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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怨
日暮將歇,倦鳥投林,京都各府宅紛紛點燈備飯,偌大的將軍府卻空無一人,靜得詭異。
臥房中,輕紗軟幔,床榻搖動,東墻上印出一對男女交纏的影子。兩人嗯嗯啊啊了一陣,便聽女子嬌聲道:
“將軍,您這樣將妾身搶了來,楊赟怕是要殺你呢!
“哼,你只管伺候老子快活,我明日就摘了楊赟的腦袋給你——”
話沒說完,男人突然一聲悶哼,什么東西重重砸在床榻上,一會兒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殺完韓府最后一個活口,殷銳徑直推開臥房的門,一進門就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香味,走到榻前一手扯掉了紗幔,對著里面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要殺韓虎,怎么樣殺不了,你卻非要上他的床,果真是個賤人!”
一個渾身赤、裸的胡姬美人倚坐在榻上,臉上染著未褪盡的潮紅,羊脂玉一般的身子上被濺開大片腥紅,手里正提著一個鮮血淋漓的頭顱,被打得嘴角出了血,卻依然笑得嫵媚動人。
“你看,血月樓派出了三十六個刺客,韓虎的人頭還是歸我了!
說罷,她又低頭去看韓虎的斷頸處傷口,嫌棄地嘖嘖了兩聲。
“這傷口不平整,真難看,還是我的彎月刀好使。”
殷銳欺身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扯出一個陰森冷笑:“看來不聽話的下場,你是全忘光了?還是說,你還想體會一次與巨蟒共眠的滋味兒?”
“公子何必生氣呢?”
美人就這樣渾身赤裸、笑盈盈地望著他,沒有半分要遮羞的意思,也讀不出任何喜怒,“有什么不好嗎?”
“這么多年在血月樓,你們一直都是這樣教我的!彼p呵一聲,“現(xiàn)在又嫌不體面啦?”
殷銳喉頭一堵,“夏姬,你不必……”
不等他說完,就感到腰間一緊,卻是夏姬整個人纏在了他的身后,像是一株柔弱的菟絲花攀附著他,從來沒有過的柔順可惜。
“你再不要我做這種事,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我,對嗎?”
殷銳呼吸一窒,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半晌只捂嘴咳了咳,看著瑞獸爐吐出一縷縷青煙。
“十歲那年我被賣入胡姬坊,兩年后我親手將第一個恩客砍了六十多刀。后來,我遇到了崔教頭和公子你,你們帶我回了血月樓。我本以為自己得救了,卻沒想到跌進了另一個地獄……如今,我自己都記不清在帳中殺過多少男人了!
殷銳握緊了拳頭,他是在血月樓長大的孤兒,早就練就得一副狠辣心腸,但他第一次這樣害怕一個人的眼淚,也第一次笨拙地試著表達自己的真心。
“以后……我會,我會好好待你!
話音未落,殷銳緩緩倒地。
“是么?”夏姬一聲冷笑,撥弄著香爐里的余燼,繼而抹掉臉上的淚痕,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人,啞聲說了一句:
“你不配!
涼州客棧,天羅地網(wǎng)。
夏姬渾身是傷的趴在地上,望著遠處連綿的天山,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漠南,終究是回不去了嗎?
如果沒有被賣去胡姬坊,她本該是一個天山腳下牧羊女,唱著漠南的小調(diào),轉(zhuǎn)場在草原山麓的春秋之間。
在那狼奔豕突的亂世,她卻只學會了殺人。
用巫教頭的毒藥,用她最愛的彎月刀,用仇人的軟金絲……當然了,最輕便的就是美色。
但她不甘心,她才十七歲。
一道凌厲的掌風沖她的靈臺而來,她閉上了眼睛準備受死,卻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快走!”
趁著帶來的人與對方戰(zhàn)成一團,殷銳扶著她上了馬,他拉著韁繩看了她許久,終于輕聲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說完后,他如釋重負一般笑了出來,抬頭看著湛湛藍天。
“你這次的任務,就是替公子我去看看祁連天山,嘗嘗火焰山下的葡萄,無召不得回來!
“去罷!
一聲口哨,云駒向著漠南絕塵而去。
夏姬回頭見那人的身影變小,揮刀的姿勢凌厲狠辣,正與寫在血月樓檔冊里那個少年重合。
一百二十八個孤兒,被關在血月山莊中練習格殺。每年八月十五捉對比試,只有親手殺死朝夕相處的伙伴才能活下去。到了第七年,只剩下一個少年走出了血月樓。
淚水溢滿了她的眼睛,那個曾經(jīng)弒神誅仙、滿身殺氣的少年終究還是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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