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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七傷
那年下了一場大雪,春天來了又走了。我又不得不打車上學徒步走回家。而教室前面的山茶和杜鵑都開始盛放了。那些花團錦簇姹紫嫣紅的生命映得這個欲說還休的春天格外蕭索。
二樓的老太太去世了。二樓的陽臺上懸著成串的黃紙,樓下的空地停了滿院子各式各樣的轎車。人們不停地進進出出,折騰了三天三夜。無數(shù)人在那扇敞開的門里披麻戴孝地愣著,靜默得如同用悲傷塑成的雕像。我經(jīng)過樓下時,那串黃紙正在我頭頂上兀自抖動,唱著簌簌的挽歌。
對面屋頂上隨風飄搖的枯草忽然讓我想起了蒹葭。一片白花花的蒹葭,搖啊搖,撥亂了沼澤里蒸騰的水煙。
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
那天清晨輕鳶從廁所往回走時,遠遠地就看見胤宏姐干凈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她倚在那堵紅磚墻邊正和隨后起來的笑笑姐談著她最喜歡的水戶洋平。磚墻的對面不遠處是一道淺淺的溝。溝里沒有水,只有成片成片干涸龜裂的土地。溝兩旁卻長滿了纖長而茂密的野花野草。有陽光的時候,它們就像一撮顏色鮮艷的蒹葭,自顧自地明媚著。
溯洄從之 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央
泱泱。
七年的時光,如果化成水,應該足夠淹沒水中的沙洲了吧。而蒹葭還是那些蒹葭,只不過一聳身,搖身變成了漫天從容的風雪,偽裝成了喜氣洋洋的杜鵑和山茶花或是黃紙串出的癲狂而陰邪的舞步。蒹葭偶爾也會藏匿在世界各處。我曾在燈火闌珊的夜色里、晚歸的單車上、那個叫大蔥的女孩的面容里覺察出蒹葭怡然自得地搖搖晃晃著的蹤影。那段我以為只是生命里的一小段浮光掠影的時光,居然以蒹葭的形態(tài)暗暗在我心里埋下了種子而后抽芽拔節(jié)。只是匆匆的驚鴻一瞥,我竟找回了我早已無法回去的水岸沙渚。
蒹葭凄凄 白露未曦
白露蒸發(fā)殆盡了,如同少年盼歸的淚水。蒹葭倒是依舊郁郁地搖著,只怕曾經(jīng)蒹葭叢里言笑的伊人,早已不記得有過一只孱弱的風箏,匆匆飛來又飛去,剪碎了他們的云彩。
那是一個傍晚,輕鳶望向瘦高的寰宇,他的背后是那里很高很遠的火紅的天。一只蜻蜓直直地跌向了那叢蒹葭樣的草里,仿佛一顆小小的流星。輕鳶回頭的時候,看見了坐在雙杠上的寰宇略微詫異的臉,一直叉著手站在一旁的雪婷波瀾不驚的臉和端著西瓜出來的笑笑姐佯裝嚴肅的臉。那是一個涼爽安謐的夏天傍晚。
七年。輕鳶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里,變了多少。輕鳶只是猛然想起在某個不太遠的地方,有過一個很疼他的師傅,有過一個能把兩腿劈開成180度的爽朗的男孩子寰宇和一個很喜歡切水果的隨和的女孩子笑笑,有過一個有著女孩子一樣的名字的沉默寡言的男孩子雪婷和一個有著男孩子一樣的名字的豪爽利落的女孩子胤宏。
溯洄從之 道阻且躋
離開畢竟是件很容易的事。那一天輕鳶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鉆進了回家的車,懷里抱著寰宇匆匆塞給自己的書。那本書直到七年之后的今天還站在輕鳶的書架里,扉頁上印著寰宇歪歪扭扭卻很誠摯的句子。當初輕鳶只是隨口提了一句說他喜歡那種類型的書,誰知道就被這個質樸的男孩子記在心里了。想想那時自己坐在車里頭也沒回,輕鳶覺得有些傷感了。誰知道七年之后的自己,竟回忽然間想起那段零落在蒹葭叢里的時光。
所幸輕鳶還能牢牢地記住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寰宇,笑笑,雪婷,胤宏。他們肯定不會記得那個匆匆相逢又匆匆別離的愛哭小鬼輕鳶了?墒遣恢醯,我就是忽然想起了那面紅磚墻,墻對面的干涸的水溝和那些蒹葭一樣的野草——抑或是野草一樣的蒹葭。
河水依舊在那些蒼茫的蒹葭下面浩浩湯湯地流淌
一如我綿亙七年的傷
時光在蒹葭叢里繞了個彎
我便把影子印在了水中央
然而所謂伊人
如今在水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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