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海棠香
1
雨下的大,春日里下這樣大的雨少見,剛才還是艷陽高照的天片刻便下這樣大的雨更是少見。
“這是什么鬼天氣”余生低聲咒罵著,將白色西裝外套脫下,用手撐起,將身上已經(jīng)濕了些許的玲兒罩在臂彎里,急急的向城里跑,卻因?yàn)榱醿捍┲餮笫綐拥陌咨吒ば,跑不快?br> “都怨你”玲兒跑的一腳泥,難免也抱怨起來“好好的干嘛叫人家來春游”
“我哪知道天會變的這樣快”余生有些不耐煩“再說,你剛才不是也玩的挺高興?”
玲兒忘了剛才看著野外滿眼綠色的興奮勁了,辯駁道“誰玩的高興了”但眼里淡淡的笑意卻被余生捉到。
“玲兒乖,都是我不對”余生陪著笑,穿過濛濛煙雨,望著不遠(yuǎn)處一座院子說“我們先去那里避避,等雨停了再走”
抬頭看了眼莊園,玲兒撅起嫣紅的小嘴“也只能這樣了”
朱紅油漆的大門有些年頭了,邊角的地方有些剝落,露出里面棗紅色的木頭,門階的石板上竟然有青苔的痕跡,似是很久都無人拜訪了。
把外套給玲兒披在身上,余生奮力在厚實(shí)的大門上拍打著。
不過兩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抹了把額上的雨水,垂目望去,門內(nèi)的腳穿著青翠色的鞋子,再向上是青翠色的裙子,配了青翠色的夾襖,一頂?shù)S色的油紙傘壓的有些低,看不清傘底人的模樣。
“這位姐姐”玲兒開口道“我們被這突然的雨困在郊外了,能不能借你的地方避避雨?”
撐著傘的手稍微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張纖巧清秀的臉,朱唇微啟,女子道“如果二位不嫌棄,當(dāng)然可以”
女子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jì),明眸如月,皓齒如玉,仙子般的臉龐,余生不免看的失了神。被玲兒輕輕在后腰一掐,才“哦”聲恍過神來。
“姐姐一個(gè)人住在這里么?”玲兒跟著女子走在遍植海棠樹的院子,左右打量這兩進(jìn)的院子竟然不見一個(gè)傭人。
女子回頭,嫣然笑道“快別叫我姐姐了——怎么敢當(dāng)”說著話,來到了隱藏在海棠林中的一處小亭“因?yàn)榫臀乙粋(gè)人住,所以屋內(nèi)有些凌亂,就不方便帶客人們進(jìn)去了,請暫在這里避雨吧”
余生笑著擰著衣襟上的水“已經(jīng)十分感謝了”,水便嘩啦啦濺落在亭子的雨花石板上。
“是啊”玲兒小心坐在亭子不高的圍欄上向林子里望“這里不僅能避雨,還能賞海棠,比窩在屋里好”
女子也坐去圍欄上,望著繁花錦簇的海棠林“因?yàn)槲颐骱L,所以我丈夫就在園子里種了這些海棠”
余生有些意外“姑娘已經(jīng)嫁人了?”
輕點(diǎn)著頭,眼里卻涌出落寞“我哪有那樣好的命呢——雖然有丈夫卻是沒有明媒正娶的”
玲兒好奇道“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海棠本來是名青樓女子,是我家官人垂愛,為我贖了身,可他家中家教極嚴(yán)的,并不常過來”說著,突然又笑的自嘲“瞧我,大概是我這里是在平日里太少人來了,跟你們也講起了這些,煩了吧?”
“沒有,沒有”玲兒連連搖頭,握了女子的手在手心里,只覺的涼的浸入心脾“不知道怎么了,初見姐姐便覺得親近,姐姐有什么心里話都可以說的”
女子不語,卻側(cè)目去望正盯著自己瞧的余生。
玲兒察覺,掩嘴笑道“姐姐別理他,他就那樣,初見我時(shí),也是那樣直愣愣的看,他這樣瞧你,是覺得姐姐你生的好看”
臉微微的紅了“是么?”
余生笨拙的開口“是是,姑娘生的真好看”
女子還未開口,玲兒卻惱了,叉著腰肢站起來“好你個(gè)余生,竟然敢當(dāng)著我的面夸其他女子,小心我告訴爹爹,休了你”
“別別”余生急得站了起來,比玲兒高了一個(gè)頭,伸手就要擁玲兒在懷里“在我眼里永遠(yuǎn)都是玲兒最美,除了玲兒,我誰也不娶”
玲兒不作掙扎,安靜依偎在余生懷里“你說的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不信,我可以對天發(fā)誓”說著,余生豎起三根手指,誓言還未說出,便被玲兒按了回來。
“信,人家信還不成”
女子掩面輕笑“看你們打情罵俏我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們放心在這避雨,我乏了,回屋了,雨停,你們自行離去便好” ”說著起身撐起傘便向亭外走,纖細(xì)的腰肢輕扭著隱進(jìn)煙雨里。
2
夜深了,黑洞洞的天上不見一顆星星,海棠撥了撥油燈芯子,讓焰更高些,好照的屋子更亮些。床上,安睿只穿了內(nèi)衫,倚在雕花的床欄上玩味看著此刻光了脊背對著自己的海棠。
海棠沒回頭,站在窗前,從一塊塊細(xì)小的窗格子里盡其所能的向外望“今天不回去了么?”
“怎么,你盼著我回?”安睿笑了“那我這就走”說著,作勢起身。
“才不是”海棠回頭,滿眼深情“我才不希望你走呢——最好你一輩子都別走”
安睿起身,牽著海棠的手坐回床邊“那我就不走”
“你騙人”說著話,海棠眼里難掩的落寞“你騙人”
輕吻海棠額頭,安睿問“那你喜不喜歡?”
“縱使你騙我,我還是喜歡你的——”
“真的?”安睿睜大眼睛在海棠臉上搜尋著海棠說謊的證據(jù),清澈漆黑的眼眸,一眼就能看穿“你總是這么認(rèn)真——”囈語著吻了上去,把海棠還想說的話吻了回去。
閉著眼睛微微張了嘴迎著,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攀上安睿炙熱的脊背。
“少爺,少爺——”門外傳來徐伯有些焦急的聲音。徐伯,是安睿的家仆。
“什么事?”安睿有些氣惱,依舊將海棠擁在懷里。
“老爺連夜從湖州回了”徐伯在門外說“少爺恐怕得趕緊趕回去,要是讓老爺知道——”
“知道了——”即使不情愿,安睿還是輕輕推開身上的海棠,去抓丟在邊上的衣衫。
“可以不走么?”剛才還水靈的眼睛此刻盡是哀求,海棠伸手捉住安睿的衣衫。
略微生硬的從海棠手里奪回衣襟“我不走,讓老爺子知道我包養(yǎng)了個(gè)青樓女子在這里,以后還哪來的錢供你吃喝,穿衣買首飾?”
“我可以不買衣,不要首飾——我從前攢下來的錢,夠我們生活”海棠坐直了身子看昏黃的燈光里,安睿纖細(xì)干凈的手指飛快的系著盤扣。
覺察海棠的不悅,安睿俯身給海棠一個(gè)吻“乖——有空我還來。你攢的那些錢,還不是從前我賞給你的”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推門出去。
走的匆忙的了,甚至忘記了替海棠將門掩上,春日的夜里那些寒氣趁虛而入,海棠便在這寒氣里,坐在吊了絳紫色帳幔的床上看著安睿跟著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籠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3
那日回去后,余生便寢食難安,站著,坐著,吃著飯,睡著覺,腦力盡是那抹綠色的倩影,幾次想再去那個(gè)園子,可是答應(yīng)了玲兒游山,放河燈,去吃街上新開的那家法蘭西菜,所以便即使身子在玲兒身邊,心早已經(jīng)飛去了海棠園。
終于接著玩了幾日的玲兒乏了,余生便迫不及待的向郊外去了。
輕叩幾聲大門,并無人應(yīng),輕推之下才發(fā)現(xiàn),門原本就是虛掩著的,猶豫著提腳便走了進(jìn)去。
園子里的海棠花比那日來時(shí)開的更艷了,空氣里都透著甜甜的香氣,幾乎能把人甜醉了,海棠便在被這能甜醉人的空氣圍繞的亭子里獨(dú)自小酌。
“你來了——”抬眼瞧見余生走的近了,海棠沒有一絲意外,有些游離的眼神只隨便瞟了余生一眼便又轉(zhuǎn)回桌上青花瓷的酒壺“過來陪我喝杯”
余生受寵若驚,趕緊坐去桌邊,雙手捧起杯子,看著海棠給杯里倒?jié)M了酒“姑娘怎么一個(gè)喝酒?”
“你來了,我便不是一個(gè)人了”海棠笑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余生也飲盡杯中酒“能陪姑娘喝酒是我的榮幸”
海棠又給自己滿上,也給余生滿上“可是怎么辦?我只想與我家相公喝——”
心里有些醋意,余生問“那夫人的相公呢?”
“他走了”海棠笑的落寞“這是我的家,他是我相公,可卻不是他的家”
看著笑著流淚的海棠,余生從心里憐惜起這個(gè)女子,不由得柔聲道“不礙的——他不陪你,我陪你就是了”
“你陪我?”海棠含笑看著余生,又問“你真的陪我,不騙我?一生一世?”
余生愕然,看著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海棠,默念著“一生一世?”
“對啊,一生一世——你說過的,你答應(yīng)過的,這一生一世只愛我一人”海棠到底是醉了“可是你騙人,你這個(gè)騙子——”
看著又苦又笑的海棠,余生終于明白,她到底還是醉了,把自己當(dāng)作了別人,苦笑著,把杯子里的酒仰頭灌下,又脫去自己的外衣給海棠披上,安靜的離開。
4
伸手輕拂,桌子上的首飾珠寶便跌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我不要”海棠站的單薄,望著沉穩(wěn)坐在桌邊的安睿。
“要不要隨便你”安睿冷漠開口。
“你可以不娶她,我們賣了這宅院,加上我的首飾變賣的錢,我們可以做一對堂堂正正的夫妻”海棠幾近哀求“不必藏著躲著”
安睿慢慢品著杯里茶,開口道“這不可能”看著一串珍珠似的眼淚從海棠臉頰上滑落卻依舊接著說“趙家小姐我是娶定了。老爺子需要一個(gè)這樣的兒媳,我也需要一個(gè)這樣的妻子,你的身份,你自己知道”
停了哭泣,海棠輕聲問“你是嫌棄我的出身么?”
上下打量著海棠,嘴唇張張合合吐出一個(gè)險(xiǎn)些讓海棠昏厥的答案“你說呢?你這樣的身份怎么配當(dāng)安家的媳婦?”
“可你認(rèn)識我的時(shí)候我便是這身份”海棠輕聲道,腦里閃過第一次在百花樓遇見安睿的樣子,倜儻干凈,是跟旁的朋友一起來的,媽媽叫了許多姑娘給他們挑,他卻獨(dú)獨(dú)看中了自己,從此隔三岔五就會過來,最后索性替自己贖了身,搬來這個(gè)園子。
“那又怎樣?”安睿望著一地狼藉“給你買了宅子,幫你贖了身,又給你日用錢,你還想怎樣?”
“我知道了”海棠伸手擦掉臉上的淚,一樣一樣把地上灑落的首飾珠寶裝進(jìn)錦盒里,又小心的放回桌上。
安睿滿意的看著海棠做完這一切,伸手握著海棠有些冰涼的手“我喜歡的是你,不管我娶了趙家小姐還是李家千金,在我心里,喜歡的只有你一個(gè),你明白么?”
乖巧點(diǎn)點(diǎn)頭“嗯”
松了手,起身理了理自己坐皺的袍子“這就對了,收拾好東西乖乖在家待著,我最近不能來了,要忙著張羅成親的事情”說完頭也不回的邁開步子,走出幾步又回頭囑咐道“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百花樓的桂媽媽——不要再叫人來安府了,讓人知道了不好”
“嗯”海棠道。
5
陽光難得的燦爛,天更是藍(lán)的清澈,干凈。
“太陽真暖”余生道。
“是暖”海棠答道。
“我愛你”
“哦,是么?”海棠微微抬了眼瞼,看著擋了自己太陽的余生“你不是愛玲兒么?”
“從前我愛她,現(xiàn)在我愛你”
海棠掩面輕笑“那你將來愛誰?”
“愛你——你信我,我會愛你一生一世,這一世我只愛你一個(gè)”余生說的認(rèn)真。
從搖椅上坐直了身子,海棠也認(rèn)真起來“那你能發(fā)誓么?”
不假思索,余生豎起三只手指“我余生對天發(fā)誓,此生只愛海棠小姐一個(gè),若違此誓,就讓我瘋癲一世,不知世間情愛為何”
滿意聽完,海棠躺回?fù)u椅“我信你便是了”
開的燦爛的海棠樹后,一只穿了白色皮鞋的腳顫抖著,縮了回去。
6
安睿進(jìn)來的時(shí)候,嬰孩剛吃飽,甜甜的睡著,肉呼呼的小手抓著海棠的衣襟不撒手。
“你來了”海棠抬頭,笑的柔,已為人母特有的柔情。
安睿坐去床邊,伸手逗弄著嬰孩蒜頭似的鼻子“嗯,前幾日我收到信了,但是走不開”
“不礙的”海棠笑笑“孩子是你的,你想什么時(shí)候見都是好的”
“給我抱抱”安睿說著,伸手欲抱,卻因?yàn)楹L牡囊陆筮在嬰孩手里牢牢的抓著,抱不上手,眼開孩子就要醒了,海棠有些不忍“!葧釉俦А薄0差s似沒有聽到,只是伸手去抱,終于嬰孩嚶嚀著,就要醒了,海棠急了“睿,你做什么——弄疼孩子了”
“我不過是想抱抱孩子”安睿鐵青著臉,伸在襁褓上的手沒有松開。
海棠覺得不對,突然抱緊了孩子向床內(nèi)側(cè)縮了過去“你嚇到孩子了”
“嚇到也比跟著你這樣的娘好”原本平靜的臉突然變的猙獰起來,安睿一腳踏在床上,一把將孩子從海棠懷里奪過來“跟著你這樣出身的娘,即使姓安會被人瞧不起”
想起身去奪,卻因?yàn)樯碜犹,還沒觸及襁褓,便從床上翻了下來“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孩子我?guī)Щ厝ソo倩兒撫養(yǎng),你就不必費(fèi)心了”安睿冷道。
“倩兒?”海棠的心揪在了一起“是那位趙家小姐?”
“沒錯——倩兒出身書香門第,孩子她會好好對待的”
“趙小姐對她再好,也不會有我這個(gè)親娘待她好”眼淚,安靜的從臉上滑落,海棠揪著安睿長袍的下角哭道“你怎么能這么忍心”
安睿向后退了兩步,袍子撕啦一聲,被扯去一角“你發(fā)什么瘋?”
安睿此刻看海棠的眼神就像在看街邊的乞丐“倩兒她不能生養(yǎng),這孩子她能待她不好么?不要再發(fā)瘋了”
看著安睿滿是厭惡的雙眼,海棠終于止住了眼淚,以手支地,起身倚去床邊,帶著笑的臉卻沒有一點(diǎn)笑意“孩子是我的,你帶不走她”
安睿冷笑道“連你都是我的,孩子,我要帶走便帶走”
“我吃你的,住你的不假,但我不是你的,你若敢?guī)ё吆⒆,我便告訴老頭子,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何在外面包養(yǎng)妓女,如何給他那個(gè)知書達(dá)理的門楣增光添彩”伸手整整有些散亂的頭發(fā),海棠笑道“你說,如果他知道你背著他做的這一切,你那萬貫家產(chǎn)是給你,還是給你那寶貝二弟,三弟?”
安睿愣在那里,距離門檻只有一尺之遙的腳沒有再向外移動,卻也沒有向內(nèi)移,只是站在那里,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孩看著海棠。
“讓我想想這孩子,你抱回去怎么跟你的倩兒交代?”海棠笑的冷漠,頓了頓才接著道“你會騙他說這是故友托付于你的孤孩,好讓人知道你是個(gè)對朋友有情有義的君子?”
“你——你怎么知道”安睿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我不信你敢告訴老爺子,要知道,說出去,你連溪河鎮(zhèn)都會待不下去”
“我會,當(dāng)然會”海棠的眼睛已經(jīng)不再看安睿了,而是溢滿了柔情看著襁褓里哭的聲音都有些嘶啞的嬰孩“我不奢求你會再回我身邊,但我求你,安!焙L闹刂氐哪钪扒竽恪眱蓚(gè)字“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曾經(jīng)的艷麗似是不再,此刻在安睿面前的只是一個(gè)母親,安睿終于有所動容,小心將孩子放進(jìn)海棠懷里,扶著海棠躺去床上,蓋好繡著龍鳳癡纏的錦被柔聲道“知道了——我不在迫你就是了,孩子,你喜歡,留給你撫養(yǎng)便是了”
想牢牢抱緊孩子,卻又擔(dān)心將孩子弄痛了,就那么小心翼翼的抱著,海棠親親嬰孩哭的通紅的臉“謝謝——”
安睿起身“跟我你說什么謝謝?徐伯吩咐了廚房燉了補(bǔ)品,我這就去給你端來”
“嗯”海棠安靜點(diǎn)頭,目送安睿出去,就像剛才的一切從沒發(fā)生過。
安睿過了許久才回來;貋頃r(shí),手里多了一盅湯。
“來,小心燙——”安睿舀了一勺,在唇邊吹吹才送去海棠嘴邊“老母雞湯,最合適你這樣剛生了孩子的人喝”
放心吞下那口湯,香香的,濃而不膩。
“怎么樣?還好喝么?”安睿小心問道。
海棠輕點(diǎn)下頭,笑道“好喝”。沒說湯其實(shí)有點(diǎn)澀。
7
這次余生甚至沒有敲門,似是早就知道門會是開著的。果然,只輕輕一推,便進(jìn)得院子,說來也怪,這里的海棠竟然盛開了七八月之久,依然新鮮的像是花期剛剛開始,除了亭子前的唯一那株,那株曾經(jīng)鮮艷的木此刻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突兀的立在那里,不僅木是枯的,就連周圍三尺方圓的地面也像是被火燒過,黑褐色的土地曝露著,寸草不生。
“你來了——”循聲望去,海棠一身鮮艷的紅倚在亭下。余生被那株透著憂傷的海棠所引,竟不知海棠在那里看了自己多久。
尷尬沒有開口,索性徑自走進(jìn)亭子。
“你在看那株海棠?”海棠幽幽開口。
“嗯”余生點(diǎn)頭,又問“那是海棠?”
“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不是了”海棠笑的落寞。
不明海棠所指,余生望著海棠樹“既然已經(jīng)枯了,怎么不遣人移走?”
“因?yàn)樗也旁谶@里”
余生似懂非懂“是你那個(gè)男人為你栽的么?”
“他?”想了想,海棠笑道“對啊,是他幫我親手幫我栽的,親手——第一株,卻也是最后一株——”
“你——”余生還想說什么,卻被身后悉悉索索衣裙拖地的聲音打斷,回頭望去,玲兒拎著只食盒盈盈而來。
“海棠姐姐——”玲兒笑著將食盒放在亭中石桌,打開取出一只被棉布裹的嚴(yán)實(shí)的湯盅“我特意給姐姐來送湯,沒想到生哥也在”話是對余生說的,卻沒有看余生一眼。
海棠從玲兒手里接過湯,小心的扯開棉布,露出一只紫砂湯盅,掀開蓋子,一股清新?lián)浔堑奈兜辣阋鐫M了整個(gè)亭子,接過玲兒遞與的湯匙,輕舀一匙,放去嘴里,情不自禁道“真香”,沒有注意余生在看見那只湯盅時(shí)古怪的表情。
“很香,玲兒也喝點(diǎn)么?”海棠舔舔嘴唇“真的很香”
玲兒拈了張帕子替海棠擦拭著下巴上的湯“不了,姐姐喝吧,玲兒想喝,再叫余生煲就是了”
海棠好奇道“湯是余生煲的?”
臉色微青,余生結(jié)巴道“不是,不是——你——”
瞧著余生驚恐的望著自己,海棠有些意外,感覺唇邊有些什么留下來,伸手去拭,再看,手上盡是鮮血,不可置信的望著玲兒。
玲兒微笑著將手里帕子遞與海棠,坐去左邊,拿起湯匙舀了匙湯,放在鼻邊,深深一嗅道“摻了砒霜的湯果然香——”
“砒霜么?”海棠安靜道。
玲兒還未回答,剛才軟癱在地上的余生突然一躍起身,揪起玲兒頭發(fā),舉手在玲兒臉上抽打起來,嘴里還咒罵著“賤人——竟然敢壞我的好事”
臉頰瞬間腫了起來,玲兒的臉上卻掛著笑,如鬼魅般猙獰的笑“覬覦我安家財(cái)產(chǎn)便千萬百想得到我,現(xiàn)在嫌我礙事了,又想毒死我?呵呵——世上豈有那樣容易的事?”
被揭了心事的余生惱羞成怒,丟開玲兒在地上,飛起一腳踢玲兒出亭子“賤人——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就別怪我了”說完,自己也跟出了亭子,捉住起身欲逃的玲兒,一手將玲兒的手縛在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扼住玲兒的脖子,高舉起,按在亭子前那株枯樹上。
海棠用玲兒遞與的帕子,細(xì)細(xì)的將臉上的血拭干凈,收進(jìn)懷里,才款款走去枯樹邊,卻余生置之不理。安靜蹲在余生腳下,伸出白皙干凈的手在地上挖著什么。
當(dāng)看到黑褐色的土地上突然露出一片猩紅的衣角,“你干什么?”余生問,扼著鈴兒脖子的手并未松開。
海棠未應(yīng),只是安靜的將那抹紅色上的泥土一點(diǎn)點(diǎn)拂開,漸漸的整個(gè)衣衫露了出來,然后是手,白皙的脖子,當(dāng)看到那張從泥土里慢慢露出的臉時(shí),余生扼著玲兒脖子的手瞬間無力的松開——沾了些許泥土的那張臉分明就是海棠。再看海棠,依舊安靜的端詳著泥土里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ň墎恚
九月的夜,死寂。
安府的院子,徹夜明著不計(jì)其數(shù)的燈籠,燭火搖曳。
安家大小姐臥室外的廊子上,兩個(gè)執(zhí)燈的丫鬟竊竊私語。
“小姐真可憐”
“就是,老爺中毒死了,姑爺也瘋了”
“聽說老爺是喝了姑爺煲給小姐的湯才死的,正因?yàn)槭抢蠣斚群攘,小姐才逃過一劫”
“那姑爺是怎么瘋的?”
丫鬟左右看看,并無旁人,才壓了更低的聲音說“還不是急著接管安家的產(chǎn)業(yè),去巡查在郊外的一處園子時(shí)無意發(fā)現(xiàn)了尸體,嚇的”
“不能吧?這點(diǎn)事就能嚇瘋?”
“你有所不知”丫鬟一臉惋惜“聽說是老爺二十年前包養(yǎng)的一個(gè)青樓女子,傳說是丟下小姐走了,誰成想,原來是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
“誰說不是呢?青樓女子就是臟,聽說埋尸的地方寸草不生呢”
“真的啊?”丫鬟一臉帶了些許同情的惋惜“那你說咱小姐知不知道自己有個(gè)丟下自己不管的青樓出身的親娘——”
“誰知道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