章,于是想派人打入其內(nèi)部,收集情報。
此事風(fēng)險極大,原本是不會落到朝夕頭上的,誰知這傻子竟主動請纓。她選擇誅天堡為突破口,仗著自己有逐云閣閣主的身份做掩護(hù),直探虎穴。
我在小院前走來走去,等了一夜,東方露白之時,朝夕一臉疲憊的被幾名丫鬟送了回來。
“我沒事!钡扰匀俗吆螅龑ξ姨撊醯男Φ。
她明明已經(jīng)一副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的模樣,我恨極了卻也心疼極了,趕緊攙扶著她往屋里走。
也不知道那誅天堡堡主是個什么禽獸,害得朝夕一連在床上躺了三天。
我氣得發(fā)抖,幾次想要沖去找那堡主報仇,但一想到朝夕的犧牲,又硬生生忍下來。
我守在她身邊,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昏睡,只偶爾醒來喝口水吃些東西。
朝夕的氣色漸漸的恢復(fù),我放了心,去灶房炒幾道她喜歡的菜,這里廚子做的總不太對口味。
以前母親還在世時,最愛吃我親手做的小菜。從我有記憶開始,母親就一直纏綿病榻,為了討她歡心,我不停的鍛煉廚藝,我的刀劍師父說我使勺子比使劍強(qiáng)得多。
菜炒到一半,有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走進(jìn)來,臉很廋,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
她來是為了檢查另一個灶上燉著的雞湯,只拿勺子攪了攪,就又出去了。
不多時,我把菜炒完,裝好盤,正準(zhǔn)備端走,那少女又出現(xiàn)了。
我不由多看了幾眼,因為她眼里明顯含著淚,嘴角還留著沒有擦干凈的血漬。
“出了什么事?”我開口問道。
她似乎沒料到我會找她搭腔,驚恐的顫抖了一下,“沒、沒什么。”
“你……”話到嘴邊又壓住,不能給朝夕惹麻煩。咬了下牙,拿起托盤往外走。
朝夕的精神已經(jīng)好了很多,她心滿意足的吃著我做的飯菜,我覺得相當(dāng)有成就感。但腦子里卻不斷浮現(xiàn)出那個小丫鬟的臉,她雖沒有說出來,但那眼神明明是在向我呼救。
“小風(fēng)?”
聽到朝夕的喊聲,我抬頭看她,見她正擔(dān)憂的注視著我,不禁道:“怎么了?”
朝夕笑道:“你還問我怎么,我正想問你呢。喊了你三聲才回應(yīng),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
“我能有什么事,別瞎操心了。”我突然站起來,對朝夕道:“我出去小解!
出了小院,我飛快的向灶房跑去。不管怎樣,我都放心不下那少女,就算不能幫她什么忙,但至少讓她吐吐苦水也是好的。
到了灶房,已不見那少女的蹤影,我左右觀望,這誅天堡大得驚人,到哪去才能找到那少女?
“你在做什么?”身后一個聲音突然道。
我轉(zhuǎn)身看,是奔雷。他有些驚訝會在這里看到我,還沒等我出聲,就趕緊將我拉到一邊,將一個瓷瓶塞到我手里。
“什么東西?”我皺眉。
“這是外敷的膏藥,上次穆姑娘侍寢后好像傷得不輕……”他滿臉通紅,說不下去了。
我將信將疑的拿起那瓷瓶看了半天,不明白他此舉的用意。
走前他又叮囑我一定要給朝夕敷用,“堡主大概不久就會再招穆姑娘侍寢!彼麗瀽灢粯返恼f。
我對著那瓶藥發(fā)呆,回到小院里,對朝夕說了來由,她也略微紅了臉,“奔雷這個孩子也真是有心!
“不如讓我去閹了那堡主,永絕后患!”我恨恨道。
第二天,我照例再去灶房燒火,聽見外面有幾個丫鬟正低聲說些什么,無意中有一兩個詞飄進(jìn)我的耳朵。我突然冒出些不祥的預(yù)感,運(yùn)了功仔細(xì)去聽,發(fā)現(xiàn)一個丫鬟說:“可嚇人了,我親眼看見的,那尸體就浮在池子上!
另一個丫鬟接道:“這丫頭也真是可憐,跟了個那么狠心的主子。說是自殺,我看不像,八成是被七姑娘弄死了后丟進(jìn)池子里的!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后面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了。這個死掉的丫頭是誰?難道會那么巧,就是我昨天遇見的那個?
我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匆匆做好飯菜,與朝夕用完后,便找了個借口朝后山而去。
聽說誅天堡的下人大多簽的是賣身契,死了也沒有家人殮葬,于是就都埋在這后山上。
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一卷涼席橫在地上,一個丫鬟正跪在旁邊嗚嗚的哭泣。
我趕緊走過去,一把掀開涼席,露出一張泡得發(fā)漲的臉,容貌幾乎無法辨認(rèn)。
“她……她是誰?”我不禁脫口而出。
一直低著頭哭泣的小丫鬟沒有在意我問得奇怪,忍住哭聲答道:“她是我姐姐!
我雖不能確定這尸體就是昨天那少女,但心底又總有個聲音說,就是她。如果我昨天能好好問她,她就不會……
“你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那個小丫鬟猛地顫抖了一下,仍低著頭道:“淹、淹死的……”
我的目光落在那具尸體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深色的掐痕。
“是誰掐死她的?”
那個小丫鬟不說話,身體卻不住的打顫。
“難道你不想給你姐姐報仇?”
“死的……本來應(yīng)該是我……姐姐她是為了救我……”
我蹲下身,抓起她的肩膀,“你不用怕,現(xiàn)在沒人可以傷害你!
她抬頭看我,我驚住了,這個小丫鬟竟正是昨天我在灶房遇見的那個。
她一雙大眼睛腫的跟核桃差不多大,只怕是哭了整晚,她見到我,似乎也吃了一驚。
“你……”我指著她說不話來。
短暫的驚訝之后,我的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盡管對這具尸體不好意思,但我確實是在慶幸還好不是她,否則我估計自己一輩子都要背負(fù)這種愧疚了。
“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掏出手絹擦去她的淚水。
她聽我這樣問,眼淚反而流得更兇了,“七姑娘本來是要掐我的……但姐姐去擋……結(jié)果、結(jié)果就……”
“你先別哭啊!蔽乙豢吹絼e人哭就沒轍,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問道:“怎么將你姐姐的尸身放在這里不管?”我見地上丟著一柄鐵鍬,覺得奇怪。
“……七姑娘說不準(zhǔn)旁人幫忙……要我自己去埋……”
“混賬!人都死了還不放過!”我憤怒道。將衣擺往腰間一扎,當(dāng)即拿起地上的鐵鍬掘起土來。
“這……你……”小丫鬟張著嘴看向我。
“你繼續(xù)哭吧,有事等我挖完再說!
小丫鬟聽我這么說,反而不哭了,捏著手絹呆呆的看著我。
忙了一兩個時辰,終于大功告成,我們安葬了那少女的尸身,小丫鬟在墳前磕了十幾個頭才站起來。
她跪得時間太長,一時站立不穩(wěn),我趕忙攙扶住她。
“小心!”
“謝、謝謝!毙⊙诀邼M臉感激。
“你可怎么辦?”我皺著眉道。
“我?”她不解道。
“你這樣回去,那個七姑娘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吧!
她聽了,一下子臉上血色褪盡,低下頭去不說話,雙手絞著手絹。
“不如,跟我一起!
她迷惑的抬頭看我,我解釋道:“其實,我是伺候十九姑娘的,我去跟姑娘求情,讓她把你要過來。十九姑娘脾氣可好,絕不會欺負(fù)你!
“但、但是,七姑娘會答應(yīng)么?”她顫聲道。
我摸摸她的頭,“總會有辦法的,你別怕,有我罩著你!
我拉著這個小丫鬟的手回了朝夕的小院,途中她告訴我她叫茉莉,那個七姑娘之所以會看她不順眼,是因為有一回誅天堡堡主沖著她笑了笑。七姑娘妒心強(qiáng),認(rèn)為這小丫鬟要跟她搶男人,故而之后處處針對她。
朝夕對茉莉的到來有些吃驚,但并沒有拒絕,只是微笑的對茉莉說:“我會去跟堡主求情,你就先在這里安心住下!
夜深了,我跟茉莉擠在一張鋪上,她把臉捂在被子里嗚嗚的哭,我手足無措,只好拍拍她。
“風(fēng)姐姐,你真好。”她小聲道:“我以后一定會報答你的。”
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院門被人猛地踹開,有個尖銳的女聲罵道:“小賤人,你給我滾出來!”
我奔到門外,看到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帶著十幾個丫鬟仆役,將門口死死堵住。
那女人見到我,滿臉猙獰道:“叫茉莉那個小賤人滾出來!”
我冷笑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跟我講話!”
那女人氣得臉白了一半,張口就罵,我掏掏耳朵,只當(dāng)是沒聽見。
這時,奔雷提著燈籠從人群里鉆出來,對那女人笑道:“七姑娘別急,讓我去和十九姑娘講講理。”
我鄙夷的盯著奔雷,他咳了一聲道:“十九姑娘休息了?”
“死人只怕也被你們吵醒了!”
他又咳了一聲,“那個茉莉,原本是七姑娘的人,你們這樣搶人實在于理不合。”
“理?”我嗤笑道:“什么時候誅天堡變成講理的地方了?你們堡主不是從來只信奉力量便是一切么?他屠戮的時候有跟對方講過理么?”
“小風(fēng)!”背后傳來朝夕的斥責(zé)聲。
我轉(zhuǎn)過身,朝夕披著斗篷,從門內(nèi)跨出。而緊貼在她身后,畏縮著身體,只敢探出一只小腦袋的正是茉莉。
“十九姑娘,你來了就好了!”奔雷松了口氣。
朝夕對著那女人行禮道:“小風(fēng)心直口快,方才多有得罪,夕兒在此代她給七姑娘賠禮道歉。”
那女人獰笑道:“穆朝夕,少假惺惺,你敢搶我的人,這筆帳你要怎么算!”
朝夕彬彬有禮道:“七姑娘,這其間大概是有些誤會。茉莉的姐姐剛剛亡故,她來找小風(fēng)傾訴,卻因傷心過度哭暈過去,直到現(xiàn)在才轉(zhuǎn)醒。夕兒本想明日帶茉莉一起去七姑娘那請罪,沒想到卻被姑娘你誤會了!
“原來如此!”奔雷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說十九姑娘不是會干出搶人之事的人!
“穆朝夕,你當(dāng)我是傻子么?”那女人惡狠狠的瞪著朝夕,面孔扭曲,簡直是一副恨不得食其肉的樣子。
奔雷收起了笑容,對那女人道:“七姑娘,既然茉莉已經(jīng)回來了,誤會也解開了,你也回房歇息吧。不然驚動了堡主,大家都不好辦,姑娘你可是知道堡主的脾氣的!
那女人變了臉色,她恨恨的咬了咬下唇,扭頭向外走去。兩個丫鬟上前來抓茉莉,我一個跨步擋在她面前。
“小風(fēng),不可胡來!背p斥道。
我不吭聲,也不移動半步。茉莉捉住我的衣襟,小聲道:“風(fēng)姐姐,讓我去吧!蔽铱梢愿杏X到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小風(fēng),讓開!”朝夕的聲音更嚴(yán)厲了些。
我依然絲毫不動,今天我就死磕上了,誰要想帶走茉莉,就踩著我的尸體過去。
我聽到身后朝夕的嘆息聲,然后她突然出手,電光石火般點住了我的穴道。
那兩個丫鬟扯著茉莉走出去,茉莉頻頻回頭,眼中含著淚。我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內(nèi)心的怒火幾乎要將自己燒焦。
“小風(fēng)……”朝夕輕輕的喚回我的注意。
“你跟我說過,你當(dāng)初學(xué)武是為了什么?”我冷冷道。
朝夕愣了下,我道:“匡扶正義,替天行道!”
“小風(fēng)……”
我毫不留情的截住她的話,“你明知她回去是死路一條卻還趕她走,這樣和你親手殺死她有何區(qū)別?”
“小風(fēng)……”
“不要再跟我說什么以大局為重!你連一個弱女子都保護(hù)不了,還談什么拯救武林!”
“小風(fēng),你聽我說!”朝夕突然捧住我的臉,一雙清明的眼眸直直的看進(jìn)我心里。
“我們?nèi)ゾ人。?br>
我愣住,“什么?”
她暖暖的笑道:“我們一起去救茉莉。你說的很對,若連這么一個弱女子都救不了,如何還能自稱為學(xué)武之人。”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時候?”
“馬上。”
我住了嘴,怔怔的盯著朝夕看了半天,“難道你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
“我之前在房中已對茉莉做了承諾,今夜必定會去救她。”說完摸摸我的臉,“你真傻,為何不相信我呢?”
朝夕解了我的穴道,兩人換了夜行服,蒙了面,一同潛入到七姑娘的廂房外,見里面還有燈火,便翻上房頂。我揭了兩塊瓦,見茉莉正跪在地上哭喊著求饒,七姑娘拿著雞毛撣子抽打她。
我的血一下子沖到腦門,如果不是朝夕及時制止,我肯定馬上就跳了下去。
她指了指七姑娘的身后,示意我從后面襲擊她,不要讓她有機(jī)會看見我們。
我點點頭,下了房頂,摸著一扇較隱蔽的窗翻身進(jìn)去,本想按計劃從她身后制服她,然后帶走茉莉。誰知我抬眼一看,嚇了一跳,七姑娘手中竟攥著把剪刀,正要朝茉莉扎去。
此時我也顧不得更多,撲身去救,七姑娘被我一掌推倒。她驚恐的叫了一聲,腦袋撞到桌角,軟綿綿的癱了下去,翻了白眼。
我趕緊扶起茉莉,門外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快走!”朝夕在屋頂上向我們喊道。
我看到七姑娘身下血流了一地,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只抱起茉莉,跳上屋頂。
我們剛離地,一堆人就涌了進(jìn)去,有人尖叫道:“七姑娘被殺了!”“快追!”
我和朝夕帶著茉莉一路狂奔,誤打誤撞下竟闖進(jìn)一片望不到頭的花海。
“不好,這是誅天堡的萬花陣!背ι裆击。
“能解么?”我急道。
朝夕點點頭,“只不過要花些時間!
我望著那條由無數(shù)只火把組成的長龍越來越近,心想這回大概是在劫難逃。
就在這時,一個粗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跟著我!
我趕緊四處張望,只見遠(yuǎn)處站著一人,也是黑衣裝扮,臉上帶著面具。
這人的聲音聽著就像近在身邊,沒想到實際上卻離得那么遠(yuǎn),我和朝夕對視了一眼,都明了這人必定武功非常高強(qiáng)。
“想活命就跟著我。”那人見我們沒動,又催促了一聲。
“怎么辦?”我對朝夕道。
“這人若是誅天堡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彼臀蚁氲靡粯。
我們相□□了點頭,帶著茉莉向那人的方向奔去。那人見我們來了,飛身向前,在花海中七彎八拐,他輕功極好,我們要顧及茉莉速度自然不及,但這人耐性十足,只要見我們沒有跟上,便停下來等著。直到我們追上,才又起身前向。
在這人的帶領(lǐng)下,我們終于出了萬花陣。
“敢問恩公尊姓大名?”見他要走,朝夕抱拳問道。
那人干笑了兩聲,異常的僵硬難聽,“你們還不快點逃命去,問這個有什么用!”
說完扭身投入夜色中,眨眼間便不見蹤跡。
我知道這次是遇上高人了,聽到朝夕不無惋惜道:“若是能說服此人加入‘星云’就好了!
我們夾著茉莉繼續(xù)逃命,原本是打算將茉莉藏在朝夕的小院幾日,她畢竟只是個小丫鬟,料想誅天堡也不會為了一個小丫鬟大費(fèi)周章,等到風(fēng)頭過了,再托人偷偷將她帶出去也就行了。
沒想到我會失手打死七姑娘,這么一來,定是全堡出動,勢必要拿住兇手。不止可能無法救出茉莉,而且可能連累朝夕暴露身份,那么她之前付出的心血和犧牲也將付諸東流。
我忍不住側(cè)頭去看朝夕,心中充滿愧疚,但她的眼神卻是相當(dāng)平靜,即使到此時,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這個人,不愧是我愿意用一生來跟隨的人啊,我不禁想。
身后的腳步聲逐漸變大,火光由暗至明,誅天堡內(nèi)高手如云,如果只是我和朝夕,那么逃生的把握至少有七成,但多了一個茉莉就前途未卜了。
“風(fēng)姐姐,十九姑娘,你們不要管我了,快走吧!”茉莉流著淚沖我們喊道。
“別說傻話!”我斥道。
“風(fēng)姐姐,求求你,我會害死你們的,我已經(jīng)害死了姐姐,我不能再害死你們!”
“誰都不會死,我們?nèi)齻人將平安的逃離誅天堡!”我吼道。
朝夕摸摸她的頭道:“相信我們,不用害怕!
“好感人的姐妹情,只可惜你們誰也走不了!”一個冷至骨髓的聲音在上空回蕩,我變了色。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長袍,緩緩從夜色中走出,仿佛是黑暗的帝王。他的聲音雖冷,嘴角卻還勾著笑,只是雙眼中閃爍著殺戮的欲望。
“堡主!”茉莉嚇得跪了下去。
我扯下蒙面,冷冷道:“殺人償命,人是我殺的,只管沖我來!
朝夕也拿下蒙面,向那男人抱拳道:“這夜之事全因我而起,堡主若要責(zé)罰就請責(zé)罰我一人!
那男人噙著笑,兩手插入袖中,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只向著朝夕道:“殺了七姑娘的可是你?”
“是!背敛华q豫道。
“那就算我現(xiàn)在要你的性命,你也應(yīng)該沒有什么好怨言的吧?”
“沒有!
那男人突然仰天長笑,“穆朝夕,你這人確實有些意思,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話音未落,一道紅光從他袖中飛出,我早猜到他會暗箭傷人,但沒料到那暗器的速度會如此之快。我只來得及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朝夕前面,然后便覺得胸口一痛。
“卑鄙!”我朝那人啐道。
“小風(fēng)!”
朝夕趕緊上來扶我,我這才看清插在我胸前的是一支紅色的飛鏢,鮮血正從傷口汩汩流出。
“煩人的飛蛾。”那男人的聲音中帶著些許不悅。
茉莉撲到他腳前,渾身顫抖的哭喊道:“七姑娘是我殺的,不關(guān)她們的事,求堡主饒命!”
“哦?”那男人連眼珠都沒有移動半分,“那你該怎么做還需要我來吩咐么?”
“是,我知道!避岳蛑逼鹕韥,回頭飛快的看了我們一眼,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見她從頭上取下一只釵扎穿了自己的咽喉。
看到茉莉的身體筆直的倒下去,我一口熱血噴出。一把拔下插在我胸口的那只飛鏢向那男人擲去。
那男人頭一偏,飛鏢從他臉邊擦過,留下一抹血紅。他抬手拭了拭,又伸出舌頭來品嘗,眼中似乎也染上了血色,“已經(jīng)很多年不曾有人能令我流血了!
“堡主息怒!小風(fēng)是我的人,她的罪責(zé)自然也應(yīng)由我來承擔(dān)!背νι頁踉谖疑砬啊
“當(dāng)真?”那男人扯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任憑堡主處罰。”
“只要你肯自廢武功,我便饒她一條命。”
我冷笑道:“妖男,你少放狗臭屁!要殺就殺,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既然你這么著急去死,那我就成全你!蹦悄腥耸忠粨],十幾支毒鏢就朝我鋪天蓋地的散了過來。我赤手空拳,沒有兵器去擋,閃過了五支,踢掉了三支,其余躲不開的就直接插進(jìn)我的肉里。
突然間我只覺得頭昏眼盲,一下子栽倒地上,好厲害的毒。
“堡主饒命!”我聽到朝夕跪到地上,為我求情。
我想對她說,別管我,別跟這個妖男低頭,但喉嚨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然后我聽見一聲如同炮竹般噼里啪啦的響聲,朝夕虛弱道:“我已自廢武功,望堡主遵守諾言為小風(fēng)解毒。”
我恨得全身發(fā)抖,眼前一黑,終于失去了知覺。
我第一次嘗試到憎恨的滋味,是在被我父親一掌打傷時,他怒氣沖天的指著大門道:“孽畜,給我滾,永遠(yuǎn)不準(zhǔn)再踏進(jìn)秦家半步!”
但那時,即使落到眾叛親離的下場,我也沒覺得痛,身體剛恢復(fù)一些便計劃著復(fù)仇。若不是朝夕阻止,秦家早已被我碎成萬段。
我原本以為那樣焚心的憎恨我不會再有第二次,但沒想到卻還是再次遇到。那個男人,奪走一個人的性命不過是為了取樂。
可是,憎恨的同時,我又痛得撕心裂肺。我總是想起茉莉死前看我的那一眼,既有凄楚又有感激,我對她說我會保護(hù)她,結(jié)果我誰也保護(hù)不了。
相反,朝夕為了讓我活命還不得不自廢武功。
我的淚水流下來,渾身火燒般的疼,睜不開眼,但淚水卻停不住。
記不得有多久沒哭過了,母親說她不喜歡軟弱的女子,所以她活著時,每次我傷心了,總是拼命忍住淚,而她死后,我發(fā)現(xiàn)已沒有什么能夠讓我傷心了。
不知哭了多久,臉頰上感到一絲溫暖,是誰的手在撫摸我的臉。
“別死,活下去!蹦:新牭接腥诉@樣對我說。
不死,我哪會死,我還沒有為茉莉報仇,還沒有救出朝夕,我絕不能死。
后來奔雷說我昏迷了近半個月,最后能挺過來連大夫都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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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覺得之后的設(shè)定太悲,于是索性還是斷在此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